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 虞美人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爱上《虞美人》这个词牌是由后主李煜开始的。 一阕词，一片绝地的哀伤，惹生了多少的忧思与惆怅。如今耳畔犹有“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的无奈，“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哀叹，令人瞠目无言，唏嘘不已。
容若的这阕《虞美人》上片铺垫以景，词语平淡无奇，我不是很喜欢。下片转景入情，结句一语“十年踪迹十年心”，令我怔怔的木然，又是一语爱上整篇词。就象当初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便爱上了那阕《浣溪沙》。 这是一首悼亡词，一句“十年踪迹十年心”便遮掩了内心多少的无奈与悲伤。十年在这里到底是实指还是虚指各有说词，没有定论。康熙十三年，即1674年，容若二十岁时，娶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为妻，婚后仅三年，卢氏便产后受寒而亡，而容若卒于康熙二十四年。从卢氏亡至容若卒，显然是不够十年的，若从婚后算起倒算得上十年，不过悼亡可有如此的悼法就不得而知了。我等非史家，大可不必去研究也不必去追究这十年，我们看到的是容若的一片痴心，足矣。 十年，足以让你用一生去怀念。 十年，足以让一切回忆烟消云散。 十年，不足以忘却所有的留恋。 十年，不足以弥补所有的遗憾。 十年，我想起了那首曾在大街小巷传唱的歌。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歌词写的足够哀婉，歌手唱的足够伤感，每次听来都能触及我内心的遗憾。 词是可以唱的。 词原本就是用来唱的。 曾经，“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柳七郎的词唱遍了秦楼楚馆，传遍了烟街柳巷，最终总还没能拯救他落魄的哀伤，空留一段风流让后人凭吊。生亦风流，死亦风流，生时“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死后“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词人中如此自甘沉沦者多，沉沦得如此精彩者少，唯柳永可以担当。 曾经，“家家争唱饮水词”，唱出的是纳兰的词篇，“纳兰心事几人知？”，有谁可以真正走进他幽幽的心田？ 十年，我想起了那“明月夜，短松冈”，面对“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苏轼。 苏轼十九岁时与同郡王弗结婚，嗣后出蜀入仕，夫妻琴瑟调和，甘苦与共。十年后王弗亡故。苏轼一次梦见妻子而作《江城子》，距王弗之卒已是十年。生者与死者虽然幽明永隔，感情的纽带却结而不解，始终存在。“不思量”，岂能不思量，看似寻常，出自肺腑，一样断肠。 十年，我想起了“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杜牧，十年一觉梦太长，十年后，二十四桥变了模样，爱情蹉跎于时光，那十年的誓约已沉淀于旧日的风月，“洒尽满襟泪，短歌聊一书。”，徒留几句诗行，独自哀伤，却未必是为曾经那 “婷婷袅袅十三余”的豆蔻少女，只是为弥合内心遗憾给自己留下的忧伤。 十年，我想起了“一怀愁绪，几年离索”的陆游。 分别十年，相遇沈园，就这么简单而突然的相见。曾经的唐家小妹早已嫁作他人妇，纵有百般愁苦，万般思念，如今也是欲诉难言。除了饮下那杯黄藤酒，留下一阕《钗头凤》，只有看着你牵着他人手，无言泪流。 曾经一双红酥手，捧来一杯黄藤酒，曾经春色莹莹，柳色青青，怎奈东风吹尽欢情过，空有愁绪满怀，几年的失落。这都是谁的错？如今，春色依旧，人却消瘦，泪痕湿得红绡透，桃花飞落闲池阁，纵有山盟在，更与何人说，罢了，罢了，不说也罢。 一篇《钗头凤》挽救不了陆游的爱情，却成了后人愁苦与哀伤的代言，成就了千古名篇。 十年，也是容若的哀伤，也是容若的难忘。同样“无处话凄凉”。 新愁年年有，只是朱颜瘦。曾经的倚门回首，来把青梅嗅。如今已是人面与桃花，人已成各，只有春如旧。 爱如那杯黄藤酒，已把人沉醉，曾经情谊绵绵，如今无以为续，能把握的只有眼前，结局也许会是悲剧，但它是想忘记便能忘记的吗？没有走出一个桎梏的生命，又岂能走进另一个鲜活的生命？ 世间只有那难以诉说的，深埋心底的思念，才是刻骨铭心的痛。 十年，是谁牵了你的手？ 曾经，你低首，默默走在我身后。正似那“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曾经，你我也如那明诚易安“赌书泼茶”，让你嬉笑不够。 如今，你是否还是我的情人？还是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那渐渐熟悉的街头？ 曾经，你与谁擦肩？如今，你的依恋是否依然？你又在何处飘荡？如那一叶孤舟，何时你能归航？ 我终于失去了你，如那一纸红笺，已经不再鲜艳，我却永远保存在心间。 相爱未必会永远，珍惜曾经的拥有，留下一份惦念，也未尝不是圆满。
一个人，不只是为自己而活，遥遥处，总会有一颗灵魂，为你守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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