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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羽美学思想简论

 聽雨軒sjh 2012-03-29

严羽美学思想简论

——读《沧浪诗话》

郑松生

在我国历代许多诗话中,南宋诗人严羽的《沧浪诗话》是最有影响的一部。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部诗话虽有其局限和不足,但严羽力图总结我国古代诗歌发展的成功经验,针对宋诗弊病,提出了不少富有创造性的美学见解,至今仍可资借鉴。
文学艺术是人类审美意识的结晶,它的主要魅力在于以情动人。诗作为文学艺术的一种,感情色彩尤为强烈、浓郁、深永。这由于诗在反映现实的时候,总是着重表现人的内在的心灵生活,揭示人的感情世界。诗的这一主要特性,早在严羽以前就有人讲到,比如,《毛诗序》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就是讲诗通过语言,形象地表现人的思想感情。《文赋》、《文心雕龙》、钟嵘《诗品》等,亦有类似的论述。严羽在他的诗话中,除了坚持“诗者,吟咏情性也”(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第24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出版。以下凡引《沧浪诗话》本文,均出此书,不再另注)这一认识外,并对与此有关的诗的审美内容和审美价值问题,作了进一步的阐述,丰富了我国古代诗歌的美学思想。
严羽明确提出:“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对于“别材”,徐经说,是指“诗学自有一副才调,具于性灵,试观古人未尝不力学,而诗则工拙各异,则信乎才自有别,非一倚于学所能得也。”⑴郭绍虞先生说:“重即目而不重用事,尚直寻而不尚补假,这即是所谓别材。”⑵这又是一解。对于“别趣”,也有争议,但多半纠缠在诗该不该有“理”,什么是“趣”却谈得少。其实,照字义看,“诗有别材,非关书也”,可以理解为诗有特殊的材料,不能搬弄书本学问;“诗有别趣,非关理也”,可以理解为诗有特殊的趣味,不能光讲抽象的道理。在严羽看来,真正“吟咏情性”的诗都不是搬弄书本学问、光讲抽象道理,而是与诗的“别材”和“别趣”联结在一起的。那么,“别材”——特殊的材料和“别趣”——特殊的趣味,具体是指什么呢?
我们知道,严羽对我国古代诗歌的发展脉络有一个基本看法:我国古代诗歌发展到盛唐时期,已经登峰造极了。他指出“当以盛唐为法”,而在盛唐诗人中,他又独尊李白、杜甫,声称“以李杜为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严羽这些看法在当时来说,有对的地方,宋诗的确没有超过唐诗,没有出现堪与李杜相称的诗人;但也有不对的地方,宋诗毕竟有自己的时代特色和艺术上的革新,也有许多名家。严羽没有全部否定宋诗,他认为宋初王禹@⑴、欧阳修、梅圣俞等人的诗作,“尚沿袭唐人”,到了“东坡山谷始自出己意以为诗,唐人之风变矣。山谷用工尤为深刻,其后法席盛行,海内称为江西宗派”。他把苏东坡和出自苏门,后来被尊为江西诗派首领的黄庭坚相提并论,同时指责江西诗派“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缺乏“一唱三叹之音”,“且多务事,不问兴致”,用字必有来历,押韵必有出处,读之终篇,“不知着落所在”。其末流甚者,“叫噪怒张,殊乖忠厚之风,殆以骂詈为诗”。诗而至此,“可谓一厄也”。严羽对苏东坡有所批评:苏东坡虽然诗风豪放,但有些诗议论过多,大量用典,理压过情,成了败作。严羽的用意指此,这是对的。黄庭坚远远不及苏东坡,他直接主张词意高深“要从学问中来”⑶,提倡“无一字无来处”,取古人之“陈言”以“点铁成金”⑷。