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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爱人向爱神的超越——谈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

 秋水居 2012-05-04

   我以为,杨龙的故事,讲的是一段由爱人到爱神转变的修炼。国家、生命、道德等等,在和修炼发生矛盾的时候,均被无情抛弃。杨过从一激进张扬的后生,变成古墓的隐者;小龙女的玉女玄功由成到散,再因化毒枯坐而重聚。这一颇费周折的历程将因其爱情的炫目,而与唐三藏西天取经的事迹并辉,成为宗教意义上永恒的典范。

   金庸这篇,把爱情这口井,挖到了极深,且极单纯的地步。我们如把它放到社会的大局下去取舍,定会因受到传统道德的左右而不以为然。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由人到神的转变需要两个条件:生具慧根的人和苦难的修炼。
  具体表现在:“纯”和“深”。
  
   “纯”,是指以“古墓”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让杨龙的爱情在里面生根发芽,免受世俗的影响。这种令人窒息的爱情在其孕育时脆弱的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沫,但一旦有成,则非同小可。此类绝对的一心一意固然难得,而爱情初成后赴人间磨砺,为人所知的,更仅杨龙两人而已。
   小龙女从未涉世,身怀玄功,借用我看过的一篇文字,小龙女是“本质上的处女”,我深以为然。我无可避免的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评价这个女子,这种“处女本质”的好坏,且慢说它(因为也有人说,水至清则无鱼嘛),但我以为,至少是值得珍惜和令人叹为观止的。有很多人觉得这样冰冷的女子并不是良伴,用有趣或无趣、善良或无情来判断,从而得出一个否定的结论。这种比较就好象有人指责一个故宫里陈列的羊脂白玉碗不适用于家庭用餐一样的荒谬。

   每个人说喜欢或不喜欢杨龙之恋,其实大多是由自己的生命经历作怪而发生的感想。
   喜欢如我的,一直记得少年时的女友曾说过的话:“你说,我们该不会变成自己现在讨厌的那种人吧?”
   我们都明了自己定会长大,并在这成长中学会和这个社会妥协,付出某些代价。一般以为,这样无可避免的成长,从整体而言当然是积极的;但是,妥协必须有底线。西哲马基亚维利名言:“目的总是证明手段正确。”这句话当然内涵广袤,并非我这小子可全解。但以此句为藉口,在不择手段中迷失目的的人也大有人在。有更多的人在人生冲杀中突然幡然省悟,幼时之纯,已去之远矣!小龙女可凭因缘巧合,在成年以后仍保持赤子之心,实为难得。此也是我频频向小龙女致敬的主要原因。
   而厌恶的人大多有这样大经历:在现实中遇到貌似冰清玉洁之人,但其骨子里却仍如常人般计较利益得失,故鄙其作伪。日久,凡遇此类,均言伪君子反不若真小人可爱。哪怕读到小龙女这等表里如一的梨花仙子,也生厌恶之心。
   我以为,所谓伪君子也分两类。岳不群般不以小人为耻,装君子以求利益者当然可恨;而那类对圣洁心向往之,在现实中却力不从心的,我们叹之即可;鄙之却大可不必。对人间圣洁如小龙女的,更是要珍惜有加。若是如吴蔼仪之类不分青红皂白的逼迫“清高的人要不就真的遁世,若是身在凡间,那就请尊重凡间的规矩,以免误己误人”的,我看是苛求了。小龙女是误入凡尘的仙子,或是在不自觉的状态下游历人间的修行者;在无意识中破坏了某种沉闷的平衡确有可能,但把她说成是故意来挑衅凡间规矩的剑客,则有点用心险恶;何况,这人间的狗屁规矩,破几条,也未必就误己误人。

   故我以为,以上两种,在现实打拼中拒绝长大固然有错,但忘却人生还有曾经的至纯境界却是大错而特错了。
   小龙女之纯,便如《论语》所言之“仁”,是我们每个人都与生俱来高贵品质。可是在我们必将失去的时候,小龙女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可能,这种象征以绝美的形式荡涤世间丑恶,令放不下理想的人为之一振,使臣服妥协的人忽感一痛。

