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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的色彩

 鲜花送给自己 2012-04-24

 

 

 
 

 

 

 

 

 

丈夫的色彩

 

 

他留给我许多回忆,往事如灿灿红叶洒满我的心田。我拾起那片片红叶,脑中映出他跃动的身影,火焰般的热情……仿佛他又走向生活的海洋。

 

 

 

蓝色……

他喜欢蓝色,喜欢蓝蓝的天、蓝蓝的海、还喜欢那首名曲《蓝色的多瑙河》。

那是一个美丽的夏天。我与他——60岁的丈夫第一次来到渤海之滨的南戴河,我们度过了浪漫的几日。我在海边望着海中的他。他在海中漫游。有时波涛高高地把他颠起,又把他扔下,他沉着又灵活地应对。他笑着向我招手;我的双眼看不清时,便从望远镜中眺望他。

他酷爱游泳。为了学会这项运动,他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1950年的一篇日记中,他曾记下为还未学会游泳而自责。当他能沉稳、自如、有节奏地在水中――江河湖海中畅游几千米时,我借用“胜似闲庭信步”的诗句来赞美他。他把人生比做游泳,他把生活和科学比做海洋。

1931年的七夕节,他的母亲生下了一个敦实的小男孩,父亲给他起了个“惠我黎民”含意的名字“惠民”。父母亲唱着苏北摇篮曲把他摇大。5岁时,他离开父母,告别家乡,到上海开始求学生涯。后来,凭他中学的优秀成绩,他有资格被保送到上海交大或复旦等名牌大学学习。然而,他却满怀热情,以激昂的意志响应建设祖国的号召,远离家乡,到遥远的东北工学院学习。“学习学习再学习”是他的座佑铭。从未启萌的孩童、大学生、研究生、教授;从热血沸腾的青年时代到花甲之年,即或是花甲之后,他都坚持学习。在生活和科学的海洋里总是努力求索。

是的,他酷爱蓝色的大海。当我俩初恋时,我曾把他比做大海,深沉而坦荡;他把我比作珊瑚,纯朴无华。是蓝色把我们融合在一起。

 

绿色……

 

他本不喜欢戴眼镜的姑娘,也不想娶我出生地区的女性为伴侣。但就在我们相识后的一周内,他竟将热情洋溢的信和他的照片投寄给我,当时的我随学校参加劳动,在密云水库工地,没有具体地址。他认为我朴实,热情,可信,哪怕信投寄不到,他也心甘情愿。

我没有问过他工资多少,有无家庭经济负担,是否恋爱过等等,好像把全身心的信任都给了他。的确,看到他的眼睛就能感到他那颗诚挚的心。我坚信,他能像座山样地做我的后盾。

绿,生命之树常青的颜色,当然也是爱情久远的颜色。信印和朴实无华是我俩绿色牵手的基石和纽带。

成家以后,清晨,我们在“再见”的亲切话语中走向各自的岗位;雪日,雨天,也许会抽空打个电话相互问候;黄昏,我望着晚霞,默想着他将怎样走进家门。他常常迟归,这时,他会向我做个鬼脸逗我一乐,求得谅解。

他,感情细腻,为人深沉稳重,从不张扬吹嘘,即或有值得庆贺的事,也从不多做显示。在他自作的高高的书架上摆放着他的书、各种著作和无数的档案袋。从这些书品资料中,我才发现了由他主编的全国高等地质院的统编教材;他为地矿部、冶金部、煤炭部、化工部、水利部等系统无数次主持有关科研与工程项目的鉴定书(有的还是的国家‘六五计划的重点项目)。1958年,他为我国第一人开讲《钻探设计原理及钻探力学》课程。他如此的谦虚,竟让我在他离世后才知晓。

我俩专业不同,隔行如隔山。但我总想越过这“山”,哪怕为他写上几个字,接几个电话。我喜欢向他问点啥,他会玩笑地说我是“克格勃”。他常给我唱《勘探队员之歌》,感情朴实真挚。他告诉我:“由于长时间的讲课和野外强劲的风使我的声带慢性发炎,否则我可以放声歌唱。”

