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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似水年华》之 经典台词

 妙音轩 2012-04-17
似水年华中,有很多的经典台词,每看到或听到这些台词,都让我窒息。这是一部让我窒息却又忍不住想要看,而且从此刻骨铭心的电视。
我在这里停留了一辈子,真正熟知了这里的一切.
也终于了解了那一年,你为什么会来,又会走的原因.

今天是哪一天?
昨天的明天,明天的昨天。

我们不相信宿命,但无法对发自心底的声音置若罔闻

有些事,你把它藏到心里,也许还更好,等时间长了,也就变成了故事。

那一夜,我从大雨中逃离,不是要逃离我的家乡,而是逃离我的记忆……

我在这里停留了一辈子,真正熟知了这里的一切.
也终于了解了那一年,你为什么会来,又会走的原因.
这里的美,是令人迷失又令人绝望的美,
是年华逝去时留下的痕迹,
其实,我们的名字早就刻在了这乌镇的碑墙上,
仿佛这故事 是注定要发生的,而且也注定,要这样结束.
我们爱过,
在青春过往的岁月中,我们珍惜那热爱,
并且尝试着 去证实爱,是可以没有理由没有距离,没有答案的一种东西,
起码这一点我们做到了,而且不只是我们做到了,他们也一样.
有个诗人 叫聂鲁达,
他说,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是不是我们的爱情,也要到霜染青丝 时光逝去时,
才能像北方冬天的枝干一般,清晰 勇敢 坚强.
我们都曾醉在水乡,
任年华似水,似水年华

我们相爱过吗?
相爱过。
多久?
好像是一瞬间。
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是无尽的挣扎和惦念

你来了。
对,我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
我知道你知道。

你要走了。
对,我要走了。
我知道你会走。
我知道你知道。 

铃儿:你喜欢变老吗?
英:蛮喜欢的。
文:还可以吧!
小女孩:为什么?
文:因为……
英:可以有回忆。
文:会有回忆。
铃儿:我也喜欢回忆。
英:呵……你回忆什么?
小女孩:小时候啊。
文:呵……可你现在还是小时候啊。等你长大了……
英: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有更多的回忆……而且很难忘记……
文:甚至你会希望,能够回到回忆之中……也许可以改变一切……
英:如果可以改变回忆,人生将变得很乏味。
文:所以呀回忆是不能改变的,否则老了就没意思了。
英:所以阿姨蛮喜欢变老的。
文:明白吗?
小女孩:我不懂……
英:长大了 变老了 就懂了
铃儿:那怎么才算长大变老呢?
文:开始有回忆的时候……
英:只剩下回忆的时候吧……
小女孩:那到时候除了回忆还有什么?
英:抬头望着天空……
文:抬头望着天空……
英:还—有……
(妹妹,走了)
小女孩:阿姨,BYE—BYE
文:想见到回忆中的人吧……
(个人认为《似水年华》中最moving的,……)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也许不是生和死,而是站在你面前却不能说"我爱你"。

错误的时间
遇到正确的人
是一种无奈

我们的生活里不太可能有这种爱
所以我们要在这里找寻它
寻找那失落在梦境的爱
似水年华
让一些人找到了最初的自己
这当中也包括我了
看了它我忘不了
或许是根本不想忘
就让它常注我心间吧
也许这样我的心就能平静
不要追忆那
逝去的的年华

我情愿做个犯错误的人,也不愿意错过你..... 

我作出了选择 我自己都不曾想到的决定 我决定再回来然后留下来 没有任何的理由 只是因为他注视着我的眼睛 他不曾讲过的话语 望着他孩子一般的背影 我机会看到了这就是爱 愿我的爱勇敢一次吧 或许爱情就是对理性的背叛 可是我愿 我愿为爱付出代

唉,你现在呀,篮球也不打了,书也不读了,文章也不写了,哎,你到底在干吗?"
文在那边大声说:"我在等!"
"你等谁?"齐叔喊起来。
文也喊起来:"您知道!"
"你要等多久?"
"快了!"
"你等不到怎么办?"
文那边突然没声了。

齐叔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的一排排木头架子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屋子的另一个角落。他那像儿子一样的图书管理员抱着一大摞夹板,吃力地走到面前,停下来,对着他字字铿锵地说:
"那、我、就、等、一、辈、子!"

让我们把记忆烂在心里,永远都不要记起.
我们所有的奇迹,就是我向你走去,你向着我走来.
是隔着万水千山,我也想看到你

文:那你要我相信什么
英:我要你相信
我曾经努力过
文:我也要你
英:我知道
你曾经为我做的一切
文:我是如此的守着你的心 即使我从未真正触动过它
英:你是如此熟知我的心 甚至超过我自己
文:这是我们相爱的原因吗
英:不知道
但我起码知道
这是我们痛苦的原因
所以我一直想问
你说过的奇迹
究竟是什么
文:奇迹是那些相信奇迹的人
看到的
听到的
感受到的每一个瞬间
英:那我们之间
究竟有没有过奇迹呢
文:有过
我们所有的奇迹
就是我向你走去
你向着我走来
文:我知道
我们错过了对方
我以前说过
宁愿做一个犯错的人
也不要错过你
可是
我还是错过你了
英:我每次来
你都问我为什么会来
为什么要回来
你问我为什么这一次要来
这一次要回来
其实我心里面都有很多的答案
我也一一地去证实
去思虑过
是爱
是奇迹
是找寻自己
面对成长
可是又都是又都不是
然后我想起
你为我盖过一座塔
很高
是为了能够看见我
可是我又不能确实
那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可是我分明就记得
你曾经说过
文:我说过
我希望地球是平坦的
这样
我就可以一直望向你
没有任何阻碍
英:我还记得你说
那座塔
为什么没有塔顶
你说
文:我说
如果我望不到你
我就一直盖上去
象天一样高
英:所以
我这一次来
就是为了给你盖一个塔顶
让你永远不再想起我
文:让你这一生
也不再想起我吧
让我们
把记忆烂在心里
永远都不要再记起了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从来不曾遇见你,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清空记忆不再想你,
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我希望初见你那一刻起,将你拥在怀中,守侯到永远!

——我们相爱过吗?
——相爱过。
——多久?
——好像是一瞬间。
——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是无尽的挣扎和惦念

文:这一夜我好想长大,你说男人是因为什么而长大的?大概是因为女人吧!
英:那女人呢?
文:女人?那该问你才对啊!
英:女人,是因为爱上一个男人而长大的.所以爱情是可以让人成长的.
文:但是令彼此成长的两个人,却无法常驻在一起.
英:你是说我们吗?
文:对,是我们,但不止是我们.

我的感觉:
没有大是大非
没有谁对谁错
只是关于风景还有爱情

她不小,她都懂得醉酒是一种享受  

齐叔为什么总坐在门口?  
晒太阳,还有等待。等着门口进来的人  
那他等了多久?  
一辈子。等得等待都成了一种习惯。  

我记得,我第一天到乌镇的早上,心情好极了  
我都怀疑我是不是野惯了,一出门,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那您在这工作了多久了?  
一辈子  
这么久啊?  
这一辈子也就跟一天似的  

那我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挺享受的。真的。不像我,是一种弥补。  

你看这小镇,没这么几盏灯火就像是空的,好像随时有奇迹发生似的   
那你半夜出来闲逛,就是为了等待奇迹发生吗?  
奇迹是不能去等待的,要去寻找 。  

我,我从来没早上五点种喝过酒。  
我也从来没有早上喝酒喝到五点过。  

可能因为频繁的旅行,而忽略了回家的感受。  
虽然一样熟悉的路,熟悉的车  
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  
可怎么也回忆不起那种回家的心情  
就连这一次我走了几天我都记不得了  

是什么,我不敢触碰  
不是爱,爱离我太远了  

三十,三十而立,你懂不懂?  
那您还七十呢?不也没结婚?  
谁说我七十呢?我十七!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上有两个一样的人,只是他们不一定碰得上?  

