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行(二)——关中匪事![]() 关中匪事 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 三千万人民吼叫秦腔; 端一碗擀面喜气洋洋, 不加辣子哟嘟嘟囔囔。 ——关中民谣 这是一首地地道道够味儿的关中民谣,民谣生动形象地反映了关中地区人民的生活。秦川、黄土、秦腔、擀面、辣子,这些关中地区特有的景象,一一展现。无论是秦川、黄土、秦腔,还是擀面、辣子,都是粗犷、浑朴的。 在这里,每一个景观都是粗线条的,每一抹黄土都透着浓浓的黄土景象,八百里秦川自宝鸡经咸阳至西安、临潼,再到潼关,车行于秦川大地上,真如一马平川,平川的尽头,即是沟壑纵横、苍莽起伏的秦岭北麓——终南胜境和太白仙山。 在这里,你能听到地地道道的关中古语。就如前面所说的“嘟嘟囔囔”,就是一句地道的关中话。“嘟囔”本是形容词,但在这里,却是形容词作动词用,意谓发牢骚,“嘟嘟囔囔”则意更甚,牢骚不断。关中人一见到擀面就喜气洋洋,而如果没有辣子则牢骚不断。可见关中人对辣椒的喜好之深。 这个民谣的最后一句还有这样讲的:“不加辣子批批讲讲”,这里的“批批讲讲”更有意思。路毓贤先生说,“批批讲讲”相比于“嘟嘟囔囔”,程度更甚,而且是地道的关中古语,十分文雅。“嘟嘟囔囔”纯属地方土话,而“批批讲讲”则有文言之韵味,意思是既要发牢骚,还要不断地说道、批评、指正。所以,研究关中话,不能不将其与古文言结合。我们看贾平凹的许多散文中,即有大量的陕南与关中方言,而关中方言中亦有诸多古语之韵味,原因乃在于关中地区乃炎黄文明之发祥地,这里又是帝王州,中原文化极为发达,故当时的官方话即建立于关中话基础之上。 说起关中民谣,还有很多很多。比如盛行于关中一带的土匪歌谣即有“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地板凳都是木头,金疙瘩银疙瘩还嫌不够,天在上地在下你娃甭牛!”类似于此的关中民谣还有很多很多。粗犷、豪壮、血性。关中民谣与关中的人物、风土是密不可分的,尤其与关中文化关联尤多。关中文化可分几大脉络:一是帝王文化,二是土匪文化,三是儒佛道相融的宗教文化。 帝王文化纯属庙堂文化,与之相关的文化艺术比如刻石艺术、壁画艺术、丧葬艺术等都是极为精湛的。 土匪文化是关中之一绝,由来已久。 很多人可能不会认为土匪也会是一种文化。其实关中的土匪本身就是一个奇特的现象。我们在陕西本土作家的文学影视作品中,多能看到关于土匪文化的生动描绘,比如贾平凹的《白狼》、《五魁》、《商州三录》等短篇小说,都将土匪的匪气、侠气与粗犷豪壮之气描绘得栩栩如生,还有陈忠实《白鹿原》中有一个著名的土匪形象黑娃,就是鹿兆鹏,因为追求与田小娥的爱情,不顾家族宗族势力的反对而私奔,后来竟成了关中地区有名的土匪,但是田小娥这个被认为是“白鹿原上最淫荡的女人”却因为违背了家族意志而被活活折磨死,而黑娃这个有名的土匪后来又成了游击队队长,归顺了共产党,但是,这个土匪游击队队长的命运并没有就此好转,在后来文革的运动中,因为其曾经的土匪身份而被处死,黑娃的命运,既没有善始,也没有善终。无论是作为土匪的黑娃,还是作为游击队队长的黑娃,抑或是作为土匪黑娃情人的田小娥,都以悲剧而告终。令人扼腕。 