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美学核心:艺术本体论
仅仅弄清本体论的历史演进和文艺本体自身的嬗变是不够的,那只为我们的思考提供了一个起点。 艺术何以存在?在于何处?为何存在?当我们被这揪心摄魂的问题紧紧攫住时,我们仍得直面当代世界人的境况去发问:研究艺术本体论的意义究竟何在?或者,文艺本体何以成为当代美学的焦点?艺术本体论是对人生本真价值的遮蔽还是解蔽?
一、艺术本体论:现代美学之维
哲思原就是怀着一种乡愁的冲动到处去寻找家园。 —— 诺瓦利斯《选集》
人类永恒的希望和憧憬是对自身加以直观和超越时空的限制以确立生命与世界的意义。然而,人们在为这希望寻找现实的根基和实现的途径时,却受到了逻辑经验主义对本体(形而上学)的致命打击和消解,饱尝了哲学中人非中心化的恶果,看到了理性主义与人的普遍分裂,经受了神恩坍落的茫茫无路。这个无知无觉的世界无法回答人的吁求,只有人才能回答人。只有与人的生命同构的艺术,才能持存人的生命感性。换言之,艺术与人一起承担了世界对人的三个打击。[1] 艺术成为人的精神家园。艺术在哲学美学的危机中,走向与人对话的前景。
1、性灵本体:思与诗在危机时代相遇 传统美学有三个维度:美的本质、审美心理和艺术。在对美的本质追问过程中,古典美学始终关注的是那在变动不居、纷繁复杂的现象背后恒定不变的本体。然而到了近代这种认识遭到了康德的扬弃,于是,世界的本体成为不可知的,能为人所知的是人怎样认识世界,认识如何具有可能性。因此康德就把“我能知道什么”(形而上学问题)、“我应当做什么”(道德问题)、“我可以期望什么”(宗教问题),归结为“人是什么”(人类学问题)。但他想通过“人类学”这一“自经验原则得来的理性认识”来最终回答“人是什么”问题,却适得其反,使“人的问题”就此退出了哲学的中心位置。人越来越成为科学的主题,也就越来越加速着自己的消失,只剩下相关的各种科学(如遗传学、行为科学、心理学、生命科学)的肖像。这样,人的本质不再成为哲学的中心,美的本质在心理学美学那里遭到拒斥。同时,逻辑经验主义、分析哲学为了给科学对象的明晰性和知识性质的普遍有效性的根据的确定扫清道路,而排除了本体论的形而上学依据,进而消解了美的本质。也就是说,这种逻辑哲学的“真实”的意义系统所求证的是对象化的明确性和一致性,它检验出形而上学思考的“不真实”,进而要取消这种思考。这种科学理性的扩张,对旧形而上学的沉重打击和猛烈刺激,使“思想”在流浪之途,在寻找自己的路中与诗(艺术)相遇。因此,分析哲学对美的本质的消解,使美学发生了重大变革。它那种消灭和根绝一切形而上学的问题的作法,从某种意义上加速了科技理性对人的情思和灵性的压榨,加剧了人的工具性演化,从根本上造就了人对现存制度的肯定态度。[2] 这一进程由维特根斯坦拼命划清科学语言与宗教、伦理、审美语言的区别并发展到本体论领域而推进到底。 至此,一切关于人的灵性和生命的终极价值问题,仁义、温爱、自由、幸福,都在分析哲学一系列承诺,拯救思维混乱、摒弃形而上学、消除哲学的超越性与想象力中,遭到可怕的放逐。于是,当现代西方世界成为一个物质极为丰富的世界时,人的精神世界却发生了降解,由理性主义降解为非理性主义;由宇宙本体论降解为人类学本体论,由历史乐观主义降解为历史悲观主义,极而言之,由赞美生命降解为赞美死亡。这种哲学和美学上的“地震”,使人们看到这样一个严峻的事实,分析哲学等理性畸形的思想(One Dimensional Thought)[3] 代表着科技理性对人的生命本体、美学本体的摧毁性的力量。科技理性并不关心人的希望和失望,还禁止提出这类“不可说”的问题。那么,我们将向谁提出终极价值要求?