是不可能碰得上。  

齐叔,你,你有没有想念过一个遥远的地方的女人?  

内心,是不安吗 还是爱  
这不可能 也不应该  
是爱 却连最起码的一丝痕迹都没有  

我面前 是妖娆的夜色  
我的眼中却看到的是寂静的水乡  
为什么 我在那里失落了什么  

不是失落  
我头顶依旧是一张地图 一个世界  
在我眼中却是一双眼睛 以及难以名状的牵挂  

要不这狗吧你的脸咬了一口 你本应该当歌星的你  
爸,我要你枪毙那只狗  
那狗啊 早就老死了 

万一有一天我走了 你再不高兴 怎么办  
我不许你乱说 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好好好 永远陪着你 不过说正经的 人哪 有时自己是会分裂的 突然间从自己身上就游离出一个连自己都不很满意的自己 于是就平添了许多苦恼和悲伤 所以英 无论什么时候 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都应该勇敢地去面对它 去了解它 解决它 只有面对它你才有答案 有了答案之后 你才能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这样你才不会怨恨自己 才会敢于亲近自己 有了完整的统一的自己 你这样才快乐 人这一辈子啊可长着呢 遇到许多许多的事情 悲欢离合 生老病死 什么爱啊 情啊 这且不说 要遇到大时代的变迁 那才离奇呢 你说是不是 哪能动不动不高兴就来找爸爸啊   

齐叔说:“爱,就是隔着栏杆,远远地看见院子里一群年轻人,他们说着,笑着,唱着,他们唱些什么呢?是毕业歌。你就看见一张脸在笑,微风,吹动她的裙角,一双拉着羊毛披肩的手是那么娟秀~~你~~就留下了,等啊,等,等了一辈子!”
——我们相爱过吗?

——相爱过。

——多久?

——好像是一瞬间。

——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是无尽的挣扎和惦念 

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也许不是爱与恨,而是擦肩而过却彼此"相忘于江湖"。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也许不是生和死,而是站在你面前却不能说"我爱你"。
这里的美,是令人迷失又令人绝望的美,
是年华逝去时留下的痕迹,
其实,我们的名字早就刻在了这乌镇的碑墙上,
仿佛这故事是注定要发生的,而且也注定,要这样结束.
我们爱过,
在青春过往的岁月中,我们珍惜那热爱,
并且尝试着去证实爱,是可以没有理由没有距离,没有答案的一种东西,
起码这一点我们做到了,而且不只是我们做到了,他们也一样.
有个诗人叫聂鲁达,
他说,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是不是我们的爱情,也要到霜染青丝时光逝去时,
才能像北方冬天的枝干一般,清晰勇敢坚强.
我们都曾醉在水乡,
任年华似水,似水年华
我们的生活里不太可能有这种爱所以我们要在这里找寻它寻找那失落在梦境的爱似水年华让一些人找到了最初的自己这当中也包括我了看了它我忘不了或许是根本不想忘就让它常注我心间吧也许这样我的心就能平静不要追忆那逝去的的年华

我情愿做个犯错误的人,也不愿意错过你..... 
我作出了选择,我自己都不曾想到的决定。我决定再回来,然后留下来,没有任何的理由。只是因为,他注视着我的眼睛,他不曾讲过的话语,望着他孩子一般的背影,我看到了这就是爱,愿我的爱勇敢一次吧,或许爱情就是对理性的背叛,可是我愿,我愿为爱付出代。
让我们把记忆烂在心里,永远都不要记起.我们所有的奇迹,就是我向你走去,你向着我走来.是隔着万水千山,我也想看到你
你来了。对,我来了。我知道你会来。我知道你知道。你要走了。对,我要走了。我知道你会走。我知道你知道。
那一夜,我从大雨中逃离,不是要逃离我的家乡,而是逃离我的记忆……
 

日子像一张蛛网在南方的冬天晃晃悠悠。

阳光照进阴沉沉的书库,屋子里像是起化学反应一般一点一点变化着。阳光的斑点投在墙面上,像洇开在纸上的水迹,而地面上,雕花门的影子则像水纹一般漫过,一寸一寸地向前推进,终于爬上桌脚,爬上书架,又从书架的缝隙里钻了过去,照得一屋子的浮光掠影、灿烂辉煌。?

夜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黑,滞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文放下碗,说:"您就别管了!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没出息!"齐叔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加重,"读个硕士就为了回来看院子、修古书?"
  "硕士只有三年,修古书是一辈子的事。"文辩解道。
  "你想修一辈子古书呀?"齐叔反问。
  "您不就是吗?"文笑嘻嘻地看着齐叔。
齐叔拿文没办法,有些恼火地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对文说:"我不想你像我!我是见多了太残破的东西,所以真是再见不得有东西是残的。你不一样,才活了三十年,好东西还没见着呢!"
文还是一副振振有辞的样子:"我正好相反。就因为还没见过好东西,所以才总有这完美的愿望。我修古书,是想把原本就存在这世上的东西找回来,不找回来,世人反倒觉得它是残的了。"
 默默认真地说:"小孩才是几岁,我是大人,我二十岁,你呢?"
"我……"英嗫嚅着。
默默立刻反应过来,表示理解地说:"噢,对不起!我知道你们那儿问年龄是不礼貌的,你不用讲了"
这一来,反倒令英觉得自己不礼貌了,二十岁是不怕别人问的,而自己虽然并不回避这一问题,可毕竟是三十岁了。正在有些尴尬之际,小梅又陪着一个模特进来,英乘机解脱,为模特做起发型来。
——同样的事,介意的人看来就是个芥蒂,不介意的人看了就不过如此。
英顿了一下,又问:"那您在这儿工作很久了?"
  "一辈子。"齐叔的语气轻描淡写。
  "这么久!"英很吃惊。
  "在这儿呆一辈子就像是一天……"齐叔走开,去沏茶。
——我常常在想,自己是愿意这样过一辈子还是愿意这样过一天
第二天清晨,英再次走进书库,在一排高高的书架前,她踮起脚尖抽出一本书,不期然,文也正好抽出了对面一本,两人的目光奇迹般偶遇在这古老小镇的古老书房里,久久地,竟谁也没有移开……?
文就这样看见了英罂粟般灿烂的眼睛。
两人都不会知道,这几乎是一次致命的邂逅,如果说世间真有一见钟情的话,那么,英的到来,无异于谋杀了文的理智,而英的离开,则谋杀了文的情感。
——是“罂粟”两个字打动了我。
可是,当英站在仓库门边时,却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仓库里竟然堆放着成千上万册古旧破烂的书籍,简直像个书的坟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文走到英身后,吓了英一跳,不由自主说:"这里太可怕了!这些书怎么啦?"
 
