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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与昆曲

 苏迷 2012-05-02

这是一个有着两千五百年历史的古城——苏州,六百多年前元末明初之际,昆曲就诞生在这座古城郊外的昆山太仓州地区,并因此而得名。她那百转千回的“水磨腔”,一唱三叹,留下了六百年的回声。       园林与昆曲

           苏州的七里山塘街,是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在做苏州刺史时主持修建的,千百年来一直是姑苏繁华的缩影。读过《红楼梦》的人,一定记得这部巨著的开头是从苏州阊门写起的。第一回中写到,姑苏城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的风流富贵之地,然后写阊门外的山塘街,推出人物来。一部煌煌《红楼梦》怡似一匹美丽的巨锦,伏案十年的曹雪芹,犹如一条春蚕,在山塘街吐出了第一缕真丝。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褒扬的,显然不只是苏州的美丽景色。古往今来,苏州人的生活,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中国人的想像。如果非要找一个地方来比拟的话,那么只有天堂了。

           明朝中后期,苏州是中国东南首屈一指的大都会。这里交通发达,商旅往来频繁,其繁华程度超过了当时的两个都城北京和南京。不仅如此,朝廷的吃、穿、用,几乎都由这里提供。苏州,给出了当年中国人生活的最高幸福指数。

           那时,听昆曲、唱昆曲是苏州人最时尚、最风靡的生活方式。每到中秋,当一年一度的虎丘山曲会举行的时候,整个苏州城都会陷入狂欢的海洋。

           当年在虎丘上曲会,万人空巷地去看昆曲,只有古希腊的大元剧场的悲剧演出,才曾经出现过这种景象,曾经出现过如此如火如荼的狂热场面。

           虎丘山曲会,不过是明清两百多年间昆曲流行的一个缩影。这迤俪悠扬的曲声从江南发端,传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从威严高耸的紫禁城传出,飘逸到云南、广西的百越小镇。

           欧洲传教士利玛窦,在明朝万历年间到达中国。利玛窦身后是正在崛起的欧洲大陆,不过,中国才是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在利玛窦眼中:凡是人们为了维持生存和幸福所需要的东西,无论是衣食用品还是奇巧物与奢侈品,这个王国的境内都有丰富的出产。

          比财富更令利玛窦惊奇的,是中国人对于财富的态度。财富似乎没有给中国人带来扩张和征服的野心。他们彬彬有礼,富于文化修养,懂得享受生活,并把生活的每个细节都提升到艺术的高度。 

          利玛窦看到的正是昆曲,他强烈感受到了中国人对这种舞台艺术的热爱。利玛窦来自歌剧的故乡意大利,巧合的是,此时歌剧也正在意大利兴起,不过和昆曲相比,它的盛行时代要滞后差不多两百年。

          那是一段遥远而辉煌的历史,也是一段几乎被人遗忘的历史。和昆曲一起被遗忘的,是一种曾经属于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一种精神世界的满足与安宁。

          就在一百年前,当昆曲最为衰弱的时候,正是蔡元培、吴梅这样的大教育家和国学大师,把戏曲教育引入北京大学,在大学讲堂里唱起了昆曲,维系着昆曲的一线生机。

          昆曲似乎总是受到文化人的偏爱,他们敏锐地关注着昆曲的兴衰,并以自己的身体力行守护着这支文化血脉。

          2002年中秋,苏州著名的古典园林网师园正在演出著名华裔作家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当杜丽娘唱着“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从园林深处的小径走来,现场的雨丝风片,与曲韵之声相和,这一出穿越时空的生死之恋,便弘贯苍茫人世,迤逦而来。在灯光朦胧的园子里,在百转千回的婉约昆曲声中,已经分不清谁是演员,谁是游客,只知道在这良辰美景的园林里,在这座2500年的古城里,苏州人拥有人间天堂的惬意。

