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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根文化的另一稀世传本——《開闢演義》(完)

 郑洋好运 2012-03-31

彩虹按:从盘古开天地“肇始人元”,到圣人出“创始人族”,中华文明演进至炎黄蚩尤阶段其“内核”已蔚然成型,天下四方大小九州造化施设皆非后世可测!自“人文初祖”以降,先天“不治而化”转后天“文武之治”,中华气数开始新一轮交变!反映在世象上即是,母系衰父系立,农耕取代游牧;中央定边极生,贵胄对黎民百姓;德道损暴力兴,胜者王败者寇;集权家国,文驰武废,同室操戈……一部中华史就是一出大道演化剧!春秋分界,每千年一次精神大沉堕,自秦至元,乃至复归于蒙,遂有末世复兴说。幸自有明以来,中土起动“明示暗传”工程,中华气脉方躲过数百年“清家荡产”之劫,才有今日重开新局,再启民生!故切莫小看乡野唱本俚俗小说,有志者应向源头根处求……

 

 

開闢演義

全称《新刻按鉴编纂开辟衍绎通俗志传》

(明)周游 著

 

第四十回 平羿夫妻入月宫

 

却说平羿既立此数件大功于世,自以得意,喜气扬扬,又得封赏,朝散回家,见妻出迎,手内执药丸一颗,光焰闪的,香气袭人。羿问曰:“卿手内所执何物?”妻对曰:“此长生不死药也。”羿曰:“有此佳宝,卿从何处得来?”妻曰:“自君奉差去后,仙人西王母怜我孤身独宿,夜夜到此相伴。迟月明时,则呼侍女捣药。我问所捣何药,西王母答曰:‘此长生不死药也。每一月捣一丸,一年捣十二九,朔旦则服之,以调阴阳之畸毗。’三日前捣得一丸在此,命我收起,他去蓬莱探望东王公约,至半月后到此取讨。我见今晚月明如昼,取出试一展玩耳。”羿曰:“卿何不吞之?”妻曰:“他来取时,我何词以对?是欲求长生,先得短命也!”羿曰:“既号灵药,是处可以潜形,何必拘此而自悮乎?汝试吞之,亦自有说。”其妻依夫之言,一口吞之,习习欲飞,身轻若云,遂奔入月宫之内。羿紧揽其衣,随之而去。妻为嫦娥,羿为蟾蜍。时尧帝六十二年甲辰岁八月十五夜也。后来唐朝诗人杜工部看到此处,有诗二首为证。诗曰:

 

天上秋期近,人间月影清。入河蟾不没,捣药兔长生。

只益丹心苦,能添白发明。干戈知满地,休照国西营。

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尘镜元开匣,风帘自上钩。

兔应疑鹤发,蟾亦恋貂裘。斟酌嫦娥寡,天寒奈九秋。

 

又唐人李义山亦有诗一首云: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第四十一回 四岳举鲧治洪水

 

却说尧帝治天下,六十有二载。是岁洪水为灾,天下诸侯雪片表章,入朝告急。帝升殿,问群臣曰:“今天下方略清平,又有洪水之患,谁可治之,以解朕忧?”四岳出班奏曰:“陛下若除洪水之害,可用崇伯侯鲧前去,堪称任此职。”帝曰:“朕闻鲧之德政刚倖违众,易于败事,不得民心,方逆上命,恐其不可用也。”四岳又奏曰:“我主圣见甚明。但今洪水之灾至急,臣观在廷诸臣,固是皆可用,若论其才能,则无出鲧之右也。臣料鲧此行,必能成功。陛下姑试用之,如不能,则又召回,另选有才德者代之。”帝曰:“卿言虽是,但洪水非小智者可治。既卿公举,朕试用焉。”即宣鲧至朝见帝,山呼礼毕,帝曰:“天下洪水为灾,朕欲得一人治之,第其务非小可之事,今四岳保卿领此重任,卿行当钦哉以勉之。卿可试言,该如何制度布置?”鲧曰:“蒙君天恩,正无有报效。量治洪水一小务,臣至其处,临机应变,自有方略治之。不劳圣虑。”帝曰:“卿可戒其所短,取其所长,酌其才而用之,加之以敬谨,朕何虑哉?恐卿以才自负,忽不加意,万一不然,王法无亲,卿悔弗及矣!”鲧顿首曰:“谨领圣谕,焉敢有违。”帝当殿亲赐御酒三杯,金花二朵,迎出朝门,百官远送,点人马三千为从。

 

鲧别过百官,催动人马,一路长行,来至华渚姬水二处。本镇诸侯,闻有朝廷差官到此治水,皆出城六十里迎接。鲧下马相见毕,延入公馆分宾主而坐。鲧问曰:“华渚侯自那一朝受封为侯?”起对曰:“某祖太昊帝朝阴康氏之后,至下官姓前名增。”鲧曰:“尧帝有加封否?”增曰:“前同十九路诸侯废挚帝立尧帝有功,加封为青文侯。”鲧又问姬水侯曰:“足下自那一朝封侯?”起对曰:“某祖黄帝朝命荣氏之后,至下官姓钟名协。”鲧曰:“尧帝有加封否?”协曰:“亦前同十九路诸侯废挚帝立尧帝有功,加封定数侯。”鲧曰:“二位既皆朝廷有功之臣,今遇此洪水之灾,不与国家建功出力,何袖手旁观,使民受害至差某劳苦?”二侯曰:“此朝廷知足下才能,故有此差,非于某等之累及也。”鲧曰:“不必多说,可速去各备民夫五千名,锹锄器械五千件,以便来日兴工应用。”二侯只得唯唯而退,自相言曰:“今尧圣明之君,欲与民兴利除害,所差遣之人,必贤良方正,公直忠厚,终可为事。今见崇伯侯鲧之言,似一刚贪之徒,恐非制治终事之人也。”乃曰:“我等且佥讨人夫器用,看他来日行事何如。”二侯各回去齐备人夫器用。不题。

 

却说次日,这差官崇伯侯升帐,带来三千兵马,簇拥排开,甚是威武,端坐帐上。二侯入见参拜,列坐茶毕。鲧恨二人无贽见礼,心怒不平,问曰:“昨曾分付民夫什物,可完成否?”答曰:“一切完成,俱于台下伺候遣用。”鲧曰:“既已齐备,今日且退,明日起工。”二侯起身告曰:“今洪水为灾,百姓昼夜不得安生,今幸明公驾临,犹久旱得降甘雨。若待明日,即要虚费数百金,民心不安。乞赐动工,上报圣恩,下救万民。”鲧大怒,曰:“汝二人只知费一日之财,不知某之劳苦!”二人见其大怒,只得退出来,发放了民夫,明日俟候,百姓亦散。二侯相议曰:“看彼昨日之言,今日之语,此皆是明要我等财物。今民穷如洗,那有财物?不若将库中所有财物,且充与之,告彼动工,以救众民。”于是二人各将府库之财,查算计止得五千之数。二人商议留下三千镇库,取出二千,来日馈送。

 

次日,鲧早升帐,二侯入见,礼毕,告曰:“明公驾临敝治,人民久遭洪水为灾,库无余积,尽数搜括,止得微末,含愧贡上,少申鄙衷,伏乞笑纳,不胜荣幸。”鲧看礼帖上,写白金各二千两,乃笑曰:“此朝廷差使,何劳二公厚惠?”二人曰:“菲薄微礼,不足以奉清光,聊表寸敬。”鲧乃小人,一见四千之金,竟不推辞而受,令左右侍从取过。二侯曰:“今明公兴工治水,某闻金木水火土,各有一神主之,水必有水神,可用猪羊祭告,然后起工。”鲧听罢,大笑曰:“水岂有神?如其有神,其心必正,肯害人民?水是无神。纵若有神,亦邪妖而已。某乃奉命钦差治水,何用祭为!”并不信二侯之言,又无治水之法,但分付军民人等曰:“凡有水急流之处,只挑土以壅塞之。”今日壅塞,明日冲荡去。每皆如此,非止一处,劳民伤财,无法可治。二侯掩口笑之。鲧见不能阻其水流,且自离了华渚姬水,又往他处。凡经过处,不问长短,只要贿赂。唯令军民用土,以掩小流。不三五日,或半月,一遇大雨滂沦,依然推荡大流,人民反受其害。百姓只得自相计议,开沟放流,暂时栽种。但洪水一发,或一二年,或三四年,高处犹可栽处。至其漫野水势,飘没人民牛马庐舍,不知推荡去几千里。

 

却说崇伯侯鲧自领旨出治水,已历九载,未见寸功。滥受官民之财,数盈百万。每年上表,但言“工程浩大,臣鞠躬尽力而后已”。自度不能成功,恐帝问罪,只得收拾领了人马回朝,一日,帝坐金殿,群臣山呼拜舞毕,传奉官奏曰:“有崇伯侯鲧治水回朝,现在午门外候旨。”帝命宣来,鲧拜舞于御阶下。帝曰:“卿别朕九载,洪水为灾,用何法以治之,今民安否何如?”鲧奏曰:“洪水滔天,势不可治,力尽法穷,暂且令民以土壅塞之。特来回奏,容臣再作区处。”帝听罢大怒,骂曰:“无谋匹夫,唯知贪财好货,害国家大事。朕已久知汝凶顽嗜酒忘工,四岳保妆,朕亦勉之。何今日敢无忌惮若此!”立命武士,推出朝门外,殛之于羽山在连云港。即传旨晓谕天下诸侯,各用军人,于急流之处开沟,放至会水所在,暂时寺护,不用土掩。候另差官制治。自此天下洪水之灾颇安,无复有似前之患矣。

 

 

第四十二回 尧帝康衢听童谣

 

却说尧帝治天下,六十有八载。此时天道人事,鸟鲁草木,禾稼财货,俱各有序。四民乐安其业,诸侯咸服,百姓鼓舞太平。虽有洪水一端,帝亦教民权宜开流,以去其水。盖未得全法,而不至受全害矣。帝见天下诸侯进来表章,无有告急者,皆颂圣德。帝不知天下治与不治,问于左右。在朝在野之人,亦不知之帝心不安。乃命排驾,出巡于康衢,见儿童唱谣歌曰:

 

立我烝民,莫匪是极。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帝听罢,微笑曰:“朕今日方知民得安矣。”命左右赏众儿童金钱果豆儿。童见赏,皆大欢喜,嘻嘻而笑,口称“万岁”,复歌而去。

 

帝命驾回至襄陵,有九十老人姓席氏击壤歌于途曰: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帝闻歌嘉之,曰:“此朕之老师也。”命左右引前,赏以绢帛。老不受而去。帝益叹其贤云。

 

又巡狩于华封,华封老幼人民,俱出迎接圣驾,齐跪路旁。帝下御辂,命扶起众老,问曰:”朕为君无役于民乎?”众民对曰:“无。”又问曰:“朕无削于民乎?”众民对曰:“无。”又问曰:“汝等安乎?”众民对曰:“安。”帝闻众民之奏,大悦曰:“卿等既安,各宜孝敬勤谨,尊卑和睦,朕无忧矣。”众民奏曰:“百姓自圣上为君以来,就之如日,望之若云。仁昭而义立,德博而化溥。民等无以报圣德,惟三祝圣人,愿圣人多富、多寿、多男子。”帝闻奏,笑曰:“朕何当之。若多男子,则多惧。多富,则多事。多寿,则多辱。朕不愿此三祝。”封人曰:“天生万民,必授以职,何惧之有?富而使人分之,何事之有?天下有道,与物皆昌。天下无道,修德就闲。千岁厌世,去而成仙,乘彼白云,游于帝乡,何辱之有?”帝听罢,大喜曰:“诚哉是言也。但朕躬无为,何敢当此。”遂命左右近侍,遍赏封人,众民叩谢圣恩。帝命排驾回朝,众民不忍帝去,至望不见方散。

 

 

第四十三回 大舜躬耕于历山

 

话分两头。且说大舜,乃黄帝八代孙也。黄帝生昌意,昌意生颛顼,颛顼生穷蝉,穷蝉生敬康,敬康生句望,句望生蟜牛,蟜牛生瞽叟,瞽叟生舜。瞽叟姓妫,娶妻名曰握登,见大虹有感而生舜于姚墟,故不姓妫而姓姚。母握登早丧。瞽叟继娶后妻,名曰壬女,又生一子名曰象。象下愚不移。继母溺爱己子,欲害前子,往往不能,无可奈何。

 

一日,舜同弟象出耕。象偶失足,跌在田水中,舜负之归家。母见象衣服皆湿,象告曰:“失足跌倒所湿。”后母候夫回唆之,时告瞽叟:“今日同象出耕,推象水中,几欲害死。他意独占家财。”瞽叟大怒,唤舜询之。舜曰:“弟自失足跌倒,非舜之过。”父不信,杖之。舜惟吞声隐忍也。瞽叟不明,每听后妻之言,溺爱于后子,欲至舜于死地。一日,瞽叟夫妻商议,欲陷舜于古井在济南。后妻故出至言,躇踌设计,陷舜死地,故将头上金钗堕下井中,忙呼舜曰:“我失一股金钗于井中,喜得井中无水,汝可下去拾起,即以与汝,勿可惜了。”舜并不辞,即下井去拾之。后母、瞽叟、象三人见舜下井,上面各将砖石以塞井口,自料此回绐舜,必死无疑,各各大喜回家。岂知舜之孝心感动天地。古云,举心动念,鬼神皆知。况王者不死,有当方土地早知其事,预先分付一青面狐,于井中掘开一路,直至山前。彼时狐见舜到井下,即向前引舜至路,只见上面砖石乱纷抛下。舜已走离井中,犹若梦中,只顾逃避,望光处奔走。行有半里许,乃出穴道,至一山中,四无人烟,神魂不定。

 

却说瞽叟、后妻、象三人,正在家中言舜此回定无生还之理,言未讫,忽见舜已至面前。三人皆大惊失色,乃曰:“汝人耶,鬼耶?”舜双膝跪地,告曰:“儿人也,非鬼也!父母不必惊疑。”瞽叟即转语曰:“我常与汝母弟言汝有术法不死,汝母弟再四不信,故试汝与他母子看,今果然不死回家。汝恐肚饥,可去吃饭。”舜不敢违父命,自去吃饭。饭毕,父又曰:“日前我往前村,见仓中稻谷朽者甚多,汝可明日去搬出晒干。此乃一年之计,勿可惜了。”舜怎知是计,只得领诺,退入后堂去。三人于堂前密议,待明日舜去上仓搬谷,我等四围堆起干草放火烧之,他纵有腾空驾云手段,也逃不出去,不怕他不烧死,三人密议已定,忻喜去寝不题。

 

却说舜至次日早起吃了早饭,即去仓所,只顾搬谷。三人密地而至,四围暗堆柴草,放起一把火来,顷刻烈焰冲天,烟迷四野。三人忙走回家。舜正在仓搬稻,只见烟逼入仓,目不能开,急上仓观之,仓外四围火起,心中大惊,无计可施。忽见仓上有破叶笠二片,连忙取之,用两手各拿一片,拼命凭空跳下,离火丈余。舜有天子洪福,百灵护助,幸有二片叶笠在手扇开,犹如两翅飞下一般的,故得不死。舜亦不知是魂中梦中,看火灭息,然后回家。后宋贤看到此处,有诗一绝为证,诗曰:

 

古今继母总皆然,瞽叟偏顽听惑言。

大舜虽存孝悌道,那如闵损父亲贤。

 

却说瞽叟三人回家,自相言曰:“今次四面火起,更有何计逃出,烧死必矣。”各皆大笑,饮酒而乐。舜归至家,有一更初,见门已闭,只得叫门。瞽叟闻见其声,与妻曰:“此又是舜声气,莫非又烧之不死?”象曰:“岂有此理?待儿开门看去。”象一开门,舜入于庭下,拜见父母。父母惊跳不定,象亦骇倒,疑是鬼回。舜见三人大惊小怪,问曰:“儿今回家,一家为何惊骇?”父母闻言,定睛再看,果是舜,非鬼也。瞽叟佯言曰:“我昨日曾分付汝今早去前村仓中搬晒稻谷,汝曾去否?”舜告曰:“儿早去仓中搬晒稻谷,正搬之间,不知忽然烟火四起,儿命险些烧死。赖父母福庇,幸而仓上有破叶斗笠二片,拿在手中,拼命跳下走开,方得不死。”父大怒曰:“汝不小心,失火烧仓,又焚了多少稻谷,故延捱至夜而回,尚敢在此胡言妄语!”笞之流血。舜再不敢分剖,唯唯受责而退。父见舜退,出与妻曰:“井陷火焚,俱不能死,此是何也?”继母壬女曰:“必思一毒计除之,不然舜强象弱,日后我夫妻年老,终久象遭渠害!”瞽叟惑于后妻之言,每欲杀舜,非止此数端。

 

史云:父顽,母嚣,象傲。舜但尽孝弟之道,事父母待兄弟尤加恭顺,乃有小过,则受罪,自适不失子道。年二十,以孝闻于朝野。一日躬耕于历山东昌,山中之象代舜犁上,众鸟为之耘草。历山之人,见舜孝德,耕皆让畔。

 

又渔于雷泽荷泽,雷泽之人皆让舜居。陶于河滨,河滨之人,器不苦窳音与,缺,制陶不缺。舜自此名闻于天下。士民咸感仰云,为景星庆云耳。

 

 

第四十四回 尧帝访贤让天下

 

却说尧帝治天下七十年。皇后名女皇,生一子名丹朱。帝每观之,不足以承天下。每欲求贤自代,奈一时未得其人。

 

却说箕山有一隐士,以树为巢,而息其上,不肯告人以姓名,人只号他作巢父。不与远方人交通,衣食自足。夏则巢居,冬则穴处。无杯盂,以手捧水而饮之。人见其饮无杯,以瓢遗之。许由授以操。饮罢,挂于树枝,风吹瓢动,历历有声。巢父恶其繁,取而弃之。

 

尧帝闻其贤,亲赍图籍到山,以天下让之。巢父曰:“君之牧天下,犹予之牧孤犊,焉用惴惴。然以所牧而与予,予无用天下为也。”不顾尧帝,径牵犊而去。帝纳闷回朝。

 

又闻得箕山隐士许由,与巢父极相善,埋名市泽之中。帝遣使至其家,请他入朝,致天下而让焉。许由延使入坐,安之宿歇,走告巢父。巢父正在树上睡熟,闻树下有人呼唤,启窗视之,见是许由,立在月下。召他上来,问曰:“汝深夜到此何干?”许由欲说不敢说,半吞半吐的。巢父曰:“贤弟有话明说,我代汝区画便是。”许由方说:“尧帝已知其名,欲以天下让我,还是受之,还是辞之?”巢父大怒,责许由曰:“何不隐汝形,韬汝光,令人晓得姓名,把那天下来相累。汝非吾友也!”即击其膺。而速下之。许由被巢父责了一顿,奔走回家,对使者曰:“匹夫结志,固如磐石。采山饮泽,所以养性。非以食天下也。”辞却使者。遂退耕于中岳颖水之阳,箕山之下。

 

使者回朝,奏许由高致,不肯受天下之任。帝曰:“此乃高士,他必怪朕不亲造其庐,所以不来。须待朕亲访让之。”遂责图籍,与二三文武到市泽。见他门户封闭,问于市人,市人说:“他退耕于箕山下去了。”帝即访到箕山下,见他与妻二人坐在大树下,补衣曝日。帝趋向前施礼,谓之曰:“朕自即位以来,经营宵旰起早睡晚,今天下稍得治平。久闻高士有德,分明日月出矣,而我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分明时雨降矣,而我犹然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可以大治,我敢贪位蔽贤乎!请致天下。”许由曰:“子今治天下,天下既已治矣,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于君,吾无所用天下为也。”不顾尧帝,遂与妻子竟入深林去了。

 

 

第四十五回 尧让舜天下而崩

 

却说尧帝以天下让贤,访得巢父、许由高致,皆亲往致之,俱不肯受。帝与二三臣下,只得回朝。

 

