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装癫卖狂的成因辩释
唐明全
在历代众多书家中，米芾是不可多得的仕途顺畅，且潜心书画而稳坐“官”位的人。他历官十八任，虽然终其一生，只得“三加勋，服五品”，官阶较小，其“擢列星曹”为礼部员外郎。但他却坎坷极少。历史上对他的癫狂多有贬义，本人在查阅了多方书籍后发现，他的聪明无以能比，他不仅是书法上任何研究书法史的人不可绕过的重量级人物，而且是以文养文最成功的典范。
与同时代的其他书法家如苏轼、黄庭坚不同，米芾进入仕途并非通过科举考试，而是通过他母亲与皇室的特殊关系。凭借他母亲这一特殊关系，二十一岁时，英宗即位，即以任子身份被授予校书郎，旋出浛光尉。即使从雍丘去任，还以县令的身份监庙食禄。米氏的一生，经历北宋王安石变法、元祐党祸，曾（布）蔡（京）倾轧，他深知与他们的关系直接影响他的仕途，曾总结为：“疱丁解牛刀，无厚入有间。以此交世故，了不见后患。”这个总结道出了他的为官之路注定与常人不同方才能够通达。
米芾平生所好，只在于书画文物和江风山月，为官日久，故态复萌，就吟着“掩薄叱胥无恩我，冒风踏雪作清游”的诗句，而“玩忽公事”了，故《蔡志》谓：“平居退然，若不能事事；至官下则率职不苟，喜为教戒，吏民初以为烦，已而安之。时亦越法纵舍，有足大者。”亦是实录。米芾做官伊始，很想好好做官，曾有一段时间，他也认真地履行着“官”的义务，安安静静的做官。米芾与权贵交往的利器是他的书画绝技。当时的王公权贵均好此道，米氏为目不识丁的高后之侄作韩幹马画的《天马赋》，不免阿谀。历朝相府中大多有他的踪迹，群臣之中大多与之有交往。米芾无怪乎自鸣得意了。但他的喜动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静，怎样才能达到既静且动，动中取静呢。自己喜欢的书法显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深知，一旦他天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主攻自己喜欢的书画，只有出奇方能制胜。于是他试探性的对自己进行改良。
怎么办，他使的第一个招数是改良行为。
他的奇行诡踪和奇谈怪论很快被人们接受。因而人称“米颠”。例如周煇《清波杂志》说：“一日，米芾回人书，亲旧有密于窗隙窥其书至‘芾再拜’，即放笔于案，整襟端下两拜。”他戴高帽，着深衣，全然不用世法，有讥为“活卦影”，也有誉为“衣冠唐制度，人物晋风流”（张大亨）。惠洪《冷斋夜话》说：“米芾元章豪放，戏谑有味，士大夫多能言其止作。有书名，尝大书曰：‘吾有瀑布诗，古今赛不得。最好是一条，界破青天色。’人固以怪之。其后题云：‘苏子瞻云：此是白乐天奴子诗。’见者莫不大笑。”通过试行，他发现奇谈怪论固然可以迷惑人，但也是官场的大忌，容易造成不稳重的印象，对他的官场不利。
他使的第二个招数：异乎寻常的洁癖。米芾洗手不用巾擦，相拍甩干。朝靴偶为他人所持，心甚恶之，因屡洗，弄得破损不可穿。这类故事为宋人津津乐道。这两个招数在官场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米芾采用的第三招数是巧取豪夺为我用。史料上说，米芾做官十分失败，而之所以失败，与他的癫狂的个性有直接关系。关于他在涟水险些丢官的事曾有这样一个故事：米芾喜欢石头，他放着好地方的官不做，主动要求去涟水当小官，因这地方靠近以出奇石闻名的安徽灵壁。他收藏了不少灵壁石，每块都题其名目，经常把玩，终日不出。上司杨次公伯为凤察使，到涟水检查官吏的政绩，闻说此事，十分愤怒，登门来批评他说：“朝廷把这么大个郡交给你管理，你怎么能整天玩石头？”米芾笑而不答，从左袖取出一块石头，翻来转去给杨看，只见此石嵌空玲珑，峰峦洞穴样样皆备，颜色清润。但是杨观察使不屑一顾，脸板的很平。米芾把石头放回袖中，又取出块石头，只见此石叠峰层峦，比上一块更奇巧，杨还是不为所动。米芾最后拿出一块奇石，石上布满天雕神镂之巧，他自言自语地说：“像这样的石头怎能不爱。”杨观察使眼睛一亮，忽然夺过石头说：“不单你爱，我也爱得很”，说完转身登上车走了。史书上说米芾当时追悔莫及，试想，如果他真的追悔莫及的话，何必拿出自己最心爱的石头给上司看，并且一次比一次的好，最后让上司拿走了呢。从米芾笑而不答到米芾最后拿出一块奇石，还自言自语地说：“像这样的石头怎能不爱。”这当中至少说明，一是米芾选择在这里做小官，目的不是现在的官，而是以后的官。二是由于米芾虽生长在皇亲国戚的豪华邸宅之中，但他深知他的背景并不乐观，需要自己努力才能达成自己的愿望。努力是要有财产作保证的，没有家里丰盈的财产作保证，只有自己想办法，由于他所受的家庭教育的影响，他不能以刮取民脂民膏达到聚敛钱财的目的。有史为证：米芾在雍丘时见胥吏催租逼人，愤而作诗：“白头县令受薄禄，不敢鞭笞怒上帝。救民无术告朝廷，监庙东归早相乞。”（《清河书画舫》）然而他左右为难，既不敢得罪朝廷，又不愿向饥寒交迫的寒民逼租，只能怨起“上帝”来。他的一个座右铭实在无愧于这段经历：“进退有命，去就有义，仕宦有守，远耻有礼，翔而后集，色斯举矣。”三是要想做官，保住官位，他相信只有报答上司才能做到，投其所好自然成了他的首选。