他的诗大都猎奇书、堆典故、押险韵,晦涩难懂,毫无诗情。当然,黄庭坚也有一部分诗抒写他的坎坷遭遇,流露出真性情来。黄庭坚以下的江西诗派诸人,多以藻绘为能事,作品生活气息淡薄,思想平庸,感情肤浅,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至于严羽否定的“叫噪怒张”一类的诗,倒要作具体分析。“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⑸比如,大诗人陆游有一首诗:“公卿有党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遗老不应知此恨,亦逢汉节解沾衣。”⑹对南宋初年主和派排挤打击爱国将领宗泽、岳飞的罪恶行径,进行了大胆的揭露和鞭挞,怒愤之情,骂詈之声,溢于言表,然而仍不失为较好的诗。话又得说回来,尽管严羽的批评存在着某些片面性,但总的看是抓住了宋诗弊病的要害,正如他所说,“其间说江西诗病,真取心肝刽子手。”严羽认为,宋诗产生这种弊病,关键在于没有以“盛唐为法”,没有理解“诗有别材”和“诗有别趣”。
严羽指出:“唐人好诗,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这就是说唐人好诗具备主客体两方面的因素。就客体说,有诗人亲身经历过的生活;就主体说,表现出诗人的真情实感,能给人以美的享受。可见,严羽讲的“诗有别材”——诗有特殊的材料,指的是生活材料,即我们通常所广义理解的生活题材;严羽所讲的“诗有别趣”——诗有特殊的趣味,指的是审美趣味,即我们通常所说的诗人对他抒写的生活景象,作出不同于理论判断的肯定或否定的审美评价。人类社会的生活五彩缤纷,千姿百态,当它们进入诗人的视野,被摄取为创作的题材时,必须经过诗人的审美体验和审美意识加工,灌注进与思想渗透在一起的感情,表达出一定的人生态度,并且转化为引人美感的活生生的形象,诗才有审美价值。江西诗派之所以有“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等等弊病,根本原因恰恰是脱离了生活客体,泯灭了诗人主体的审美评价。因此,我觉得,严羽的美学思想基本上是建立在唯物论的基础上的;认为严羽是主观唯心论,这个批评不大准确。
值得注意的是,严羽反对在诗里搬弄书本学问和光讲抽象道理,但他并不否认“读书”和“穷理”的重要。他说:诗人不“多读书”、不“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也就达不到创作的完美境地。诗人“多读书”,学习人类已有的认识,把他人的认识化为自己的认识,可以提高诗人认识生活的能力。诗人“多穷理”,把生活经验和书本知识结合起来,通过思考,可以帮助诗人探索生活的道理。这些,都关系到诗人的修养问题,对于诗人发现生活题材的美质和培养健康的审美趣味,十分重要。不过,严羽虽然提出诗人要读书和加强对生活的理性认识,但他始终还是强调诗的审美原则:“不涉理路,不落言筌。”就是说诗人在任何时刻都不能按照理性认识的路子写诗,不能以语言诠释来代替情感的形象表现。严羽不排斥理性认识进入诗歌,但他认为必须与意兴和形象融合一致,成为诗的组织因素,所以他又说,“诗有词理意兴”,“本朝人尚理而病于意兴;唐人尚意兴而理在其中”。在这里,严羽又提出“意兴”,这“意兴”与“别材”和“别趣”有什么关系呢?需要我们进一步探讨。