一日升殿,群臣朝毕,帝曰:“夫天下者,乃万民之命脉。系于一人,务在贤明有德者居之,方不负苍天民命。朕有子丹朱不肖,朕甚病之。况且朕年迈,恐不久立。前者亲访让巢父、许由,皆不肯受。今卿等可公举天下有贤明才德兼备之人,可代朕位者,朕受之以厥职。”群臣皆奏曰:“太子可。”尧帝笑曰:“知子者莫若父,朕肯私一人之利,而病天下哉!卿等若知有其人,公举便是,不必多疑。”群臣又奏曰:“太子贤愚,臣等不知,陛下不受太子,欲授贤明之人,臣等惟闻得历山姚舜,孝悌闻于天下,且贤明忠正。我主欲授天下与人,非斯人无可当之者。”帝闻奏大悦曰:“朕亦闻名久矣。”即命四岳为使,直至历山,召舜入朝。四岳领旨,辞帝而行。

 

却说大舜正在历山耕耘,四岳适至,见舜接入,礼毕,茶罢,四岳曰:“尧帝年迈,太子不肖,欲传大位于贤者。朝臣奏与明公,孝友贤能。帝命下官召明公入朝,托以大事。”舜曰:“某乃孤陋拙夫,决不敢当此重职,恐负所托。”四岳曰:“明公德播天下,民皆仰望,今非一人所知者,不必太谦。”舜曰:“父母在堂,必不我行。”四岳曰:“尽忠不能尽孝。君命召不俟驾而行,岂有不行之理?”舜见辞不可,只得随使命入朝。夜住晓行,不数日已达帝都。怎见得皇州景色,唐人有诗为证:诗曰: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

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尧帝升殿,文武两班山呼拜舞已毕,四岳出班奏曰:“前蒙陛下差臣往召姚舜,今至朝外,未敢擅进,奏取进止。”帝闻四岳之奏,大喜,即命宣入。舜至殿前拜舞于丹墀之下,帝降阶而接,亲手扶起,赐坐而问之曰:“朕再欲治平天下,今无有长策,如之奈何?”舜对曰:“执一无失,行微无怠,忠信无倦,而天下自来。”帝曰:“奚事?”对曰:“事天。”帝又曰:“奚任?”舜对曰:“任地。”帝又曰:“奚务?”舜对曰:“务人。”帝又曰:“人情奈何?”舜对曰:“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人之情也。若夫从道则吉,反道则凶,犹影响也。”帝见舜对答如流,又欲试察其才能,又问之曰:“为君之道,更当何如?”舜对曰:“美五常,无违教也。揆度庶政之官,以时而叙无废事也。开四方之门,以宾礼亲帮国诸侯,各以方至而使主焉。此和之至也。今有洪水之害,使臣至山足,雷雨大至,而不失常不迷,知其度量也。此则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得斯人而天下治矣。”帝闻舜奏大悦曰:“卿言皆合朕意,今天下得人,朕无优矣!”便即欲授天子位于舜。帝又自思曰:“舜之贤能虽见,而恐内不得其贤妇。有生内患。”当日朝散。

 

次日早朝,帝即以二女妻舜。长曰娥皇,次曰女英。二女皆大贤,事舜无娇色,无喜容,雍雍默默,躬修德化,不耽乎枕席之私情,不溺乎房帷之偏爱,倾心乐从,齐执妇道。

 

时光似箭,日月如梭,帝召舜至朝,不觉有五载矣。帝一日升殿,命台官涓吉,使舜摄位,凡大小事务尽决于舜。尧帝忽沾疾不起,数日而崩。在位七十二年,又摄位二十八年,寿一百九十八岁。舜尽心臣道,理吊事毕,葬帝于羽山,避位于河南不出。天下诸侯朝觐讴歌讼狱者,不朝丹朱,而朝舜。舜无可奈何,只得出即天子位。

 

补遗:史记帝王世次云,昌意曾孙敬康,与尧四从兄弟,为舜高祖,则舜为尧四世从孙,与尧同时。尧以二女嫁之,是舜以曾祖姑为妻,已若可疑。又禹与尧亦四世从兄弟,舜亦禹四世从孙,乃先受尧之天下,而后授之禹。又舜五世从孙,乃殛五世从祖于羽山,有是理哉。第鲧为国怠政,殛之理也法也,曾祖姑为妻而为天下,亦理也。今人无得论其微而失其大。先圣但知大而不顾其微,乃圣贤度量,非圣人不知其道也

 

 

第四十六回 舜帝即位召八恺

 

却说尧帝既崩,诸侯成立舜为天子。于丙辰年即位,以土德王,建都于蒲版。国号有虞氏。舜帝乃黄帝八代孙也。父瞽叟,母握登,见大虹意感而生舜于姚墟。正月上日,受命于文祖,摄行天下事。群臣朝贺,山呼拜舞毕。舜帝知高阳氏有八才人,天下谓之八恺,颛顼朝曾同勾龙征灭九黎,八人皆老迈。帝登基,命召至朝,使主后土。八恺名曰苍舒、愦凯,梼戭、大临、庞降、庭坚、仲容、叔达,皆贤能。又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谓之八元,曾同尧帝谏挚帝无道,亦皆老迈。舜知其贤能,命召至朝,封为种谷侯,使教人种布五谷于四方。八元名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权豹、季狸。又封禹为司空,进宅百揆。封弃为后稷,教民稼穑。封契为司徒,敷五教。封皋陶为上师,明五刑。封垂为共工,理百工。封益为虞侯,治山泽。封伯夷为秩宗,典三礼。夔典乐,龙作纳言。是所谓九官也,各执一务。

 

舜帝自察璇玑玉衡,以齐七政,以象星辰之位。广开视听,求贤自辅。立诽谤之木,设旌谏之鼓,以广直言之路。访不逮于总章,养国老于上痒,养庶老于下庠。宪其行止,责德尚齿。藏金银于巉岩之山,捐珠玉于五湖之渊。杜邪淫而绝觊媚。作米廪以藏帝籍,立两学以教国士。戴其功以加四海。

 

恭已无为。而天下大治。麟凤呈祥,云霞献瑞。但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舜帝歌南风之诗

 

却说舜帝自即位以来,无日不以天下民为念,乃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帝又思之乐教天下。一日升殿,文武朝见已毕,帝问群臣曰:“朕欲正音乐以教天下,谁为可任?”重黎出班奏曰:“夔足可任。”帝悦,即以夔为正乐官,命延益八弦为二十五弦之瑟。夔领旨。于是造九韶之乐,布六列六英,以明帝德。乐成,舜帝早朝,夔进乐器,奏曰:“臣前领旨,制造八弦为二十五弦之瑟,呈上陛下,龙目观看。”帝取于御案视之,巧妙极甚。

 

帝大喜,命夔从首至尾,演弹整操,看其果否何如。夔领命,乃一弹操,远近闻之,爽心通窍,悦耳开目,草木亦为生辉。真可正六律,和五音,以通八风,帝曰:“卿何以识之?”夔奏曰:“臣以四方四维配合而成。”帝曰:“夫乐,天地之精,得失之节。故惟圣人和乐之本。今卿能和之,则天道正而四时序,人民安而五谷登。用平天下,一夔足矣。”命作太平筵宴,以待群臣。帝自歌南风之诗,调七弦之琴,弹二十五弦之瑟。命禹与九韶之乐。帝重加赏赐,群臣谢恩而退。

 

自此天下太平,万象明德,皆自帝始。时景星出,卿云兴,风凰来仪。近臣奏知,帝登殿,百工相和而歌。帝乃偶之曰:

 

卿云烂兮,礼缦缦。日月光华,旦复旦。

 

八伯咸进,稽首曰:

 

明明上帝,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帝闻奏大悦,群臣庆贺。君臣筵宴,日暮而散。

 

 

第四十八回 舜帝命禹征三苗

 

却说尧帝朝,有四诸侯。一浑沌氏,二穷奇氏,三梼杌氏,四饕餮氏,皆不开通其行,俱好奇贪财嗜食。尧时谓之四凶,每欲削其职,值多事未能。舜帝即位,命使晓谕,皆不听从。帝大怒,遂逐之四裔之地为民。四凶见帝明德威严,不敢迁延,只得前去。正是打草惊蛇。时有三苗者,亦三诸侯。一名共工,二名欢兜,三名政鲧。此三侯,亦贪名好利之徒。一闻帝削去四凶之职,流窜为民,恐罪及己。三人暗通文书,出下榜文,谣言帝欲灭各国,剥民之财,煽惑苗民。三侯于苗地,先行谋逆,各会定不遵帝训。

 

消息传入京都。帝一日升殿,群臣奏曰:“今三苗侯反逆,乞主上遣将征伐。”帝闻奏,召禹曰:“三苗作反,卿可领兵三万讨之,仍命益佐卿。但至其处,以理先谕之,如其不然,方可制兵。”禹、益顿首领命,各赐御酒三杯,辞帝而行。群臣朝散。早有细作飞报三苗,言帝命禹、益领兵三万征进。三苗闻报,议曰:“前朝九黎背反,被其绝灭。今我三人,只不出战,亦不受召,其奈我何!”

 

却说禹、益领大兵而行,益谓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谦受益,满招损。帝初耕历山,号泣昊天于父母,祗载见瞽叟,瞽叟亦允若。至诚感神,矧兹有苗。”禹拜昌言曰:“余俟至彼,递以道谕之。”不数旬,兵至苗地,安下营寨。探马报知三苗,三苗即传令紧守城池,不许出战。禹闻知,亦传令按兵勿动。次日,单马至边关城下,高叫曰:“请三苗侯临城,某有话说。”三苗侯正在城上听见,忙出拱手曰:“高密侯领兵至此,有何见谕?”禹马上答礼曰:“先帝弃世,为子不贤,天下咸知舜帝孝道,才德兼全,举之承位。今帝恭已无为,立诽谤之木,广开视听,求贤自伐,天下之人,谁不感戴。汝苗氏三侯,理应归顺,以朝正朔,而行仁义政,为朝廷出力。今何不尊王化,荒淫好货,致怒圣君,命某来问罪。某不忍加兵困城,汝等速遵王命,入朝请罪。若执迷不省,休得后悔。”三苗氏笑曰:“高密侯是何言也,我等久仰汝知天命,达道理,今出此言,何若愚夫!”禹曰:“某言何愚?苗曰:“我等闻天下贤明不少,似舜亦广,何不于众诸侯中举一人以王天下,而举一匹夫。”禹曰:“此论德不论位,有仁德者,便可为主,何为匹夫!”三苗又曰:“舜既仁德,何一承天位,即逐四帝之裔,去四千里之外,其仁何在?今又妄自兴兵,欲灭我等之国,其德何存?”禹曰:“今汝等立意何如?”三苗曰:“我等无罪,亦不敢抗命出战,亦不敢奉召命。汝若必欲我等奉命,城中粮足,可支数年,只守边关,任汝督兵,焉奈我何!”禹曰:“某甚不忍言军旅事,某代汝等回奏,容其改过自新何如?”三苗谢曰:“若得明公片言鼎力,我等世不敢忘大德。”禹即回寨,同益班师还朝。一路秋毫无犯,不许鸣金击奏,至帝都,犒赏三军,散归各营。

 

次日帝早朝,文武山呼礼毕,传表官奏禹、益征苗回朝,帝命宣入。禹、益见帝,拜伏阶下。帝问曰:“卿往征三苗,胜负若何?”禹奏曰:“臣往晓谕,三苗不省,违逆王命。臣思乃鼠窃狗盗之辈,我主诞敷文德,天下万民归服,臣料三苗格矣。”帝遂罢征三苗之事,亦窜之于三危之山。故曰窜三苗于三危。不知后事如何,下回便见。

 

附纪:三苗今之苗蛮是也。其地方周回千里,内种麦粟豆而食,有酒,有牛羊犬马,但无猪。其言语皆正音官话,若请客,先问客食何物,若食牛则宰牛,食羊则杀羊,以钩吊肉于中,放一火炉,主客各自割生肉于火上,炙熟食之,酒亦用埕放火边,欲饮酒,主客各自手执一竹管入埕中吸饮之。其屋宇只用茅草苫盖,无砖瓦。衣皆牛羊犬马等皮为之,无布帛缎等件。为王者方衣缎布帛之服。苗地无有绌布,但苗兵不时出劫杀人,创其货物进与王者,故王者有其服矣。内苗蛮分作七处,为七镇,每镇有一王,同姓为婚。其地通四省,乃湖广广西云南贵州。常不时出掳,民遭其害。或掳得人去,着其刈草看牛马等。人有病即杀之,或生丢于坑涧。最恨我南朝人,呼南朝人为汉人。自舜至汉苗兵常作乱。马援领兵征之,绝其种,遍搜四方无一人矣。马援与行军司马曰:再候七日,总有搜不尽者亦饿死矣。种类若绝,可无后患。司马曰:纵有几十人亦不能为害,停兵在此无益。促之班师。马援只得从之,令铸一铜柱立于洞口以记其功,遂传令回兵。岂知天容奸盗,更有四男子三女人逃于山僻地,一闻马援兵退,俱出作一处,寻果实等食,皆得不死,生育至今,又有数十万人矣

 

 

第四十九回 舜命禹治水救民

 

却说舜帝登殿,两班文武朝贺拜舞毕,怎见得:

 

金殿当头紫阁重,仙人掌上玉芙蓉。

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云车驾六龙。

 

帝召禹谓之曰:“今天下地上,方八千余里,至于荒服,南抚交趾,西抵昆仑,东长岛夷,北发戎狄,四海之内,今虽咸载,朕颇无忧。但今洪水为灾,先帝曾命卿父治之,无功而受罪极。朕每欲得一人治之,以救苍生,为万民莫大之功,惜未得其人。朕观卿之才德,可堪此重大之任。欲卿不惮勤劳,以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未卜卿意慨然否?”禹闻帝之言,流泪叩首曰:“臣父有负先帝,自当受罪臣。每思至此,未尝不三叹流涕。臣本不才,蒙君委任,敢不奉命!愿舍身王事,以报陛下知遇之恩,焉敢偷生自安!”帝闻禹之奏,大悦曰:“朕得卿此行,洪水无虑矣。”命设宴待禹,亲赐御酒三杯,金花三朵,笙萧鼓乐送出朝门。

 

禹谢恩领旨而行,百官皆饯于十里之外。一路见洪水滔天,禹伤父鲧功不成而受诛,乃劳身焦思。次日升帐,传令买办祭物,虔诚祷告曰:

 

禹本一匹夫,蒙君委任,疏通洪水,以救万民。今备祭物,祷尔上千神祇怜祐。臣禹决不敢偷生怠事,负君之德,伤民之财。如有不专,神天降罚。

 

禹祭毕,散了祭物。一夜展转不能寐。至三更时,梦一神身披绛绣,手握一册,自称玄夷使者,谓禹曰:“上帝嘉君一意为民,故使某至此,授汝以治水之经。江、河、淮、汉、伊、洛、瀍、濉、汝、济、泗、渎、泾、渭,凡属地方之水,皆遵此册以治之。黄帝有《水经》,藏在宛委山绍兴。北方之治已成,然后治南方。汝可登宛委,而取此书。”言讫而去。禹醒来,觉有册在手,取火视之,皆赤文篆字。

 

次早升帐,分付左右,各备锄锹使用。传令曰:“帝都起先开九州青徐荆扬兖豫冀雍梁,用绳牵准,以为规矩,不致错乱。次通九州水道弱汉江河淮泗济洛汭,度九山会稽衡嵩岳岱沂华霍恒。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以铁锥置屐下,上山不跌。”禹治江北诸水,皆不十分费力,只有淮水治之甚难。

 

一日,往淮水边相度地势,见一水怪形如大木,长十余丈,身如黑漆,其声戛戛然,浮于岸旁,以身触岸,岸皆为之崩。禹召本地父老询之,老人曰:“此名支期巫也,当天阴则浮沉出没,涨怪浪高数丈,坏人家屋舍。”禹遂令兵数千,皆执强弓硬弩,俟其出现,登高射之。次日其怪果浮水而出,兵皆登山射之,箭密如雨,支期巫死于水中。禹见水怪已除,传令三军动工掘堑。只见水流澎湃,逾岸数丈。三军漫散而逃。见一兽行踏水面,往来如飞,耳目俱无,八首八足。禹询诸父老,皆不知何名。亦令兵射之,无一箭着肉。禹叹曰:“天乎是使我不得成功,盖愆斯民长从鱼鳖侣矣!”抱闷不已。

 

是夜复梦玄夷使者谓之曰:“此天吴也,不食不死,千岁乃毙。吾为汝召庚辛之神以治之。但须佐之以铁门四扇,各长八尺,阔四尺,厚一尺。铁柱十六根,长一丈,各重八百斤。铸成沉之水底,令千兵齐呼曰,‘雕其骨,刻其脂,戕锣戕锣,委渚为夷。’仍鸣金擂鼓,以助庚辛之威,波恬浪息乃止。”言罢而去。禹记其言,令军人如法铸成铁门铁柱,沉之水中,金鼓呐喊之声,闻百余里。只见阴云四布,怪风波浪拍击不绝。须臾云开浪息,禹令止金鼓,分拨疏通,旬日告成。

 

禹大喜,至岷山,疏凿江流。至白帝城,见其悬崖削壁,水门狭隘。令军人用火燔之,不开。工人曰:“不可为也。”禹曰:“岷山周回千里,惟此一道,若不安流,其害更有甚于淮河之水者。今暂劳,乃得永逸。汝等勿得阻难。”是夜梦神赐以九牛黄龙导水。次日兴工,岸崩如雷,上起西陵峡,中巫峡,下归峡止,三峡共七百余里,顷刻疏通。至今西陵峡壁岓,犹有影不灭。故人皆称神禹焉。一带江流底平。禹遂南登宛委山,取黄帝《水经》看过。然后南疏云梦、洞庭、潇湘、沅沣、长酉、资、溆、渐九江也,既治,遂东疏彭蠡、震泽、松江、娄江、东江三江。

 

当其东疏三江之时,三过涂山氏之门而不入。涂山氏自夫高后,生子四岁,名曰启。闻夫治水过其家,抱启出视,启呱呱而泣。禹皆不顾,弗以妻子挠乱其心,帷相度治水为急务也。在外一十三年,所在皆欢声载道,箪食壶浆以迎。禹呼百姓告之曰:“今洪水已平,粒食可兴,须辨土色以为耕艺,汝等自此安心矣。百姓感谢。禹遂回朝复命。

 

 

第五十回 舜南狩禅位于禹

 

却说舜帝设朝,聚集两班文武,拜舞山呼毕,问群臣曰:“朕命禹往治水,经今一十三年,未知功效何如?”皋陶出班奏曰:“臣闻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焦劳若此,岂不成功!”言未竟,传奉官奏禹治水回朝。帝急命宣入。禹至,拜伏殿阶,山呼毕,帝劳之曰:“卿去十三年,朕无时不在心。今卿治水,其功成否?”禹顿首奏曰:“赖圣上洪福,九州既正,臣治洪水颇得次第。自今以后,谅不至有受害矣!”帝曰:“卿可将制治之要,细言一遍,与朕识之。”禹奏曰:“臣辞陛下之日,自帝都起,遂先开九州,次通九道,障九泽,度九山。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教民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苴。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险阻之水既远,禽兽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百姓又得卑湿地以种五谷,而民从此得足食矣。”帝闻禹之奏,大悦曰:“皋陶前言卿治水勤劳,在外十三年,三过其家,不顾妻子,不入其门。朕思非盛心诚意,安能如此?自开辟以来,无如卿之功也!”帝顾谓群臣曰:“朕子商均不肖,朕欲立禹以代朕位,诸卿以为何如?”群臣奏曰:“陛下洞见甚明,臣等愚昧,伏乞圣裁。”禹闻帝及群臣之言,惊怖汗流,不敢应对,但只叩首而已。帝又顾谓禹曰:“卿宜勉成,毋负朕托。”禹不敢伸一言。帝曰:“卿等且退。”

 

一日,帝命排驾南行,巡狩至苍梧之野,忽身沾寒疾,一病不起,不能乘驾回朝。乃召禹及群臣至苍梧,后娥皇、女英亦至。帝见群臣皆至,召入卧榻前,各叩首问安讫,帝曰:“朕出南巡,陡沾风寒,不意沉重之甚,恐不能起与汝众臣再议朝务矣。朕子商均不肖,前曾与汝等言过,朕崩之后,众臣可立禹以代朕位。各宜遵守朕嘱,毋得外议。”又召禹曰:“卿德播于海内,名闻于天下,百姓咸得其欢心,代朕之位,卿其勉之勿辞。”禹只得唯唯受命。帝唤二后妃曰:“朕蒙失君不弃,授之天下,又妻之二女,此恩此德,无有报日。但朕承位,不敢偷安,今得天下安宁,皆赖二卿内助扶持。不想一病至此,自知无有起日,不能与二卿相随悠久。朕崩之后,天下授之于禹。二卿自爱。”帝言罢而崩。在位六十有一年,寿一百一十岁。娥皇、女英大恸,泪洒于竹,皆成斑痕。禹同群臣即行殡礼,葬帝于九嶷山。众臣随二后驾回朝。禹归家,即同妻子逃于阳城。众臣寻见,叩首而拜。禹曰:“某德薄对疏;何能以主天下?先帝况有子商均,某安敢遽承大位!”皋陶曰:“君命不遵,一罪也。以万民付之不肖,二罪也。今不奉命,致天下无主,三罪也。请明公熟思之。”禹曰:“蒙足下见教,某实不称其职。”皋陶曰:“不可太谦。天下不可一日无君,请上车驾。”禹见众臣立逼,只得而行,众臣簇禹车驾回朝。不知后事如何,再听下回分解。

 

胡五峰鉴断曰:读五帝书,而后知圣人泽及斯民之远也。后世有立功于一时,兴利于一邦者,人犹追恩而祀之。是数圣人者,有功于天下万世,皆不得推苗裔,立宗子,建庙庭,春秋四时而享天下之报也。噫!

