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源秋行[原创] 
欧阳杏蓬 发表在 荷韵轻香|散文 华声论坛 http://bbs.voc.com.cn/forum-5-1.html
沂源秋行
有人叫房照吗？有个地方叫沂源吗？以前我真不知道。后来我遇到某大学老师房照，并且娶她为妻。后来我知道有个地方叫沂源，就在沂蒙山。关于沂蒙山，除了《沂蒙小调》和后来的《沂蒙颂》之外，我知道的不多。但山东我是在2000年之前去过的，到鱼台。对我来说，鱼台也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但山东却给了我不一般的感受，平原，白杨林，大麦田，阳光灿烂，豪爽的山东人，即使是小个子男人，也会以山东大汉自居，酒量奇好。后来遇到房照，这个山东姑娘名字不咋地，人却还行，我就把她娶了。娶了她，就要去山东，去她家报个道，让父母与姊妹们认一认，成为熟悉的一家人。
那是秋天，国庆节前夕。
广州的秋天跟夏天没有什么分别，阳光暴烈，屋内空调冒着白烟儿，人也不觉得凉。道边的树也打不起精神，吃了泻药一样萎靡不振。当然，可以在街上看到穿清凉装的老少娘们，像给这秋天的城市街头注入了兴奋剂，让路遇的眼睛迷惘又贪婪。当美人远走，一切萧索的时候，就会令人怀念起故乡来。如果你还有故乡的话。
房照先走，不是因为我要求，也不是因为她家里需要，完全是她要到新泰的一家医院先治腰椎病。我从广州出发，去新泰与她会合，然后再去沂源。
一个人上路，会让内心觉得有些不安。
一个人在旅途上，却是很惬意的，至少我觉得是这样。面对完全陌生的风景，面对陌生的面孔，一切都令人感到新奇。没有工作的循规蹈矩，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酬酢往来，没有顾虑，完全是放松的。哲人说生命是一场旅行，我觉得是很理想的一种向往。如果可以，我愿意在旅途上奔波终老。
从泰安下了火车之后，我直奔新泰。哎，上一次去鱼台，与曲阜和孔庙擦肩而过。这一次来到了泰安，也没有去登泰山。好在我对名胜并不着迷，不然就要捶胸后悔了。是夜里，但出租车绕成而行的时候，我连泰山的山影也没看见。过了数个镇，看了外面的朦胧的月光和无语的山河，我内心却很平静。其实这里跟湖南的乡下或广东的乡下相差无几，空旷，灯光暗淡无几。
我在新泰与房照会合，在医院的小床上蜷缩着过了一夜之后，向沂源进发。
路的两边有山、田野、白杨树和扑满灰尘的墙。过了莱芜之后，光秃秃的山更多了。路边除了果园，还是果园。山间偶有村镇，路边堆的，不是苹果，就是山楂。房照告诉我，朱新礼就是从沂源走出去的。到了一个叫刘家旁峪的地方，房照的家在山坡上，要走一个几字路才上得去。院子有柴门，石磨边拴着一条大黄狗，一见到我就要跳起来，吓我一跳。厅门前一边种着两棵石榴树，叶子的边缘都已经枯涸，而艳艳的石榴花却还在其间开放，让这个秋天添了不少的精神。我看着石榴树上裂开了嘴的石榴，想，这可是绿色环保水果啊。而妈妈却说这不好吃，酸。她把酸念成“爽”。院外有棵枣树，叶子都落光了，枝干如铁。我想，这世上最能韬光养晦的，除了桃，就数枣树了。一到秋天，谢了林红，枯死了般的枝干里却包含了所有的精气神，这或许也是山东大汉的精神，内敛，沉着，精干，表现出来的却是不怕杀不怕剐的豪放。
院后面有条道，道旁长满酸枣树，现在一叶不挂，狰狞的枝桠间，偶尔可以见得到一枚红到黑的枣，伸手捋来，一捏，已经干枯。道旁的坡上有一道篱笆墙，地里种着红薯。扒开泥，见得到拳大的红薯。再往东走，是一堵大山。房照说，再往里走，就到了孟良崮了。孟良崮，原来就在这里。我有些兴奋，却并没有往里走。房照恐吓我，说山里有狼。太阳已经下山，雾霭四起。山上没有狼嚎，山脚没有鸡鸣狗跳，也没有人来人往景象。房照说，年轻人走了，村里剩的都是些老人。看看身边的那些房子，果然已经破败，无人居住了。回到院里，满地月华，却没有秋虫吟唱，山东的秋，毕竟不同于岭南的秋。