逻辑经验主义运用语义检验标准对一切超验价值大加挞伐,将美的本质连同善的本质,和关乎“人生总态度”(Lebenseinstellung)的“形而上学”逐出哲学。在这种技术主义的扩张和砍伐中,艺术和价值、生命和意义、信仰和思维面临深重的危机。 当然,现当代哲学和美学并没有完全纵身那种对“确定性”加以追求的潮流,相反,从精神科学美学(狄尔泰)、存在哲学美学(海德格尔、雅斯贝尔斯、萨特)到解释学美学(伽达默尔、利科尔、罗蒂)以及法兰克福美学(本雅明、马尔库塞、阿多诺、布洛赫)的人文哲学向度,也一直在竭尽全力划定自然科学和精神科学(Geisteswissenschaften,亦人文科学)的界限,排除在以自然科学方法来解决哲学和审美价值问题上存在的谬误,进而提出了作为人文科学新基础的现象学追问和解释学逻辑。因此,他们强调特殊(此在)超出一般(共在)的独特性和不可取代性。生活的鲜活感、个人境遇的偶然唯一性,体验着的生命本体存在,都不是由一般、规律、必然完全说得清的。在这个相对的世界里,最确定的就是被注定自由的、不为规律所命定的活生生的单个人,是单个人的选择、介入、焦虑和畏惧。这种人的存在,以及人的存在的意义成为当代西方美学的一个重心。艺术本体论在当代美学中的向心凝聚力,正是高扬本体论的人类本体论演化的必然结果。这样,经过康德和维特根斯坦的几次本体论打击以后,本体并未消解,相反,以本体论为底蕴的整个20世纪的现代美学、现代艺术、现代诗学却极为发达兴盛,这已经超越了理性主义(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人类学)在人类本体问题上的分歧、对立,达到新的交叉和融合,而标示出艺术本体论被推向前台的另一重要依据。
2、精神家园:以艺术代宗教 对文艺本体失落降解和重新推向前台的关注,迫使我们深思。在西方科技理性精神全面冲击各个领域以后,西方哲学许多重要流派都纷纷涉足美学和艺术。解释学、存在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这样,结构主义(俄国形式主义、布拉格学派、巴黎学派)、现象学哲学(英伽登、杜夫海纳)、现代宗教哲学(舍斯托夫、马丁·布伯、蒂利希)、解构主义(德里达)亦是这样。西方世界的神像被击碎,世界由科学理性来标划,人们如此炽烈地高扬艺术本体论,如此急迫地栖居在艺术之家中,最为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呢?当个体处于尖锐的心与物、人与世界分离之时,当人在有限无限超越中缺乏中介,而在渴望一切又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两极运动之时,一句话,当人的精神、人的灵魂、人的根基虚无化而环顾左右无所依持时,有两条路提供给人去在肯定价值真实的前提下将分离了的世界重新聚合于人的存在。一条是审美之路,它是将有限的价值绝对化,即在感性个体的形式中把握到绝对(庄子的“逍遥”,孔子的“游于艺”皆是如此);另一条路是宗教之路。要求在神性存在的绝对形式中把握感性的有限存在。它首先肯定神性的奥秘的生命,而非感性个体的自然生命(而人往往寄身神恩之中,把一切苦楚、受难、不幸乃至屈辱都承担下来,从而感领到神圣的爱)。审美之途往往通过艺术去发展人的感性生命力,通过艺术使世界由此转换成一幅形式图画,以使骚动不安的灵魂得以宁静地栖息。因此,在现代艺术家看来,艺术就是生命,生命就是艺术。只有文艺本体才能维系、颂扬、确立生命本体。 当尼采宣布“上帝已死”,而举起审美主义大旗时,经由康德、席勒呼吁的审美之路得到空前的高扬,诗化哲学家们(席勒、尼采、狄尔泰、诺瓦利斯)都相信艺术可以代替宗教,因为在神性的根基遭到摧毁以后,审美主义才会作为代替品被提出来。