 

 

第五十一回 禹王承位会诸侯

 

却说禹乃黄帝元孙,黄帝生昌意,昌意生颛顼,颛顼生鲧,鲧娶有莘氏之女名修已,见流星贯昴忧梦接而孕,怀十有二月,乃尧戊戌五十八载六月六日,生禹于僰道之石纽村,姓姒氏。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音应为钟律,以身合为法度。行年三十未娶,行涂山寿春,恐时之暮,失其度制,乃祝于天云:“吾娶也,必有应矣。”乃有白狐九尾,造于禹前。禹曰:“白者,吾之服也。九尾者,王之证也。”于是涂山之人,闻其异,为之歌曰:

 

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子室家,我都攸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

 

禹遂娶涂山之女,名曰女侨,生子启焉。

 

舜帝既崩,禹避舜子商均于阳城。群臣诸侯,不归商均而归禹。于丁巳年夏四月,受舜禅。禹以金德王,建都安邑,国号夏。仍有虞氏,乃去帝号称王。立涂山氏虞为后,立启为太子。以建寅为正月岁首,色尚黑,牲用玄,以黑为徽号。作大夏之乐。舜帝初分天下为十二州,自禹王即位,分天下为九州。收天下美铜铸九鼎,列分野以象九州。差田土之高下,定贡税之式度,立井田封建之经界,尽一时斯民养生之道。

 

禹王即位,众臣朝贺,山呼拜舞毕,王曰:“朕欲南巡,会诸侯于涂山,承唐虞之盛世,以立德教,以明朕心。卿等以为何如?”众臣奏曰:“圣意际盛,无有不可。”王悦,即命颁召南方各镇诸侯去讫。昔黄帝作车乘,少昊加牛引车,今王命奚仲加马为引,以别尊卑等级,王乘之以会诸侯。

 

王过江,舟至江心,忽然波浪掀天,见一黄龙负舟,舟中人皆惧。王见舟若将覆之状,仰大叹曰:“禹受命于天,竭力以劳万民,此天所以为我用也。夫生寄也,死归也,奈何忧龙焉!”视龙犹蝘蜒矣。王颜色不变。须臾龙俯首低尾而逝。王舟遂至岸。

 

一日到涂山,众诸侯排列,出接车驾。且说是那几镇?皆是南方,共二十四路,羲农封者:

 

有巢侯纪 燧人侯会 神民侯国 黄神侯直 猗帝侯勤 皇覃侯星

次民侯册 启统侯可 大敦侯东 大隗侯正 谯明侯登 黎灵侯仲

冉相侯大 空桑侯礼 涿光侯德 蜀山侯文 泰一侯官 弇兹侯方

吉夷侯阳 巨零侯灿 东户侯变 巫立侯春 钧阵侯远 稀韦侯静

 

禹王上了盟坛,随班文武左右侍立,众诸侯参拜已毕,王曰:“朕素无才德,蒙先帝付之以大业,卿等皆承前朝封爵,各宜遵守圣盛,务行仁德之政,无负先君之化。”众诸侯皆唯唯听命。王曰:“朕德薄才拙,不足统一天下,受先帝之命,众王推立,每不自安。朕今悬钟鼓磬铎鞀音逃,以待四方之士。

 

若有教寡人以道者,许击鼓而迸,寡人领教之。有谕以义者,许击钟。告以事者,振铎。语以忧者,击磬。有狱讼者,摇鞀。卿等亦宜置此物,以谕民众。”诸侯齐声领命。王大喜,命排筵席,酒用醴酪,款待诸侯。饮宴毕,各散。次日,众诸侯登坛,齐列谢宴。王命各归本国,众侯谢恩而去。王亦整驾回朝。南方自此皆依王化。

 

王巡狩回,见路上罪人,下车问之曰:“汝等何至于此?”众罪人奏曰:“某获某罪而受此。”王听罢,泣之。左右曰:“此等罪人不顺,该受此刑名,主上何为哭之?”王曰:“先代之人,皆以尧舜之心为心,寡人为君,百姓各自以其心为心,故遭此刑,是以痛之。”遂分付左右,以历山之金,与民赎罪,听其改过。罪人再拜叩首而去。不题。

 

 

第五十二回 禹恶旨酒贬仪狄

 

却说禹王自会诸侯回朝,一日升殿,群臣朝毕。有一臣姓仪名狄,生得头偏面陋,鼻勾耳薄,专一好沉湎留连之乐,出班奏曰:“臣思乳浆为酒,味甘而气臊,非所以奠神明养圣志者。臣于诸乐中,取其暖热甘苦者为未作麯,酿酒。以米热炊和麯,觉气味香芬,可以通和血脉,畅快肌肤,忧可以为喜,乐可以忘饥。”王命取来尝之,放于龙书案上,闻其香味,遂连饮数杯,不觉酩酊大醉,侍臣扶入寝宫。群臣皆散,俱到仪狄府求饮。仪狄出酒,众臣饮毕,皆曰:“此酒可以润皮肤,行气血,遮风寒,可为千古之宝。”各求酒方去仿造。

 

却说王睡至四更,醒来大惊,急出设朝,聚文武多官,拜舞毕,王宣仪狄,谓之曰:“卿昨进酒,果胜乳浆,少饮则血气通,多饮则心性乱,恐后世人嗜其甘香,饮之不节,必有因酒而亡国丧家者。速宜灭之,勿传天下,以害后人。”即当殴贬仪狄为庶民,禁止不许造饮。岂知革一弊,兴一弊。只知贬狄为民,怎知狄回家,暗造发卖。众臣得酒方,亦皆在自家造饮。王不之知也。俗云,家家造私酒,不犯是高手。信有之乎。

 

且说王一日登殿,欲会东西两路诸侯于会稽,命益领旨前去。益辞王先行,会东西二路诸侯。二十九位,乃伏羲、神农、黄帝、尧、舜朝封立者,不知姓名是谁,且看开列于左:

 

女皇侯 史皇侯 柏皇侯 无怀侯 昊英侯 辰放侯 阴康侯

葛伯侯 赫胥侯 尊卢侯 栗陆侯 临魁侯 帝承侯 帝明侯

帝来侯 帝里侯 帝宜侯 成帝侯 榆罔侯 有扈侯 茶乡侯

庸成侯 征黎侯 三危侯 小英侯 正地侯 启统侯 定日侯 防风侯

 

王命排驾,同群臣不数日到了会稽。诸侯齐列迎驾,各带文武于会稽俟候。

 

次日王登坛,众侯朝参,山呼拜舞毕,益出班奏曰:“蒙主上旨意,召东西二十九路诸侯俱到,惟防风侯一路荒淫贪财,不遵王命,至今未到。”王闻奏,大怒曰:“寡人治天下,四夷宾服,防风侯何故违命!”承直官奏道:“防风侯见在候旨。”王曰:“宣来。”侯随宣至坛,拜伏于地。王问曰:“寡人行召命已久,众诸侯旨至,汝何迟延?身为国主,而贪财好色,弁髦王朝,朝廷三尺,岂私卿!”防风侯奏曰:“因道路崎岖,洪水涭湿,故此来迟。”王顾众侯曰:“卿等俱自本国来此,有洪水湿道路否?”众侯齐奏曰:“自我主治水之后,并未遇水之害,臣等不敢妄奏。”王听罢大怒,骂曰:“匹夫为私己来迟,敢出此乱言。寡人治洪水,四方皆平,何独汝行便逢湿浸,想必一路搔扰民财,故来迟也!”命益于彼军中搜之,果搜出金帛十八车,美女九人。益不敢隐讳,当王直奏。王大怒,命牵出于盟坛下,斩首号令。

 

王命宣其子为防风侯。众臣奏其无子。命去其国号,以地土分邻国治之。美女发回原籍,金帛分赏众侯文武。命排宴款待众侯,只饮醴酪,禁止仪狄之酿。众侯群臣皆依次序,燕翅列坐毕,酒行三巡,肴过五味,奏大夏之乐。此宴十分齐整,君臣欢畅。王大悦,命止乐,语众侯曰:“前者仪狄所进之酒,闻之香美,饮之昏醉,乱性之媒,非此而谁!人性既乱,终必淫荡废堕,纪纲事几,不至于丛脞而不止者。况人非尧舜,安能早烛其几,不为所溺哉?朕所以疏仪狄而绝旨酒,无非为世界杜却祸根。卿等当以朕之言为然,毋眩惑仪狄可也。”众侯皆唯唯听命。宴罢,王又与众诸侯曰:“卿等回国,当以赤子视民,广施仁政,无如防风侯自取罪僇。”众侯叩谢而退。次日王登坛,众侯朝拜辞王,各回本国。王登车驾回朝,众侯远送,各别而去。自此天下大治,四夷朝贡,万民安业。

 

忽一日,日转西南,云生东北,上天雨金三日夜,殿阶俱满。王升殿,文武朝贺山呼礼毕,王命侍臣搬运,数计一百八十九万零。王命众臣分均十分,将一分入库,一分分赏众臣,八分分解天下诸侯,施济孤寒贫苦之民,毋得虚应故事,务沾实惠。众臣称扬圣德,朝散不题。

 

再说王自受位以来,焦劳万几,无敢少怠。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天下因以太平。一日沾疾不起,众巨入内,问安进药。王曰:“生寄死归,有生必有死,药岂可疗人疾苦,岂能医人不死哉!”众臣见王不肯服药,叩首以问后事。王曰:“朕年百岁,死何足虑?朕观诸臣中,能成天下者,惟益一人耳。朕崩后,汝诸臣立益为王,以承天下。”言讫而崩。王在位二十六年,寿百岁。

 

益闻王言,自知王子启贤明,不敢当天子之位,避于箕山。众臣殡王于涂山。天下诸侯朝觐及讴歌讼狱者,不知益而知启,推之即位。皆曰,吾君之子也。

 

补遗:禹王娶涂山氏之女,生三子:长曰启,承其本姓夏;次曰宰,为顾氏;三曰罕,封庆余王,即姓余氏。涂山氏能明训教而致其化,三子皆贤明而知王事,达君臣之义,持禹王之功。故启继父世以有天下。初禹荐益,封之百里,每观其贤,行事合道,欲授以大位。益闻避之。天下诸侯推启为君。启亦知益贤明,即位之日,即命召益为辅佐,不一年而益殁。后启即献牺牲以祭之

 

 

第五十三回 诸侯立启即帝位

 

却说启乃禹王长子。母后涂山氏之女,名女憍。其母贤能聪敏,生三子皆贤。先帝本意中于益,欲立子,恐天下人议王私于己子,致贤人失所,故嘱以立之,以服天下之人。不期天下皆共闻启贤明,不知益而知启,于甲申元岁立启,遂即大位。

 

启字奋校。群臣朝贺,山呼拜舞毕,启帝曰:“舜帝子商均为宾奏官,主治九辨、九歌舞、九韶种种有法,节节可规。王甚喜之,加封为正音侯。”帝启颁旨,会诸侯于钓台。诸侯皆至,朝参帝启山呼毕,命设宴以享诸侯。帝启曰:“朕无才德,不足以王天下。但诸卿冒举,有违先君之命,朕天地间罪人矣。今暂领国务,候有德者居之。”诸侯顿首,皆颂圣德。六卿疑达、疑胜、正忠、正林、德武、德用出班奏曰:“今有扈侯无道,不奉正朔,慢侮五行指仁、义、礼、智、信,怠弃三政子、丑、寅三种记时法,不遵陛下旨意。”帝启曰:“既有扈侯无道欺侮,卿等六卿,即代朕伐之。”

 

六卿领旨别驾,点五千人马,杀奔有扈国来。小卒飞报有扈侯,有扈侯灵招,即点兵出敌。两阵对圆,六卿出马问曰:“有扈侯,天下诸侯皆归王化,汝何悖逆!”灵招答曰:“某闻天下公器,非可私传。汝等受启之私,忘先君之命,立启为王,某甚不服!”六卿曰:“尧、舜为子不肖,故授贤明。今先君之子,仁爱慈孝,德播天下,何必废其亲子,而授他人!”灵招笑曰:“知子者莫如父,己知子不可为君,故授之益。汝等背违先君之命,致贤人失所,反敢阵前乱道耶!”手捻长枪,拍马杀过阵来,望六卿便刺。六卿终是文官,只道灵招不敢出战,不知堤防,无一人抵挡,大败而走。三军散乱,六卿奔逃,各不相顾。灵招见六卿败去,亦不迫赶,收兵入城。

 

六卿败走三十里,见无追兵,方收集残兵。回朝入奏帝启曰:“臣等领王师,征有扈侯,不忍战伐,欲其改过。不料灵招原心不改,恃强杀进,臣等失于防备,今败回见陛下。乞再统兵往之,将功折罪。未敢擅便,奏请定夺。”帝启曰:“不可。且人地非浅,民非寡也。今兹不胜,是寡人德薄,不良不善也,何再伐为!”六卿叩首而退。

 

帝启自此琴瑟不张,钟鼓弗考,不茵席,不仍味重味。一种以上的菜肴,秉政听朝,尊贤委能,广布德政。四夷宾服,百姓咸得观化。有扈侯灵招闻帝启如此仁德,上表悔过请罪。帝启览表大悦,语群臣曰:“彼时六卿之败,朕自知过,故不命再伐。今朕不行征讨,而人自服矣。古云,正己则人正。信其然也!”遂赦灵招前罪,赏赐来使甚厚回国。

 

帝启退入后宫,一连三五日,未曾设朝。觉身不爽快,自知不能起,召群臣至后宫遗嘱。众臣拜伏于龙榻前,命起立,帝启与众臣言曰:“朕蒙诸卿举立,在位九年,皆赖卿等扶持,国家颇安。朕福德薄,不一年而益丧,朕甚为之恸悼。今朕得疾,自觉神不守舍,但天下大事,必得贤才然后可托。

 

朕观眼前之人,皆未有可授之者。朕子不识国事。卿等宜从众公议,寻择贤明,以保社稷,庶不负先君之志,朕死无憾矣!”言讫遂崩于建德殿。在位九年,寿五十三岁。众臣治丧毕,葬王于钓台陂之左山。不知后来众臣择谁为主,且听下回便见。

 

 

第五十四回 羿宣禹训废太康

 

却说后羿,慕唐尧时射日之羿取名,膂力绝伦,亦善射第一。每有跋扈不臣之心,见帝启贤明,无隙可乘。羿率文武六卿议曰:“先君知太康荒逸,故不立之,恐误国政。故嘱我等,择贤者而授。然今目前未有贤者,且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宜立太子康正位,倘能勤政,亦未可知。”众臣皆曰:“羿君之言有理。”于癸巳年春,众臣立太康即位。两班文武朝贺毕,太康曰:“朕承先王之绪,卿等文武,各进一级。”众臣谢恩而退。

 

太康为君,不恤国政,天下诸侯朝与不朝,贡与不贡,六卿奏治之不听。至辛亥十有九岁,太康颁旨,命畋猎于洛水之表,诏后羿权朝。众臣苦谏不从。同佞臣采异、瑞奇二人,架鹰逐犬,挽弓走马,数旬不归。朝野怨愤。

 

羿见太康荒淫,乃与百官商议曰:“今主上无道,不理国政,一出猎,十旬弗归。羿乃宣先王圣谕,距之于河,不许回国。”仲康颇知,问众臣曰:“诸公之见若何?”众臣六卿曰:“是。可同往奏闻。”仲康见百官齐声应诺,遂同至洛水之表,奏知太康道:“后羿同百官距河,阻住圣驾,今我主早作裁处回朝。”太康闻得此言,大惊失色,顾采异、瑞奇曰:“今后羿会百官距河,阻朕驾,不容回国,二卿何以处之?”二人奏曰:“后羿百官,皆臣下也,陛下乃君父也,谅不敢阻车驾。陛下只管发驾回朝,看其有何话说!”

 

太康发驾至河,羿同百官佯作不知,于城河边故问曰:“来者何人?”采异、瑞奇出曰:“圣上回朝,何人敢阻车驾!”羿曰:“致君无道荒政,皆为你这两个奸佞,出游十旬弗归,尚敢乱言耶?今驾何在,自不向前!”二人被羿大骂二顿,哑口无言,只得回奏太康,道羿果同百官阻住河城,要主上自上前,方肯开城。太康无奈,命力士推车驾向前,呼曰:“何人闭城,阻朕车驾?”后羿于城上答曰:“天生万民,必立君以治之,非欲以民而奉君也。如近代尧、舜、禹之为君,苦心焦思,劳若臣虏,土阶茅茨,兢如捧盈。彼岂不自知图逸乐而厚自适哉?诚以载舟覆舟,民多变态,朽索驭马,驱驰则断。故天下诸侯举尧于下位,尧授舜于历山,舜禅禹于阳城,举世惟恐其不为天子焉。榆罔帝挚独非天子,一旦荒淫不道,举世弃之,如断梗土灰。覆辙在前,而君不明鉴,尚且安危利害,弃忠正而就邪佞。君既不以尧、舜、禹自待,众必以榆罔帝挚待君今日之事,尚复何言!”太康、采异、瑞奇听罢,汗流大惊。羿令史官郑正,高声宣读禹训曰:

 

皇祖有训,凡后为君,有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饮,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许众臣废之,别立新君。今太康犯禽荒之戒,听佞臣之言,失皇祖之训,理宜别立新君,以慰民望。采异、瑞奇,贪邪巧佞,致主不道,斩首悬之蒿街,以谢天下。太康荒逸,姑念先君长子,废为改正侯,速脱龙服,回国听命。

 

太康见宣圣谕,只得脱下龙袍、羿同百官开城,军民入等,欢声雷震。后羿令武士斩采异、瑞奇于河岸。即同太康、众臣回朝。不知还是如何?