          四百多年前的故事正在古典园林里重演。对今天的观众来说,这样的演出也许是双重意义的。一场是柳梦梅和杜丽娘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而另一场,则是一座园林对于一种戏曲的忠诚守护。作为比翼双飞的世界文化遗产,苏州园林和昆曲艺术都相当集中地体现出东方美学的神韵和品质。

          一处精致的园林,约三五个知己,几杯清茶,从容淡定。 悠扬的曲调穿越了百年的时光,早已远去的岁月又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当年,园林的主人很会享受生活。他们从京城的官场上辞退下来,便托亲朋好友在苏州城中选出一块风水宝地,在小巷深处砌一道高墙,把尘世间的铜臭隔离开来,他们隐居在自己构造的园林里欣赏自己创作的昆曲。达官贵人都以家班的规模、家班的演出水平来互相竞争。家班的主人不光参与表演、创作、伴奏,甚至于粉墨登场。他们不断召开酒会,邀请文人雅士来品评。昆曲就这样完全溶入了中国文人的精神家园,溶入了他们的家庭生活。“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园主隐士能有这样的生活,也知足了。

         园林中的风花雪月,潜移默化昆曲之中,由此导演出许多悲欢离合的人生故事。难怪苏州人常说:园林是可以看得见的昆曲,昆曲是可以听得见的园林。在许多人的眼里,没有园林,苏州,便不是苏州,现在应该再加上这一句:没有昆曲,苏州也不再是苏州了。

          不仅《牡丹亭》的主人公杜丽娘唱出了“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的词句,昆曲的许多剧目和内容都和园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曲,曾经取材于园林,也曾吟唱于园林,与园林有一种天然的契合。拙政园中的卅六鸳鸯馆,便是园林主人与友人欣赏并演唱昆曲的地方;而网师园的濯缨水阁,怡园的藕香榭,也都有演戏的舞台。

         春雨冬雪,夏蝉秋虫,在四时不同的园林景观之中,园主便会触发许多遐思和联想,兴发许多相聚、雅集等人际活动。因而,伴随着游园而来的许多顺时应景活动,诸如宴月飞觞、迎春赏花尤其是度曲吟唱之举频繁进行。在情景交融之中,最大限度地获得了园林所提供的良辰美景、审美情趣和应时节俗方面的满足。 

          园林里充溢着浓郁的诗情画意和文人意识。这种浸透着精神因素的物质景观,便是东方审美情趣的凝聚和物化,形成一种品位极高、自成体系的中国园林文化。园林的功能,便是供人们在充满诗情画意的氛围中,获得赏心悦目的审美满足和愉悦的心理效应。

           园林和昆曲,曾经一起构成了中国人几百年来共同拥有的一处精神家园。 园林和昆曲是与时俱进的,盛世之下才有园林的雅致和昆曲的婉约。

         《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便是梦游园林的真实感觉。体验园林文化需要亲历,所谓亲历就是你必须沉浸在那个情境当中,你必须在庭园里,在石桥边,在楼榭回廊当中走动。你一定会有想像力,一种瞻前顾后百折千回的想像力。

          欣赏园林,你需要进入一种“虚境”。无比皎洁的月光,在宣纸一般的云墙上,将摇曳的树影筛成动人的水墨,也许就在此时,又添了一声青蛙自荷叶上跳入水中的响动。欣赏园林之境,不用很细微、很淡然的心态,是无法身临其境的。

          欣赏昆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昆曲唱演和欣赏的最佳形式,从来就是粉墙花影,笛箫鼓板,三五知己,花前品茗,梅下饮酒,箫竹盈耳,拍曲应和,情兴倍添。昆曲清唱和表演艺术,在它的形成阶段并非剧场艺术,而是园林里的艺术。

          几百年的春秋,就这样凝固在园林的一砖一瓦上;几百年的时光,就这样流动在昆曲的一唱一和中。

          让我们一起去园林追溯昆曲六百年的演变过程,去追溯那些日渐遥远的故人和往事,去追溯一个民族曾经对美的梦想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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