关中这片土地虽然属帝王之州,然自唐以降,由于连年战乱,关中的农业却失去优势,逐渐成为一片苍凉、战乱之地,旱涝不断,匪患猖獗,再加之天高地远,官府对于猖獗的匪患往往无能为力,故千百年来形成了一种官匪不分的现象,并在关中大地上上演了一幕又一幕曲折、凄婉的土匪传奇。陕西著名作家贺绪林的小说《关中匪事》就是如此,这部小说后来被改编成电视剧《关中往事》,其中所写的就是土匪以及土匪首领与官府及女人之间的传奇故事。其实,这里的土匪,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坏蛋,而成了有血有肉、性情刚烈、侠肝义胆、遵守信用、并专与官府对抗的江湖侠盗。而这里的官府和保安队,则成了欺压良民、背信弃义、奸诈狡猾的代表。小说中的墩子是主人公,墩子本是一个江湖侠盗,因与一个女子相爱而得罪了官府,与保安队队长罗玉璋结下了梁子,罗玉璋因此而杀了墩子的父母及家人,并四处追杀墩子,墩子在逃亡途中与另一良善女子玉竹相识,而玉竹又被兔儿岭匪首十三爷看中,并被强抢上山,从此,墩子、玉竹与十三爷之间,形成了某种紧密的关联,墩子闯入了兔儿岭,自然是十三爷的眼中钉,而玉竹又是十三爷喜欢的女人,但是,玉竹喜欢的不是十三爷而是墩子,所以,墩子与十三爷之间的关系一度紧张,但是,十三爷绝不是那种不讲义、奸诈狡猾之徒,而是与墩子形成了一种稳定的关系。但是,十三爷与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罗玉璋的保安团。因此,在开始的时候,墩子与十三爷形成了联盟,共同对付罗玉璋,然而,在一次战役中,墩子落荒,最后被地方部队刘信义救获,而刘信义又是罗玉璋的远亲。但是,墩子在与刘信义结识之后,很快即为刘信义所赏识,并成了刘信义的心腹。所以,由于刘信义的牵制,罗玉璋一度没能杀得了墩子,而由于有刘信义的背后支持,墩子也一度没能杀得了罗玉璋。这样,墩子、十三爷、罗玉璋、刘信义四股势力就形成了一种紧密的关联。而且,也由于这种关系,墩子也成了剿灭兔儿岭匪首十三爷的元凶。十三爷最终死在了墩子的枪下。 然而,一直到最后,由于玉竹的报告,墩子才知道,其实墩子一直是刘信义手里的一颗棋子,墩子只知道服从和尽忠,却没有想到刘信义的奸诈,刘信义与罗玉璋是穿一条裤子,并想设计除掉墩子。最后,由于玉竹的告密,墩子最终得脱,并将自己最大的仇家罗玉璋杀死。 这个故事十分曲折悲悯,虽然作为正面形象的墩子最终杀死了自己的仇人罗玉璋,但是,故事中的许多人物都是具有悲剧性的。墩子在小说中的身份是多重的,他既是江湖侠客,又是土匪,还是官府的士兵。而墩子所对付的,同时也有官府和土匪。像墩子这种原型,在关中地区能找到很多很多。 我们在另一个关于关中土匪的电影《佛坪》中,也能看到类似的影子。《佛坪》故事的发生地就在终南山中的一个荒凉之地佛坪县。陪同我考察的陕西省文史馆馆员、陕西省书协副主席、著名书法家、考古文博专家路毓贤先生告诉我,写这部小说的作者就是他朋友,西安市人事局的一个作家杜鹏霄,杜鹏霄还为县志中的一些问题请教过他。 佛坪地处终南山北麓,佛坪山里隐藏着一条有名的古道,叫傥骆道,是旧时入蜀的7条古道之一。傥骆道北从陕西周至骆峪进秦岭,南由洋县傥水河谷出,至汉中,是褒斜道、文川道、子午道、金牛道、故道、连云栈道等蜀道中最近捷也是最险峻的一条道路。30号中午,在去往周至县考察仙游寺的之后,我们的中午饭就安排在傥骆道边的一个川味农家小馆。这家小馆依山傍水,背靠大山,临水而建,其中设施全为竹木搭成,显得十分朴素而优雅。坐在小馆里,可以眺山观水。