 

 

第五十五回 仲康即位斩羲和

 

却说仲康乃太康之弟,帝启次子也。壬戌元年,后羿同群臣推仲康即天子位。群臣朝贺,山呼拜舞毕,羿出班奏废太康为改正侯,出居河南,不许留停。太康谢恩而去。仲康承位,见羿威权,只得拜为首相。恐羿专兵权有变,知余胤忠贞,封为胤助侯,以掌六师,收羿兵权。羿懊恨于心,不敢声言,唯含忍而已。余胤生得身高九尺五寸,白面长髯,乃禹王第三子罕长子,禹王之孙也。父罕封为余庆王,即姓余氏。时年十七岁。仲康知其贤能有才,故重用之。封羲和为厥司官。和沉乱于酒,不管历数。自得仪狄酒方,专只造好酒进后羿,欲求显要。羿每受其私,日食不奏,致食三日不见。仲康大怒,立命胤助侯,统卫卒以正其罪。胤助侯领旨,直至羲和府中,数其罪过,推羲和曹斩之。即入朝回奏不题。

 

却说仲康因过饮鱼汤腹痛,一连半月染病,自知不起,召群臣于卧榻前,群臣皆拜伏于地问安。仲康曰:“朕蒙卿等推立,今不幸中道分别。朕崩之后,可立太子相为君。”群臣皆叩首领命而退。仲康密呼余胤嘱曰:“今朕命卿等立相为君,每观后羿有不仁之心,卿宜早图之,勿负朕之所托。”言讫而崩。仲康在位十三年,寿四十二岁。葬于安邑。

 

鉴断曰:后羿废太康而立仲康,其篡乃在相之世。是则仲康犹有以制之也。羿之立仲康也,方将轨其礼乐征伐之权,以号令天下,而仲康即位之始,即命余胤掌六师,以收其兵权。羲和之罪,虽曰沉乱于酒,日食不奏,因党恶于羿。仲康明其事,故以乱酒,命余胤除之,以翦去羿之羽翼矣。因终仲康之世,羿不得以逞其恶。使仲康尽失其权,则羿之篡夏,岂待相而后敢为不仁耶

 

 

第五十六回 后羿篡夏弑帝相

 

却说仲康弃世,嘱后事于余胤,而立帝相,自乙亥岁即位。余胤不两月而亡,权俱归于羿。原来后羿久怀篡逆,但惧余胤。见胤已死,帝相在位,羿便设计诓驾。

 

帝相升殿,众臣朝参毕,羿出班奏曰:“安邑自禹王建都已久,地道衰微,我主可迁都商邱,以王天下。臣安排已定,请圣驾启行。”帝相问众臣曰:“卿等公议何如?”众臣见羿威权,恐遭其害,皆不敢对。后羿又奏曰:“陛下放心,臣自有可取。”促之甚迫。帝相亦畏其威,只得同百官离安邑,望商邱进发。时有四贤臣,罗武、伯圉、龙圉、熊髡,羿以礼聘在府为谋士。羿不随驾,欲兴兵半路弑帝相,与四贤商之。四贤皆谏曰:“不可。君无罪过,弑之不祥。宜尽臣道,以忠事之。”羿见四贤不允,只得随驾至商邱。羿又有二佞臣寒浞、伯明,见羿随驾,途路上三心二意的,乃知其心事,以言挑之曰:“主公移圣驾,今来商邱,何故闷闷不悦?心中必有所为谋虑,某二人不才,愿效犬马。”羿大喜曰:“汝二人乃吾心腹之人,何不知我心事,更待问我!前废太康、立仲康之时,吾实欲灭夏自王。因为仲康以余胤掌六师,兵权不在我手,故辍之未敢行。幸余胤已亡,今兵权悉归我手,新君懦弱,是我生计诓驾,移都商邱,实欲弑帝相自立。我商之罗武等四人,不为我助,又未敢行,故此不悦耳。”寒浞、伯明二人听羿之言,笑曰:“耕当问奴,织当问婢。彼四人乃白面书生,岂识大事,主公欲取天下,何不问我二人?”羿曰:“据二卿之意何如?”二人曰:“趁今商邱王都未定,民心未安,乘其动摇之际,便中杀了帝相。回都安邑,封众臣以美官,赏诸军以厚利,开仓贾德,收握兵权,然后自立,有何不可,何必忧心如此!”羿闻二人之言,满心大喜。

 

帝相至商邱登殿,文武山呼毕,后羿奏曰:“陛下新都商邱,民心未定,来日请圣驾巡狩,以安百姓。”帝相惧羿之威,不得不从。次日羿恃其英勇,左插雕弓羽箭,右带宝剑,跨一匹紫骅骝,随驾而行。行有十里,羿顾伯明曰:“可以杀之否?”伯明曰:“且未可动手,恐百官三军之心一变,事不得谐。”羿再随驾至三十里,又问伯明曰:“今当如何?”伯明曰:“候帝相到驻节之处,以毒酒进之,万无一失。”羿又随驾至驻节所,百官皆下马进,随驾入行宫。羿将毒酒跪进,奏曰:“陛下一路风霜劳顿,请饮此醇浆止渴。”帝相怎知有毒,一饮而倒,在位二十七年,寿四十二岁。众臣一见,皆大惊失色,莫知所措。伯明、寒浞,各跨马持刀而出,扬声曰:“帝相不守祖训,出游郊外,今幸已亡。相国后羿才德俱全,名播天下,可代夏祀。众臣有不遵者,斩首号令。”众臣怯羿威权,唯唯听命。

 

羿即乘驾,同寒浞、伯明等径回安邑。羿之四贤,见羿弑君,漏夜先奔回入宫,报知帝相后。后亦逃之他国,以避后羿。不知后事如何,下回便见。

 

 

第五十七回 寒浞诱民杀后羿

 

却说帝相之后,有仍国君女也。后羿弑帝相,后怀少康方在孕。后闻得四贤奏,遂从沟洞逃出,星夜奔归有仍之国。有遗臣傅靡闻知,亦逃奔有鬲氏。

 

后羿反兵入朝,朝臣皆乱窜。寒浞、伯明扶后羿正位,改国号曰有穷。

 

立子太浇为太子。众臣朝贺毕,伯明出班奏曰:“今有斟灌、斟二国,乃夏同姓诸侯,帝相所倚者,且近安邑。倘彼知帝相失位,必然来动刀兵。我主宜先发一旅之师,灭其国,以绝后患。”羿允奏,命子太浇同寒浞,领兵一万征之。众臣朝散。后羿退入后宫,将帝相妃嫔淫欲,大乱国政,任其所为。天下诸侯虽知,亦不敢会证其罪。不题。

 

且说寒浞领兵至斟灌侯境界,催兵杀进城中,斟灌侯未曾堤防,一鼓而灭其国。斟侯闻知,带家属连夜奔投有仍国去了。寒浞兵至,百姓跪告斟不知走往何处,寒浞亦灭其国。

 

回奏后羿,羿大喜,重赏太浇,封寒浞为相。浞妻行媚于内,乃纳宫中人,施赂于外,愚弄其民。密与民曰:“后羿弑君,今又欲穷汝等。汝等要求安业,除非杀羿立夏,方有生日。”民皆信寒浞之言为实,皆欲生食羿肉。羿不知也,以听寒浞为腹心,不修民事。

 

寒浞知民心已变,一日奏羿曰:“百姓闻主公灭夏,十中有二三不服者。主公可于出猎野外,以察民心。如不服者斩之,则民何敢不服!”羿不知是计,闻奏大悦曰:“非卿奏知,朕岂知道!”即传旨,次日出猎穷门之郊。寒浞见羿准奏,暗地报知百姓,言羿欲灭夏国人民。来日以出猎为名,暗中取事。百姓闻知此言,皆自相会合,各执短刀长枪,先行反乱。羿排驾正出穷门,见众百姓各持刀枪,向前迎来。羿驾中忙问曰:“汝众百姓,各持刀枪为何?”众百姓曰:“我等乃夏朝臣子,汝弑君自立,又欲穷我等至死,故与夏朝报仇,以诛逆贼!”羿忙呼左右救驾。众百姓乱刀乱枪向前,不容分说。后羿护卫亲兵,各不相顾,一哄走了。羿遂死于非命。篡位八年,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众百姓将羿尸碎割烹之。捉其子太浇,跪于穷门,令食羿肉。浇不忍食,亦被乱刀砍死。

 

寒浞见后羿父子俱亡,忙令出榜安民。回入朝中,伯明遂立寒浞为帝。浞生得黄面紫须,勾鼻阔口,自是奸雄之相。以伯明为相。明生得面如黑漆,无须口方。国号赂平。以羿妻为后。自浞立后,天下诸侯,皆不朝觐。浞亦不敢究诸侯之罪,日与伯明饮酒为乐,夜则淫乱宫庭,不理朝事。

 

话分两头。却说帝相后自逃回父国,半月生少康。少康生而神灵,时光似箭,不觉长成一十六岁。外翁授之为有仍牧正。寒浞闻知,使椒生捉之。有人先报知少康,遂奔走有虞国。虞侯封少康为庖正,掌膳馐。虞侯见少康颖异,有帝王之相,即以长女淑英、次女德芳妻之。封邑于纶,有田土十里,农夫五百人,赐少康夫妻自去享用。少康至纶,能布其德,而兆其谋。每有志复父之仇,恨力不足,终日忧于心。

 

且说有臣傅靡者,昔逃投有鬲侯,今闻帝相后少康在虞为婿,布德施仁,靡大悦,与有鬲侯商议起兵,入虞迎少康复位。有鬲侯应允,即点起人马五千,行文书会同有仍侯,俱至虞国,取齐众臣,见少康,皆大哭。傅靡曰:“但诸公同心协力,恢复王室,以成大业,勿效妇女酸悲也!”众臣皆收泪。且看三国诸侯,如何扶少康复帝业。

 

有鬲侯,乃禹玉第三子罕之后,姓余名振,年一十八岁。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硃。统五千兵,同帝相旧臣傅靡而行。

 

有仍侯,乃舜帝之后,姓姚名达,乃少康外祖,年六十八岁。面白长髯。统兵五千而行。

 

有虞侯,乃商均之后,姓姚名悦,乃少康之岳,年四十二岁。赤面黄须。统兵五千而行。

 

少康,自收夏之士大夫播迁者,得五千余人,统兵保驾而行。

 

少康共三路诸侯,合兵有二万三千,择定九月初一日,杀奔安邑而来。未知胜负如何。

 

 

第五十八回 少康中兴灭寒浞

 

却说少康升帐,众臣参见已毕,少康令三军放炮起兵。一路秋毫无犯,直至安邑今山西运城,离城三十里札下营寨。打战书入城问罪。

 

寒浞升殿,传表官奏知,呈上战书。寒浞览罢,大惊失色,谓众臣曰:“今三侯谋逆,卿等有何计策退敌?”众臣皆缄口无言。浞子豷出班奏曰:“篡夏天下者后羿也。今父王杀后羿以取天下,非弑帝相也!今三侯来犯阙,儿愿出以利害说之,使封父王为侯,而以天下让之。如或不然,古云,兵来将对,水来土掩,望发兵一万,儿去敌之!”浞闻子言,转忧成喜,令伯明为主将,二人各赠酒三杯。浞曰:“卿等退得兵后,朕封赏不轻。”

 

豷子辞父,谢恩出朝。次日披挂出阵,怎生打扮:头戴一顶三山四凤八宝紫金盔,身披一付连环锁子猊铠,穿一领猩猩血染绛红袍,坐一匹千里追风马,持一杆梨花点钢枪,带一口七星昆吾剑。生得面赤须黄,约年二十多岁,耀武扬威,立马阵前。两边八健将燕翅分开。少康亦同众诸侯、傅靡出阵。豷子曰:“汝等不守本国,兴兵到此为何?”少康曰:“汝父济恶,篡我夏朝,弑我君父,此仇不共戴天,安肯不报耶!”豷子曰:“弑汝父者,后羿也。我父已为汝父报仇,反以德成怨。况夏朝亦非汝祖创制,乃是盘古以至天地人三皇伏羲、神农、黄帝、尧、舜,历世代相传,惟有德者居之。汝祖怀私,传之于子,贪心不了,致有今日废立。何巧言令色,谁篡汝夏朝耶!”少康被此一说,语塞不能对。傅靡出骂:“无知蠢子,汝父作事,只可瞒得少主,如何瞒得老夫。后羿无汝父济恶,不敢篡逆。汝父使羿弑君,来自杀其主。今尚不出受诛,乃敢使汝兴兵出迎,于阵上摇唇鼓舌。众诸侯何不向前,生食其肉,更待何时!”只见少康岳丈有虞侯姚悦,有鬲侯余振,二人飞马,双临阵前,怎生打扮:

 

两顶盔,盔攒凤翅。两领甲,甲挂龙鳞。两件袍,猩猩血染。两双靴,朵朵云生。两张弓,弓弯秋月。两蓬箭,箭坤寒星。两匹马,翻江搅海。两口刀,取魄追魂。

 

两军呐喊助威,金鼓大作。二人忿力杀进,豷子、伯明各举兵刃敌住,一来一往,约战四十回合。有仍侯姚达,领一支兵,拦腰一冲,豷兵大乱,措手不及,被余振刀斩为两段。伯明见斩了豷子,心忙乱,回马欲走入城中,被姚悦脑后一刀,斩于马下。城中百姓砍开城门,傅靡杀至午门。寒浞走入后宫,自刎而亡。在位三十二年。傅靡赶至,割头号令。四门出榜安民。

 

斯年乃壬午岁十一月也,三诸侯即立少康嗣位。迎母妻归养,民皆大悦。少康命设太平筵宴,以待诸侯群臣,各皆厚赠加封。诸侯谢恩,各回本国。次日传旨,以傅靡为相,以女艾为将。召后羿四贤武罗、伯圉、龙圉、熊髡为正教官,四贤皆不肯出仕。少康复夏,夏道中兴,天下诸侯来朝,四夷来宾。在位二十二年,寿六十四岁而崩。传位于子帝杼。

 

世纪论曰:少康、靡、鬲真人臣哉。志在讨贼行仁义而已,非图富贵也。故受困厄而不渝,滨死亡而不息,兢兢业业经营三十余年,然后克殄元凶,祀夏配天,不失旧物。呜呼,此真可谓中兴者矣。故唐虞世南论历代中兴之主,以少康为魁。胡双湖曰:少康崎岖离乱之间,复禹迹,还旧都,祀夏配天,不失旧物,而有夏中兴焉,后之言中兴者,当自少康始。少康其中兴之贤君,靡其中兴之良臣与。熊勿轩曰:羿浞之祸,已无夏矣。羲农虞夏商以来相传之正统,其绝者盖三千余年矣。有扈正一城之地一旅之众,仗义匡复,而卒恢复旧迹,践天子位者,要亦为之君者,有拨乱之志为之臣者,有尽忠之节,人事既尽,能以天下为定命,故能臻兹大业,推原其故,亦由虞君恩之为也,虞舜之后也。一代之兴,则先代子孙宾于王家,与国多其休戚,古人之虑,盖深远矣。后世得人之国,则绝人之祀,不知天道昭明,祸反踵之。虞夏商周之子若孙,传祚二千余年,其效断可睹矣。张广汉曰:靡与有鬲有仍二侯,皆佐少康,以有为者也。若使少康之君臣,此数十年中不忍而欲速,则身且不保,而况国乎。惟其潜也,若深渊之靓净,故其发也,如春阳之振动,惟其时也

 

 

第五十九回 七帝仁明享太平

 

却说帝杼弱冠,遭家未竞,与先王少康共历艰险。有英毅之资,师禹王行事。诸侯来朝,坐享安靖。甲辰年嗣位,庚申年崩,在位十有七年,寿三十有九岁,传子槐立,是为帝槐。于辛酉元年嗣位,东九夷来御,四方无事。享国二十有六年崩,传子芒立,是为帝芒。

 

丁亥年嗣位,众臣朝贺毕,帝芒曰:“朕欲同卿等,以玄圭宾于河东,狩于海,可乎?”众臣奏曰:“陛下溥施盛德,无有不可。”帝芒闻奏大悦。

 

次日帝芒排驾,执玄圭古聘贤用圭,王帝用玄圭,公用献圭,侯用信圭,伯用躬圭,子用榖璧,男用蒲璧,备祭礼,至河边祷告河神,祝之曰:

 

朕芒承祖天下,以摄万民,敢不取信于四方,而竞祖业。今朕祷尔河神,掷玄圭于河内,以表朕心。如朕不仁,神其降诸。

 

帝芒祷毕,以玄圭掷于河中。又同众臣起身至海。河海清平。帝芒回朝,天下太平。帝芒崩,遗命嘱咐,传子泄立,是为帝泄。

 

乙巳年帝泄即位,乃设早朝,百官奏六夷各遣使入贡。帝将所受之贡物,问众臣曰:“今外夷宾服,各献其万物,朕用何物以答之。”有臣出班奏曰:“臣闻太祖时,夷人贡物,止答之以土产,相沿已久。至太康失位,四夷皆叛,至帝相乃征外夷,迨四方平,然后来贡。今陛下宜赐爵,上封号,以来贡先后,为高下厚薄,则夷不敢背叛矣!”帝泄闻奏大悦,即命厚赏使臣,加封命之制爵,各为本地王位。夷使谢恩回国。自此俱各降服,无敢异心。

 

帝泄在位十有六年而崩,传子不降立,是为帝不降。辛酉年即位,享太平之国,五十九载而崩,寿七十岁。不传子传弟扃即位,是为帝扃。庚申年嗣位,亦享太平之国,二十一年而崩,寿四十岁。传子廑立,是为帝廑。辛已年嗣位,亦享太平之国,二十一年而崩,寿三十六岁。帝廑复传不降之子孔甲立,是为帝孔甲。

 

已上七帝,共治天下一百八十八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诸侯来朝,四夷宾服,群臣尊君。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刘累醢龙贡孔甲

 

却说帝孔甲于壬寅年即位,专好鬼神之事,不正宫庭,不务德政,天下诸侯多叛,表云片入奏,只当不知。众臣谏之不听。一日天降二龙,一雌一雄,落在朝门之外。近臣奏知,帝问于众臣曰:“天降二龙,此何吉凶?”左部一臣名蔡史,出班奏曰:“天降二龙不升,乃祥瑞之兆。陛下出旨,有能养者,赐于养之,待其自升。”帝准奏,即出旨,召有能养龙者。右班部中闪一臣名邓云,上奏曰:“有刘累者,能善养之。”帝曰:“卿何得知?“邓云曰:“昔有晋叔安甚好龙,每求其嗜以饮食之,故龙多归,柔驯易制。无帝赐其姓董氏,封宗川侯。后刘累学养于董氏,臣故知其能养也。”帝闻奏大悦,即遣使宣刘累入朝。刘累随召拜伏阶下,帝曰:“今天降二龙不升,必要养畜待其自去,朝臣荐汝能养,故召汝至此,领去果能养否?”刘累奏曰:“臣果能因其嗜而养之。”帝喜,命领去养。

 

刘累随即出朝,分付手下之人,扛龙到家嗜养。平日亲自调和饮食。常进美味饮食于孔甲。孔甲甚喜,其赏赐甚厚。一日,其雌龙忽死,累潜醢此龙,调和烹进。孔甲食之,其味甘美,即封累为御龙侯。遂入朝谢恩。一日,孔甲思食前味,命使再着累雌雄龙醢进。累接旨大怖,自思死者可醢,生者何敢近去杀之。只得把两句闲言支吾,使臣去了,遂连夜逃于鲁县河南鲁山(见本博昆仑山的豢龙人》)

 

使臣见刘累逃走,回奏孔甲,言刘累逃走外国。孔甲大怒,命武士三百人,前去养龙池捉龙,杀而醢之。武士领旨,至养龙池,放干池水。正欲下手捉龙,不知龙乃灵物,见水干涸,翻身一摇,将三百武士,皆卷入池中。霎时间,天昏地暗,大雨滂沱,龙腾云而去。三百武士,可怜死于非命。帝都亦滂沱大雨,雷电三日方息,漂去民房无数,平地水深丈余。

 

使臣奏三百武士,皆渰死于养龙池。孔甲闻奏大惊,因而得病不起,旬日而崩。在位三十一年,寿六十岁。

 

传子皋立,是为帝皋。癸酉年即位,享国十一年,寿四十二岁而崩。传子发立,是为帝发,甲申年即位,享国十三年,寿四十岁而崩。传子履癸立,即桀王也,暴虐无道。不知还是如何?