终于,自柏拉图、普罗丁、黑格尔、克尔凯廓尔为代表的西方传统哲学、美学中感性的审美低于超验的神性的现状,整个地改观了。于是,在狄尔泰那里,艺术获得了与宗教相同的地位;而理查德兹则说:只有诗可以救助我们;在海德格尔那里,诗(艺术)终于成了思的源头;而马尔库塞更把艺术作为昭示新存在(New Being)的唯一通途。因为在绝对价值虚无中,在终极意义失落中,必得有某种给人以希望的路途,给人以肯定的方式,因为不肯定超验神性,就得肯定生命感性,不肯定至乐的彼岸,就得肯定苦难而又超拔的此岸,非此即彼。这是西方诗学、美学最终不得不出来填补价值的空虚的根本原因所在,也是其当代美学本质和使命所在。 因此,对艺术本体论的吁求,是由上帝之死所导致的价值虚无的历史处境引起的。上帝死了,人们忽然从旧价值的束缚下解脱出来,终于发现,自己可以无恶不作而不受任何惩罚,因为没有彼岸的世界存在,于是对目标的追求变成冒险。人们更痛切地感到,人成为真正的孤独者,人必须对自己所做的全部负责,因为不再有上帝为自己负责一切,苦海慈航已不可能。人处于“未定”之中,使生活本身变成一种焦虑的情感。尽管人们征服自然,获得丰厚的物质财富,但肉体住进新盖楼宇而灵魂仍然在户外淋雨者大有人在。这种心灵的无家可归状态,这种灵魂无寓所的处境,在当代艺术中获得普遍的关切。当代西方艺术以为灵魂寻找寓所作为自己的使命,艺术成了精神的“家园”。因而,艺术本体论的重新出场,代表了当代西方美学对个体生命活力、个体生命的绝对性的肯定和对人自身焦虑的解答。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艺术作为人的生存方式,人的灵魂栖息方式的历史内涵才得以昭示。
二、现代艺术:人的生存方式
也许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的象征,负担越沉,我们的生活也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切和实在。相反,完全没有负担,人变得比大气还轻,会高高地飞起,离别大地亦即离别真实的生活。他将变得似真非真,运动自由而毫无意义。 —— 米兰·昆德拉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当代西方美学突出艺术本体论问题,除了前述两个原因之外,还与其现代艺术的发展直接涤荡和改变着美学的面貌相关。
1、世界图景与人生状况 当代艺术蓬勃兴起,流派纷呈,诸如象征主义、神秘主义、印象主义、未来主义、意识流、表现主义、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黑色幽默以及魔幻现实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等,这些五花八门的现代艺术潮流,恰如一道当代人类灵魂苦闷和追求超越的突破口。现代主义艺术的勃发,从某种意义上是对“技术主义的行星时代”(海德格尔语)的反抗和对人的现实境况的深切关注。 人寻找着生命和世界的意义,并在这寻找中生成着新的生命和意义,现代主义诗歌是这种“世界图景”和人生境况的直接呈现。当黑格尔、费希特、谢林、海德格尔等的哲学被逻辑经验主义宣判为“连错误都不是,而是一无所有”时,哲学面临了文化与生存两极间的深渊。此时,处于文化虚无和价值虚无之中的艺术,尽管也面临自身的压迫和处于昏昧的夜半,但它必得在上帝不存在的世界里担当起创造的使命,必得成为一束人生意义之光,必得去寻找和持存一片人性的空间。