为了造成他的爱好（癫狂）的有效性，他使出第四个招数：拜石为兄，以引起各级官员乃至皇帝的注意，做出了他平生最大的几个动作。
史书上说：不太轻易低首的米芾却有一次摘帽设席下拜，对象有点离奇，居然是河边的一块丑石，米芾边叩首边自言自语：“吾欲见石兄二十年矣。”此一癫举差点使他丢官，他反自鸣得意。“彼之所美，我之所恶也；我之所美，彼或恶之”，世人追崇的权势与金钱这两样俗物在米芾眼中浑若无物。米芾嗜石，《宋史》本传记有其事。元倪镇有《题米南宫拜石图》诗：“元章爱砚复爱石，探瑰抉奇久为癖。石兄足拜自写图，乃知颠名传不虚。”据此诗，米芾对此癖好自鸣得意，自写《拜石图》。后世画家亦好写此图，于是米芾拜石一事便喧腾人口，传为佳话。米氏宝晋斋前也有异石，以供清玩，《书异石帖》记有此石。相传米芾有“瘦、秀、皱、透”四字相石法。
米芾曾任太常博士，“奉祠太庙”（主天子祖庙的祭祀），祭祀时官员们穿的祭服上都绘上了水藻和火焰的形状，这是常识，每一个官员都知道，都必须遵守。可米芾嫌脏，回到家里把那些绘上的颜色全部洗掉了，这样可好，一上班就被逮个正着，被参有违礼仪而丢了官。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有洁癖，他知道会化险为夷，事实证明他的举动非常有效。
米芾很有才，一次，皇帝与蔡京在艮岳（皇家林苑）谈论书法，皇帝心血来潮，突然宣米芾觐见，吩咐他在一大屏上写字。米芾到后，吆五喝六，指挥服务人员取纸、取笔，他还特意指着皇帝御案上的名贵的端砚，说用这个磨出的砚墨最好。等到写完后，他捧着砚台跪在皇帝面前说：“这方端砚经过陛下的允许让臣米芾给研磨写字，不小心弄脏了，我实在不忍心把被臣污染的东西再送还皇上，不如您把它赏赐给我得了。”皇帝看到米芾这个赖样儿，不禁哈哈大笑，金口一开，赏给了他。你在看这位，高兴的直接就在皇帝面前跳起舞来了，边跳是边拜谢，也不等皇帝的话，抱起砚台就跟疯子一样向外跑去，砚台上的墨汁，染满了他的袍袖，他都没有觉察，只见一脸的兴奋，光芒四射。皇帝回头对蔡京说：“这个米疯子真是名不虚传啊！”此时，倒是蔡京真正给他说了几句好话，他说：“皇上，你看到这些，就知道米芾这个人的人品是非常高的，这真是俗话说的‘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呀！”宋何蘧《春渚纪闻》记载，在作书学博士时，一日徽宗让他书写一个屏风。写完字，米元章就抱上砚台跪请曰：“此砚经臣濡染，不可复以进御，取进止。”原来他看上了皇帝的御砚，想据为己有。徽宗就把砚台赐给了他，米芾高兴得跳起来，“抱砚趋出”，全然不顾砚台里面的余墨把衣服都给沾染了。徽宗看着他手舞足蹈、欢喜跳跃的样子，摇摇头笑着说：“癫名不虚得也。”
为皇帝写字，那是何等的光荣，是何等的爱宠，按惯例，作为一个臣子，为皇帝做了好事定要受奖，他能要这个奖么？显然不能要，他需要的是皇帝欠他，念他的情。于是又拿出看家本领“抱砚趋出”，全然不顾砚台里面的余墨把衣服都给沾染，得到徽宗发自内心的笑。
据宋钱世昭《钱氏私志》记载，徽宗命他到宫中写字，米芾不知道皇帝就坐在后边的帘子里，旁顾无人不免癫狂发作，“反系袍袖，跳跃便捷，落笔如云，龙蛇飞动”。正写得高兴，听到帘子里皇帝的声音，他便回头大声说：“奇绝，陛下！”徽宗也不觉大笑起来。米芾这样高妙机智的“自言自语”，是一般人不可能想像到和做到的，再次证明，米芾所做的一切全在自己的掌控之内，将为官之道烂熟于胸，玩于股掌之内。
但他又是一个特别认真的人，宋周焊《清波杂志》记载，再有他给人写回信，家人从窗户缝偷看，只见他写至信尾‘芾再拜’时，就放下笔，整理衣服恭恭敬敬地拜了两拜。他的认真也透着一股可爱的癫劲。
米芾通过他的一系列招数，完成了他的书画与仕途的高度统一，走出了一条让世人瞩目的以官养书，以石养官，以智护官的为官为臣为书之路，成就了一代书法大家的美丽人生。
参考文献：张弘主编米芾书法鉴赏
王玉环癫痴米芾
胡建君石癖米芾《佛山日报》
张同标米芾全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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