第二天，我们又去了果园。秋天的果园溢满香气。我们先去桃园，桃子比我的拳头还大。房照说，这是中华大寿桃，一个一斤多重。我说，我原来只在《西游记》里见过这么大一只的桃子。最后，两个人合吃一只桃，到了房照六爷的苹果园，手里的桃还没咬完。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实物的苹果树和山楂树。山楂红的很漂亮，艳艳的，缀在枝叶间，像美人发髻间的宝石。苹果的香味，只有近距离才能体会到，十分诱人，却已经吃不下。而临走的时候，六爷给我们装了许多苹果，拉着我的手，憨憨地说，明年秋天来，留一树给你们。
果园边是小河，河堤上种满杨树。杨树林很整齐，那一种整齐，整出了一种气势，给人很厚实的感觉。小河里长满了野草，一丝水影也看不见。远处，有几只羊儿，两只低头啃草，一只抬着头，望着我们这边，像一个老人一样，让人感到它的成熟。
阳光不是很好，时有时无。
没有风，或者因为是山区，风吹不进来。
天气也不凉爽，中午的时候，可以穿一个大裤衩子在屋檐下小睡。
我犯闲，提出到大张庄走走，房照不让去。到地里去帮忙扯花生，父母不让。闲的时候，我只能在院子里帮忙摘花生。偶尔，我会想那条堤上栽满杨树的河流。我想出去，最终只能在走到屋后的山坡上，看四周云遮雾绕的群山，看秋天的萧索一点一点的从山顶过渡到平地，平地上起一层黄烟。
离开的时候，房照的父母到路边送我们。我留意的是那些叶子肥大的苹果树，它们在秋天都还很精神。看着那些郁郁葱葱的果园，我也想着留下来，种种地，喝喝小酒，写写诗，然后跟父母说说话，彼此温暖。但这些都只是想象，我的假期结束，我要回到广州去上班，继续早九晚六的生活。城市生活很枯燥，但我必须面对，因为我已经熟悉了城市的游戏规则。我有些失望，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来？我在思考的时候，一群学生来了，他们的假期结束，要回到城市去读书。他们很快乐，如同当初的我，以为梦想在远方。
披着黄叶子的白杨树一晃而过。
收割后的空旷的稻田一闪而过。
扑满灰尘的村镇集子一闪而过。
瘦成一线的沂水一闪而过。
泊在山间的晚霞一闪而过。
房照说，你知道南麻战役吗？我说不知道。房照有些不满意，问你知道粟裕吗？我说知道。房照笑了，说，南麻战役就是粟裕指挥的。就在沂源打的，是一场血战。我说：比孟良崮战斗还惨烈？房照说，不比那轻。我有些惊讶，山东曾是战场，也出现了许多人民英雄，英雄出于苦难，这一片大地也曾是苦难的大地。英雄就栖在这片大地上默默安息。我有些感叹。看着那些一晃而过的山，我想，在这里，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在上海淮海路，在广州黄花岗，在湖南湘江，都能捕捉到一种英雄的气息，沂源的大地像其他的大地一样，收藏了苦难的岁月，也收藏了苦难的英雄。这里寂寂无声，或许他不需要喧闹，更需要的是一种踏实的日子。我不知道现实情况是不是这样，我觉得自己需要。
房照还说，牛郎织女的故事也源自沂源。
沂源似乎有许多故事，却没有张扬出来。我想，这跟这里的人民有关。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们或许明白，他们有自己的需要。他们需要什么？我不知道。我明白，我正在跟沂源告别，我应该还能再来，但这些风景一定不会再等我。我没有沧桑，可这世界却会沧海桑田。望着那些山岗，我在心里建一个果园，是的，属于秋天的果园，也是属于自己的果园，果香四溢，把世界上所有的童话故事都收藏进果园，无忧无虑的放逐岁月。至于世界上有没有人知道有个地方叫沂源，一点也不重要。
看看身边的房照，一切安好。
2012-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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