小馆旁边便是傥骆道公路,这条道一直通往汉中,直至四川。 傥骆道因为是北从周至骆峪进秦岭,南从洋县傥水河谷出到汉中,进出口各取地名中一字,所以叫傥骆道,全长240公里,是当年所有栈道中长安往汉中方向最近、也最险峻的一条古道。傥骆道古时曾为军事要道。正始二年(244),魏将曹爽出骆峪伐蜀。甘露二年(257),蜀将姜维出傥骆道伐魏。唐代,傥骆道曾一繁荣,成为由长安入川最捷近的道路,沿途馆驿多达11处。建安四川(783年)德宗避乱南郑,广明元年(880年)僖宗去蜀,都取道傥骆。 我所说的佛坪,就处于傥骆道之中。这里连年战乱,匪患不绝,民生凋敝,兵丁无俸,人民无米,民生凋敝。谁都不愿意到这里来当差。 《佛坪》所讲的,就是发生于古傥骆道上佛坪县城匪首与官府的一些传奇故事。 民国十四年,在秦岭腹地汉中佛坪这个距今四百年历史的县城里,由于县城地处秦岭腹地,与世隔绝、交通不便,多年来,佛坪匪患猖獗,民声载道。为剿灭以常龙为首的一帮匪徒,已经先后有郝县长和牛县长殉职于任上。 牛县长在履新的当天被常龙一伙击毙在街心九儿客栈的门前后,由谁出任佛坪县长、安抚民心、追剿匪徒,成了让汉中府道尹大人头疼的问题。在道尹大人召集的商议会上,当省城督军杨大人的小舅子刘髯翁提出县城迁址至袁家寨时,道尹大人的得意门生、刚刚进入佛坪地界的赵伯雄不仅极力反对,而且还毛遂自荐、出任佛坪县长。 赵伯雄掌职佛坪县长后,一面着手调查民情、体察民意,一面开始追剿常龙匪伙。但让赵伯雄没有料到的是,之所以前两任县长先后遇害、省城督军大人和刘髯翁大人极力主导佛坪迁址,是因为常龙受陈坎爷收买,而和刘髯翁有着表亲关系的陈坎爷都盯着上峰拨下的巨额县城迁址经费。 尽管两个得力随从建议利用常龙对九儿客栈老板娘九儿的一往情深,致常龙于死地,但常龙以这样做不仁义为由决定利用下葬两个殉职前任的机会,将常龙引下山来,然后在城里来一个瓮中捉鳖。果然不出赵伯雄所料,得到县府郑师爷的报信后,常龙趁赵伯雄出城送葬的机会,从山上下来,进入城里,想将九儿一起带走。 在赵伯雄对常龙一伙的围歼中,常龙失手一枪打死自己钟爱一生的九儿。就在赵伯雄接到常龙对决的邀请时,省城督军杨大人决定佛坪迁址袁家寨的公文已经下到了汉中府道尹大人的手中。常龙在对决中让赵伯雄成全了自己到阴曹地府见九儿的心愿后,被削去官职的赵伯雄赶到袁家寨结束了刘髯翁、陈坎爷一伙的性命。 一年后,省城一份火速剿灭匪徒的公文送到了汉中道尹大人手中。公文中称:从匪徒打劫官府的手段来看,匪徒首领疑为赵伯雄。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本来身为剿匪官员的赵伯雄,后来却因为官场积弊,被逼成为了土匪,实现了人生戏剧性的转折。这个故事和《白鹿原》中的土匪黑娃有着相似的命运,它说明了一个道理:现实中的土匪,往往不是真正的土匪,而现实中的官员,往往才是真正的土匪。黑道与白道,有时各自的位置恰恰是相反的。所以,由此也形成了真正的关中土匪文化,土匪文化的实质并不是歌颂土匪,而是那种真正的血性精神。 轰动全国的电视剧《关中匪事》(又名《关中往事》),其就是根据陕西作家贺绪林的小说《关中往事》三部曲《兔儿岭》、《马家寨》、《卧牛岗》改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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