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儿子与我同母亲视频，许是视频放大了母亲的脸，又或者是我很久不曾认真的观察母亲，就那样，我呆呆的看着，看她斑驳着皱纹的笑脸，看她毫不掩饰的欢喜和疼爱，看她在镜头前和儿子藏猫猫，看她......，然后，双眼模糊。
留下儿子，我悄悄的退出房间，泪水不可控制的滑落。
这些年，我固执的不肯给母亲增长年岁，不管谁问，固执的让她停留在六十岁，我是如此害怕她的苍老，害怕她微弯的脊背，害怕她头顶的白发，害怕很多，可是，此刻，她的皱纹，她的白发，就那样晃着我的眼，刺穿我柔软的心脏，疼痛像奔涌的泉水，在我的思绪里，瞬间变成一片汪洋。
年前，小豆子结婚，父母过来小住半月，过年时，本想留住他们，儿子却不肯，定要在这个繁乱的日子回去找他想念的表哥，无奈，一行七人，迎着春节的高峰，踏上回家的征程。
这一年，因为经济危机，先生的工作受到些影响，生活上自然不敢太奢侈，于是，想给父母买机票的心思，在父母一再的恳求下，动摇成卧铺；因为网络订票，铺位由不得自己随心选择，七张票，随机给予，三张下铺，三张上铺，一张中铺；
想着，怀孕的小豆子、母亲、父亲、他们三人在下铺，八岁的儿子在中铺，我、先生、和小豆子的老公睡上铺，还算合理。
说实话，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对于奔波惯了的我们，很容易捱过去，可是，一上车，我便开始后悔，晕车的父亲，容易失眠的母亲，对于他们，这三十几个小时将是多么漫长！
母亲看出我在纠结，说，还是坐火车安全，她喜欢旅行，喜欢看窗外，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让我放宽心；再说，他们的身体好着呢，别说三十几个小时，就是五十几个小时，也没任何问题的！母亲轻松的说笑着，可我的心里却像有块石头般，坠得慌。
是夜，父亲吃了晕车药，早早的躺在铺位上，几个铺位，并不在一个车厢，我把母亲，儿子，和我留在一处，潜意识的，我想同时照顾到她们。
母亲不晕车，在她的下铺靠着；儿子兴奋，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夜色，不肯睡；我站在过道上，等着儿子，他睡了，我才能安心爬到上铺；而母亲，看着忙碌的我，也不忍心先睡，一个劲的让我坐在她铺位上休息，我知道母亲觉轻，让她不要惦记我，快些闭目养神。
可是，母亲看着我，我看着儿子，三代人，就这样，在忽明忽暗的车厢里，安静的、互相等待着；
我小声的说着儿子，早点睡吧，不然，妈妈在这晃来晃去的，外婆会睡不着的！
母亲小声的说着我，别管他，他那么兴奋，你勉强他睡觉，他多难受啊！
我站在那里，想要对儿子发火，却又无可奈何，我不想吵醒那些熟睡的旅人，更不想破坏儿子快乐的心境，左右都好难。
母亲起来了，我以为她要去卫生间，我说，妈，我陪你去吧！
母亲没回答，直接开始爬卧铺梯子，我错愕不及，试图去拉，不可以，妈，你这么大年纪了，绝对不能到上铺去，你快下来，我几乎要大喊，可母亲，弯起她的身躯，已经爬到了中铺，她回头对我说，喊啥？你托我一把，我能上去，你别往下拉我，看把我弄摔了，你睡下铺，方便照顾孩子，听话。
一句听话，噎住了我所有将要脱口的阻止，就那样，我傻傻的扶着母亲的腰，母亲的腿，任她慢慢的爬到了最上铺，看着她，躺下；看着她，笑着对我说，老姑娘，我灵巧吧！想当年，上山下乡那会儿，我啥没爬过，知道吗？你妈我一点都不老，就你们哥几个，把我当成了老太太，我还年轻着呢！
夜渐深，火车颠簸着，向着我们的目的地，一站一站，不急不缓的行驶去。
我，就那样静卧在母亲的下铺，听着儿子安睡的呼吸，听着母亲略轻的鼾声，听着嘈杂的轨道声；心，湮灭在潮水里，刚刚爬到上铺的母亲，她的身体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那个弧度的中心，是一个立着的爱，那爱绵长细致，缀画出她沧桑的脸，那么熠熠，那么温情，那么美丽。
那张脸，那颗心，满满的，都是她的儿女，她的深情。
在她心里，不管多大，我仍似孩童，只要她活着，还有力气，她就要照顾我，照顾着我们，不肯服老，不肯低头，我欠着她，一生一世，如何去还？
我是愧疚的，因为伪孝顺，因为总是无力回报，所以，我用这一篇微薄的字掩饰内心的慌张。
或者，我们都是这样，为了孩子，我们可以付出生命，用心去为他铺路；而父母，就在我们的背后，我们却很少回头，去看他们日渐苍老的身影，日渐沧桑的想念，对他们的爱，我们不停的要，却很少用心的，努力地去回报。
母亲为我，我为儿子；我欠母亲的，儿子欠我的；我们把爱平行成两条直线，一直延伸，向前，再向前。
或许，我们都是自私的孩子；或许，我们都是伟大的母亲，或许，我们只是人，普通的，任爱变成简单的付出和索取的人。
年轮和爱，交织着，缠绕着，生生世世。
这个老人，是她，这个老人，也会是我，这个老人，也将是你。
从不曾为这个老人写字，因为我知道，大爱无字，大爱无言。
还是写了，因为我希望，在她的心里，能有一个地方留给她自己，这个母亲节，下个母亲节，无数个母亲节，我希望她，希望所有的母亲能安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