如果说严羽从“诗有别材”和“诗有别趣”方面阐明了诗的审美内容,那么他又从盛唐诗人创作的总体中揭示了诗的审美价值所在。他指出:“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很清楚,严羽讲的“意兴”和“兴趣”,含义是一致的。对于“兴趣”,历来有种种解析。我们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兴趣”是人们认识某种事物或爱好某种活动的定向性,这种定向性与人们的认识和情感态度相联系,它是人们学习知识,开拓眼界,丰富心灵生活的重要动力。人们认识越深刻,情感越强烈,兴趣也就越浓厚。严羽讲的“兴趣”,可以说是文艺心理学所说的审美兴趣,指的是盛唐诗人在创作中的定向性:追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艺术境界,做到有限形象和无穷情意的和谐统一。严羽看清诗不是现实的简单再现,他充分重视诗人主体的心理活动在反映现实时的主导作用,不要求诗和现实相似。他提到的例子“音”、“色”、“月”、“象”等,都是自然界和社会的实在景象,但它们在诗里却变成了“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透彻玲珑,不可凑泊”,这完全是诗人审美意识加工和艺术处理的结果。看来,诗人所追求的这种境界,虚无缥缈,迷离仿佛,不可捉摸,但却有现实的来源和基础。它是虚构想象的、创造性的,同时又是真的、美的;它的形象表现是有限的,但所包涵的意蕴又是无穷的。司空图把“不着一字,尽得风流”⑺看成“含蓄”的风格,姜夔把“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⑻看作诗歌创作中的“善之善者也”。严羽发挥了他们的美学思想,把盛唐诗人创作的定向性所达到的艺术境界,视为诗的高度的审美价值所在,这是有真知灼见的。
所以,“别材”、“别趣”和“兴趣”的关系是:生活题材是基础,审美评价是关键,而审美兴趣是诗人在创作中的定向性,使生活经过审美评价变成诗美所达到的境界。我们不可把它们混为一谈,但它们之间又有内在的联系。
从生活到诗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创作过程。单单懂得诗的基本特性、审美内容和审美价值也还不够,还要把握诗的创作规律性。
怎样把握诗的创作规律性呢?严羽强调“妙悟”。他说,学诗者“以识为主”,入门须正,立志须高,要“以汉魏晋盛唐为师,不作开元天宝以下人物”,但他又十分重视广泛地熟读或熟参《楚辞》以后一直到苏黄以下诸家的诗,最主要的是以“李杜二集枕藉观之,如今人之治经,然后博取盛唐名家,酝酿胸中,久之自然悟入”。依他看来,这就是工夫从上做下,“直截根源”,就是“顿门”、“真识”,入门“正”,立志“高”。他把学诗看作如学禅一样,“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综合上述,可以看出,严羽在“妙悟”上提出师古人和学传统的美学思想。即使他所批评的苏黄以下诸家的诗,他认为也要阅读研究,通过比较,更好地领悟盛唐诗人特别是李杜的诗,博取众长,化为自己的东西,以把握诗的创作规律性。诚然,严羽没有关于生活源泉、学习生活或“师造化”之类的提法,但我们绝不能根据他师古人和学传统,就说他是否认生活的主观唯心论者。仅以李白和杜甫来说,他们是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和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继往开来,其诗歌的成就超出盛唐其他诗人之上,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和现实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严羽对李杜的高度评价,自然也含有这方面的肯定。