文靠在桥栏杆上,看着眼前的河水静静地流淌。英问:"这条河流到哪里?"
  "到太湖。"文说。
  又问:"然后呢?"
  "长江。"
  "最后也到大海吗?"
  "也到,也不到。"
  "这是什么意思啊?"英不明白。
  文缓缓地说:"水流走了,到长江、大海,不知道到哪里……可是河还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一直在这里。"
——哲学问题,呵呵~

 文没回答,顺着英指的方向看过去,说:"窗子真小。"
英不以为然:"房间倒是蛮大的,我站在窗子里,觉得这座桥真是奇妙的景致。现在站在这桥上,又觉得那扇窗是个奇妙的景致。乌镇真是奇妙啊……"
——奇妙的是人还是风景?~
英本来想说话,不知为什么,又咽了回去,盯着脚下的水流看了半天,才说:"我去过很多地方,但是每一个地方给我的印像,都只有一个框,窗框……因为,都是从饭店的窗里面望出去。到哪里都在工作,只有在饭店里才能看看风景,所以,都是框。"
"这样不是和看电视很像?"文惊讶地说。
  英侧头看看文,也有些惊讶,觉得文的确说得对。但她接着说:"也不完全对,我不只是看,还认识了许多人。特别是每次要离开的时候,我都请新认识的那些人吃饭,有时候都不知道谁是谁了,但大家凑在一起,好热闹。现在想来,那些脸都模糊了,但是他们吃饭的样子我还记得。世界上不管是哪里的人,总是爱吃饭的……"
  文插了一句:"那你不是很像饲养员?"
  英一愣,尴尬在那里。
  文也发觉自己说得不妥,急忙纠正:"我是说,你看着别人吃饭,很高兴……"
  这一次,英确实有些不高兴了,没好气地说:"我也很爱吃饭呀,你不爱吗?"
  文发觉自己嘴笨,越说越离谱,索性闭嘴。
一时,两人谁都不吭声,看着河水在桥下静静地流……
后来,文总算想起了一个话题,打破僵局:"齐叔经常说我天天对着那些被水泡过的古书,说的话都只适合扔到水里去泡着,不适合听的。"
"MODEL做久了,女人的事故都在脸上。"英说。
——久了,女人的故事都在脸上。
"结婚不是结给别人看的,是自己的事。"英着急地说。
——大家要慎重啊~
寂寞渐渐袭上心头,织成寒衣。英在乌镇的夜晚深深地感受着疲惫的包围,无言的哀伤像是水巷深处一条不系之舟,慢慢滑向不可预知的幽冥。月光如水,映照着英的眼帘,房间里一片幽蓝,她突然感到自己就像一粒小小的碎米,四处漂泊,原来寻求的不过是一枚沉香的灯盏。可那灯盏会在何处点亮呢?
会是雄吗?
——肯为你点灯的人就一定是你的爱人吗~?
文扶着桥栏杆,看着眼前静静的小镇,半天,抬起头自言自语说:"这里总能发生奇迹,我也在这里等待奇迹,世界就在我的头顶……"
英站在文的身后,一直注视着他,这时说:"嗯?不对吧?世界不在我们脚下吗?奇迹也不能等待,要去寻找吧?"
文说:"是左右逢源的源,不是缘分的缘。"
  英没吱声,她又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其实挺没趣。
  文继续说:"可是谁也做不到左右逢源啊,这座桥,你只能从一边走过来,不是左就是右……"
"我不信。"英说,"我倒要试试。我从左边走过来,就从右边走回去。"
——男人的理性&女人的感性~
英指了指地上的酒瓶酒杯,问:"要不要喝一杯?"
  文盯着英的眼睛:"我可从来没在早上五点喝过酒……"
  英倒了一杯酒,递给文,幽幽地说:"我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喝酒喝到早上五点……"
  文慢慢地把手里的酒喝完,眼睛一直凝视着英。
  英目光迷离地呢喃:"我有点醉了……"
  "水乡的酒容易醉!"文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把站在面前的英抱在了怀里。
两个人沉醉地拥在一起……
——最喜欢《夜上海》里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呼天呼地蹉跎了青春。
在一排书架前,文凝视着眼前的书--这正是那天他与英第一次对视的地方。他轻轻地拂拭着,然后离开了那个位置。停顿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那里,恍惚间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只是觉得在心里有一样东西被带走了,就像书架上的书,被突然抽掉了一本,留下了一个空……
——我们的生活经常有这样的空隙~
"那您七十了,不也没结婚吗?"文冷不丁说了一句。
  "我……我……"齐叔一下子语塞了,辩解说,"谁说我七十?我十七!"
  他不自然地说着,再也不理文,快步走了出去。文的话猛然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隐秘,多年来,他一直像看护伤疤一样小心翼翼地看护着。其实,伤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秘密- -齐叔花了一生的光阴在做两件事:等待和掩藏。
  文留在屋子里,孤单地坐在那里,他突然伸手关了音乐,《钢琴课》的旋律戛然而止,连时间也仿佛停止了……
英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缓缓地说:"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上原本有一个和你的性情、想法一模一样的人……"
——我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并且知道他是谁。
默默自然常常在自己的房间里远远地看见文的身影。事实上,她总是以一个二十岁少女特有的细腻和羞赧默默地体会着文,有时候,她甚至愿意去聆听--对文这样一个关闭了内心、而又居住在自己内心里的男子。
于是,两个人之间除了隔着一条永不封冻但始终存在的河水,还隔了一盆鲜丽的海棠花。它们,无声无息地见证了这一切。
——要我拿什么来爱你?
他有些忧郁而伤感地想,自己这一生,到底走过多少路,看过多少风景,记住多少面孔,爱过多少人,还会走向何方呢?曾经,他是那样坚信,生命中每段感情都会留下证据,不论模糊还是清晰,不论软弱还是坚强。现在,这信念似乎开始动摇了。
——是谁?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了证据。
她看见文的床头那摞书,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来,是聂鲁达的诗集。她翻开书,扉页上文抄录了这样的句子: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告诉朋友这样的诗句,他去借了聂鲁达全集。原来聂鲁达是这样一个狂放而执着的人。
从来没有不喜欢过黄磊和奶茶。他们是那样平静而馨和,就像是我们内心的自己。无法回避。
曾经,英很确定地认为,再次邂逅文时,自己能很轻松很自如很坦然地面对那个"事件"。可是,当她真的见到桥的那一头的那个男人,她立刻不确信了,眼前,正站着令自己日思夜想、不得安宁的那个男人啊!
——我们越是想去轻松面对的人和事,我们越不能轻松面对
这就是他们的宿缘。当爱情来临,无论两个人是陌生,还是熟悉,是遥远,还是亲近,他们注定要拥抱。
但文和英克制住了这种强烈的愿望,毕竟,他们已经过了二十岁的纯真年龄。
——是否,当我们过了“纯真”的年纪,我们就不能纯真。我们依旧不能接受很多人和事,是否因为我们长大了,我们就必须接受?当爱情来临的时候,我只是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能够感受到,并且认真对待它。
"那你知道,为什么乌镇的春联不用红纸写吗?"文没有注意,继续问。
  英有些勉强,说:"这个知道,为了好看,而且省事呀。"
  文说:"那倒也不全对。你看,一般的春联用红纸写好,贴到门上,日子久了,风吹雨淋,红色变淡,最后变白,好像快乐也就那么惨淡下去。"
英不禁点头,说:"是啊,有道理。"
文接着说:"所以,这里的人们,正是怕快乐随着日子变淡,而把喜庆的话刻得深深的。年过完了,春联收藏起来,就如同把这快乐收藏在心头,到了来年,再和盘托出。"