 

 

第六十一回 桀宠妹喜杀龙逢

 

却说桀王于癸卯年即位,荒淫贪戾,力能伸铁,武伤百姓,自以为无故,变乱夏训。有佞臣赵梁,生得目露眉皱,耳反鼻勾,心怀不良。每暗奏桀,使行不正之事,天下皆怨。赵梁求有施侯贿赂,有施弗与,赵梁因恨之。知有施有女,欲取陷之,以消其恨。一日桀王登殿,众文武山呼拜舞毕,赵梁出班奏曰:“臣闻有施侯不仁,欲自为君,百姓皇皇,乞陛下制之。”桀曰:“既有此情,卿可代朕领兵五千伐之。”梁曰:“尚未知虚实,且不可动兵。臣闻有施侯有一女,名妹喜,生得天姿国色,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陛下发一道旨,臣领往彼国,取妹喜为妃,探其虚实。如肯送女入朝,即无反意。若是不肯,反情必矣。然后兴兵征之未迟。”桀乃好色之君,闻奏美女,满心大悦,即发旨着梁为钦差官,前往有施国,取美女入朝。

 

梁谢恩领旨,次日即行,数日到了有施国。有施侯出接至公厅,二人施礼茶毕,赵梁曰:“主上知明公有令爱美貌,差下官为媒,领旨前来迎取。令爱为妃,明公不日便是皇亲国戚也。有旨在此。”有施侯忙设香案接旨,开读毕,排筵款待赵梁。有施侯席上问曰:“是谁奏昏君,言我有女?”梁曰:“令爱为妃,第一好事,求之而不可得,何必询其奏者?此必明公相知人也!”有施侯曰:”女为后妃,某岂不识好事。但君昏淫,今诸侯多叛,吾女恐不得而善终焉。”赵梁笑曰:“国家大事,明公不可妄议。圣旨紧急,可收拾起行。”酒罢,各去安寝。次日,有施侯只得同女妹喜离本国,直送到帝都。

 

桀王登殿,群臣朝参毕,赵梁回旨。桀问曰:“有施侯反情有否?”梁奏曰:“有施侯反情未露,今亲送女朝门外,我主可宣问之。”桀闻奏,传旨宣来。有施侯同女妹喜,拜于丹墀之下。桀见妹喜美貌,神魂飘荡,因问有施侯曰:“闻卿造意谋反,果有之乎?”有施侯叩首奏曰:“臣受累朝圣恩,敢不竭心守法,并无异志。若有背叛,天使召臣,决不来矣!陛下可洞察之。”桀笑曰:“卿有此心,是不送女入朝。赦卿无罪。赐卿黄金一千两,白银八百斤,彩缎二千匹,加封忠贤侯,增禄千石。”命返国治政。有施侯谢恩出朝,即回国不题。

 

且说桀王自得妹喜之后,朝夕乐于酒色,月不一朝。诸侯皆叛。妹喜美貌无双,但有心痛之病,发时以两手捧在胸前,眉蹙不悦。国妇闻人称妹喜美貌,常将两手捧于胸中,两眉皱蹇,不知妹喜是生得自然之美,国妇疑是捧胸蹙眉之俏,通国之妇皆效之,捧心皱眉。桀宠妹喜,所言皆从。奏桀造琼宫瑶台,桀依之,百姓之财,差百姓作工,人民皆怨恨。又教桀以诸禽兽肉系树上,曰肉山脯林。开穴为池,倾酒作水,可以运船,糟堤可望十里之遥,曰糟邱酒海。选男女美色者,赤身裸体抱在池,一击鼓而低头向酒池,如牛饮者三千人。桀与妹喜大笑为乐。天地丕变,天上星殒,地出蝗蝻,泰山崩陷,伊洛水竭,灾异累见。

 

一日,桀王登殿,关龙逢上谏曰:“人君之治天下,当以谦益逊让,节用爱人,故天下安,而社稷宗庙固。今主上造琼宫瑶台、肉山酒池,用财若无穷,杀人若不赦,臣恐诸侯不朝,民心已去,天命不佑,将如之何?王盖不醒,必至于命丧国亡矣!”桀闻奏大怒,骂曰:“匹夫焉敢侮辱朕躬!朕有天下,犹天之有日也,日能亡否?日亡吾乃亡矣!汝乃臣下,敢出此不逊之言,以辱君父!”命武士推出斩之。群臣保奏曰:“关龙逢虽冒犯圣听,但忠直之言,每多逆耳。望乞我主,赦其死罪。”桀怒少息,命囚于狱中。群臣皆退,赵梁密奏桀曰:“关龙逢今辱君父,罪本该诛。不杀而囚之,恐后诸臣,见不杀关龙逢,冒谏纷纷,陛下不得安乐矣!”桀曰:“朕欲杀之,乃众臣保奏,故囚之狱,难以复杀。”梁曰:“陛下肯杀龙逢,何难之有?可发密旨入狱,使狱官缢死之。一则掩众臣之口,二则绝妄谏之路。”桀即然之,遂发密旨于狱官,将龙逢缢死。可怜忠臣躯命。

 

天下诸侯闻之,无不怨恨。自古忠直之臣,以谏忘其身者,遂自此而始。世道之大变也,圣人不出,遂退民以而为放伐。贤臣不幸,变都俞而为吁咈也。然其生其死,系一代之存亡。有天下者,何可不念与!

 

 

第六十二回 桀王囚汤于夏台

 

却说履一汤闻桀王囚关龙逢而杀之,叹息流涕,大哭曰:“关君之死,佞臣害之也。然似此天下,何日得安!”有人报知赵梁,梁大怒,次日入奏桀王曰:“履一乃关龙逢之党,陛下昨日缢死龙逢,履一背出怨言。”桀曰:“何以处之?”梁曰:“可召入囚之,以杜后之出怨言者。”桀曰:“然。”即召履一,而囚之夏台。自是无敢言桀之非者。

 

一日,桀王升殿,文武朝参毕,费昌出班奏曰:“臣闻履一未有罪过,陛下因何囚之?百姓见主上囚履一,皆为之不平。我主可释之,以安百姓。”桀曰:“履一背地妄言朕躬,故此囚之。”昌曰:“背地之言,未有实迹,我主不可罪人,宜速赦之。”桀曰:“依卿之言,释之回乡,不许在朝。”费昌谢恩,众臣皆退。履一得出夏台,拜谢费昌,即时收拾,竟回商国不题。

 

却说桀王缢死关龙逢、囚履一之后,愈肆无道。命民凿池通船,夜则下船,同妹喜并宫中男女杂处夜游。少有犯之者,即杀之。自是无休息,数旬不朝,群臣罕见。有太史臣终古,执表冒入后宫奏曰:“陛下荒废国政,三旬不朝,乐于酒色,忠臣谏者皆杀戮。今诸侯心变,各思背叛,臣恐天下不保。我主可速改过,杀佞臣赵梁以谢天下,使诸侯定,而百姓安,社稷幸甚,臣民幸甚!”叩首俯伏大哭。桀曰:“天下诸侯,勇不如朕,朕今自乐,又非并诸侯之国。赵梁无非一臣子,得何罪于天下,必欲杀之。朕闻民间夫妇,亦暖衣饱食,出入同行,人称其夫唱妇随,一有不睦,人皆厌之。朕为天下人主,岂无夫妇耶?何为好色!卿妄奏朕躬,本该赐死,姑念卿曩日曾记功,免斩。”一声喝退。终古见奏不从,屏气息言,愤怒出朝回府,深恨桀王不备德政,即带家属逃奔商国。

 

一日,桀召赵梁问曰:“前日终古奏天下诸侯多叛,若果有此,何以制之?”梁奏曰:“我主放心,此事不难。可会诸侯于京都,若诸侯至齐,主上以武勇示天下诸侯。诸侯观见主上武勇,决不敢反背。有未到者,会诸侯征之,以绝后患。此万无一失之良策也。”桀闻奏大悦,即发旨遣使,大会天下诸侯,俱于本年三月三日至京都以应会。旨到各国,各诸侯无分星夜起行,齐集城外。不知若何,且看下回便见。

 

 

第六十三回 桀王举鼎会诸侯

 

却说那夏桀王,生得面赤目暴,鼻勾齿露,须浓如戟,身长一丈,腰阔十围,善用开山大斧,重八十斤。三月三日早坐于殿上,三千御林军,燕翅分明,文武排列左右,十分威仪。众诸侯齐班入朝,山呼拜舞毕,桀王曰:“朕承先王基业,治天下二十余年,与卿等毫无相涉,但加租税,造作琼宫瑶台,故有一番多派,完日朕自当犒赏。众卿等有异心反背者,朕思未必如是合朕本意。念今卿等齐至,是决无反意。卿试看朕躬,我能一力可以举鼎,卿等试观之!”言罢,桀即离宝座,遂将座前禹王所铸鼎约有八百余斤,轻轻举起,遍示诸侯曰:“卿等有异心者,有朕力者,出班比试!”众诸侯皆大惊,唯唯应“不敢”而已。桀放下鼎,面不改色。命设筵宴,待众诸侯。

 

次日谢宴,诸侯皆知桀贪货财,各以珍宝献上,桀大悦。惟有仍侯、有缗侯,见桀汰侈,不入谢宴,带领人马先回。桀受诸侯礼物,一一点过,不见仍、缗二侯礼物,即大呼曰:“仍、缗二侯何在?”众诸侯奏曰:“二侯为本国多艰,故先回矣。”桀大怒,立命赵梁领兵二万,同韦顺侯追捕有缗侯。又命昆吾侯、顾命侯领兵二万,追捕有仍侯。分两路赶上,并灭国而还。桀王朝散,众侯退出。

 

那时天下诸侯,并不横虐,惟顾命、韦顺、昆吾三侯,与赵梁党恶,助桀乱政。四人既领命,穷力追赶,不二日,顾、昆二侯,追及有仍侯于济阳。有仍侯不知堤防,只说二侯亦回国者,正欲出车问朝中消息,被顾、昆二侯杀来,措手不及,可怜有仍侯措手不及,一时死于非命,众军四散逃走。二人寻夜去灭其国回朝不题。

 

话分两头,且说赵梁同韦顺侯追有缗侯至卢山,有缗侯回头,望后面尘土冲起,即札寨以待来兵。有缗侯生得白面长髯,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织锦绛红袍,坐下白马,手捻长枪,立于阵前。不时,赵梁、韦顺侯兵到,有缗侯问曰:“二位领兵至此为何?”赵梁答曰:“王上道汝不辞君主,背盟逃走,命我同韦顺侯赶汝回朝。少有不遵,奉令剑在此,则取汝之首!”有缗侯闻说,大怒曰:“朝中为汝一人奸佞,致君不德,贪财好色,尚敢妄自兴兵,而结怨于诸侯。今日至此,欲入我国,掠我民之财物乎!”赵梁听罢,大怒曰:“汝死期在即,尚不自知,敢大胆胡言!”举刀便斫,有缗侯绰枪相迎,一来一往,约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韦顺见梁不胜,暗射一箭,正中有缗侯坐马胸堂,那马负痛,前蹄直立,有缗侯遂落于地。赵梁向前一刀,可怜死于非命,二军散走。正是天纵恶人。赵梁下马,割了首级,同韦顺侯领兵去灭其国不题。

 

再说桀王留各镇诸侯在朝,等候赵梁灭国回朝,以显兵威。不数日,近臣奏赵梁等两路兵回。桀命宣入,赵梁同韦顺、顾命、昆吾三侯入见,山呼毕,上奏追灭二侯国之事。桀大悦,四臣加重封赏。命大设筵宴于殿陛,召众诸侯齐至,各分序次坐定,酒行三巡,肴过五味。桀命止鼓乐,言曰:“朕困有仍、有缗二侯叛逆,故命赵梁等追灭,以此庆贺。卿等今回本国,无思反背朝廷。若有不仁,则以此为例!”众侯皆唯唯听命,连称“不敢”。宴罢而散。次日谢恩,各回本国而去。桀王自会诸侯而灭二国之后,益无忌惮,恣行乱政。不知如何,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汤聘伊尹于莘野

 

却说成汤履一,自哭关龙逢之死,被囚得释回国之后,广修德惠,发政施仁,诸侯畏服,百姓感恩。知伊尹有才大贤,使人以币礼聘之。按《吕氏春秋》云:有侁氏因采桑,得婴儿于空桑,遂抚育长大。因涧瀍伊水,故命名伊尹。后改空桑为桐桑,言伊尹之母化为空桑。伊尹耕于有莘之野开封,商汤使臣至,致敬聘币礼。伊尹受之,即同使至见汤。礼拜毕,汤赐坐而问曰:“人言,视水见形,视民知治否?”伊尹曰:“明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为善者皆在王官。勉哉,勉哉!”汤谢,又问曰:“今桀王无道,四海知之,百姓皇皇。足下深达事务,何以教我?”伊尹曰:“天下乃有德者居之。今桀王荒淫无度,不恤下民,神人共怒,百姓欲食其肉。我主若发政施恩,仁德播于四方,请侯咸服,足可以王天下。今诸侯叛桀者十有八九,我主可发文书,布告天下,诸侯同心,除暴去佞,民仰其德,则天下不难定矣!”汤闻之大悦,即发文书数道,布告各国诸侯,择定本年七月初一日,皆要起兵,会于帝都。诸侯得书,皆依期各点起本国人马,俱至帝都百里外下寨。

 

守关兵马闻此消息,飞报朝廷,近臣奏知。桀王忙召赵梁、韦顺、顾命、昆吾四人上殿,议曰:“今有履一,会天下诸侯反背。朕悔当初不杀之夏台,以有今日。卿等有何退敌之策?”赵梁奏曰:“天下诸侯之兵,皆是乌合之众。我主只召九夷之兵,足敌诸候之众,何忧之有!”桀大悦,即发旨三道,遣使往九夷。九夷知桀无道,皆不肯起兵。

 

使者回奏桀王,奏犹未了,报天下诸侯之兵,如潮涌而来,围得都城水泄不通。桀闻此报大惊,问四臣曰:“今兵临城下,将至壕边,九夷又不至,将如之何?”赵梁曰:“兵来将对,水来土掩,何必惧之!我主有万夫莫当之勇,况兵精粮足,臣等四人为左右翼,陛下亲临阵前,见诸侯先以君臣之礼说之,罢兵息战。诸侯皆知我主威武,谅不至败。”桀王准奏,命四臣下营点兵准备,次日出敌不题。

 

且说汤大会天下诸侯,惟葛伯侯不至。汤令打战书入城,晓谕百姓。桀次日手提大斧,领兵出阵,赵梁等列于马前。汤率众诸侯,亦齐出马,杀奔前来。桀问诸侯曰:“卿等为何不守本国,焉敢擅自会聚诸侯,兴兵到此,今欲何为?”众诸侯见桀技艺勇猛,俱不敢对。汤出曰:“汝自为君,国政不能修,用财若无穷,民遭涂毒,安得不与民除害,以平天下哉!”桀怒骂曰:“匹夫乃夏台之鬼,朕放汝归,不思恩报,反会诸侯背逆!”轮斧直杀过阵来,汤举枪敌住,大战四十回合。汤如何敌得桀过,枪法慌乱,气力不加,大败而走。众诸侯亦不救助,漫散逃窜。赵梁催动后军,赶众诸侯。桀单斧匹马,只顾追汤。

 

汤正在危急之际,忽一支生力兵到。其将生得面如傅粉,唇似涂硃,头戴金盔,身穿锦袍,白马长枪,姓费名昌杀到。桀回马举斧,与费昌交锋。汤回头见费昌敌住桀,即拍马夹攻。桀力战二将,乃骂费昌曰:“汝,我之臣,敢来助恶!”昌不答,只是厮杀。桀料不能胜,鸣金收军入城。

 

汤同费昌回营,拜谢曰:“某非足下救护,今日一命难逃,何日报德?”昌曰:“某为桀王无道,不纳忠言,弃职归隐,为聚义兵,故来救迟。”汤大喜,与伊尹曰:“烦先生代孤画计破之。”尹诺。

 

 

第六十五回 汤伊尹放桀灭夏

 

却说汤求计于伊尹,伊尹曰:“我兵无如桀勇,若以力敌,决难取胜,必须用谋以胜之。”汤曰:“何计可胜?”尹曰:“臣观桀王有勇无谋,来日出战,用十面埋伏计擒之。”汤曰:“全仗先生妙算。”一夜打点停当。

 

次日汤升帐,诸侯参见毕,伊尹曰:“昨日之战,若无费公至,则诸公皆为齑粉矣。本欲罪及列位,但念初战,未及次第,暂恕其过。某料桀王君臣,纵有万人之勇,难出某这一计。明日行之,诸公肯遵令否?”众侯各皆惭愧:“懊悔昨日之过,今愿听令。”伊尹大喜曰:“诸公如肯向前,再无有不胜之理。”先令费昌曰:“烦公明日战头一阵,只可诈败,不要取胜。”昌领计去了。尹又曰:“请主公来日居第二阵,等费昌诈败走过,主公出敌住,亦要败,不可胜,引至埋伏之处,自有接应之兵,不可有误。”又令众诸侯曰:“此去地名鸣条坡,主公可去各寻丛杂树木处,分作十里埋伏。桀王追兵赶至,放炮为号,十面杀出,桀有万人之勇,插翅难飞,必能擒矣!违令者,定按军法。”众诸侯俱领计去了。汤问曰:“只恐桀知计,不肯追来。”尹笑曰:“昨日众侯怯敌,不战而逃。今诸侯迎敌,必不堤防,料定赶来,擒桀之功,在指顾间矣!”汤大喜,各去准备不题。

 

却说桀王入城,聚众臣议曰:“昨日之战,非费昌生力兵至,履一已被擒矣!”赵梁等曰:“以我主天威,勇敌万人,昨日众侯不战而逃,其怯可知。若知时势,退兵便罢。倘不识时务,我主明日独战履一,臣同三侯战众侯,必要擒获履一,方可回兵。在此一战,天下定矣!”桀王大悦。近臣奏履一打战书,约明日必决强弱生死,方肯休兵。桀大笑,赵梁问曰:“陛下见战书大笑,臣不识笑何事?”

 

桀曰:“朕非笑他事,笑履一死已临头,兀自不知。昨日若非费昌,命遭朕手矣。今不退兵,尚敢下书约战,强勉出此大言,朕故笑之。来日卿等用心,看朕必擒履一,而后罢兵。”赵梁等皆呼万岁。

 

次日平明,桀王同赵梁、三侯出阵,费昌出马迎曰:“昨日明放走入城去,尚不自省避位,请罪于诸侯,让有德者为君,今日自又出战!”桀王笑曰:“昨日履一非汝,已作刀下之鬼矣,何不叫履一出来,汝替死乎!”费昌不答,持枪望桀便刺,桀举斧交还。战二十回合,昌诈败走,桀赶来。汤接战住,桀大怒,未及数合,汤诈败走。费昌又出敌住,与汤轮流诱敌。桀杀得性起,恨不得平吞了汤,令赵梁、三侯催兵赶来,不知是计,务要擒履一。

 

汤且战且走,至黄昏时,追至鸣条坡,正是埋伏之处。只听连珠炮响,众诸侯四方八面,一齐杀出。汤与费昌杀回,拦住去路。夏兵见伏兵齐出,不战自乱。费昌一枪刺赵梁于马下,众军上前,乱刀乱枪,戳为肉泥。此为佞臣之报,桀王心慌,首尾不能相顾,只在军中乱窜。二侯皆惊惧,莫知所措,俱死于乱军中。桀王拼死杀开一条血路而逃,正走之间,只见火把齐明,一支人马杀至。桀大叫曰:“前又有兵,天亡我也!”不知桀王性命如何,下回便见。

 

 

第六十六回 桀王丧国走南巢

 

却说桀见人马至近,乃葛伯侯一支人马,未曾会合,故于此处相遇。葛侯见桀杀得力尽筋舒,葛伯侯旁奏曰:“履一有文书,会臣叛逆,臣未敢为党,恐我主有失,领兵来迟。失救,臣之罪也。鸣条坡兵甚勇,难以抵敌,不若奔走三朡之国,再作别图。”君臣二人走三朡国。夏兵逃得命回者,报说赵梁、韦顺、顾命、昆吾俱死乱军中。桀问曰:“彼兵入我都城否?”卒曰:“小人等只随天王逃命,不知都城之事。”桀哭曰:“朕之爱姬,不知可逃走否?”

