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占荣誉 (2012-03) 一些事情，有的人在意，有的人不在意，譬如荣誉。 学生时代背诵过一篇吴运铎的《正确对待荣誉》，其中有言：“对每一个运动员来说，他不仅要为人民创造荣誉，还要保持荣誉。要经受得起荣誉的考验。”现在回味起来，“创造荣誉”、“保持荣誉”、“经受得起荣誉的考验”之类的话，实则匪夷所思之言，是经不起推敲、来不得斟酌的。战争中，为了扶起一面倒下的旗帜，前前后后死去若干人，那面旗帜已然成为那个集体荣誉的象征。但也有不同的表现，有人到居里夫人家做客，见其小女儿正在玩耍一枚奖章，忙问：“夫人应该知道，能得到一枚英国皇家协会颁发的金质奖章，至高荣誉，怎么能把它给孩子玩呢？”居里夫人道：“我是想让孩子们从小就知道，荣誉就像玩具，只能玩玩而已，绝不能永远守着它，否则就将一事无成。”黄侃因写《劝进书》有功，被袁世凯授予一枚金质嘉禾勋章，黄则将勋章挂于黑猫脖子上，并做诗曰：“二十饼子真可惜，且招双妓醉春风。”据说当时一枚此勋章值二十金。章太炎也有将大勋章作扇坠之事，鲁迅《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有记述。先是荣誉之人，方有荣誉之言，居里夫人、黄侃、章太炎皆荣誉之人，故其不在意荣誉，这一观点也对。如此，要“保持荣誉”的说法，用在他们身上便不恰当了。 凡此荣誉，刻于碑石，匾于门额，榜于中堂，立于牌坊，竟丝毫无隐，清澈无蓄。有的人“保持荣誉”，要保持至死。死后为悼词中一句无所谓的评价，家属竟有以此为要挟，迟迟不肯下葬者。中哲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西哲苏格拉底云：“我们需要的越少，我们越近似神。”而“保持荣誉”的欲望，往往使人变态。邓广铭，耿人也，临终前对女儿道：“我死了以后，给我写评语，不要写那些套话，‘治学严谨、为人正派’，用在什么人身上都可以，没有特点。”为仙为佛，论死后地位，为圣为贤，论生前地位。对死后在革命公墓中的排位，也在乎到了斤斤计较、争多论少程度。凯撒大帝，威震欧亚非三大陆，临终时谓侍者：“请把我的双手放在棺材外面，让世人看看，伟大如我凯撒者，死后也是两手空空。”凯撒尚且如此，况凡人乎？“死者倘不埋在活人心中，那就真的死掉了”，鲁迅此言具有概括性。有道是看透大事者超脱，看不透者执着，看透小事者豁达，看不透者计较。1948年11月13日，陈布雷自杀时留遗嘱道：“我的躯体不值一钱，草草为我斥窕，即在南京薄埋之，千万勿为我多费财力也。”1967年5月6日，周作人病卒于八道湾小屋的铺板上，死时旁无一人，遗嘱中有一句：“人死声销迹灭最是理想。”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矣。《三国演义》中，罗贯中诗曹操句甚妙：“古人做事无巨细，寂寞豪华皆有意。书生笑尔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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