事情恰恰是这样,世界不会来关切人,只有人能关切人,也只有艺术才对人言说,给人以安慰、寄托和温暖的承诺。艺术似乎成为人的最好的创造方式或逃避方式,成为人的富于人性的选择方式和存在方式。 现代艺术不仅成为一种生存的抗争,也不仅只是人生的表达和吁求,而且直接成为生存的一种方式。成为生存本身。因此,我认为,对现代主义艺术乃至后现代主义艺术的评价,必须以整个世界的终极价值为参照系,而那种将其视为洪水猛兽,一棍子打死的态度是不可取的,也是不科学的。因为人们绝非仅仅是突发奇想,异想天开以标新立异,追求新奇去取代过去典雅、宁静、超迈、优美的传统艺术,也绝非仅仅只是为文化批判这一狭隘目的。透过艺术形式的纷繁和纷繁的艺术现象,可以看到,这一切涉及到一个远为深邃的问题:他们要力图给沉沦于科技文明造成的非人化境遇中的人们带来震颤,启明在异化现象日趋严重的惨境中吟痛的人灵,进而叩问个体的有限生命如何寻得自身的生存价值和意义?因为,正如柏拉图所说:“给不确定者以确定”,乃是生命永不安息的根据和生成的根据,唯有生命的感性直觉,方能把它拼命追求的不确定之物确定下来。唯有艺术才能救护正在不断失落的人类的感性和诗意的生命。 然而,“给不确定者以确定”,必然包含着它的反词:“给确定者以不确定”,这不仅是生命的本质,也是生命生成的根基。因为只有生命才能完成非存在向存在即存在向非存在的转化。这恰恰是生命的审美化、艺术化本质,艺术就是有与无、虚与实的永恒转换模式。 现代艺术将“形式”放在本体论地位上,形式作为艺术的生存方式展示出梦幻般的确定性、不确定性以致多样性。这种用“形式”的不懈求新求异求变,不仅直接标示出艺术存在与生命流变的同形同构,而且标示出艺术以其感性生命所带来的鲜活流动、生生不息,造成生命力的一次次冲击力。事实上透过现代西方艺术王国那“各领风骚一两年”的变幻,透过那对自由生命把握的焦渴,透过那对艺术新形式的拼命追求,所传达出、所表征出的恰恰是人无所依持的存在的不安定思绪,企求以形式来固定、确立某种可以为生命所把握的价值。也许,这就是艺术中传达出的当代人通过艺术所表征出的本真处境。
2、艺术意义:拒斥虚无主义 如前所述,当哲学中人的非中心化和美的本质消解时,当科技理性使人沉沦于计算、操作而成为普遍分裂的无根之人时,当神性消逝,人重新审视自己时,诗思——艺术之思担当起了哲思的使命,审美看护了人的感性,使之不泯灭于普遍分裂之中。现代艺术也以新的形式向生成着的新感性发出吁求。 然而,问题似乎并没有如此简单。因为,当个体生命因超验神性世界的消逝,而获得此在的绝对性以后,生命本体得到了空前的肯定和张扬。同时,在艺术的烛照中,在自由生命活力冲撞下,生命本身活力连带其僵化的一面:丑恶、昏昧、混浊都一齐得到肯定,生命本身成了终极价值,再也没有另一个终极价值——神性的眼睛盯视着生命本身没有涤净的原始性,于是,人们那生命的所有力量和野性,都可以徜徉于市,都可以得到生命的沉醉和梦境。荣格正是看到这一点而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样一来,问题就滞留在美学的水平上了——丑也是美,即便是兽性和邪恶也会在迷惑人的审美光辉中发出诱人的光芒。席勒和尼采理解的艺术要求具有拯救的意义,并对于创造和表现有独特的功能”[4]落空了。 怎样看待又怎样解释这个难题呢?对人的生命肯定的艺术难题真的连带那生命中沉沦的东西都要一块加以肯定么?丑进入美学,丑可能成为艺术中的“美”,但这丑是经过艺术家审美体验化的,也就是说这“丑”上面凝定了艺术家对这丑恶的现实和人性中丑恶的一面的批判和否定。神的缺席,并不意味着一切都是可能的。我们肯定生命的价值,肯定艺术对人灵性、情思、活的感性的看护,但却对那种使生命价值降解的恶和丑加以拒斥,对荒诞的世界和人生加以否定。 