  "那就是说,两个快乐中间的距离,是一年?"英问,又感慨,"那,好久啊……"
  文说:"从快乐到快乐,中间是没有距离的,因为在心里一直有着。"
"是啊,心里有着,就是快乐了。"英若有所思。
——从快乐到快乐,中间是没有距离的,因为在心里一直有着。
人生,有时真的是奇妙。
  庄子说,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对于两个远隔千里,却又相互吸引的灵魂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和朋友讨论过,相濡以沫而最终相忘于江湖的两个人是否悲哀。如果有人在意相濡以沫以后却相忘于江湖,那么就是悲哀,如果两个人都不在意。那么也就无所谓悲哀了。
但是我不是可以随便忘记相濡以沫过的人,所以我会注定有些悲哀。
她没有听见文的脚步,没有听见文的呼唤,可是她似乎知道他会来,会忧郁地站在身后默默地注视她。这情景,已经像电影中的某个镜头一般深深地烙在了英的心头,自从与文初次相见之后。  
她毫不犹豫地回眸,看见了那头的文--她看不清他的脸,可那脸庞又是那样熟悉和清晰。她的手指不禁轻轻地翘了翘,仿佛在触摸。   
那一刹那,英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在试图捕捉的那种感觉,是归属。   
那一刻,她无比确定,并因这种确定而悲喜交织,泪如雨下……  
文挪步走向英,脚步越来越坚定,英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了他,她是为他而来,是为了继续五百年前许下的因缘,她是他生命里不可多得的奇迹,她可以为他献上一生中珍藏已久的惟一的拥抱!  
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文。文的身后是明亮的街景,行人来去,像是一张银幕,而文就是剧情中那位王子,从那银幕中款款而来,深情而执著,一步步走来,令她心醉,令她目眩,令她崩溃,令她绝望--原来自己的矜持是多么地不堪一击啊! ——淑女不一定是好事,呵呵~
"那一直是夏季,所以你很少见到这样的落叶。冬天常常是一夜之间就来了,然后带走所有的累积……"
"其实,白天与夜晚的交接是很短暂的,所有的东西都变得若隐若现,只有用心体会的人才看得见。如果这世界永远只有黑与白,光明与黑暗,那么,你将失去中间那最丰富的层次。我知道你已经逃避很多年了,但是你如果愿意面对自己所惧怕的,你将会更加勇敢而快乐。而我,希望你能勇敢而快乐……"
"那你就转过身来看看,黄昏如此美妙!"文热忱地邀请着,他多么希望自己心爱的女子能够因为爱情而快乐起来,而不是陷入更大的痛苦之中。
——其实每个男子都是这样希望的~
齐叔着急起来:"你看你,就说出来,又能怎么样?爱这东西,不说出来,不做出来,就等于是一场梦。"
他终于将自己的心事对最亲近的人说出来了,可话一出口,他又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种伤害。
父亲这才放下心来,拍拍女儿的手背,温和地说:"那就好。可是真的,我得提醒你,爱情这东西,谈久了不换种关系是不行的。爱着爱着,就成习惯了,再就是不习惯。"
  "那您跟我妈呢?是习惯还是爱?"
  父亲的话立刻让英回想起在乌镇时,文曾经也这么说过。当时,她很敏感,不愿意接受这种说法。此刻,她更想知道父亲是怎么看待同样一个话题的。
  "她?……我们那是习惯的爱。只是她先跑到天上去了,留下了我一个……"父亲想了想,看着窗外,有些动情。
——爱情谈久了是的换个关系。
"这是你脸上那个疤。上次你怪我没看到。我把它画下来,它是我每晚神游的一个世界,在我的头顶,陪伴着我……"
一座很高很高的石塔矗立在他们的面前。
  "这是我建的,自从你走了以后,我就开始建它。"文拥着英的双肩,泪光闪烁,"你说过地球是圆的,你站在台北的山上望不见我,所以我要建一座塔,让我们之间的世界变得平坦。"
——两个人的小世界都不平坦,会失衡的~
站在院子里,阳光正温暖,他感到自己的心里跟发了霉似的,恨不能从头顶上长出一朵蘑菇来,从此遮风挡雨,一个人安静地过。
屋子里少有的憋闷,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感觉自己像只被困住的鸟,内心狂野,却无法去飞行。
他不认识命运,却为它日夜工作。
他认识了爱,却陷入一场虚无的等待。
    "你来了?"
  "我刚到。"
  "我知道你会来。"
  "我知道你知道。"
——每个人命中都有一个这样默契的人,可是把握住了没有?~
但是好的东西,却不一定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比如我的第一个男朋友……
"我曾经亲眼见到奇迹在我眼前发生,我曾经真切体验过激情流过身体的感觉,可是现在,为什么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恢复了真实,还是我自己变得平庸了?……"
很久很久以前,齐叔那时正年轻,在上海的一个文艺刊物做助理编辑,也曾专门来乌镇参加好友方羽鸿的毕业典礼。隔着雕花的铁栏杆,他看着远远的院子里那群年轻人,他们笑啊,说啊,还唱着《毕业歌》。他只看见一张脸,在笑着;看见风吹动的裙角,看见那拉着羊毛披肩的手。那手,那么娟秀,瘦瘦长长……他就留下了,为了一个名叫莹的女孩,为了那个女孩的美丽而终生等待,一直等到白发苍苍,一直等到今天,他再次站在毕业典礼上。
——齐叔参加默默的毕业典礼。
默默失神地说:"我的箱子太小了,我要把整个乌镇都装进去,这样我就再也不用回来了,再也不用回来了……"
——把一个人放进心里就可以带他去天涯海角?
偌大的房间,一张孤零零的桌子和一盏孤零零的小灯,一个孤零零的女人在黑暗来临前夕写信:
也许我应该像我说的那样,做个勇敢而快乐的人,可我觉得只有在他的怀抱中,我才真的敢于面对那个光明隐退、黑暗降临的时刻……真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准备和他结婚了……把那段时光作为我们心中永远美好的回忆吧……但愿你一切都好!英
"时间的流逝使我解释的机会越来越小,到现在,解释已经变成了借故或是谎言……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痛苦的神情,而我也不想再这样两难下去,可是,在这世上不可能发生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正像你所说的,左右不可以逢源……我没有办法,也只能借助这像水一样的时间,把这一切都冲刷干净!"
"呀,原来黄昏这么冷,怪不得有人害怕黄昏。"他心思一动,想起了英,"一天在眼前活生生地结束,太阳照耀地球另一边的人,这一边的,被抛弃了……"
"长久以来的思念换来的到底是什么?我决定不再苦苦等待,我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来找寻我生命中的奇迹,可是……我决定继续去等待,可我不知道时间的磨砺会使我的信念更加坚毅呢还是将我彻底摧毁?"
文却忍不住再次转过身来,他想,就算我苦苦等待之后,千里迢迢来到台北目睹你的婚礼吧,临走之前,我要好好看清你的容颜,看清你的美貌,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一切将永远埋葬在我的心间。
"我是……我是为我自己,为了成为一个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我不想做个胆小鬼,我想像你一样,去改变自己的世界。"默默说。
他奋力一抛,将望远镜扔向了远处。从此以后,他将不再远眺,他的心停在了乌镇,沉在了河中,不起一丝的波澜。
大雨如注,整整下了一夜,无情地浇灭了文心中所有的希望,击中他蓝色的空洞骨头,溅起一粒粒血色的花朵。文耗尽心血来呵护的爱情,至此终于化为一片泡影。他在这雨中摧毁,他在这雨中哀号,他在这雨中千百次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爱人在远方将我遗忘?

