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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挣银子又如何?

 岚居 2012-03-21

不挣银子又如何?

偶尔看某电视台一则脱口秀:说的是一先生(时髦称呼老公)好贴网文,其夫人(时髦称呼老婆)大不以为然,责先生不务正业,先生以其文点击率很高自诩,夫人反唇相讥:“拿你的点击率去买···”,先生怅然若失,无言以对,有吾丧我之态。

这大约是对上网贴文章者的辛辣讽刺。

这则脱口秀不过分余钟,却道出人世价值取向——功利。上网贴文章,能贴出什么来?贴出官来?贴出名来?归根结蒂,贴出权与钱来?大概不能。下愚自2007年,经友人怂恿,也上了网,偶尔也在网上贴一点胡诌的文字,贴得几年,没有贴进半分银子,却贴出去了许多银子和时间,至于名,出了家门,便在楼道里,也没有几人知道阿拉是张三是李四。由己及人,别的贴网文者亦大抵如此。

不过,当年初上网时见到的一些网友的字,现今依然在目,说明这些网友还在辛勤地写,殷勤地贴,而一些网站,一些板块,其文章数已有数万,数十万,可谓洋洋大观。网站运作者,网文作者依然“键”耕不辍,乐此不疲。当然钱是挣不了的(不知有否网友因文章写得好,被请去写神道碑赚银子的),更与权不沾边。反观一些脱口秀者,一些演小品者,一些当主持者,一些上舞台、屏幕者,不只名声大噪,而且财源滚滚,有的富可敌市,富可敌省。一些网友痴心不改,数年于兹,守住网络,莫非就为了那个分文不值,换不来一根葱,一粒蒜的点击率?

《春秋?谷梁传》:“人之所以为人者,言也;人而不能言,何以为人?”人与动物之最大区别恐怕就是人会说话,会用语言进行交流与思考。这是上苍予人之天赋,人既有此天赋,必然要使用它,就要用语言,或用书面化的语言与人交流。故人皆有发表欲,将自己之喜怒哀乐爱恶欲倾诉于人,将自己思虑之得,读书之感与人分享,当然也听他人倾诉,分享他人心得。

贴网文者固多,贴过网文,今不贴者亦不少,有友人告诉下愚,他上了一段时间网,也贴了一些文章,但后来不贴了,其所以然,是怕别人将其心得、成果剽窃将去,诳人卖银子。确实,名利之下必有贪夫,君不见有人窃他人成果,改头换面而成己者乎?不见有导师窃其门生成果而闹得满城风雨者乎?何况网文不受保护,也不被人看作正经事,今人在刊物、报章上发表文章从不引述网文,或虽引述而不提从何而来。网上之文,网站一关,或编者一删,从此湮灭,尸骨无存,岂若报纸杂志,过得百八十年,还可从图书馆,档案室翻出来。虚拟世界,万有皆虚,当然,有时却是蛮真实的。

《庄子·天运》:“名,公器也。”下愚以为“学”亦公器也。既为公器,能实至名归固好;不能,能存留于世,为公众所用,亦好。古人对于名与学似乎看得淡一些。宋玉经今人考证,真属于其作品者现存不过《九辩》一篇,但《汉书》在其名下列了十五篇之多,今之流传赋亦有《风赋》《高唐赋》等七篇,《九辩》虽列其中,虽然“今人嗤点流传赋,不觉前贤畏后生。”但历代人所好者,多为风、高唐诸赋。老杜有句曰:“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至今疑。”“云雨巫山”亦成历久不衰的风月隐语。前人何惜用自己作品捧红宋玉?《诗》三百五篇,知其为谁所作者不过数篇,广大诗人之名早已深埋在历史积尘中。

经史子集四部,属于集部者可谓汗牛充栋,集部中不说全部,绝大部分,皆作者自行编著传抄,或亲朋为其编辑,助其传抄,甚或为不相干者编辑传抄,随园主人有言,辑人一首逸诗,比之葬路殍,瘗白骨功德更大。不仅诗文,即使学术论著,古人也是自抄自刻其文。对于前人遗著,有能力者,也是想法编其残损,辑其散佚,留存后世,至今未曾听说有窃珠毁櫝者。吾辈能享前人文化厚赐,亦多亏这些保存文化,不计名利得失之前贤。

何止前人,传播文化,保存文化,钩沉辑佚,是中华文人之优秀传统,今日亦不缺乏这样的有心人。试看诸多网站,诸多搜索引擎,整理编辑了多少词条,多少典籍的电子文档。这些词条,这些文档,极大地方便了资料的查询及典籍的阅读。这些词条,这些典籍,大多数是志愿者无偿地编辑录入的。他们功德在民族,福惠在大众,每当下愚欣享这些劳心劳力的丰硕成果,不禁油然而生感激敬佩之情。

杜甫在悼念李白的诗中有句云:“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李白《静夜思》当年卖过多少钱,换过几升米,几壶酒?千秋以降,读过此诗的儿童却不可胜数!杜甫、曹雪芹亦何尝不如此。他们历尽人世坎坷,几至葬身无地,当他们瑰丽的诗文为后人百读不厌,他们齐伟的人格为万世倾心仰慕,他们已经逍遥于另一个世界。正是这些先贤的心血、伟构,汇成了中华文化的巨流,浩荡于世界,奔腾于天地。

我想,成千上万的网友,念兹在兹,不离不弃,守住网络这一方园地,一则因为方便,报纸书籍要买,上图书馆要出门,岂如网络,打开网页,世界百国,千秋典籍,无穷无尽的信息资源,竞相奔来眼底。二则自由,写一则故事,发几句感慨,只要不伤大雅,无论长短,都可选个网站往上贴。岂如纸媒体?普希金写过:有着幸福的地方,早已有人看守。虽然纸媒体门口不必有人看守,门上却大多贴有非请莫入的字样,没有熟人引荐,实在难得其门而入。三则若有心向滔滔不绝的文化巨流中注一滴水,也不必看专家权威的脸色,更不必求爹告奶。一位俄罗斯犹太裔数学家,解决了世界难题,却把结果公布在网络上,催他去领奖他也不予理会。或许他以为,个人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不过一朵旋生旋灭的浪花,而人类的文明却会向更高的未来延伸,能为人类文明高台加一抔土,就算不虚此生。

从这一点出发,点击率也不必在意。唐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坐了近千年冷板凳,直到明人才把它重新翻出来,从此大红大紫,不可收拾。当然网文保存不了那么久,过得年余,可能再也找不到了。那又何妨,潮生潮落,白云苍狗,“自其变者而观之,天地诚不能以一瞬”。文章写好,搁在抽屉里,阅读者不过自己,贴在网上,有一人读,读者增加一倍,十人读,增加十倍。俞伯牙以有钟子期这样的知音而不虚此生,鲁老夫子写给何瓦琴的条幅有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201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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