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走进邦达错(DAY5)
傍晚来到邦达错西岸,无力,决定不走了。一天行进不到二十公里,可悲的里程数字。邦达错一片冰封,冰面上黄斑遍布,是风携来的黄沙与尘土。近湖冰面有很多裂口,衬着压抑的灰暗游云,宛若一张张饕餮大口。闪念,要踏上冰层往深处闲去,双脚却理性地沿岸漫踱。岸边一泓融水,两只野鸭在惊扰下跃空盘旋,它们一对苦命情侣,是我此次进入荒原首见的生灵。
偶尔的啼鸣,在风中隐约,越显孤单。临近邦达错时特别留意北去的车辙,那是通往克里雅山口的岔路,越野车可直接开到山口。在我的旅行计划里,克里雅山口是第一条逃生路线。如果此时选择了北上,我不是被狼咬了脚,就是被巨大的压力吓得无法眼望前方。话说克里雅山口,也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它是翻越昆仑山进入高原的重要通道,也是清朝时期开辟的两条商道之一。
在山口南侧有一间石屋废墟,四张方桌大小,美名曰城堡,是否和传说中的商道有关难以考证了。可确定的是,山口北面的昆仑山半腰有一截公路,它便是最早的新藏线。这段往昔已无几人知晓,但被遗弃的路基依然清晰,没头没尾地独守巍巍昆仑中。改道原因不是山峦重叠,相反是一条无须多少周折的坦途。改道原因是火山,荒原中鲜见保存完好的几座火山,那年喷发,有人说只是冒了点烟,有人说什么也没发生。
无论怎样,火山成了改道理由,使之西移至错综复杂的山结地带,成就了至今都是中国最难走的新藏线。我想,那些从新疆叶城骑行至西藏狮泉河的旅行者,一定会永生难忘这段记忆。顺着融水离岸,寻溪而上,原是一口汩汩喷涌的巨大泉眼。水质清冽,水底是与外界反差巨大的碧绿色苔草。百般聊赖,又顺着泉水回到湖畔,从地图上我无法准确判断这就是邦达错的边界,但前方一片冰封的灰黄湖面真实可触。地图只代表过去,如今的沧海桑田再无人用心记录。邦达错是藏西北无人区四大错之一,另外三个是郭扎错、窝尔巴错和龙木错。四错成十字型,东南西北各守一方。
初入羌塘的旅行路线,便是从西方的龙木错起始,直线至东方的邦达错。位于南方的窝尔巴错则是去年之旅的必经之路,它也是四大错之中海拔最高的,五千二百米的高度让我在湖边打水漂没喘过气来。窝尔巴错比邦达错高出两百米,相距六十公里,由一条饮水河相连,高处的湖向低处的湖缓缓泄水。这条河在地图上没有标识,其实,荒原里很多相邻的大湖都有一条默河相连,彼此融会贯通。从地质演变角度来说,这些湖的前身是同一片浩渺碧波,如今各奔东西,独守荒原一隅。湖面越发阴霾,云层之间不再有清晰的边界,融成一片浓灰色。这让我警惕,匆匆离开湖畔,刚把车子推至泉眼上方的一块凹地里,憋了几天的天空终于呼啦啦飘下雪来。不慌不忙搭好帐篷,附近有如此一口清冽泉水,便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偶尔,掀开帐篷一角,巡视周遭,近处是逼仄坡地,远处被白点和不着边际的浓灰完全占据,荒原并不可见,十分的压抑,压抑窒息。回想这五天的旅行,被我忽略不计里程的一百多公里便道,分外真实可怕,原初打算一两天快速通过的春秋大梦早已破碎不堪。狠狠地拉上帐门,听着雪花落在顶上,喝着煮沸的泉水,如此幻想着我之后的美好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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