毕竟,齐叔是把文当成儿子的,而且他还是一个洞悉人生的长者,文一直是他生命的另一个寄托,是种延续,所以,文生病以后,在他与文之间,一切都变成了温情和关爱。
文一直注视着齐叔,他想着自己在感情的旋涡里独自挣扎,却忽略了身边深爱他的人会被伤害。

她相信时间无敌,一切皆有转机。
时间无敌吗?那么经过了那漫长的时间,是不是默默真的赢得了文?

你有没有觉得穿上婚纱的那一瞬间,你会特别希望你最爱的人就站在近旁

我知道你为什么怕傍晚,因为你怕失去,怕改变,怕已经习惯的光明一下子变成了令人迷乱的暗夜。"

过了半天,英哀婉地说:"我有时候觉得我们在一起都十几年了,是不是走到尽头了"
雄愣在那里,停顿了片刻,说:"也许我们是正要开始呢。也许……"
"也许……我在想也许有一天我会抛下你,不再爱你。"英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天呐,为什么记忆要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跳出来,扰乱我已经平静的内心?难道这就是所谓生命的证据?它令我如此痛苦,我却无力摧毁,不是因为它太坚强我太软弱,而是因为,它已经变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在约伯的天平上,一切昭然若揭;可是,这一切只有上帝能看到和鬼才知道。
  所以,人世间平添了许多忧愁。
有时候,忧愁来自煎熬;煎熬是因为等待;等待则是因为内心蠢蠢欲动。

一个人既然内心不平静,时间就是他最大的敌人--一分钟等于一万年;而一万年太久,需争朝夕。
  所以,英不死心。
  所以,文在等待。
他们到底乱了方寸。

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也许不是爱与恨,而是擦肩而过却彼此"相忘于江湖"。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也许不是生和死,而是站在你面前却不能说"我爱你"。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在乌镇有一个英曾经魅惑的男子……

文对英说“我情愿做个犯错的人,也不愿错过你。”……
 
 
1.乌镇的东山书院
  日子像一张蛛网在南方的冬天晃晃悠悠。
  十二月的江南。十二月的水乡。风很美水很美村庄也很美。
  万树千山,宁静高远。
 
  鸟群,这时候总是成群结队、朴素友好地飞过乌镇,它们之中有一些会在这里停下来生活。乌镇是一个小地方。
  地图上没有它的影子。
  但是在很多乌镇人的眼里,乌镇却可能是世界上最适于恋爱和抒情的地方。
  十二月的乌镇酷似美人,典雅、精致、温和、端庄、玲珑而且剔透,完全符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古典韵致;乌镇的十二月也类似诗歌,细润绵长,甜美芬芳,花好月圆,终日沉醉在小桥流水、夕阳烟波深处,如同大梦一场……
  日复一日,年华似水,乌镇就这样无尘无埃地停泊在中国南方水乡。
  
  光阴流转,白驹过隙,乌镇已经借取了太多的少年梦,暗香浮动,散发光芒。
  尤其当晨曦渐渐在天边亮起的时候,微风轻拂着杨柳岸,浅浅的雾气氤氲在流水边,就连水草和鱼儿的呼吸也变得像丝绸一般柔软,一波一波地荡漾开来……
  "不管人事怎么变迁,乌镇永远是乌镇,在这江南水乡最美的一隅,那么温润,如黄昏里的一帘幽梦,又如晨光中一枝摇曳的蔷薇……"
  这是方文眼里的乌镇--有些怀旧,有些忧郁,也有些朦胧的向往。
  一只古旧的乌篷船,此刻正缓慢地游行在乌镇的水巷中,混合着潺潺的水响,一座接一座的石拱桥从头顶掠过,然后是一片天光,亮得发白,有些刺眼。
  躺在船上的方文,脸上始终盖着本书,像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听任耳边桨声咿呀。
  天空愈来愈放亮了。附近传来几声清脆欲滴的鸟鸣。几缕晨曦斜斜地照进船舱,照在文的身上,缓慢地移动着。
  他翻了个身,书"啪"地掉下来。他迅速摸起来重新盖在脸上。其实他并没有睡着,可能一路上正想着心事吧?从他嘴角不时泛起的一丝甜蜜而忧愁的浅笑中,似乎印证了什么。
  那是什么呢?
  船在水中央,桥在头顶上,心事重重的文并未注意眼前的变化,始终懒懒地躺在船上,随着流水在桥洞间进进出出,如同漫步在迷宫里。
  后来,他总算坐起身来,打量起水边移动的风景。乌镇是文的故乡,他从小在这里生活,后来离开乌镇去北京念书,读完硕士后又执意回到了乌镇。
  他早已经像熟悉自己身上的体味一样熟悉乌镇,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说出这里的一草一木、男男女女。
  文依然眯起了眼睛张望,有些无聊的样子。顺着目光望去,可以看见岸上人家的一扇窗户正在打开,阳光映照着玻璃,明晃晃的一片。再前面,是默默家了,一小盆花摆出来,放在阳光下。这时候,默默正站在阳台上梳头呢,小小的人影儿,看上去很美,说不定她正哼着什么歌儿呢。
  再下去,文远远地看见了岸上更多的人在活动。劲这个家伙此刻正歪靠在桥栏杆上,扛着导游的小旗,在那里打盹儿。不远处,齐叔又跟人家摆开棋盘厮杀上了,旁边还站了几个闲人指指点点。
  前面桥头上,秀正抱着卷蓝印花布经过,二傻这个可怜的孩子拦住纠缠,一卷布于是弄散了,像一匹小小的瀑布从桥洞上垂进水里,惹得秀发出一连串的惊叫,二傻却嘿嘿地跑远了。玲儿这个小丫头也在岸边玩,平时她最爱跟在文后面,追得颠三倒四……
  看着这些普通而熟稔的日常景象,文平静地笑了笑,由衷地感到一阵亲切,可间或,似乎又有些陌生了。真是的!他叹了口气,忍不住摇了摇头。
  船靠了码头。文跳下船,快步走上岸来。
  岸边正好是一道石门,门楣上镌着四字古隶"□□书院",前面两个字已经模糊不清了,文却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东山书院"。这里,就是他的家。
  文在深冬早晨归来,穿过门廊,走进了书院,像一滴水洇入宣纸,轻轻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光阴流转的纵深里……
  自从毕业后伤感地回到故乡,这样平静而孤独的日子,文已经独自承受了许久许久。一年?两年?三五年怕是也过去了吧?
  文不愿意往这方面去细想,他觉得书院单调的生活也许反而是一种自由自在,一种解放,要不,当初他就不至于伤痕累累归来。可有些时候,当文真正静下来,内心深处却又忐忑不安起来,比如刚才在船上时,他又强烈地感受到了某种甜蜜的忧伤,仿佛期待着什么,又立刻怅然若失……
  那究竟是什么呢?
  文似乎说不清楚。
  惟一可以肯定的是,每次经过水巷,他都看见水中的一些青苔,仿佛是一群妖精,无论春夏秋冬,它们始终那么鲜绿迷人。
  也许,同样还可以肯定的是,乌镇的生活每天都在平静地重复,没有些许骚动和新意,
  人们却已经习以为常了,有的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一辈子。
  譬如齐叔。齐叔也住在书院里。
  事实上,他是院长。而文则应该叫做书院管理员。
  所谓书院,其实应该叫图书馆更准确,大家之所以习惯叫书院,那是因为觉着文雅。乌镇人讲究斯文。
 