 

桀方入三朡城,坐尚未稳,小卒来报,后兵追至,将城围得铁桶一般。桀问葛伯侯曰:“似此奈何?”葛侯曰:“此去南巢城不远,其城坚固。臣为前部,我主断后,杀出重围,走往南巢安徽巢县,方可栖止。”桀闻言,令三军饱食。葛侯当先,桀王继后,杀出三朡城,与汤兵大战。费昌、葛侯交锋,未及十合,葛侯被费昌刺死。桀猛勇,无人敢阻,遂拼死杀出,径奔南巢城,坚闭不出。

 

汤欲围南巢,伊尹曰:“不可。今桀穷矣,追之无益。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主可同众诸侯回兵,入帝都以正大位,而安百姓。”汤依言,即传令同众诸侯入帝都。帝都百姓,家户皆排香案迎接。汤走马登殿,左右报曰:“妹喜闻桀王战死,投井身亡。”汤命葬之。又报赵梁、韦顺、顾命、昆吾四人家属,皆被百姓杀死。汤曰:“此数贼臣,皆百姓之切齿恨者,勿论。可急出榜安民赦之。”百姓鼓舞大悦,开桀府库,赈恤老幼,大赏三军。令设筵宴,大会诸侯。众诸侯齐声言曰:“今汤王仁义布于四海,恩德著于天下,今与民除其大害,宜立为王,以正大位。”汤曰:“不可。天下非一家之有也,惟有德者,可以居之。某德薄才疏,难承帝位。”诸侯皆曰:“明公仁德昭著,功绩盖世,今辞不王,谁敢王之?”汤三让不受,众诸侯皆顿首大哭。汤见众诸侯诚心,只得即天子之位于亳城今河南偃师。

 

桀王在位五十年而亡国。夏朝传君一十七世,受祚共四百五十八年。不知后来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汤即位除网三面

 

却说成汤王,名履,乃黄帝之后,契十四世孙也。初帝喾有次妃名简狄者,祈嗣于高禖,有玄鸟之祥,遂生契音谢。契事唐虞为司徒,教民有功,封于商,赐姓子氏。契生昭明,昭明生相土,相土生昌若,昌若生曹圉,曹圉生宜,宜生振,振生微,微生报丁,报丁生报乙,报乙生报丙,报丙生主壬,主壬生主癸,主癸娶扶都氏为妃,见白气贯月,意感而生履一。履一生而神灵,勤谨和缓以承国,封为商邱侯。因哭关龙逢,被桀囚禁,得释归商国,布德施仁,民心归之。桀王无道,汤不得已,会诸侯以正其罪。桀奔南巢,众诸侯遂立履一为帝,是为成汤,以承夏天下,国号曰商,都于亳。以水德王。

 

乙未年,成汤即位,群臣众诸侯朝贺毕,封费昌为御侯,以伊尹、仲虺为相。反桀之事,以宽治民,除邪去虐,顺民所喜,远近归之。乃改夏之正朔,不以建寅为正月,色尚白,牲用白,以白为徽号,服哻音鼾冠皆白色,衣亦缟。其图书曰归藏,刻坤乾震巽坎离艮兑,以列卦象。大宴诸臣而散。

 

一日,汤王早朝,聚集两班文武,拜舞山呼毕,王宣伊尹问曰:“朕闻古者立三公、九卿、大夫、列士者,何也?”尹奏曰:“三公者,通于天道者也。九卿音,通于地道者也。大夫者,通于人事者也。列士者,明于法度者也。三公所以参五事,九卿所以参三公,大夫所以参九卿,列士所以参大夫,是谓事宗。事宗不失,内外若一,是谓大顺也。”王闻奏大悦,即立三公、九卿、大夫、列士之官。又以庄山之金铸币,救民之无饘子女者。通有无于四方以赈之,民以是不困作。苑囿取时兽以奉宗庙。是日百官朝散。

 

一日,王巡狩于安邑,见民张四面之网,刖捉禽兽,祝之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罗吾网。”汤王见之,叹曰:“用此网,则种类绝矣!”即唤民曰:“朕闻凡人作事,宜留一线。汝等今作此网,四面尽布,鸟兽无逃之处,岂其欲尽之乎?噫嘻,尽之矣,尽之更无鸟兽也!必开去三面,以存其种类,四面之网,再不许用。如有犯者,朕决斩之!”民皆叩首曰:“小民等愿解去网三面,不敢再犯。”王见奏大悦,即颁旨通行天下,俱不许用四面之网。王对天祝其鸟兽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此网。”众百姓见王所祝之言,咸自相语曰:“王之德及禽兽,我等何敢不从。”于是四十六国诸侯,皆来朝贺称颂。王自此天下大治。

 

一日坐朝,有南巢使至,奏云:“桀王崩于亭山。”王闻奏泪下,命臣往南巢,以天子礼葬于亭山,封夏之后,以承其祀。汤王原放桀南巢,不追灭之,容其改过。不想三年之间,桀思妹喜,抱郁而亡。九夷闻汤王德政,皆来朝贡,王以厚礼答之而回。

 

 

第六十八回 六事自责雨桑林

 

却说汤王一日升殿,众臣山呼礼毕,王曰:“朕自受命以来,四方降伏,外夷来贡。但岁岁有旱荒表进,非东旱,则西旱,非南旱,则北旱。今经七载,何以制之,使天下得安太平。朕昼夜思之,全无长策。卿等有识制之之法否?”太史官唐厥出班奏曰:“此乃上天之怒,方降大旱。臣今占之,若免大旱,当用人祷之,可回大怒,即有甘霖。”王曰:“任何处祷之?”唐厥曰:“桑林之野,有桑高十九丈,常闻有天仙于上。若欲祷之,可备人头往祭。”汤王曰:“朕闻上天之爱人无已,而谓其当以人祷,是诬天也,万无是理。朕所谓请雨者,欲以救民,何忍杀人而祷雨。若以杀人,朕请自当!”遂斋戒沐浴,剪发断爪,身膺白茅,以为牺牲,素车白马,来日同众文武百官,亲往桑林祷之。当日朝散。

 

次日汤王排驾,直至桑林之野。登坛列祭,焚香再拜,祷告曰:“臣履一蒙众诸侯推举汤代夏,今九载矣,天下旱荒者七年,非东旱,则西旱,非南旱,则北旱,民不胜其苦。莫臣有过,以于上天之怒。臣今剪发断爪,身膺白茅,以为牺牲,望上天无以余一人之不敏,旱伤万民之命。今臣恳告上苍,为君者,止有六事而已。”乃自责曰:“政不节欤,民失职欤,宫室崇欤,女揭盛欤,苞草行欤,谗夫昌欤。如有不道,灾责一人。”言还未已,大雨方数千里,凡旱之处,皆得润泽。

 

岁复大稔音忍,天下欢洽,民安乐业。遂作桑林之乐,名曰大濩。以享天地宗庙。制官刑。作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以伊尹为阿衡。迁九鼎于商邑。在位十三年,寿百岁而崩。

 

太子太丁早卒,次子外丙立二年而崩。三子仲壬立四年而崩,立太丁长子太甲即位太宗,继承天下,立位于骨爪嗣宫曲沃。不知太甲为君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鉴论曰:太史公记汤王太丁早卒,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相继而崩,然后伊尹立太甲,非其实也。何以知非其实?二帝官天下,定于与贤;三王家天下,定于立嫡者,敬宗也。敬宗者,尊祖也。尊祖者,所以亲亲也。兄死立弟者,所以敬宗尊祖,且本支乱,面争夺起也。岂亲亲之道哉!然成汤伊尹以元圣之德,僇有帝业,乃舍嫡孙而立诸子,乱伦害制,开复嗣争夺之端乎。公惠仲子,舍孙而立子,言偃问曰:礼欤?孔子曰:否。夫孔子殷人也,宜知其先王之故矣。而不以立弟为是,此以仪礼知其非者一也;夫贤君必能遵先王之道,不贤者反之,以殷世考之,自三宗,以及祖乙、祖甲皆立子,其立弟者盘庚耳,必有所不得已也。岂有诸圣贤之君,皆不遵先王之训,而沃丁小甲中才之君反能也,此以人情知其非者二也;商自沃丁始立弟。太史公阳甲之纪曰,自仲丁以来,废嫡而更立诸弟子,或争相代之,比九世乱。以其世考之,沃丁至阳甲立弟者九世,则仲丁之名误也。沃丁既以废嫡立诸弟子,生乱为非,则成汤未尝立外丙,仲壬亦未立,然是成汤者为乱制也,何罪沃丁乎。此以荒废知其非者三也;唐李淳风通于小数,犹能逆知帝王世数,又有邵康节历数知来,其作皇极经世史亦无外丙仲壬名世,此以历数知其非者四也。经史注者义耳,史所载者事耳,事有可疑,则弃事而取义可也。我有可疑,则假事以证义可也。若取事而无义,则虽无经史可也

 

 

第六十九回 伊尹奏后废太甲

 

话说太甲,乃汤王嫡孙,戊申年四月即位,伊尹辅政。太甲不明厥德,颠覆汤之典刑。伊尹谏曰:“人君丧国,皆为不明厥德,颠覆其法,不纳忠言。今我主乃汤王嫡长孙,先王除暴未满二十年,君上不速改过,勤治国政,恐诸侯来朝,公论何以处之?”太甲曰:“国家之事,有卿裁决。朕今为君,又未贪酒好货,诸侯论朕何事?数端俱是小节,只作无益之事。”伊尹见谏不听,郁郁不乐:“伊尹蒙成汤不弃,聘我会诸侯,去其暴虐残列,以安天下。不想未二十年,出此荒政败德之君,天下不久,必属他人矣。”一夜无寝。

 

次日即入朝,会同众文武曰:“今主上不明厥德,颠覆祖刑,难以为君。今日会同列位,奏太后别立新君,废之为侯,列位之见何如?”众文武曰:“明公此议,所见甚当。”伊尹见众臣皆然,即率入后宫,同奏太后,备言:“太甲为君,不明厥德,颠覆先君典刑,臣等累谏,纯不听从,难以为君。今臣等公议,欲废为侯,安置桐宫河北临漳。未敢擅专,伏候太后懿旨发落。”太后闻奏;言曰:“太甲不明,既不可为君,废一帝,必当立一帝。太甲若废,则立何人为君?”伊尹奏曰:“臣暂摄国政,俟有德者居之。”太后谓众文武曰:“汝诸大臣,公论同否?”群臣奏曰:“所议皆同。”太后曰:“众见既同,可宣太甲来。”太甲随宣至,拜伏于地。太后曰:“汝祖得天下,皆赖伊先生之功劳,今同众文武,奏汝不明厥德,颠覆祖刑,谏汝不听,公议废汝为桐宫侯。可解下印缓,即往桐宫而去,毋得有违国法也。”太甲默然,只得解下印绶,垂泪拜辞太后,往桐宫而去。伊尹奏太后曰:“臣暂摄国政,玉宝是太后执掌。臣为宰辅,只统摄天下之事,太后但放心,臣决无异志,”太后曰:“卿之忠,妾亦知之,诚无负先王之志为美。”伊尹谢恩而退。

 

次日,伊尹斋戒沐浴,登天子之位,以摄国政。当国以朝诸侯,虽居天子之位,只着诸侯服色,坐于天子位之旁,以当诸侯。诸侯知伊尹无异志,亦各遵依,皆至朝堂,众各悦服。伊尹令排筵宴,款待诸侯。伊尹曰:“臣不得其君,臣之不幸。君不得其臣,君之不幸。君臣和合,天下无不治者矣。今尹与列公不得其主,乃大不幸也。尹本无才德,敢代摄国政,以朝天下,今日之事,实出于不得已也。每欲归耕,恐以小义而弃大事、故不敢偷安,权理同政,以俟太甲悔过自新,然后复其大位。今列公回国,明陈政教,所当为者谨遵法度,必广修德教。”众诸侯各唯唯听命,拜辞回国。自此伊尹摄政三年,天下大治。开诚心,秉正嫉邪,去奸佞,姑置不题。

 

话分两头,且说太甲自往桐宫而来,洗心涤虑,自怨自艾,处仁迁义,身居桐宫,并无怨言。伊尹使人觇之,回报见伊尹,伊尹回奏太后,言:“太甲今居桐宫,养德改过,兢惕自持,奏知太后,太后可发懿旨,以冕服印绶,迎接太甲回朝。”太后闻奏大悦,即颁懿旨,赍冕服往桐宫,迎太甲回朝。使至桐宫,见太甲,奏知前事,献上冕服。太甲大喜,即排驾同使回。伊尹率百官出郭外迎接。

 

太甲复位,众臣庆贺,山呼毕,太甲宣伊尹上殿,命赐坐,慰劳之曰:“国家赖卿扶持之功,他日列于旗常,垂万世不朽也。”伊尹曰:“愿陛下自今洗心浴德,以社稷为重,兢兢业业,天下何患不治平也!”太甲大悦,命设宴以待群臣,月上而散。自此日修厥德,保惠庶民,不敢侮于鳏寡,诸侯咸归,号为太宗,治天下三十三年,寿六十一而崩。崩之日,民皆嚎哭罢市,如丧考妣。传子沃丁立。

 

或问:孔明四出祈山,骂死曹真,大败司马懿,长安不日可得。可恨刘禅昏淫,黄皓受贿,信听奸侫言,召回孔明,可惜前功尽废矣!孔明岂不知刘禅之懦,黄皓之侫乎?当时何不效伊尹废太甲之例,废刘禅自摄国政,岂不顺天行道?只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岂孔明不知有伊尹之规乎?岂孔明不知刘堪之贤可立乎?使三分天下,至司马得一统者,孔明之赐也。或云:三国时不比商世,不能行伊尹之事,废禅自摄国政。答曰:国政固不可自摄,废禅辅堪为君,亦无不可。或又曰:孔明未出茅庐,已知三分天下定,故如是行。答曰:若以三分为定,亦不必六出祁山将兵书授姜维矣。愚曰:虽天数付之侫臣贼子,若孔明宜行伊尹之事,则内有贤君主国,外有孔明主兵,姜维为之参谋,而魏吴百万之众,铜铁为城,难逃师徒掌握中矣。或又问曰:公无抱不平,若非天数付司马,上方谷孔明计成,天不降滂沱大雨以灭烟火,孰能御以救之不死。夫司马父子一死,孰为晋朝?孔明见天降雨,以救出司马父子,亦叹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待公今日不忿议论。答曰:噫,皆如公言,则人生不必论善恶,人生不必论长短,人生不必求名利,人生不必行计较,皆坐待天而安排至也,吾何敢信诸!闻古云,作善天降之百祥,作不善天降之百殃。若人生坐而待数,而数果有定,作善作恶,亦无有也。吾终有不平焉!吾为释弟子观佛教云:不思善,不思恶,不取不舍,心如虚空,能含万物,直心正念,即能成佛。若言万事皆有定数,不由人为吾宁遵释教,学做佛也罢。呵呵

 

 

第七十回 沃丁承位哭伊尹

 

却说太甲复位二十七年而崩,于辛巳年传子沃丁嗣位。治政七年,一顺伊尹所行之事,委任贤臣,朝野清宁,天下太平,民心大悦。一日升殿,众臣奏曰:“今相国伊尹,病甚沉重,乃前朝功臣,主上宜亲往看之。”沃丁闻奏,大惊曰:“卿等何不早奏?”即命排驾往相府。人报知伊尹,尹命子伊陟,移卧榻于东牖下,以南面尊君之位,然后迎驾入室。帝见尹疾沉重,问曰:“卿之症,何一旦至此?”尹曰:“臣年老矣,气血衰败,继之风痰,自是沉疴也。”帝垂泣曰:“朕父子皆赖卿扶持,何以酬之?”尹曰:“为臣尽忠,为子尽孝,此古今大义,是臣分内事,何得言酬?陛下登明若视民如伤,其恩足以答天地,臣虽死于九泉,朽骨亦沐恩万万矣。”帝曰:“卿其保重,朕自知之,毋劳过虑。”驾遂回朝。

 

次日伊尹卒,年一百九岁。子伊涉入朝报丧,帝与文武皆大哭,命陟回宅,以天子之礼葬之,祀以大牢。陟谢恩而退。帝亲临葬祭,以报其德。时天下大雾三日,群臣奏知沃丁,帝曰:“非雾也,乃上天为伊尹惨淡矣。”其墓离汤王陵七里,今古迹尚存焉。帝自尹葬后,凡升朝,若言及尹之事,未尝不流涕。命传旨,晓谕诸事,一顺尹前规,毋许少逆。

 

沃丁在位二十九年而崩。立弟太庚为君,于庚戌年即位,享国二十有五年而崩。太庚之子小甲嗣立,于乙多年即位,享国十有七年。小甲无嗣,群臣立雍己为帝,于壬辰年遂即位,凡天下诸侯或不至朝者,雍己置而不论。在位十三年而崩。众臣立雍己之子太戊遂登帝位中宗,众臣朝贺毕,太戊拜伊尹之子伊陟为相。

 

太戊自登极后,颇怠政事。忽一日,有祥桑二株,忽然而生于朝殿,三日后长有三丈余,大有两围。又有谷生于殿阶,高有六尺余。太戊升殿,群臣山呼朝见毕,帝宣伊陟问曰:“今有桑谷生于殿庭,七日就长数丈,大有可拱,但不知主何凶吉?”陟奏曰:“二木于正殿交合,不恭之罚。谷生殿庭,以为如野地。此皆不祥之兆。君之政其有厥钦?我主若有过,无论大小,宜速迁之。古云妖不胜德,必可转祸为福。”帝闻此奏,自知怠政,面有惭色。即颁旨大赦天下。百官朝散。

 

帝自此修先王之德,明养老之礼,问疾吊丧,早朝晏退,广行仁政。至旬日,帝设朝,见庭殿桑枯死,谷亦不见。帝问群臣曰:“前桑谷生于殿阶,今朕升殿,为何谷不见,桑自枯?”伊陟出班奏曰:“前臣曾奏妖不胜德,今果桑枯谷隐,此乃主上改小过,行大道,故德胜妖,而妖自亡矣。君能久修德惠,永保无疆!”帝大悦,赐宴众臣。陟又奏曰:“有臣巫咸、紫扈二个,贤孝忠直,俱在外藩为官,我主可取而用之,使明君左右得人;天下无不治矣!”帝准奏,即发旨差使,命宣二人入朝辅国。治政三年,远方四夷之国,皆遣使纳款,重译而至者,大小凡七十六国。大修汤王之典,益行仁政,天下大治,商道复兴,众诸侯朝贺,进号中宗。

 

太戊在位五十七年而崩,寿九十有九岁。群臣百姓无不伤感。立太子仲丁嗣位。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论曰:伊尹实德光辉,力量忠厚,朝廷服之而不致疑,嗣主亦竟以是率德,为商令主。伊尹之用权,不可学也,非圣人而能之乎!古今善于用权者,莫如伊尹;善于论权者,莫如孟子。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孟子亦不敢以此自任也,况余人哉。愚观历代之臣,惟有孔明可学而不肯为者哉

 

 

第七十一回 仲丁会巫咸征夷

 

话说仲丁于己未年即位,群臣朝贺礼毕,伊陟出班奏曰:“今毫有河决之害,诸侯朝贡者,皆水淹阻,多不能至。我主可迁都于嚣今河南敖仓旧地,以便四方来者。”帝依奏,命迁都于嚣。

 

仲丁升殿,传表官启奏:“今有西方蓝夷作乱,拥兵十万,杀至边庭。”帝大惊,问群臣曰:“蓝夷作乱,扰害生灵,卿等何以处之?”伊陟奏曰:“蓝夷有勇无谋之辈,陛下勿虑,可命巫成为帅,白有作先锋,督兵征之,自然平服。”帝转忧成喜,即命巫咸、白有,领兵三万,去征蓝夷。咸、有领旨辞帝,点兵而行,一路无词,早至西关不题。

 

却说蓝夷面皆蓝色,乃西番国王姓陈名严,生得蓝面红须,竖眉阔口,身长九尺五寸,使大刀,骑赤牛。有臣方风,面亦蓝,身长九尺,用大斧。排下阵势,以待商兵。小军飞报巫咸,咸即唤先锋白有分付曰:“汝可先领一万人马,以见头阵若何?”白有得令,领兵下得关来,飞马出阵,耀武扬威。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紫金盔,朱缨乱舞。身穿红锦袍,百花攒补。坐下马似欢龙,马上将如猛虎。生得面如傅粉,唇若硃涂,不亚灵官出天宫,果然神将临队伍。挥戈下东关,乘胜来西土。

 

两阵对圆,白有出马,方风临阵问曰:“商将留名。”白有答曰:“某乃先锋白有是也。汝何人氏,亦留名来。”方风曰:“吾乃蓝王先锋方风是也!”白有曰:“汝等不守本土,而寇我边关,害我人民,意欲何为?”风曰:“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汝商王子孙,历年已久,理合让有德者居之,何尸位贪禄?今我主蓝王,仁德昭著,早以天下让之,免动刀兵相争,杀害生灵,岂不美哉!”白有大怒,持抢便刺,方风举斧交还,大战四十回合,不分胜负。巫咸关上看见,即令鸣金收兵。两家罢战,各自回营。白有来见主将,禀曰:“小将正欲拿方风,元帅何故鸣金?”巫咸曰:“吾见番将勇猛,不可力胜,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容吾思一计,明日破之。”白有躬身而退。

 

次日巫咸升帐,小卒报蓝兵讨战。咸召副将转成分付曰:“汝可领人马一万,去关左右埋伏,各执长枪短刀,但有蓝兵入关,枪刺马上将,刀砍马下足,不可有误,违令者斩!”转成领令去了。又令白有曰:“将军出阵,只要诈败,不可取胜,引彼入关,假作闭门不及之状。蓝兵乃有勇无谋之辈,见败入关,门团不及,彼必忿力抢入,吾伏兵杀出,汝可杀回。蓝夷君臣此回不死,亦九分没气矣!”白有领令,下关出阵。