艺术在当代世界必须同时具有说“不”和“是”的能力,才能够选择正义,否认非正义。肯定一切,会有助于使世界上丑的衍生,否定一切而走向虚无主义也会有利于恶的实行。艺术灵性的眼睛在人类遭受科技飞速发展和心理机制急速紊乱之中,“深情冷眼”地睁着,它不仅仅在广漠不毛的荒原吹响一哨绿笛,也以惨烈的面容直面人自身的丑陋:那变成甲壳虫的格里高尔(《变形记》),那冷漠麻木的局外人莫尔索(《局外人》),那陌生如同路人的夫妻(《秃头歌女》),那麻木生存永远长不大的丙崽(《爸爸爸》),那封闭小城的原始野性和蒙昧丑陋的他和她(《小城之恋》),还有那在音乐殿堂中苦苦寻找“力度”的森森、孟野们(《你别无选择》)。现代艺术使人面对自己的灵魂,去追问:我是谁?!真正的艺术并没有像荣格所说的那样“在迷惑人的审美光辉中发出诱人的光芒”。相反,在那荒诞生活之中,在踽踽独行的众生相中,在一个人人都已变形的异化世界中,唯有发现自己,发现这变形的世界的人才是正常的人。这发现荒诞、骚乱、丑陋。迷惘、冷漠和死亡的艺术家才是正常的。艺术成了人性觉醒的向度——当艺术家发现人变成甲壳虫时,不仅格里高尔醒来了,卡夫卡醒来了,而且几乎是整个人类醒来了。是艺术那冷峻的目光和温馨的灵性拯救麻木的灵魂,而使人类痛苦地醒过来。艺术担当了人类良心的仲裁者,艺术成为人生存在意义的给予者,她永远使你的灵魂焦渴地发问:我是谁?并让你在清醒地感受到孤独意识时不沉沦、不退缩,在新的意义上面对孤独,获得超越,得到拯救——我是我自己!我是觉醒之我!——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审美观照么?这难道不正是生命的生存即生成么? 因此,处于本体地位的艺术,在当代以其灵光一现的精神照亮了生存的园地,并通过对事情本身的言说向人们显示出生活的新维度。可以说,艺术的深度就是灵思的深度。她使人对自身灵魂和精神世界因痛苦而吁求,并在对人格化了的自然的沉思中加以感悟。艺术无法回避,也无意回避爱、孤独、忧虑、荒诞、死亡等人类命定的深层意识和灵魂骚动:伟大的艺术为抵御人性深度的沦丧,为打破日常感觉因停留生活的表面和外围而带来的平庸猥琐、浅薄无聊,而付出了磨难惨烈的代价。 因此,艺术本体论意味着艺术将不再是路旁小花,可以随采随扔以娱人心,而是一种生成活感性,获得灵魂眼睛的人类自我生成的漫长过程。现代艺术在因科技理性以降而带来的对不确定的茫然的彷徨苦闷中,牢牢把握住了人的生存意义问题;艺术在哲学忘却了自己的天命而走入逻辑、计算之中时,出来主动担当反思人生的苦恼;在美学消解美的本质之后,美的形而上学问题即艺术本体论问题,如今由艺术家来追问;因神恩消退而出现的价值虚无、个体的感性生命的皈依问题也由艺术来加以解决。作为当代美学核心的艺术本体论,敢于反抗黑暗,也敢于肯定光明。艺术本体论不是体系,不是信条,而是追问生活真理、人生意义的根基。它的存在,使人在价值虚无感中,勇敢地站起来,敢于拉开帷幔,窥视美杜莎的头而不惮于化作岩石。
三、写作何为:危机时代中的运思
写作是自由和回忆二者的折衷,是能记忆的自由,它仅仅在选择的行动中才成其为自由。在写作的延续过程中,我要是不渐渐变成他人的乃至我自己的词语的俘虏,就不可能再发展这一自由。 —— 罗兰·巴特《写作的零度》
艺术家创造的第一动力是什么?——为何写作?目的何在?动因何在?这些是关涉到作家生存的本体性问题。 当艺术家从内在感受出发重新发现了自己的使命,在价值虚无的后乌托邦时代为人们营造诗意栖居之所。为拒斥虚无主义而“冒险地创作”,那么,这样一个问题就直逼上来:为何写作?为谁写作?怎样写作?写作的意义何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