2.宁静的早晨

  几乎每天早晨,齐叔都在同一时间醒来,通常是推开二楼卧室的窗户,习惯性地向外探头望一望,然后转身走开。而隔不了一秒钟,另一扇窗户也打开了,文探出头来望一望,接着也转身走了。紧接着,楼梯间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两人走下楼来,将楼下紧闭了一夜的雕花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他们各自
  走出来,彼此一言不发,继续去开一扇一扇的雕花门。
  院子里一片安静,花花草草顶着昨夜的露水,反射着星星点点的阳光。墙角处停着一辆黄色的小摩托,那是默默的车。
  两个人无声无息动作着,又将阅览室的大门打开。阳光照进阴沉沉的书库,屋子里像是起化学反应一般一点一点变化着。阳光的斑点投在墙面上,像洇开在纸上的水迹,而地面上,雕花门的影子则像水纹一般漫过,一寸一寸地向前推进,终于爬上桌脚,爬上书架,又从书架的缝隙里钻了过去,照得一屋子的浮光掠影、灿烂辉煌。
  文和齐叔通常站在门口,看着书库神奇的光线变化。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也不用说话,就踏着"扑扑"的步子穿过整个书库,打开阅览室的后门,后面是另一个院子。
  来到后院,院里有一棵粗壮的老树,文总是踩着梯子飞快地爬上树屋喂鸽子。齐叔则一边抬头看着,一边想些什么。后来,他叮嘱了文一句:"记住,一定要来吃早饭,坚持吃早饭活得才长!"
  接着,齐叔又会说:"我去做稀饭……知道你不爱吃……必须来吃!"
  然后,他便转身走了,通常小声嘟囔一句:"我也不爱吃。"
  文继续呆在树上。成群的鸽子迅速飞起,满天的鸽哨,清晨的空气立刻生动起来。
  而这时候,乌镇上的人开始多起来,彼此打着招呼,相互微笑。外出的妇女则解开岸边的缆绳,说说笑笑准备行船,她们大都身穿蓝印花的水乡服装,头上搭着一块花头巾,身手灵活。
  酒坊里,默默照例在专心致志地吃酒酿,吃得整个碗都盖在了脸上。酒坊老板瞪着眼睛看着她,手里拿着家什,盛满了酒酿,看样子随时准备给默默添加。一大群鸽子由远而近、响亮无比地飞过来,酒坊老板忍不住抬头张望,感到空气仿佛也被扇动起来了,扑打在脸上凉丝丝的。等他缩回脖子,默默已经将空碗放在桌上跑了出去。
  "慢点跑!"老板冲着默默远去的背影喊道,"没醉也慢点跑……"
  少女默默经过酒坊后院的时候,巨大的酒缸正蒸汽腾腾,她没留意,继续往前跑,并坚定地穿过了染坊前面那一大片晾晒的蓝印花布。
  当经过自家楼下时,她放缓了步子,停在楼下。秀从二楼窗口探出头来:"别跑!哪像个女孩的样子。"
  默默笑嘻嘻地说:"嫂子,帮我浇海棠!"
  秀扬了扬手里一双奇形怪状的皮鞋说:"帮你哥擦皮鞋,帮你浇海棠,帮玲儿整理书包……玲儿!"她转身叫了一嗓子。
  只听得楼梯上一阵乱响,玲儿一溜烟冲出来,老远就对默默嚷嚷:"小姑,我和你一起去!"
  于是默默带着玲儿在乌镇的清晨奔跑,一前一后,像两只麋鹿,风姿绰约地穿过一条青石板路,来到东山书院。
  默默最先跑进书院,在摩托车旁掏钥匙的时候,齐叔走了过来,而文则转身进了屋子。
  "早!"默默笑嘻嘻地冲齐叔鞠了一躬,大声说着,却伸头看文的背影。
  齐叔更大声地说:"早,早,早!快点吧,要不又得迟到!"
  默默骑在摩托车上回答:"今天不会吧?"
  玲儿手里拎着一个大书包,这时才跑进院子,气喘吁吁冲到默默面前。
  "齐爷爷早!"她也脆生生地跟齐叔打招呼。
  齐叔疼爱地摸了摸玲儿的头,乐呵呵地说:"好孩子又来送小姑呀!哟,怎么今天穿了……"
  齐叔话还没说完,玲儿就打断了他,大声地冲着默默说:"不上课不行吗?!"
  "不行--"默默同样大声说,"真烦人!一大早就知道缠着我,晚了可得赖你!"
  玲儿被小姑说得有些委屈了,小人儿站在院子里,半天不吭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见此,默默只好下车,蹲下身来,轻言细语哄起玲儿来:"好了好了,等我下课了,马上回来跟你玩儿,好吗?"
  又想起了什么,她柔声告诉玲儿:"乖!去跟文叔叔说早晨好。"
  玲儿乖乖地向后边跑去。默默抬起头来望着二楼,二楼文的房间的窗户半开半掩着。
  很快,玲儿又跑出来,说:"小姑,文叔叔问你早晨好,叫你快走,不要迟到。"
  默默有些不甘心似的,小声嘟囔着:"没意思……"看见玲儿正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己,于是改口道,"好吧,我走了。"
  看见玲儿还是不舍得放默默走,齐叔过来打圆场:"玲儿,好了,让小姑上学去吧,今天爷爷陪你玩儿。"
  玲儿撅着嘴说:"爷爷跑不快,不好玩!"
  齐叔笑了:"那就叫文叔叔陪你玩儿,他跑得可快了,比默默还快……"
  玲儿仍然倔强地拉住默默的车。
  默默只好坐在车上,一只脚点着地,试图说服玲儿。这时候,她突然看见二楼上的窗户推开了,文的身影在窗前晃过,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外衣。谁也没注意到,默默的脚微微踮了起来……
  齐叔催促默默道:"快走吧,玲儿交给我了,你慢点儿骑。"
  "嗯……"默默轻轻点了点头,那只踮起的脚悄悄放了下来,她一踩油门,骑车出了书院。
  玲儿追着默默黄色的小摩托车也跑了出来,边跑边喊:"小姑!你的书包,书包……"
  齐叔也跟着出来,停在书院门口,冲默默挥了挥手:"书包,书包,慢点儿!"
  默默的摩托车"嘟嘟"地冲上石桥,惊飞了一群停在桥上的鸽子。玲儿还在后面追,气咻咻地停下来,小大人似的摇头叹气:"丢三落四!"
  齐叔送走默默后,转身上了楼梯。上了一半,他停住了,对楼上说话:"你真敢不吃早饭!"
  文在二楼房间里瓮声瓮气回答:"我吃了。"
  "蒙谁呀!"齐叔说。
  "我真的吃了。"文说。
  齐叔无可奈何,摇摇头,泄气地说:"算了,不和你计较。"
  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吩咐文说:"你照看一下前面,我去看看你爸妈。你爸妈要是在,看你敢不吃早饭……"
  文在上面接过话头:"他们肯定不会逼我吃那么难吃的东西……"
  "嘁!"齐叔哼哼了两声,边下楼梯边自言自语,"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难管?!"
  齐叔走了。
  整个书院顿时安静下来。太阳这时渐渐升了起来,阳光透过树丛密密匝匝的枝柯,洒了一地斑驳的影子。
  文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他走到铜炉边,往里面加上炭,待火烧旺后,放上一个大铜盆,里面加上热水和一些草屑,再盖上一顶细竹篾箅子。然后,文从书架上取出一册古书,先把腐朽的线头小心拆开,再拿起一片薄薄的、磨得溜光的竹片,仔细地把粘连的古书一页一页打开。一会儿,蒸汽慢慢升腾起来,文拿起一页纸,轻轻一抖,铺在箅子上……
  箅子上铺满了一页一页的古书,房间里满是蒸汽。很快,文把箅子拿到一边晾着,转身从书架上拿下一个沉重的木夹子,再把潮湿的一页纸放进去,用力一夹,打开以后,一页崭新硬挺的纸呈现在眼前。
  箅子渐渐地空了,屋里到处都是晾的纸张。整个上午,他一直在聚精会神从事手边的工作。偶尔几声鸟鸣从屋顶树梢上传来,他也充耳不闻,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日头已经高悬头顶。
 
3.旅游团的纷扰

  乌镇的正午,太阳高高在上,一些发白的石头倾倒在水边,枯黄的茅在风中传递着零星的温暖,老猫从酒坊老板家的后院出走,醉醺醺地游过酸溜溜的日子。这时候,乌镇的人们差不多都会摸着肚皮,各自回家惬意地睡个午觉,胡乱想些暧昧而慵懒的事情。
  小镇愈发地显得寂静。
 