   杨过少年浪迹江湖,要说“纯”,比之小龙女是要差了一截。但其有“人待我好,我亦待人好”之“诚”,与小龙女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固然,在小说里,杨过常起杀郭黄之心,但杀父之仇又岂是小恩小惠可补。我看金庸这里倒手软了一下,照我看,就是杀了郭黄又如何?胡河清先生在《金庸小说的情感系统》里谈到“儒家文化的情感系统是非常明确地以家族利益来划线的”,故杀郭黄而报家仇也是有其合理性与必然性的。但《神雕》主要探讨的并非是这个问题,且这一幕也非广大读者所能接受。
   金庸在“后记”也说:“我个人始终觉得,在小说中,人的性格和感情,比社会意义具有更大的重要性。郭靖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句话在今日仍有重大的积极意义。但我深信将来国家的界限一定会消灭,那时候‘爱国’、‘抗敌’等等观念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言归正传,杨过之“诚”在书中更表现为对于爱情的我行我素,“我做了甚么事碍着你们了?我又害了谁啦?”只要不犯这条,我爱我的,干卿底事?这种在世俗道德与爱情相抵触时爆发的怒吼实在配得上小龙女数十载玄功所佐就的海枯石烂。
  
   “自从他们在古墓中共处,早就是这样了,只不过那时她不知道这是为了情爱,杨过也不知道。两人只觉得互相关怀,是师父和弟子间应有之义,既然古墓中只有们两人,如果不关怀不体惜对方,那么又去关怀体惜谁呢?其实这对少年男女,早在他们自己知道之前,已在互相深深的爱恋了。
   直到有一天,他们自己才知道,决不能没有了对方而再活着,对方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过百倍千倍。”

   至纯与至诚的人,“早在他们自己知道之前,已在互相深深的爱恋了。”此等不知爱而爱,已达爱之至境矣!在我想来,大约只有美刀王胡逸之对陈圆圆之痴爱,或可比之。
   此为“皇帝新衣”之爱情篇,《神雕》一出,如那孩子的一声呼喝,千万人虽曾怀至纯,却至此方恍然:“原来,还有这样的爱情!”

   所谓爱情之“深”,更从修炼的苦痛与艰难中使杨龙二人更趋于一致;玄奘历九九八十一难才取真经;杨龙经十六年相思大苦,方达神人境界,创出了辉映后世、照耀千古的爱情宗教。
   胡河清言:“小龙女成了杨过情感上的宗教,心灵里的观音,以致当他跳下断肠崖时,已完全为她那精灵式的存在迷惑而丧失了辨别生死间畛域的能力。”
   在杨龙十六年后相遇的刹那,我曾以人间思维闪过刹那莫名的担心:小龙女如象在第一次绝情谷重逢(做公孙止新娘那次)那般,不认杨过,该如何是好?但我低估了这种以对方为宗教信念的爱情魔力,我当时仍勘不透这修炼大成的结果,而必要在金庸叙述之后方心有戚戚焉。

   以真实生活的琐碎来评判杨龙之恋,是对爱情的亵渎。因杨龙处在连生死都无关紧要的宗教情绪之中,事业、社会、国家均不是这宗教所探究的核心。从表面看,杨龙入世是拜李莫愁造访所赐。但更必然的原因,是杨过未意识到世俗与恋情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他心目中,古墓外的世界,是好玩的;杀父之仇,是要报的。也表明了这爱情仅仅初成,其人到神的修行必不可少。
   在下山后,现实借郭靖之侠气、黄蓉之智、情花之毒、程瑛郭襄之情等等磨难,发起一轮又一轮的颠覆爱情攻势。这些攻势有的只在杨过心中微微荡起负疚涟漪,有的却在客观上几乎造成两人生死相隔,而所有这些却硬生生把他们分开了一十六年。相比这十六年,断臂、失贞,都可谓过眼烟云。
   但这,却也暗合了佛家所谓“入世修行”的磨砺法则。两人共历风雨,又分别用在绝情谷底面壁和纵横江湖两种完全不同的修行方式,凭绝大法力,以相思之苦为为炉,借世间万物为碳,炼出了至坚至刚的情爱金丹。令杨过与小龙女终于完成从至情至性爱人到比翼双飞爱神之超越。

   故我再三强调,人神或有共通之处,但以人性之琐碎来颠覆神性之高妙,则是愚不可及的企图。杨龙之恋从来不是凡人爱情的参照,而是我们永远顶礼膜拜的传奇。
  在此,我以理性的分析揭示神性的爱情,也算是不自量力了。
 


 慷慨歌燕市, 
  
 从容做楚囚, 
  
 引刀成一快, 
  
 不负少年头。 
     
      
       
    
天上人间 QQ10503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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