 

巫咸分拨已定,亲自督兵,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头戴凤翅盔,身穿蜀锦袍。

骑坐紫骝马,手提斩将刀。

左悬双股剑,右带九丝绦。

面白长髯黑,英雄志量高。

 

一马当先,立于阵前。那边蓝王陈严出阵,先锋方风保护。陈严曰:“汝等不识世务,商家传位已久,该让有德者居之,何伤饥食饱,贪位尸禄?汝等降吾,亦不失臣职,败后思迟,悔之晚矣!”巫咸曰:“汝不守本土,妄自兴兵犯边,是自取死,尚敢乱言耶!”把手一招,白有拍马直取陈严,方风敌住白有,战三十回合,白有虚揜一枪,诈败望西关而走,蓝兵忿力追来。

 

商兵故弃刀枪,走入城中。蓝兵见城门欲闭不及,各各争先抢入,只听得一声炮响,转成领兵左右关前杀出,枪刺马上,刀斩马下,蓝兵退走不迭,惊慌乱窜。白有整兵杀回,商兵无不以一当百,杀得蓝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方风左冲有撞,不能得出,杀至城边,正遇蓝王。方风曰:“幸主公在此,速跟臣杀出,庶脱此重围!”蓝兵十万,可怜只存数千人,却似丧家之狗,连夜逃回本国而去。白有追之不及,亦收宾回入关中。

 

巫咸大获全胜,众将献功毕,出榜安民,百姓鼓舞大悦,大赏三军,班师回朝。仲丁升殿,巫咸、白有、转成入见,山呼拜舞毕,帝闻征蓝夷得胜,劳之曰:“巫卿真干国良佐也!”重赏三人,命大排筵宴,以庆太平。群臣谢宴而散。

 

一日仲丁有疾,召众臣以托后事。伊陟同巫咸、紫扈至卧榻前,拜伏问安。帝命平身,与伊陟曰:“朕父子得卿父子辅政,挽回大地,论功莫大于卿父。卿荐巫咸、紫扈二人,巫咸征蓝夷有功辅国,紫扈佐朕,大有辅导。朕今病笃,自知不瘳,朕无子嗣立,可扶弟外壬继位,仗卿等忠义辅政。”言罢而崩,在位十有三年,寿四十有七岁。葬于嚣之洞山。

 

 

第七十二回 祖乙迁都修河决

 

却说仲丁崩,无子,传弟外壬立,于壬申年即位,享太平国十有五年而崩。亦无子,传弟河亶甲立,于丁亥年即位。

 

时嚣都有河决之害,又不便诸侯朝贡,一日河亶甲升殿,众臣奏曰:“前先帝为毫都河决,伊涉奏迁都于嚣,今嚣又河决,不便诸侯朝贡,惟相地坦可都。我主宜迁都之。”帝准奏,即命迁都于相。都相九载而崩。传子祖乙立,于丙申年即位。巫咸病卒,帝赠封征夷侯,以其子孟贤为相。帝在位贤明,得孟贤辅佐,诸侯拱服,天下大和,商道自此复兴。

 

一日帝升殿,众臣奏:“相都又有河决之害,可迁都于耿又名邢。商代自祖乙至阳甲时于此建都。故址在今河南温县东。帝闻奏怒曰:“毫有河决之害,迁都于嚣,又河决上害,迁都于相。今相又有河决之害,又迁都于耿。倘耿又有河决之害,教朕迁往何处!联闻古有洪水之害,舜命禹治之,八年而成功,三过其门而不入,教民开河筑堰,千辛万苦,方得安流。今历数百年,人民不患河水之害。岂数十年来,累次河决,几遍迁都,汝诸臣就无一人继前贤之志者?只是迁避,何日方了?朕闻修造二者,造难而修易。前禹王能造,后岂无人可修?只教朕迁都,倘四方之河皆决,朕却避于何地?汝诸臣宜从长计议,以修补河决,庶人民则不受其害矣!”孟贤出班奏曰:“主上遍目诸臣,皆无如禹王之万一。今请圣驾暂避于耿,然后再择能臣,在各处修补之,可得两便。”帝准奏,即发旨往耿迁都。

 

一日至耿,升殿,众臣朝毕,帝曰:“朕虽迁都于此,无河决之患,第亳、嚣、相等处河决,何人可往修补?”孟贤奏曰:“臣知前将军白有之子白方,甚多才能,陛下可命修毫决。又紫扈之子紫长,亦有才干,命修嚣决。

 

又余远德之后余椿,才亦可用,命修相决。此三人差行,便可指日告成,河决不足虑矣!”帝闻奏大悦,遣使宣三人入朝,拜伏殿下,山呼礼毕,帝曰:“朕为今亳、嚣、相三方河决,孟贤举卿三人,前去修补,卿三人可尽心主事,成功回朝,朕不吝封赏。”余椿奏曰:“臣虽不才,不能效始祖禹王善治洪水,敢不竭犬马之力,以报陛下。不能修补河决,要臣等何用!”帝见奏大悦,各赐金花二朵,御酒三杯,彩缎二表里,鼓乐出朝。

 

三人谢恩,各领五千人马,分别而行。白方往亳,紫长往嚣,余椿往相,各至地方修补河决。教民凿石阻塞,荡处开沟,通水入河,使其归源,不致泛流,种种有法,遂不受害,民皆大悦。三年三处,并俱成功,回朝复命。

 

一日帝升殿,群臣朝参毕,传表官奏曰:“今有三路治水官回朝,未敢擅进,请旨传宣。”帝曰:“宣来见朕。”余椿等三人入见拜舞毕,帝问曰:“卿三人前去亳、嚣、相三处,修补河决,功完成否?”三臣奏曰:“靠主上洪福,臣等各至其地,审势而行,教民等当开处开,当塞处塞。小水会至溪涧,大水会至江河,民安乐业。臣料永不崩决矣!”帝闻奏大悦,各封为诸侯,每赐黄金百两,白银五十斤,彩缎千匹,设宴以待。众臣谢恩而散。

 

未数月,帝忽痁寒疾不起,于甲寅十二月而崩,在位十有九年。传子祖辛立,于乙卯正月元日即位,享太平国凡十六年而崩。传弟沃甲立,于辛未年即位,享太平国三十有五年而崩。传子祖丁立,于丙午年即位,享太平国三十有二年而崩。传子南庚立,于戊辰年即位,享太平国二十有五年而崩。传子阳甲立。不知后事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盘庚作书复兴商

 

却说阳甲为帝,于癸巳年即位。天下诸侯为自仲丁之朝,至阳甲朝,凡九世矣,朝中废嫡更立,争乱不息,天下诸侯皆不来,朝有旧贤臣俱丧。阳甲溷治天下七年而崩,传弟盘庚立,于庚子年即位。群臣朝贺毕,是时商道衰微,诸侯不朝,帝甚聪敏,乃自作《盘庚》三篇,内皆六善,曰:

 

以常旧服正法度,一也。

图任旧人,二也。

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三也。

以人情事理,反覆训谕,开导民心,使之通晓,无纤毫恃尊凭威之意,四也。

莫厥攸居,始以无戏怠为戒,五也。

叙钦有德有谋之人,而不屑好色,六也。

 

以此六者,教谕臣民,得汤之政,天下士民,无不欢心。自此商道复兴,帝改国号曰殷,天下诸侯依旧朝贡。

 

一日盘庚升殿,群臣奏:“耿都复有河决之害。”帝闻奏传旨,仍迁都毫,差臣益新命沿习旧制,修补耿地河决。但民见河决,见其移毫,皆有怨诽。帝终不发怒,引咎自责,益开众信,反覆告谕,以口舌代斧钺,忠厚之至,民心复悦。故殷道而得复兴也。

 

盘庚在位二十有八年而崩。传弟小辛立,于戊辰年即位,众臣朝贺毕。

 

时殷道又衰,天下诸侯又多有不朝者,小辛亦不问罪,在位二十一年而崩。传弟小乙立,小乙为世子时,悉知民事艰难,但时又不竞,于戊子年即位,至甲寅,治天下二十六年。有臣亶音旦父,奏迁豳彬县于岐凤翔,改国号曰周。复修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仁。

 

一日小乙升殿,传表官奏:“有狄人领兵侵豳,又欲攻岐。”帝闻奏大惊,问群臣曰:“狄人作乱,兵至豳地,不日来岐,何策退之?”亶父出班奏曰:“夷狄之性,多疑不常,可布散流言,扬说会天下诸侯之兵,去取其家国,必走回走矣!”帝准奏,即命行之。果然狄人闻此消息,恐家国有失,即忙漏夜退回本国而去。于是豳围得解。亶父即令工匠筑造城池,三月成城,一载成邑,三年成都,诸侯复朝,而民伍倍其初。小乙在位二十八年而崩,传于武丁嗣位高宗。

 

 

第七十四回 武丁版筑得傅说

 

话说武丁居丧,三年不言,既免丧亦不言。于丁巳年即位,群臣朝贺毕,帝以甘盘为相,辅佐天下。帝为人恭默思道。一日梦上帝赉以良弼,次日升殿,众臣朝参礼毕,帝曰:“朕昨夜梦上帝赉以良弼,其形似立鱼,约身长丈余,唇旁微须,朕遍观卿等,皆非梦中之人,想必有圣贤隐于草野,朕欲求之,卿等以为何好?”甘盘奏曰:“梦昧之事,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臣访有此人,召而用之,便见端的。”帝曰:“朕料此梦,决不虚妄,定有是人。”即命画工,以梦中之形,一一指示写出,使人旁求于天下。

 

却说梦中之人,乃傅说是也。傅说家贫,居住虞、虢之界。虞、虢为水冲坏道,差肾靡役徒夫并雇民夫代筑。傅说亦充代筑,觅资以供衣食。一日正在版筑,适使臣郑达赉形至,见博说形貌相肖,即向前施礼,言曰:“今主上梦上帝赉以良弼,命使以梦形,四方寻觅。某幸至此,观见足下之形,大有相似。足下可弃此就彼,同某入朝见帝,必高爵大用。”傅说曰:“鄙人乃草莽村夫,安敢见帝?”郑达曰:“君命不可违也,可与某同行面君。”傅说只得去锄,收拾行李,与郑达至京不题。

 

再说武丁自梦上帝费以良弼之后,朝夕想梦中人。一日早朝,怎见得,有诗曰:

 

众将声呼不酿诗,珠帘高卷五更移。

鼓声居左钟居右,文列于东武列西。

金殿净鞭三下响,玉阶鹓鹭两班齐。

晓星未落群星拱,驾出龙床秉玉珪。

 

帝升殿,众臣舞蹈毕,传奏官启:“有使臣郑达,带梦形之人回朝。”帝闻奏,龙颜大悦,亲下殿近前一见,傅说拜伏于地,即扶起笑曰:“是此人也!”同上殿,赐绣墩坐而问曰:“朕欲治天下之务,当如之何则可?”傅说对曰:“当以仁义礼智信为先,继以勤谨和缓慈爱。”帝闻言大悦,封傅说居相位,未半载而天下大治。

 

一日帝排驾,同群臣出祭成汤。帝正祷祝下拜,忽有飞雉升于炉鼎而鸣,帝恐为不祥,祭毕,以祖训诸王,内反诸己,以思王道。三年,蛮夷编发重译来朝者六国,惟鬼方夏称獯鬻,商称鬼方,周称俨狁,秦汉称匈奴之国无道,恃顽不朝。帝命傅说兴兵伐之。未知胜负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傅说奉旨伐鬼方

 

却说傅说领旨统兵而行,直至北关下寨,早有细作报知鬼方。鬼方有二子,长名曰可高,次名曰可史。当日闻报,忙召二子计议曰:“今殷主差野夫傅说级兵征吾,闻得傅说善于用兵,甚有才能,彼兵至此,不可轻敌,凡出阵,务必仔细。”次子可史曰:“闻傅说虽贤,惟恐有名无实,来日待儿出阵一战,便知虚实。”鬼方许之。可史次日出阵,生得身长一丈,黑面红须,坐下一匹赤马,手提一杆大刀,呐喊索战。小卒报入殷营,傅说升帐,唤左先锋彭通、右先锋季仲,分付曰:“今鬼方与我兵对敌,彼只好勇,汝二人上阵,切勿出战,分为两队,立于寨门,进则敌之,不进则退,个可轻进。彼兵为财食而来求战,不得持久,必自退。待其退后,追而杀去,无有不胜。”二人领计去了。两军相对,喊声连大。可史出马,殷将立于阵门,端然不动。狄兵大喊而进,殷将立马不敌,及他上前攻之,又被强弓硬弯射回。每日如此,相持月余。可史无计可施,只得回报父知。鬼方又命可史、可高:“引兵直杀,则寨门看其何。如背后杀出,可诈败而走,引他追来,吾于中间杀出,绝其归路,可获傅说矣!”二人领计去了。次日兄弟二马并出,领兵大叫嘶杀,彭通、季仲双迎。四将大战二十回合,可高、可史战败逃阵,殷将勒马不追,又转立于寨门把守,如是相持半年,两家俱不分胜败。百姓皆已逃散,城外无物可掳。

 

鬼方绝粮,召二子入帐商量:“俺兵粮草已尽,全靠打劫而食,今民逃空,兵将又无粮,战又不胜,殷兵倘知觉,则我兵死无葬身之地矣。不如趁今月色,偃旗息鼓,悄悄偷回,待来春再图大举。”二于曰:“父亲所见极是。”鬼方即传令:“今夜人衔枚,马勒口,不动声色,暗自回兵。”早有细作飞报入关,傅说大喜曰:“猾虏不出吾之所料,果暗逃回耶!”即令彭通、季仲各带干粮,漏夜追赶鬼方之兵,直抵沙漠方回,得胜受赏。二将得令,领兵一万,如飞追去。季仲与彭通曰:“鬼方既拔寨而去,本将与将军各分轻骑五千,前后退去,可收全功。”彭通曰:“正合吾意。”

 

却说鬼方是夜正走之间,背后喊杀振天!竟不知殷兵多少,番兵大惊,无心恋战,各四散奔逃。鬼方父子,只得拼命回敌,料不能胜,且战且走,将士三停,折去二停。通、仲兵追至芦河,番兵大败而逃。自后鬼方之兵,亦不复来侵矣。彭、季二将,入帐见傅说缴令,说大喜,安抚人民,下令班师。正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回。百姓送二十里,不忍相别,傅说慰之再三方去。

 

一日回至帝都,适值武丁升殿,傅说同彭通、季仲上殿见帝,奏明伐鬼方得胜之事。帝即大排筵宴庆贺,费甚厚,赐彭通、季仲金银彩缎,并犒赏众将兵丁。三人谢恩出朝,傅说自征鬼方得胜,统理朝政,天下咸赖,殷道又复兴矣。

 

武丁仁德广布,在位五十九年而崩,寿八十八岁。传位于祖庚,在位七年而崩。传弟祖甲立,专好淫乱政,选美色女子,以充宫庭。诸侯皆有不臣之心。在位三十三年而崩。传子庚辛,在位六年。传帝庚丁,在位二十一年。

 

 

第七十六回 武乙无道被雷震

 

却说庚丁既崩,传子武乙即位。时东夷北狄交乱,人民不胜其苦,武乙不命将征之。傅说亡后,朝中乏人,乾纲不振。武乙以上木为人,谓之天神。将土木人为双陆子,着人代天神行移,天神不胜,以代移之人杀之。每常如此,不知杀了多少人,自以为乐。又命武臣,用皮袋装兽血,仰射于空,自云射天。不敬神明三光,专行无忌惮之事。

 

一日,武乙同众臣出猎于河滨,天气清朗,忽然阴云布合,闪电若火,风雷交作,众臣惊散。只听得霹雳一声,将武乙震死于河滨。依然天青日皎。众臣见武乙被雷打死,各人向前视之,背上有硃批十六字云皆篆体:

 

侮弄天神,污血射空。法犯雷震,永堕阴中。

 

众臣看见,各皆大惊,正欲收尸归葬,雷又大作,众臣骇散,复批十六字云:

 

天地无私,报应分明。示众三日,方许殓殡。

 

众臣见天雷批示,不敢有违,只候至第三日,同太子太丁收尸回宫殡葬。武乙在位四年,而被雷震死。太子太丁即位。不知后事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太丁命季历征夷

 

却说太子太丁于丁卯年即位,群臣朝贺礼毕,传表官奏曰:“有东路诸侯大庭氏之后元荣表奏,东夷王举兵犯关甚急。又北路诸侯陶唐氏之后敏格表奏,北燕王达刺犯边界孔棘,请旨命将定夺。”帝曰:“先王时未命将征伐,养成大患。”乃命明臣周公明领一万兵,往征东夷。季历领兵一万,征北燕。二人辞帝出朝,统兵分路而行。

 

且说周公明领兵至东路,东夷王病危,众将无主,不战自退。季历倾兵至北路,燕王达刺闻知,即令左右排下阵势迎敌。季历升帐,探马报道:“北燕王达刺,领兵关外索阵。”历唤先锋雷泽,分付曰:“达刺乃无谋之辈,专逞其勇,彼兵皆无队伍,只漫中塞野而至。汝领兵出战,可诈败走,他必奋力赶来,引至埋伏之处,听号炮一响,汝可杀回。此一阵收功全在汝也!”雷泽领计去了。又传副将虞春、郑亥分付曰:“汝二人于荔陂地方树木丛杂之处,左右埋伏,候雷泽引达刺兵至,汝可放号炮,左右杀出,必可擒达刺矣。”二将亦领计去了。

 

季历次日于城楼观战,关门开处,雷泽出马,三千兵摆开,达刺来迎。各通姓名,两下交锋,兵刀并举,战二十回合,雷泽虚掩一枪,诈败绕城而走。达刺怎知是计,催动后军,漫山塞野赶将下来。雷泽且战且走,至埋伏之处,一声号炮,虞春、郑亥左右杀出,虏兵大乱。达刺心慌,雷泽引兵杀回,困于垓心,左冲右撞,不能得出,只听得商兵言:“有捉住达刺者,千金赏万户侯!”达刺闻之,即下马扮作小番而逃,漏夜走回本国。可怜杀得虏兵死尸山积。季历大获全胜,知达刺走脱,鸣金收兵,犒赏三军,安抚边民,班师回朝。

 

那日太丁设朝,季历出班俯奏太丁得胜之事,太丁闻奏大悦,命设宴以慰劳,重赏军士。太丁得病而崩,在位三年。子帝乙立。

 

 

第七十八回 季历受封西伯侯

 

却说帝乙于庚午年即位,群臣朝贺,山呼礼毕,传表官奏曰:“今有始呼、翳徒二国之戎,结连造反,主上乞赐指挥。”帝闻奏,召季历谓之曰:“先王时,东夷北虏交乱,赖卿剿除。今始呼、翳徒二国造反,须卿一行,方可征灭。”季历领旨,帝赐金花、御酒、彩缎,鼓乐送出朝门。百官皆散。次日,季历统五千人马,以雷泽为先锋,虞春、郑亥为副将,一路起行,来至边界安营。

 

且说始呼、翳徒二国王,有三大夫来为先锋,一名孙中,一名仲理,一名师招。二王召三大夫议曰:“今商兵到此下寨,卿等何以抵敌?”三人曰:“郎主放心,臣等文武才艺兼全,此回必斩商将之头,献于麾下,方遂此愿。”二王大喜,各赠酒二杯,令其出战。

 

次日两阵对圆,金鼓大作,六将齐出,通罢名姓,各寻对手厮杀,自卯至西,胜负不分。雷泽见胜不得孙中,卖个破绽,孙中不识,一枪刺入,雷泽闪过,就势拿擒孙中回寨。仲理看见,一马赴来,指望抢回孙中,不防郑亥跟来,大喝曰:“汝欲送死乎!”仲理回头,用刀交锋,措手不及,被郑亥捉掷马下,步兵缚至大寨。师招见二人被擒,正待逃走,虞春大叫:“贼将走往何处!”只得回马交战,郑亥拍马夹攻,虞春亦将师招擒过马来。番兵心胆皆碎。始呼、翳徒见三人捉去,弃甲丢戈,逃回本国而去。商兵追百里方回。季历升帐,三将解三大夫至,跪伏于地,叩首乞命。季历骂曰:“汝与二国为大夫:主行不仁,汝宜谏之。不能谏主,反助为恶,留汝何用!”令推出斩首,号令边关。