  二傻歪坐在人家屋檐下,嘴里嘟嘟囔囔,看地上蚂蚁上树,看天上云卷云舒。
  整个上午,劲的"环球旅行社"都没揽到生意,劲从来没有离开过小小的乌镇,却不知为什么要给自己一个人的"公司"起这么个大而无当的名字。他有些泄气了,懒洋洋地躺倒在水边的一排美人靠上,翘着二郎腿,让老婆秀细心地帮他擦那双奇形怪状的皮鞋。
  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和小镇很不协调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衬托得乌镇的正午更加宁静了。
  几个游客过来了。劲立刻像弹簧一般从椅子上弹起来,精神焕发得吓人。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面导游的小旗子,举得高高的,开始带着人走。
  一小队旅行团的游客在劲的带领下,劈里啪啦走过乌镇的青石板街道。劲走在最前面,歪戴着一顶棒球帽,不停地挥舞着小旗子,手中的喇叭放着一首老歌《十五的月亮》。他很快将这队人带到了书院门口,清了清嗓子,然后举起了喇叭:
  "各位朋友注意了啊,这里就是著名的东山书院,已经有三百年历史了……想当年,乾隆爷七下江南,就七进东山书院,这每一停可就是七天,就住那间从南边数第七间房子。大家看,就是那间……"
  劲连说带比画地将大家领进了院子里。
  楼上,齐叔正在午睡。劲看了看二楼的窗户,对大家做了个请安静的手势:"诸位,请勿大声喧哗,这里是书院,请大家尽量不要吵闹!嘘……"
  游客安静下来,劲蹑手蹑脚的样子引得大家大气也不敢出。
  文此刻正在书库中对一些古籍拍照,一抬头,看见劲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又干吗?"文明知故问。
  "什么干吗,来吗。"劲招着手。
  "别闹了。"文说,"没看我正忙着嘛。"
  "帮帮忙,又不是第一次,还不好意思了?"劲边说边过来,拉起文就走。
  文挣扎着:"不是不好意思,你这不是拿我当道具吗?我……"
  "那怎么了?关键时刻你就帮帮我嘛。"劲只管拉着文。
  文说:"你每天都有关键时刻,我……"
  劲不容文再说什么,强拉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着:"诸位……诸位……"
  文只好随了劲,同时提醒说:"小声点儿,老爷子在睡觉!"
  劲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拉着文走到院子里,文只好面对众人。
  劲小声介绍道:"诸位,这位在我们乌镇可是大名鼎鼎,方文先生。方先生从北京读完硕士,荣归故里,他不贪慕都市的繁华生活,洁身自好,专注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保护工作。这也是来源于方先生的血统,他的祖先曾经有过几代状元,而且乾隆爷还和他的祖爷爷是好朋友呢……来,来,来,大家一起拍个照!"
  文听这段话已经是无数次了,他面无表情等劲说完,就主动走向人群,准备合影。
  劲手忙脚乱地伺候大家拍完,就招呼大家离开,到门口集合。同时不忘小声对文说:"谢了!"
  "你这家伙呀,我都觉得自己真和乾隆爷有关系了。"文埋怨道。
  "那就对了,这就入戏了。"劲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也许就是真的呢。哎,多谢!我走了。"
  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噢,你的信,北京来的。"
  他交给文几封信件,刚走两步,再次回身:"哎,我问你,明天……"
  "去你的!"文挥着手说,"明天你可真的别来捣乱了,回头老爷子真跟你急了!"
  文将劲打发走后,独自站在院中,拆开劲递给他的信,边走边看:
  方文同学,你好。这里是90级的同学联谊会。我们定于今年春节后的第二个星期天,举行同学聚会,希望你届时能参加。联系人:葛大可,联系电话……
  文走进书库,在桌前坐下,又拆开了另一封信:
  方文,我是大可。大可不必的那个大可,记得吗?将通知寄给你,等你回音。许久没有你的音信,大家都挺惦记你。不知近况如何?你离开北京时说不再回来,没想到你不仅是不再回来,连个消息都没有了。我们都怀疑你真的隐居了,这可不像你。还是应该告诉你,她结婚了。不是那个男的,是咱们的哲学老师,没想到吧。我们全体吓了一跳,跳完就说,方文这回踏实了,嘿嘿。哎!跟我们联系一下。我这外号大可不必还是你起的呢,现在回赠给你,你大可不必消失这么久嘛。回北京来吧,大家一起干也挺好的。祝顺利,大可。
  文看完信,笑了笑,折起信,走到鱼缸边,手指划过鱼缸,然后愣在那儿。
  巨大的鱼缸里孤独地游着一条鱼,自由自在,无依无靠。
  半天,他才走出书库,快步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然后又走出来,走进楼道对面的另一个小房间。
  这是个小储藏室,屋子里堆放了许多东西。文将房门关上,拿出了个纸盒子,把手里的信放进去,又拿出来,顺带着拿出来一摞信。文一封一封地看着信上的地址,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4.满怀心事的默默
  不知不觉,日头偏西,是黄昏时分了。
  两只肥胖的鸽子蹲在书院屋顶上叽叽咕咕地轻叫。
  此时,劲正带着另一小队人兴高采烈走进乌镇的蓝印花布染坊。院子里的地上,铺满了蓝印花布。
 