一次,我将他的一双破旧的地质登山鞋收起来,他问这鞋怎不见了。我说:处理了。他很失落地说:“太遗憾了!”看他如此伤感,我忍不住地将那鞋“献”出来!他笑了:“我想你不会处理的嘛!我对它已有了深深的‘恋情’”。

他的笑容总是流露着乐观豁达的情愫,他用自己的爱心画出了生命的常青色----绿色。

 

 

红色……

 

国内同行专家评价他:功底扎实,学识渊博,在钻探力学和钻探机械学方面的造诣很深,是中国钻探机械学方面的专家和带头人之一。他虽有不少的学术头衔,但他是位严谨的人,是位慈祥﹑宽厚﹑仁爱的师长,教过的,未教过的,甚至远在他乡的未曾相识的青年只要有求,无不一一给予他们所需的帮助。有位湖北武汉的大学生想来京当面求教他。他给这学生写了封诚恳的信,说:“你不必专程来京,我将去南方开会,可顺路与你见面。这样,既不影响你上课,也不增添你父母的经济开支。……”他们如约在武汉火车站进行了切磋,在这位年轻人选择人生方向时,他给予了启发。

他几乎没有空闲,许多事情像排着队在等着他。他没有奢望,朴实无华;他一向是勤奋、节俭、坦荡。他外出时,总是穿着自己剪裁缝制的“礼服”;肥皂便是他传统的洗涤用品;他连最通俗的“他妈的”骂人的话也不会说。

他在“文革”年代,因患肺结核住院两年多,我常带着幼女去看他,我们三人总在医院旁的苗圃相聚,说着,笑着,亲昵着,没有病痛,没有哀怨。一次,他告诉我,病情有不好的发展趋势,医生考虑手术治疗。他相信自己有毅力忍受气腹治疗的折磨,不愿手术。他曾以苗圃中的小树来比喻生命力是强大的,今天的小树苗就是将来的参天大树。让我放心,宽心,有信心。气腹治疗了一年多时间,病情有好转,空洞面积以填充闭合逐渐缩小,最后空洞完全闭合。此间,他读完了《鲁迅全集》并学会用塑料绳编织了开屏的孔雀和盛开的月季花,以此升华理性和情感。

1988年,他去前苏联访问学习。在那片辽阔的土地上,他像“旋风”一样跑了许多地方,连偏远的地质队也是他的目的地。他把中国的年画、京剧脸谱和京剧录音带增给异国的朋友。他将一盘问候家人的录音带从彼得堡带回来。当家人听到他自己有说有笑地问候,听到他为长大了的女儿们动情地唱着苏北的摇篮曲(——那是他父母为他唱过的、也是伴他长大的摇篮曲)都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

1991年是他的花甲之年,他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写信说:“……我的生命里程走得已经很远了。然而我的灵魂甚至肉体将生息不已,因为你们——我的孩子、我的学生融有我灵魂的一部份……我的心永远不会变老……”

他的生命之火总是那样光彩照人。

 

 

五彩缤纷……

 

他生命的色彩并未画完。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天要求“回家,回家去!”;要我给他擦擦脸;要我亲亲他;要小女儿站在病床前——他要端视他的宝贝……我没有想到:这是留给我的——他的绝唱——我们爱情的绝唱。

他给我和许多人留下无尽的怀念。

他的一双大手翻阅过多少书籍,他为多少学生批改过作业、修改过毕业论文;他为多少机器画过图,“做过衣”;他培养多少大学生研究生;他为亲友妻女留下多少情谊绵绵的信笺;他做过多少有益的事——包括他为同学、亲友、邻居老大爷穿上最后的衣。啊!

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大海,想到森林,想到代代相传的生命的火炬。他尚未调色和绘制完的生命画卷,将会由他的学生,他的后代继续去画;他在他的“世界”里遥望着,期待着;他相信,那画卷定会是五彩缤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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