 

次日班师回朝,数日至京,朝见帝乙,季历同雷泽、虞春、郑亥奏明征伐之事。帝乙大悦。群臣因奏曰:“季历累有大功,先帝欲加封爵未果,我主乞封之。”帝乙准奏,加封季历为西伯侯,赐以圭瓒秬鬯圭瓒为古之礼器,以圭为之柄,祭祀时用以盛酒之用。秬鬯为祭神时灌地所用的以郁金香合黍酿造的酒。重赏雷泽等,锡之于爵。季历等谢恩而退,众臣朝散不题。

 

话分两头,且说西伯侯季历回本国享位,于帝乙七年而薨。帝乙命立季历之子姬昌为西伯侯。帝乙二十三年壬辰,西伯立子姬发为世子。娶有莘氏曰太姒,生十子:

 

长伯邑考,

次即发,性慈和,有圣德,每事师季历之道而行之,不敢有加焉。

三管叔鲜,

四周公旦,

五蔡叔度,

六曹叔振铎,

七康叔丰,

八冉季载,

九成叔武,

十霍叔处。

妃生三子,曰毛叔郑,曰召公奭,曰毕公高。

 

惟姬旦多圣智才艺,且贤,西伯侯任以政事。于是周国大治。闻西伯善养老者,四方多归之。黎民不饥不寒,皆西伯仁政所致也。

 

 

第七十九回 纣宠姐己丧亡商

 

却说帝乙后莫氏崩,无嗣。妃伊氏生三子,长即微子启,次微仲衍,皆大贤。帝乙见伊妃贤明,即立为后,又生一子名受辛,刚勇好色。一夕帝后赏月,三子侍立,更阑而散。伊后奏帝乙曰:“妾每观受辛,不如微子,他日无以嫡庶之分,而立受卒,以误天下大事。”帝曰:“爱卿贤哉,贤哉!我今年老,正为此事心中不定,既然所商,朕于明日与百官言之,立微子为太子。”

 

早朝,帝乙升殿,群臣朝参毕,帝曰:“朕生三子,惟微子启贤,欲立。伊后商之,所见皆同。立微子启为太子,以传殷国,卿等无得别议。”御弟比干、箕子奏曰:“立微子,天下万世之至公也。”有臣大史司马政刘德、费仲、季且等据法争之曰:“圣上有嫡子受辛不立,何私爱于启,以乱祖训?”帝曰:“皆一母所生,何分嫡庶?”众臣又奏曰:“虽是一母所生,先为妃生者,长亦庶子。后为后生者,幼乃嫡子。我主决不可废嫡立庶。”帝不悦,抱闷而退,遂得病沉重。伊后奏曰:“主上待众臣入宫问安,必言立太子之事,无被众臣所误。古云知子者,莫如父母。主上岂不知子之贤愚,而听迂腐执一之见?”帝曰:“然。”

 

次日众臣问安,帝曰:“卿等当以天下为大事,不可以嫡庶坚执,信小义而损大事。”众臣争执,务立受辛为太子。帝命众臣且退,宣比干入寝宫,告说:“受辛临位,恐失先烈。众臣硬执,卿其如何?”干奏曰:“臣荐一人辅佐之,同掌天下庶务,万无一失。”帝曰:“何人?”干曰:“此人论阴阳,晓天地之机,通坟典,法羲皇之礼。治万民,社稷当安,掌兵权,华夷率服。据孝行善,素得父母欢心。凉忠酞为,直可军国无虑。九重有不善,敢直言舍命,誓不苟活偷生,见居岐山之地,官封西伯侯爵,姬昌是也。”帝曰:“闻名久矣。”即遣使去宣。西伯承命,入后宫辞母太妊,随使入朝。

 

一日到了朝歌比干邀同入内。近臣奏知,帝命宣来,二人见驾:

 

红光罩定真英主,紫气遮围大圣人。

八百余年开创祖。三分有二尽忠臣。

 

西伯、比干望帝乙拜舞礼毕,帝曰:“御弟举卿忠荩,朕长子微子启颇贤,本欲立之,奈众臣不从,必立三子受辛,特宣卿来,同理后朝大事。”西伯曰:“臣一人不能独辅,转举二人同辅。”帝曰:“二人是谁?”昌曰:“此二人正直无私,文武兼备,真军国之大才,朝廷之硕辅也。一卫九侯,一濮鄂侯,二人见在朝外,无宣不敢来见陛下。”帝曰:“宣来。”二人见驾礼毕,帝观三人皆君子,心中大喜,谓曰:“卿三人闻见广博,谙练宏深,朕授汝重托,卿等勿辞。”三人同声应曰:“委臣赴汤蹈火,亦不敢辞。”即封西伯侯大冢宰,卫九侯大司徒,濮鄂侯大司寇,进三公之位,命辅东宫。三人谢恩出。内帝与伊后言之,后曰:“受辛既立,三人谏不能听也。”果后有先见之明。帝乙不觉痰壅,一时气绝,在位三十有七年而崩。太史费仲等,即立受辛焉。

 

却说纣王受辛于丁巳年即位,为人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才力过人,手格猛兽,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自以谓天下皆出于己之下。生得身长丈二,腰大十围,面如烈火,目若朗星,唇似朱涂,齿排齐玉。自登基之后,奢华不息,贪色无厌。

 

当时天下大小诸侯共八百余国,一年一贡,二年一聘,三年一朝。殷纣七年癸丑,天下诸侯,合当朝觐,各资本国土产奇珍异物上贡,有四总侯率领。纣王升殿,聚集两班文武,有太师比干,太傅箕子,太保微子,大夫商容、胶鬲、祖伊、梅伯、雷同,蜚廉、恶来、费仲等,朝参礼毕,四总侯出班,乃东伯侯姜桓叔,见为皇丈,西伯侯姬昌,见在辅国,北伯侯黄飞虎,见为国舅,南伯侯崇侯虎等,进各国之贡。纣观之大悦,命设宴待众诸侯,教匠以象牙为著。箕子叹曰:“彼今以象牙为著,不久必不用瓦器以盛黍稷。若其不节,国用必竭,竭则必货民财。民心一变,国必不保,将如之何!”果又教作犀玉之杯。心惟好色,朝夕宴乐。不用菜豆之类,不穿毛裘布素,惟锦衣绣袄。九重造高台广室。

 

却说南伯侯崇侯虎与冀州侯苏护有隙,知纣王好色,欲要君宠,乘间奏曰:“臣闻苏护有女名妲己,天姿国色,嫦娥不过如是。我主可发旨,取入宫中,以充掖廷。”纣王闻得此奏,满心欢喜,即发旨命苏护送女入朝。苏护回国,将女送至恩州驿。妲己宿于正堂,至夜半,有一金毛粉面九尾狐,魅死妲己,尽吸其精血,脱其形容,而卧帐中。合该商朝数尽,次日苏护只说是己女,催夫马送入朝歌。

 

纣王一见,喜不良胜,宠之甚厚,惟言是从。妲己所好者贵之,所恶者诛之。使师延作朝歌北鄙之音,舞靡靡之乐。造百人床,作长夜宫,建摘星楼,为琼台玉宇,七年乃成,疲苦万民之力。狗马奇物,充满宫中。厚赋敛,以实鹿台之财,盈巨桥之粟。筑沙邱苑台邢台。纣自得妲己之后,不理国政,连月不朝,以酒为池,悬肉为林,男女相逐其间,宫中为长夜欢乐。

 

纣王十一年,三公在朝,见纣惨刻,百姓怨望,诸侯多叛。卫九侯女,为纣元妃,不喜淫乱,纣听妲己之谮,杀之,而醢九侯。濮鄂侯争之,并醢鄂侯。妲己奏曰:“诸臣谏者,为诛轻罚薄,故威不立。可制炮烙之刑,铸以铜柱,内以炭火,外以膏涂,使有罪者,缘柱而抱之,顷刻骨肉焦烂。又为熨斗,以火烧热,使罪人举之,双手炙落。”纣与妲己以为笑乐。

 

西伯侯闻之,叹息曰:“三公已死其二,吾何独生乎!”立意入朝进谏,诸公子谏阻不听,径至朝歌。比干接着,问:“公此来为何?”西伯曰:“主上无道之甚,昌来谏之。”干曰:“惜主上不能受耳。且谏净者诛,谄谀者荣,公岂不知之?”西伯曰:“老夫八旬有余,纵批鳞而死,实所愿也。敢羁縻爵禄,以贻诸大夫羞哉!誓不以西岐为念矣。”比干与箕子、微子、微仲、商容叹服:“此公真疾风中之劲草,烈火内之精金也!”

 

纣王设朝,文武班齐,俱皆见驾。搢笏拜跪,朝参礼毕,奏曰:“西伯侯爵臣姬昌上奏陛下垂鉴:臣闻伊尹之训曰:君有过而臣不谏,非忠也。臣畏死而不谏,非直也。”又对众官曰:“举朝文武听着,臣闻日月者,天之文也。山川者,地之文也。言语者,人之文也。天失其文,则有昃蚀之变。地失其文,则有崩塌之灾。人失其文,则有殒灭之患。故口为言语之门户,舌为门户之关钥,钥动则门户开,开则言语出,出言善,则千里应之,出言不善,则千里远之。言失于己,取辱于人,情发于近,流播于远,是以君子慎其关钥。开钥在口,譬如锋剑,敛不可动,稍动其锋,必伤喉舌。言出害随,非止锋剑,计其所伤,不慎喉舌故也。天有卷舌之星,人有缄口之铭。人之口舌,祸患之宫,亡灭之府。言出祸入,语失身亡。身亡不可复存,言出不可复入。一言可以存身,一言可以丧体,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灭国,念臣姬昌不风不魔,千里而来,冒死阙下,呈诽谤之言,进讪谏之语,岂不自知夷宗灭族之祸?然臣百死不避者,实愿陛下改已遂之过,开自新之途。非臣能言,在圣君善听耳。”纣王曰:“朕有何过,卿当细说。倘有中节,朕亦改之。”西伯曰:“愿陛下释今以往,罢摘星楼戏宴,毁长夜宫淫乐。散鹿台之财,以赈贫乏。发巨桥之粟,以济饥寒。劈百人床,拆九市宫,填酒池,撤肉林,去炮烙刑,表忠谏墓,如此则天下常为殷有矣,不然家破国亡,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也已矣!”纣王曰:“姬昌毁朕太甚,命武士金瓜锤死!”比干、箕子、微子抱住西伯曰:“臣等愿与西伯同死!”廷诤不已,崇侯虎谮曰:“可将西伯囚于羑里汤阴。闻彼阴阳术数甚灵,看其何日可出。”纣准奏,西伯被囚,演易数于羑里。

 

长子伯邑考,大夫太颠、闳天、散宜生,知纣贪货好色,乃求有莘氏之美女,有熊国之九驷车,骊戎国之纹马,及珍宝奇异之物,贿托劈臣费仲而献之。纣见美女大悦,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伯邑考得罪妲己,醢之,赐食西伯。西伯佯不知子肉,得赦回国。纣十有三年,西伯献洛西之地,请除炮烙之刑。纣许之。西伯被囚七年,广修德政,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诸侯叛纣多归之。

 

纣愈淫乱,杀僇谏臣,西伯三聘子牙于渭水而归,尊为尚父,号曰太公。子牙曰:“姜尚乃东海鄙人,渭滨钓叟,纣王弃而不用。学无资身之策,力无折枝之能,年已垂老,敢烦主公出见无用之人,尚愿致其身,以竭残喘之力,报主公万一。”西伯深谢。

 

一日西伯有疾,武王、太公、周公、召公慰问,曰:“父王宜宽心,频服药饵。”文王曰:“予老矣,又兼此沉疴,必不起也。”乃命武王至前,嘱曰:“几事尤当尊信太公,汝宜小心谨慎,不坠先人之业可也。予闻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予为三公,进无所补,退无所裨,不忠之罪,岂能免乎!”武王泣曰:“纣王昏乱,拒谏饰非,父王谏净不入,何自愧不忠!”文王曰:“第予殁后,切勿葬予骸骨。且勤兵牧野,威谏朝廷,使之速改前非,以安殷邦,以救天下万民之苦,庶几尽吾补报心也。”年九十七而薨。

 

史臣断曰:太史等据法争力,独不知尧舜之传天下乎!尧之子丹朱不肖,尧以天下为重,不肯私于己,择舜以传之。舜子商均亦不肖,不私于己,择禹传之。古之圣人,皆择才德以任大位,而不敢露其不善之心。众臣奏尧立丹朱,尧曰:朕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何太史苦以嫡庶之分,而立受辛以误天下。帝乙、伊后不可谓不知子者,亦贤君贤后也。太史若不执愚见,任帝乙立微子启,则殷国奚至于灭哉。殷之灭,罪不在受辛,罪在太史等众口嗷嗷咻咻之不通也。今之朝臣,不识大义,宁缄口勿言之,可笑

 

 

第八十回 周武王吊民伐罪

 

却说文王既薨,太妊母、太姒妃、武王、众公子举哀,将文王木柩于正殿。太公谓武王曰:“先王临终有命,速以兵谏纣王,大王之意若何?”武王曰:“当遵先王遗命。”太公遂遣使往八百国,布告丧事并起兵伐纣等因。八百诸侯,皆来岐周吊孝。一路官民罢市,嚎哭如丧考妣,是时五岳之峰,银妆玉砌。江河湖海之水,雪浪霜涛。八表三川,粉铺绿野,九州四读,白练红尘,六合之内,咸动哀声,各域之中,尽生惨色。

 

话分两头,且说纣王暴虐日甚,箕子不忍,谏曰:“自陛下即位以来,灾害日生。人君必修仁政以弭之,故曰妖不胜德,变灾为祥;德不胜妖,变祥为灾。宜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斩妖妇于宫闱,诛贼臣于市肆,谢罪西伯,悔过诸侯。如此天命可留,人心可回,祥可至,而灾可洱,乃潜移默夺之机也。。愿陛下熟思之。”妲己屏后听得“斩妖妇”三字,大声:“皇叔无端诽谤陛下昏庸,必欲置妾死地,何也?”箕子曰:“污辱一身而言愚也,杀身以彰君恶不忠也,为人臣而弃君自全,不忍为也。”遂佯狂倒地,口吐血涎,不省人事,妲己犹恨之,讽纣将箕子削发髡首,囚入宫中为奴。

 

微子、微仲哭奏曰:“昔黄帝阴符云:治国有三常,一曰举贤为常,二曰任贤为常,三曰敬贤为常。此道宜行之,百世可也。今陛下有贤而不能敬,且任则目前,必有大祸。”纣曰:“有何大祸?”微子曰:“囚贤叔为奴,宠贼臣为忠,尊淫妃为圣,陛下大误至此,臣不知其所终也!”纣大怒曰:“本欲重处,姑念至戚,贬为庶人,永不得入朝与政。”二人大哭出外,自度徒死无益,步至阴阳台官所,问太史毕、少师强:“卜天下大事何如?”二台官对曰:“大事终不可支,宜盍去诸。”

 

正言之际,比干适至,微子具道前事,干曰:“为人臣子,见君暴虐,畏死不谏,非忠之至也!”乃披发跣足,仗剑入宫。纣曰:“皇叔轻亵乃尔,盖知罪耶?仗剑逼朕,得无间于君臣之礼乎!”干曰:“凡少充下僚,尚不肯冒弑逆之罪,况臣有死无二者乎!仗剑相随,恐遇近侍拦阻。若云臣逼陛下,臣死无处所矣!”遂插剑入鞘:“臣固知罪,但不知箕子、微子、微仲何罪?”纣曰:“三人恶言讪朕,姑置之免死。”干曰:“诸臣获罪陛下,罪不可辞,然剖胎敲骨之人,其罪何居?”纣默然。干曰:“陛下残忍惨刻,并皆贼臣导之耳!岂不闻治国有六臣,丧国有六臣哉!”纣曰:“何为治国六臣、丧国六臣?”干曰:“治国六臣,贤、智、忠、谋、正、直是也。丧国六臣,谄、佞、奸、邪、乱、贼是也。”纣曰:“皇叔为朕细论十二臣之得失。”干曰:“定百世之洪基,立万年之家法,上不阿私,下不扳援,此贤臣也。明主之贤,掩人之恶,易危为安,变祸为福,此智臣也。赴汤火,蹈斧钺,匡救君难,保全社稷,此忠臣也。扶弱主,治乱国,周旋其间,卒成大业,此谋臣也。荐拔贤才,指摘奸恶,而不为身谋,此正臣也。面折廷诤,历愫披衷,而致君于道,此直臣也。之六臣者,朝廷之股肱,我国之柱石,当今之大贤,斯民之父母也。顺承意旨,阿附取容,贪富慕荣,唯唯待命,此谄臣也。与众浮沉,貌恭心狠,趋贵下贱,变易主聪,此佞臣也。巧言令色,胁肩媚笑,所进者,明其善而隐其恶,所退者,彰其恶而讳其善,此奸臣也,嫉贤妒能,贪婪贿赂,败坏纪纲,伤乱风俗,此邪臣也,离间骨肉,侵害贤良,外和其貌,内失其德,此乱臣也。言听以弄威,专权以欺主,生患边臣,侵扰四邻,以攘国难,为后取利,此贼臣也。之六臣者,亡国败家,倾覆社稷者也,以臣鸿毛之命,救陛下万世之基,虽碎首阶前,惟采纳焉,臣死何憾也!”言词峻直,谆谆王前:“陛下居至尊之位,怠忽政事,臣不忍隳殷祀也。乞陛下赐剑斩臣,尤愈于亡虏之一死耳!臣言至此,未有不痛心刺骨者。”遂放声大哭。左右奸邪,亦为之丧魄。纣王亦自抠心思悔:“皇叔苦言谏朕,实嘉纳焉。”

 

妲己见纣稍信比干之谏,彼必不能安其身,于屏后大笑一声,纣回顾,问:“苏妃何故发笑?”妲己曰:“妾闻上圣人之心,十二孔九毛;中圣人之心,九孔七毛;下圣人之心,七孔三毛,孔窍相通,玲珑互映,故出言美丽,井井中理,豁人胸臆。皇叔之言,克尽君臣之道,非有圣人之心,七孔三毛,不能言此。陛下不信,剖而视之,则知皇叔之圣不诬矣!”纣命武士剖皇叔圣心一看。比干曰:“汝真昏昧之君,听谗剖我。我将自剖,毋令汝冒万世杀父之名也!”遂解带开衣,插腹一剑。纣命武士摘心来看,果然七孔三毛,宛转玲珑通透。纣曰:“非朕圣妃,讵能知此?”

 

孔子曰:殷有三仁焉,微子去殷,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后李元操祭比干文曰:

 

自独夫肆虐,天下崩摧。观窍剖心,固守诚信,忠踰白日,气贯秋霜,羲皇以来,一人而已。抱马卿之怨,恨不同时。闻李牧之名,愿以为将。九原不作,千古冤深。聊具薄祭,用申鄙怀。

 

却说比干既死,微子痛哭,随入宗庙,取宗室簿,收先王祭器,径投岐周。武王、太公听得,出郭迎接。微子具道前事,武王、太公大哭不已。一日,武王谓太公曰:“我先君命以兵谏纣,尚父何如?”太公曰:“是可行矣!”于是大兴吊民伐罪之师,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次于孟津,只见二人望尘遮道而谏,乃伯夷、叔齐也,叩马谏曰:“大王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不可。此义人也。”扶而去之。二人遂入首阳山,采薇而食,耻食周粟,后饿而死。

 

武王亲率六军,太公监督而行,一战捉崇侯虎,再战死乌获。戊午日,兵临孟水。甲子日,血浸朝歌,武王止戎车二百辆,虎贲三千人,商郊一战,大败殷兵七十万,名将千员,血流漂杵,尸积成山。呜呼!非周败之也,天败之也!仁与不仁是也。不然反戈相攻,自食其肉。纣料大事已去,乃上鹿台,与妲己尽列平昔玩好宴赏,酒重熟睡。左右奏曰:“周兵已杀入内!”纣见金宝如山,心不肯与周人,命举火焚之。可怜一霎灰飞,投火而死,在位三十三年。右商三十王,共六百四十四年。太公传令,将淫妇妲己,奸臣费仲,碎尸万段。百姓鼓舞大悦,天下一统,尽属周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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