  "诸位,今天的古镇风情游的最后一站就是赫赫有名的蓝印花布染坊。这里,从纺纱到织布再到印花成品,全部为手工制作。"劲指着几个大缸逐一介绍起来,"这是豆粉和石灰的混合物,贴在布上,喏,这里就染不上颜色了……"
  游客们站在布匹的缝隙间,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时,秀和其他几个女人走进了院子,分两头站好,一言不发。
  游客们更好奇了。
  铺在地上的布忽然扬起来,像涨水一样,越来越高,越过了游客们的头顶。
  游客们嘴里发出"嗬嗬"的惊叫,不由自主转着身子,看着身边这片蓝印花布的海洋淹过自己。
  秀和那几个女人齐齐用力,把架在布下的竹竿抬起,随着布匹越扬越高,她们越走越近,最后合在一起,把所有的布都搭在高高的架子上。
  院子里,美丽的蓝印花布顿时高高飘扬……
  游客们被垂下的布练包围着,忍不住集体鼓起掌来。
  劲乘机兜售:"买几块蓝印花布送人也很好的嘛,过了这村可就没了这店了,很便宜的……"
  游客们七手八脚开始挑选。
  秀和几个姐妹开了这家蓝印花布染坊,既能卖票参观,又能卖些花布。劲看着大伙儿忙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他走到秀面前,左右看了看,悄声说:"老婆,天黑前我肯定能回家,给我做好吃的。"
  秀嗔怪道:"我不管,反正回来晚了没得东西吃!"
  "饿坏了你不心疼?"劲涎着脸耍贫嘴。
  秀拿丈夫没办法,只好说:"赶快招呼客人去。"
  劲回头,看游客们买得差不多了,于是举起了手中的喇叭:
  "好!今天的古镇风情游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拿好自己的东西,请跟我走……"
  等一行人从蓝印花布染坊里鱼贯而出的时候,天色已经凝重下来。
  夕阳下,东山书院仿佛涂了一层金漆,肃穆端庄。
  文继续在书库里忙碌,重复着上午的工作。
  齐叔则坐在院子一角专心地择菜。
  这时,默默骑着她那辆黄色小摩托也回来了。她一边将车停在老地方,一边跟齐叔打着招呼:"我回来了。"
  齐叔慈祥地看着默默,埋怨道:"早上又迟到了吧?毛毛躁躁,连书包都忘了。"
  默默没有回答,对齐叔做了个鬼脸,抬头看早上的那扇窗户。文已经将窗户关上了,屋子里亮着灯。默默无声地看着一个瘦瘦的人影在晃动,盯着窗子直发愣。
  齐叔看在眼里,打断了默默:"默默,明天周末你没课吧?过来帮忙吧。"
  "好啊!"默默收回目光,嘴里爽快地应着,"明天什么时候开始啊?"
  齐叔挠挠头,对默默说:"呃--那我也不知道……嗨!反正你一早就来呗,我可准备你的早饭啊。"
  "早饭不用了,我去吃酒酿。"默默高兴地说。又抬头看了一眼窗户,清秀的脸庞上,大眼睛不住地闪动,不知在想什么。她做了个调皮而又无奈的鬼脸,亲热地跑到齐叔身边,帮他择起菜来。
  "晚上在这儿吃饭吧,我做了干丝汤。"齐叔告诉默默。
  默默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没有回答。倒是玲儿这时候嚷嚷着跑进院子,对默默说:"小姑,我妈叫你回去吃饭!"
  默默这才醒过神来,对齐叔说:"刚才和我哥说好了,晚上回家吃饭。"
  又扭头问玲儿:"你妈妈做什么好吃的了?"
  玲儿没回答就转身跑开了。
  于是她站起身来,说:"齐叔,那我回去了。明天我一早过来。"
  齐叔点点头:"行。那回去吧。"
  默默赶紧叫住玲儿,吩咐说:"玲儿,去告诉文叔叔,我放假了。"
  玲儿得令,跑了进去。
  默默站在院子里等着。
  很快,玲儿跑出来,得意地说:"小姑,文叔叔问你考试成绩怎么样,他说如果考得不好就罚抄古书。"
  "真没意思!"默默听了,一撇嘴,说,"你去说我考得挺好,不要总是问我学习的事,好像我是小孩子似的。"
  玲儿又跑了进去,
  接着又跑出来,说:"文叔叔问你不是小孩是什么。"
  默默有些不乐意,跺了跺脚,发狠说:"你去告诉他,我不是小孩,我是女人!"
  玲儿奇怪地看着默默,问:"不是小孩才是女人吗?我就是小孩,可我爸爸就老说我和妈妈是两个女人,那我也是女人呀?"
  "就是,你告诉他。"默默怂恿道。
  齐叔在一旁看着都觉着两人实在麻烦,他叫住了正要往里跑的玲儿:"你们烦不烦呀?我去叫他出来,老这么着,我看着都眼晕。我上去炒菜了,要不默默就别回去了,在这里吃也一样。"
  说完话,他收拾好地上择好的菜,起身上楼去了。默默和玲儿就在院子里继续等。
  一会儿,文下楼来,走向默默,神情有些疲惫:"你叫我出来,要对我说什么?"
  "哦,我要的书……"默默愣了一下,说,"你帮我找了吗?"
  "来!我拿给你。"文说,带默默去阅览室。
  走进阅览室,他搬了架梯子爬上去,在高大的书架顶层寻找,一边说:"你呀,一天到晚看这些小说……"默默在下面望着他,神情专注。后来,她说:"文哥,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了,我是女人!"
  "长大了才是女人呢,你还没有长大!"文一边下梯子,一边把书递给默默,嘴里接过话茬,"给你……那,我去喂鸽子了。"他转身向后院走去,默默抱着书向院子外面跑去。文扬声对楼上喊了一句:"齐叔,我回家吃饭,别做我的了!"
  他抓了一把玉米,爬上树屋喂鸽子,眺望着暮色四合的乌镇。
  夜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黑,滞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5.文的选择
  齐叔和文吃过晚饭后,来到院子里,将门一道一道地关上。这时的乌镇已然昏昏欲睡了,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尖尖的屋檐勾起了一轮弯月,冷冷的月光洒落在水巷,泛起一道道蓝幽幽的光芒。偶尔,一道人影路过,契听上去也是脚步匆匆。惟有远处夜鸟的啁啾显得安详而和平。
  齐叔还没有睡,一个人坐在院中的躺椅上,眯着眼睛津津有味地听收音机里的晚间新
闻和流行音乐。旁边的小折叠桌上,摆着茶壶和茶碗。
  文还在忙着白天的工作,修补古书,屋子里弥漫着水汽,到处都是晾晒的纸……
  夜越来越深了。
  文终于歇下来,从枕下拿出一个笔记本,坐在桌子前,打开,看了一会儿,然后提起毛笔在本子上写字:
  1999年12月5日,今天和昨天一样,很忙,还有很多的书没有整理完,明天还……
  齐叔敲门,端着一碗汤圆进来。
  "这么晚了,别弄了。"他说,"吃点汤圆,我刚包的,然后就睡吧。"
  文接过碗,埋头吃东西,一阵呼噜作响。
  齐叔一旁爱怜地叮嘱:"慢点,汤圆能烫死人……再喝点汤,原汤化原食……"
  文点了点头,嘴里只顾着咀嚼。
  齐叔看见了桌子上的信,好奇地问:"哟,你的信呀?"
  "嗯。"文说。
  "谁来的呀?"齐叔又问。
  "北京,大学同学。"文咽下东西,说,"他们要搞聚会,还说要请我去……"
  "那赶紧回封信呀!"齐叔很高兴地打断文,"你要跟大家多联系,不能整天窝在这儿。这一回来也好几年了,我也不好问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挺活泛的呀。"
  "你在北京到底是怎么了?也不跟原来的朋友来往,也不跟我说,你呀……"齐叔说着,眼神有些黯然。
  文放下碗,说:"您就别管了!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没出息!"齐叔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加重,"读个硕士就为了回来看院子、修古书?"
  "硕士只有三年,修古书是一辈子的事。"文辩解道。
  "你想修一辈子古书呀?"齐叔反问。
  "您不就是吗?"文笑嘻嘻地看着齐叔。
  齐叔拿文没办法,有些恼火地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对文说:"我不想你像我!我是见多了太残破的东西,所以真是再见不得有东西是残的。你不一样,才活了三十年,好东西还没见着呢!"
  文还是一副振振有辞的样子:"我正好相反。就因为还没见过好东西,所以才总有这完美的愿望。我修古书,是想把原本就存在这世上的东西找回来,不找回来,世人反倒觉得它是残的了。"
  "你连世人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呢,就生出这么一番理论来。"齐叔奚落道。
  "知人者智,知己者明,修古书就能让我知己,我想能让人知己的事情毕竟不多吧。"文摇头晃脑自顾自说。
  "总之--"齐叔提高了声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苦口婆心继续做着文的思想工作,"你这样的人只留在这样一个小镇,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你父母在天上不定多着急呢……我就总是梦见你爸爸,他跟我发脾气,说我没照顾好你……"
  "您还没照顾好?这半夜还喂我一碗汤圆,我小时候都没这么好的待遇。"文起身拉住齐叔,让他坐下,接着说,"您就安心吧!我回来是心甘情愿的,我挺高兴的。"
  齐叔无可奈何,勉强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回北京,要不就去上海,读这么多年书总得派上个用场啊!还有,你这个感情生活……"
  "我吃完了,还有吗?"文立马儿站起来,截住齐叔的话头。
  "没了,你听我说……"齐叔不为所动。
  "那还有汤吗?"文又问。
  "汤有!你别老打岔呀!"齐叔坐在那里,坚持自己的思路。
  "那我去喝点汤,原汤化原食……"文调皮地推开房门。
  齐叔只得站起来,一边跟着走,一边抱怨:"哎,你怎么不听我讲啊?你这个感情生活……"
  "我还小,不谈感情生活。"文在前面走得很快。
  "还小,你还小,那我就是小伙子了。"齐叔真是拿文没办法,又有些不甘心。
  文于是逗起齐叔来:"那您先谈……"
  "臭小子!"齐叔这回总算是彻底死心了。
  后来,齐叔回到了自己房间,坐下来歇了歇,忽然想起什么来,于是找出了一本相册,靠在床上,仔细地看起那些发黄的老照片,有时候微笑,有时候却目光缥缈起来……
  文的房间里,灯依然亮着,他正靠在床上给大可写信:
  大可:来信收到……
  写着写着,文好像感到不满意了,一把将信纸揉成了团,扔向窗前书桌旁的字纸篓。一次没扔中,文又下床捡回来,投篮似的瞄准,再扔,纸团应声入篓。
  后来,他索性关了灯,躺在床上。床顶上贴着一张世界鸟瞰图。窗外一片静谧,只有月光如水,悄然照见文缓缓闭上的眼睛。
  一会儿,他却又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瞪着床顶上的世界鸟瞰图。月光下,他拥有少年一般的面庞,眼神中充满惶惑,略带忧伤而又有些空洞和迷惘……
  他再次闭上眼睛。心里却在默默地想:明天当我醒来,看见的是一片天,那会不会是一个奇迹呢?
  文在深深的夜里过得极不平静,脑子里像放电影一般,一幕幕重现着那如歌似狂的前尘往事……
  这一夜,默默也是很晚才睡,她一直捧着文拿给她的小说在看。灯光映照着房间里的默默,她一边看着书,一边却在流泪。哭到伤心处,她抓起一片纸巾,狠狠地擦着眼睛,咬着嘴唇扔在床前的竹篓里。然后,她靠在床上,闷闷不乐地沉思着,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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