毫无疑义,“悟入”、“顿门”(顿悟)、“妙悟”种种讲法,都是禅宗语。禅宗是中国佛教的一支,其特点是宣扬无须长期修习,一旦把握真理,便“立地成佛”的顿悟说,其思想实质,是一种主观信仰主义。严羽受过禅宗的影响,但他不是借诗宣扬禅理,而是以禅喻诗,用“妙悟”来说明诗人必须通过学习传统特别是李杜,加以融会贯通,以把握诗的创作规律性。这尽管不象他自夸的“莫此亲切”⑼,但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事实上,以禅喻诗大有人在,并不是由严羽始。比严羽稍前,曾作《江西诗社宗派图》的吕本中就是一个。他说过,做诗“须令有所悟入”,“如张令史见公孙大娘舞剑,顿悟笔法。如张者,专意此事,未尝少忘胸中,故能遇事有得,遂造神妙。使他人,舞剑有何干涉。非独作文学书而然也”⑽。其意是说,写诗要专心致志,善于观察。这样就能触类旁通,豁然开朗,顿悟理解,灵感一下子突发出来,打开了阻隔的思路,走上了创作的正途。但是,严羽讲的“悟入”、“顿门”、“妙悟”,与吕本中的意思不大一样,他强调的有三:一是,写诗要领悟诗的创作规律性;二是,不是无师自通,而是必须从师古人和学传统中去把握;三是,只有把握了诗的创作规律性,才能写出有“本色”的好诗。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曾说:“夫悟而曰妙,未必一蹴即至也。乃博采而有所通,力索而有所入也。学道学诗,非悟不进。”这是对严羽的“妙悟”说的阐发,是符合严羽的本意的。所以,我们不宜把严羽讲的“妙悟”当作创作的灵感来理解。灵感照一般的说法,“是创作过程中潜意识因素的传统名称”,“是具有‘突发性’(如同心理学上的转变性)和‘非我性’的本质标记”⑾。诗人光靠灵感不一定就能写出好诗,不靠灵感却也能写出好诗,灵感决不是诗人创作成败的决定因素。杜甫靠的是勤学苦练,他“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⑿,并非依靠灵感的来临。白居易也不靠灵感,他苦学诗文,连年不辍,以致自己“口舌成疮,手肘成胝,既壮而肤革不丰盈,未老而齿发早衰白”⒀。严羽还举例说,孟浩然的才学远远比不上韩愈,然而孟诗却“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就总体上看,这个评价是比较公允的。韩愈“文起八代之衰”,他的成就在散文,虽然他也写出一些好诗,但往往由于忽视诗的创作规律性,所以有一部分存在着散文化的倾向,引不起人的美感。孟浩然则不然,他的多数山水诗,文字自然,格律严谨,写景如画,情感真切,境界清新,富于美感,就因为他随时注意到诗的创作规律性。由此也可知,严羽讲的“妙悟”不是说诗的创作靠灵感。严羽认为,只有“妙悟”了,即把握了诗的创作规律性,才可能“入神”。严羽把“入神”看作由“妙悟”进入诗创作的极致。他说,诗之“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什么是“入神”?陶明jùn@⑵在《诗说杂记》里说:“真能诗者,不假雕琢,俯拾即是,取之于心,注之于手,滔滔汩汩,落笔纵横,从此导达性灵,歌咏情志。涵畅乎理致,斧藻于群言,又何滞碍之有乎?此之谓入神。”严羽对“入神”没有作解释,但联系到李白、杜甫的诗作,也可以知道它的丰富的内涵。李白一生傲骨,蔑视权贵,富有反抗精神。他纵横驰骋,天马行空,清雄奔放,名章俊语,络绎间起,光明洞彻,句句动人。他的诗真实地勾划出唐朝由盛入衰的社会政治黑暗腐败的图景,抒发了他通向人民的个人愤懑心情和理想愿望。杜甫一生失意,历尽艰辛,富有人道精神。他转益多师,才高志远,róng@⑶铸创新,沉郁悲凉。他的诗深刻地反映了唐朝贵族官僚集团的荒淫、无耻和下层人民生活的种种苦难,揭露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尖锐矛盾,寄托了他在安史之乱前后的忧国忧民的深沉的思想感情。他们的诗歌,代表了我国古代诗歌的最高成就。当然,在他们的诗歌中也有一些艰涩甚至庸俗的东西,但总的看,李杜诗歌的“入神”,就在于不论是叙事状物,还是写景咏怀,不论是写古体近体,还是写律诗绝句,都各具特色,都能透过生活景象,表现出意态神情来。我们还应看到,严羽讲“入神”和清初王士祯的“神韵”说又有很大的不同。王士祯相当推崇严羽的诗话,完全赞同严羽的“妙悟”等观点,但他所追求的是诗的“冲和淡远”。他选编的《唐贤三昧集》不录李白、杜甫,惟独突出王维、孟浩然等人,同时也只是收入他认为王维、孟浩然等人的所谓“隽永超诣”的篇什。而王士祯本人的诗也多是抒写日常琐事、吟风弄月、粉饰升平之作。所以,严羽的美学思想和王士祯的美学思想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严羽在诗的审美批评方面,同样做出了自己的独特贡献。他不仅仅限于批评江西诗派,而且广泛地评到我国古代诗歌史上有这样或那样影响的诗人。他注意应用比较方法,艺术分析细微,审美感强,讲出了前人和同时代人所没有讲出的东西。
