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石

戈壁石　　　文 / 之中

到过戈壁滩的人，一定感受过戈壁的浩瀚无垠，也感受过戈壁的寂寞苍凉，但很少有人注意过，在戈壁滩上随处可见的，细细密密布满着的石子儿。这是些什么样的石子儿哟：它们个儿不大，如豆如米，大不过蚕豆；圆圆的，多边形的，片状的，以圆形为主；色彩算是丰富，黑的白的，橙的灰的，红的绿的……不注意的人，是感觉不到戈壁石的存在的，就是我，生活在戈壁滩30年了，真正看到戈壁石、认识戈壁石也只是近几年的事。曾从网络上看到关于戈壁石的资讯，好家伙，一搜索哗啦啦出来成千上万条，什么戈壁石值多少钱啦，内蒙谁发现酷似航天员的戈壁石啦，戈壁石的收藏啦等等。看过了就想笑，就觉得网络真是有趣，什么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得似的。忽悠，真正在忽悠那些没有亲身体验的人呢。就像眼见不一定为实一样，要知道，在戈壁上见到的石头，也不一定就都是戈壁石；更不用说，买卖人贴上标签的货色了。 关于戈壁石，我只想说说我的认识。它的来历，我想它和母体戈壁分不开。戈壁滩是多少年前沧海桑田时期自然造物的一种地貌形态，有人说它是亿万年前海洋的底子。词典中说它是仅能生长稀疏耐碱草类及灌木的砂碛砾漠，为一种粗砂、砾石覆盖在硬土层上的荒漠地形。这是准确的。戈壁，不是一天两天的现象，是积累了自然变化沉积着大自然特色的产物。戈壁石，自然就是这种砂砾，砂石。至于有人收藏的戈壁石，据我所知，一部分是戈壁附近山边的风化石，另一部分为戈壁边缘草原中盐碱地下的结晶体，还有就是一部分矿产品。应当说这些东西都与戈壁没有直接关系，也就是说，它们这些戈壁石，并不是真正的戈壁石。现在种种冠以戈壁石名的东西，即表示了这些东西与戈壁接近，但也不能否认有一些是为了猎取更多人关注的一种炒作。 了解戈壁石，认识戈壁石，是因为长期在戈壁大漠中生活。在第一感受中有了戈壁滩的荒芜与无垠，空阔与冷漠之后，要体会到戈壁滩的奇妙与雄宏，可爱与生动，非短期内才能得到。那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单位组织的拉梭梭柴车队冒着深秋的天寒向着茫茫戈壁深处进发。我们这些年轻的男女职工们，在戈壁的广阔搓板路上颠得上下起伏，每台车后边都拉起一股冲天的烟幕来，那些细碎的石子们在车轮下翻飞，打得车子啪拉拉地响，间或有几个石子打上来弄疼脸颊，这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看上来平坦的戈壁并不平坦，看上来光溜的戈壁并不光溜，石子，那些如水磨石面的戈壁滩，石子就是它的面子，就是戈壁的面皮。后来多次的进入戈壁，穿越戈壁，才知晓了戈壁的更多。比如它不是相象中的平坦，而是处处崎岖，它并不坚硬，而是松软如酥；它并不缺少生机，它有着海市蜃楼的景象，它有连片的植物生长，它有四脚蛇的活动，它也为沙鸡等飞禽的生存提供了广袤的空间。它有着最美的日出日落的美丽，它有着最奔放的沙尘漫天、西风怒号的景观。戈壁不是死板一块的死亡之海，而是一块充满动能的向能认识它的人提供力量的生命之海。 真正理解戈壁以及戈壁石的，还是在对于生活于戈壁深处的人的了解中深化的。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建设着国防科研基地的人们，战天斗地，用青春书写了戈壁滩新的历史，也改变了戈壁过去的脸孔。近五十年的时间，在巴丹吉林边缘的戈壁滩上，那么一群人，那么一群丹心赤诚献国家的军人职工们，让戈壁滩活了起来。这里建成了我国第一个航天港，实现了我国航天史上从第一枚导弹、第一枚洲际导弹、第一颗卫星，到首次载人航天等的13个第一。当看到现代化的载人航天发射场耸立在戈壁滩上的时候，当聆听着一声声惊雷从戈壁滩上传来，传来又一次成功发射的喜讯的时候，让老戈壁首先想到的不是祝贺，而是离发射场不远处的长眠着600余位先烈，而是那些为这个事业做出过贡献，早早复员转业调出的无数永远也不可能留下姓名的战士职工家属们。一个伟大的事业，总有一个广阔的基础，一个伟大的成功，必然凝聚着广泛的力量。凝视雄伟的发射架，更不能忘却的是它坚固的地基；欢庆一飞冲天的创举，更不忘记这一刻之前的血汗和日日夜夜。这个时候，我就自然地想起戈壁滩，想起戈壁石；想起成就戈壁的一砂一砾。正是这一颗颗砂砾，一个个石子儿，组成了广阔，结成了无垠，产生了远大。石子无语，构成戈壁滩的高远博大；战士无名，为祖国国防现代化筑成了坚实基座。谁说那些战士们，那些职工家属们不就是一粒粒戈壁石呢？没有他们，没有他们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无私奉献精神，哪来今天壮美的航天事业的春天呢？谁说那些戈壁石不就是我们这些战士职工家属的象征呢？是他们，铺就了通向发射场的一条条天路，接通了中国人环宇飞天的天梯…… 于是我心中的戈壁石就是这样一种物质：它产生于戈壁滩，是沉积与风化的产物；它不起眼，也不值钱，没有什么造型，也不可能硕大；它至多有一个用处，就是可以收集用来和到水泥沙子里面铺路，那种非常稳固坚硬的路，可以打地基，非常结实牢靠的地基；一层石子没有了，风会吹出另外一层来，始终保护着戈壁滩的表皮，不至于变成沙漠。如果把山峰和沙漠当做戈壁石的远亲近邻，风雨霜雪、严寒酷暑就是戈壁石的保姆，它们会在不同的时段拭一拭这些无人眷顾的东西，让它始终感知着天地之间的脉动；如果月光让它沉寂，则太阳就会让它发散光芒，闪烁出历史昨天智慧的影像。戈壁石是戈壁滩天生的儿子。戈壁石对于自然环境，对于生态循环的功效，对于生物存在的作用与意义，应当是自然科学家们的事。 无论生活在什么地方，人的情感都会必然地和自然环境联系的越来越紧。身在戈壁滩，不由得认识戈壁、敬重戈壁、敬重戈壁石。随着生活的继续，这种认识还会更加深入，理解也还会更透彻一些的。 二○○六年十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