首先,严羽极其重视诗人的个性和诗的艺术风格,并且强调从比较和发展变化的观点来看诗。他认为李白、杜甫,“正不当优劣”,这是力排前人尊李抑杜或尊杜抑李的看法。他指出,杜甫“不能为太白之飘逸”,李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李白的妙处,杜甫不能道;杜甫的妙处,李白不能作。李白的《梦游天姥吟》、《远离别》等,杜甫就写不出;而杜甫的《北征》、《兵车行》、《垂老别》等,李白也无法写。所以,要评李白,就“要识真太白处”,“太白天才豪逸,语多卒然而成者。学者于每篇中,要识其安身立命处可也”。而杜甫“宪章汉魏,而取材于六朝,至其自得之妙,则前辈所谓集大成者也”。这就是说,李白、杜甫各有各的个性和艺术风格,只有认识了他们的个性和艺术风格,认识了他们诗歌的独特性和独创性,才能准确地评价他们诗歌的审美价值。对于李贺,他认为李贺的诗瑰诡,天地间欠此体不得。对于刘禹锡的绝句,张籍和王建的乐府,他也认为风格不同,各有创造,必须“深取”。严羽还把李杜和中唐一些诗人相比,指出象孟郊、贾岛等人不过是“虫吟草间”,李杜如“金@⑷擘海,香象渡河”。在严羽看来,并不是所有有个性和艺术风格的诗人,其成就都是一样的,他们诗的审美价值,依然有高低之分。就不同时代来看,严羽认为,每一时代有每一时代的诗,彼此不会相同,特别是表情达意的语言不会相同。“大历以前,分明别是一副言语;晚唐,分明别是一副言语;本朝诸公,分明别是一副言语”;而“大历之诗,高者尚未失盛唐,下者渐入晚唐矣。晚唐之下者,亦堕野狐外道鬼窟中”。只有如此看,“方许具一只眼”。总之,严羽这些评论,在方法上是值得肯定的,在观点上,除对晚唐诗的评价有点不公外,基本是正确的。
其次,严羽在诗的审美批评中,倾向性很鲜明,他强调诗的审美功能,喜爱的是激励人们意气的诗篇。他对《楚辞》,只赞许屈原、宋玉的作品,而对屈原的代表作《离骚》,评价尤其高,认为读《离骚》久了,“方识真味;须歌之抑扬、涕@⑸满襟,然后为识《离骚》”。这是强调必须从鉴赏入手,再三体味,感应作品的思想感情,才算是真正认识诗的精粹。评到盛唐诗人时,他对岑参的诗也很欣赏。他认为岑参的诗悲壮,读之使人感慨。这也是很有见地的。岑参的边塞诗,抒写当时亲历的征战生活,语言色调绚丽,境界宏伟壮阔,描绘栩栩如生。象《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等等,歌颂了征戍战士履险排难,为保卫国家而英勇抗战的战斗精神,都是名篇佳作,读后令人感奋不已。反之,严羽对孟郊的诗,颇有贬词。孟郊虽也写出一些象《寒地百姓吟》、《织妇辞》、《上河阳李大夫》等,对劳苦人民有所同情的诗篇,但他的作品主要是表现个人辛酸和对世态炎凉的不满。如《古怨别》:“飒飒秋风生,愁人怨离别。含情两相向,欲语气先咽。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因此,严羽指出孟郊的诗憔悴枯槁,其气局促不伸,自为险阻,读之使人不欢。对待韩愈和孟浩然,固然他认为孟浩然诗“讽咏之久,有金石宫商之声”,有所偏爱,但他对韩愈也不是一概否定,认为韩愈的《琴操》极高古,“正是本色”,非唐贤所及。唐人七律,他评崔灏的《黄鹤楼》为第一,也很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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