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色: 字号:
《人物志》原文译(卷中)
2012-05-16 | 阅:  转:  |  分享 
  


《人物志》原文译(卷中)

刘邵[三国]



材能第五

材能大小,其准不同。量力而授,所任乃济。

或曰:人材有能大而不能小,犹函牛之鼎不可以烹鸡;愚以为此非名也。夫能之为言,已定之称;岂有能大而不能小乎?凡所谓能大而不能小,其语出於性有宽急;性有宽急,故宜有大小。宽弘之人,宜为郡国,使下得施其功,而总成其事;急小之人,宜理百里,使事办於己。然则郡之与县,异体之大小者也;以实理宽急论辨之,则当言大小异宜,不当言能大不能小也。若夫鸡之与牛,亦异体之小大也,故鼎亦宜有大小;若以烹犊,则岂不能烹鸡乎?故能治大郡,则亦能治小郡矣。推此论之,人材各有所宜,非独大小之谓也。

译文:材质与智能之大小,其水准本自不同。衡量其才力之不同而授予其职责,各自所承担的事情才能合适。

有人说:某人之材质能做大事而不能做小事,犹如可以容得下大牛之鼎不能用来烹煮小鸡;在下认为此是名不副实之言。能力之大小,是已确定之名称,怎会有能做大事而不能做小事之人?凡是所谓能做大事而不能做小事者,其说法出于人之性情有宽缓与急躁之别;性情有宽缓与急躁之别,因此应当有可做大事或可做小事之别。性情宽缓而胸怀弘大之人,应当担任郡国之长,使其手下得以施展其事功,而其人总揽其事而成之;性情急躁而胸怀狭小之人,应该担任治理县乡之官,使事情可由其人自己办成。然则郡国与县乡,只是其方圆之大小不同,按实际之理、性情之宽缓与急躁之论来辨别,则应当说因为能力之大小不同,因此所适宜之职位之不同,不应当说能做大事而不能做小事。至于说小鸡与大牛,亦只是其体之大小不同,因此所用之鼎亦应有大小之别;如果能用来烹煮牛犊,则怎会不能用来烹煮小鸡?因此,能治理大的郡国,则亦能治理小的郡县。由此而推论,某人之材质各有其适合之位,而非仅仅才能大小之意。

夫人材不同,能各有异:有自任之能,有立法使人之能,有消息辨护之能,以德教师人之能,有行事使人谴让之能,有司察纠摘之能,有权奇之能,有威猛之能。

夫能出於材,材不同量;材能既殊,任政亦异。是故:

自任之能,清节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冢宰之任;为国,则矫直之政。

立法之能,治家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司寇之任;为国,则公正之政。

计策之能,术家之材也,故在朝也,则三孤之任;为国,则变化之政。

人事之能,智意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冢宰之佐;为国,则谐合之政。

行事之能,谴让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司寇之佐;为国,则督责之政。

权奇之能,伎俩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司空之任;为国,则艺事之政。

司察之能,臧否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师氏之佐;为国,则刻削之政。

威猛之能,豪杰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将帅之任;为国,则严厉之政。

译文:人之材质不同,能力亦各自不同:或有自我管制之能力,或有确立法度而支使他人之能力,或有增减区分保护之能力,或有用道德教化为人之师之能力,或有做事而支使人、督促呵责之能力,或有主管纠察指

摘之能力,或有善于权变而出奇制胜之能力,或有威武勇猛之能力。

能力由材质而决定,而材质之分量有所不同。材质与能力既已不同,所能担任之政事亦因此而不同。所以:

有自我管制之能力者,为清正而守节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总揽众事的冢宰之职务;治理国家,则能行矫偏行正之政。

有能立法度之能力者,治理大夫封地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审案定刑的司寇之职务;治理国家,则能行公平正直之政。

有出谋划策之能力者,为技术或专家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献计献策的三孤之职务;治理国家,则能行权变幻化之政。

有安人定事之能力者,为智谋与思虑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总揽众事的冢宰之辅佐;治理国家,则能行偕同聚合之政。

有躬行做事之能力者,为善督促呵责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审案定刑的司寇之辅佐;治理国家,则能行督察呵责之政。

有权变出奇之能力者,为善长于技巧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器物制作的司空之职务;治理国家,则能行艺能事务之政。

有主管纠察之能力者,为能辨别善恶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辨别是非的师傅之辅佐;治理国家,则能行抑恶扬善之政。

有威武勇猛之能力者,为雄豪而杰出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行军作战的将帅之职务;治理国家,则能行严正刚烈之政。

凡偏材之人,皆一味之美;故长於办一官,而短於为一国。何者?夫一官之任,以一味协五味;一国之政,以无味和五味。又国有俗化,民有剧易;而人材不同,故政有得失。是以:

王化之政,宜於统大,以之治小则迂。辨护之政,宜於治烦,以之治易则无易。

策术之政,宜於治难,以之治平则无奇。矫抗之政,宜於治侈,以之治弊则残。

谐和之政,宜於治新,以之治旧则虚。公刻之政,宜於纠奸,以之治边则失众。

威猛之政,宜於讨乱,以之治善则暴。伎俩之政,宜於治富,以之治贫则劳而下困。

故量能授官,不可不审也。

译文:大凡具备某方面特长之偏材,皆如五味中一味之美;因此善于担任某一官职,而不适合于治理一国。何以如此?因某一官职,如用一味而协同五味;而一国之政令,如凭无味而使五味和融。再者,一国有风俗与风化,民众有难治与易治;而人之材质不同,因此,政令亦有得失。所以:

以王道教化之政令,适宜于统辖重大之事,以此治理细小之事则迂阔难行。用区别保护之政令,适宜于治理烦琐之事,以此治理平易之事则不见平易。

以策略技术之政令,适宜于治理困难之事,以此治理平常之事则不见奇效。用矫偏刚强之政令,适宜于治理冗杂之事,以此治理缺憾之事则更增残缺。

以和谐和缓之政令,适宜于治理新生事物,以此治理旧有之事则不见实效。用公正严刻之政令,适宜于治理纠察奸邪,以此治理边侧之人则失去民众。

以威武勇猛之政令,适宜于讨伐作乱之人,以此治理善良之人则流于残暴。用奇技异巧之政令,适宜于治理富有之国,以此治理贫穷之国则劳苦困民。

因此,衡量能力之不同而授予官职,不可不审慎。

凡此之能,皆偏材之人也。故或能言而不能行,或能行而不能言;至於国体之人,能言能行,

故为众材之隽也。人君之能异於此。故臣以自任为能,君以用人为能;臣以能言为能,君以能听为能;臣以能行为能,君以能赏罚为能。所能不同,故能君众材也。

译文:大凡具有以上能力者,皆为偏擅某方面之才能之人。因此,或有能言谈而不能躬行者,或有能躬行而不能言谈者;至于一国之主要人物,既能言谈又能躬行,因此成为各种材质之人中之杰出者。人君之能力与此皆不同。因此,臣子当以自我管制为其应有之能力,人君以善于用人为其应有之能力;臣子以能言谈为应有之能力,人君以能兼听为应有之能力;臣子以能躬行为应有之能力,人君以能公正赏罚为应有之能力。(人君)所需之能力(与偏擅某方面之才能之人)不同,所以能统领各种偏材之众人。

利害第六

盖人业之流,各有利害:

夫清节之业,著于仪容,发於德行;未用而章,其道顺而有化。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进;既达也,为上下之所敬。其功足以激浊扬清,师范僚友。其为业也,无弊而常显,故为世之所贵。

法家之业,本于制度,待乎成功而效。其道前苦而后治,严而为众。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忌;已试也,为上下之所惮。其功足以立法成治。其弊也,为群枉之所雠。其为业也,有敝而不常用,故功大而不终。

译文:大凡各人术业之流派,各有其利害:

清正守节者之术业,显露于仪态容止,产生于道德品行;不待用之即已彰显,其道顺适而知变化。因此,于未达于此境界之时,乃是众人前进之方向;既已达到此境界之后,可使上下之人尊之敬之。其功用足以激荡污浊而发扬清正,为同僚朋友之楷模典范。其为术业,不见弊端而常能显明,因此为世人所贵重。

法家之术业,发源于制订规则,待到功用之成而见其成效。其道先受劳苦而后得太平,严酷而待众人。因此,于未达于成功之时,被众人之所忌恨;经过试验之后,被上下之人所畏惧。其功用足以设立法度而达成太平。其弊端在于,被众多冤屈邪恶者所仇恨。其为术业,有所危害而不能常用,因此功用虽大而不能善终。

术家之业,出於聪思,待於谋得而章。其道先微而后著,精而且玄。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不识。其用也,为明主之所珍。其功足以运筹通变。其退也,藏於隐微。其为业也,奇而希用,故或沉微而不章。

智意之业,本於度原,其道顺而不忤。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容矣;已达也,为宠爱之所嘉。其功足以赞明计虑。其蔽也,知进而不退,或离正以自全。其为业也,谞(音许)而难持,故或先利而后害。

译文:善于技巧之术业,出于聪明才思,待到所谋既成而显现。其道先隐微而后显明精密而且玄妙。于未达于成功之时,众人不能公认。其功用,被开明君主所珍重。其功用足以运筹帷幄而通达变化。其退守之时,可以深藏而隐秘不显。其为术业,奇妙而罕见其用,因此或许沉潜隐秘而不能彰显。

睿思才智之术业,产生于思虑探究,其道顺应时变而不违逆。因此,其未达于完善之时,为众人所接受;既已达于完善之后,为爱慕者所赞许。其功用足以帮助和发明计策思虑。其见识不全者,只知前进而不知后退,或者远离正道而求保全自我。其为术业,重计谋而难以控制,因此或许先获其利而后有害。

臧否之业,本乎是非,其道廉而且砭。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识;已达也,为众人之所称。其功足以变察是非。其蔽也,为诋诃之所怨。其为业也,峭而不裕,故或先得而后离众。

伎俩之业,本于事能,其道辨而且速。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异;已达也,为官司之所任。其功足以理烦纠邪。其蔽也,民劳而下困。其为业也,细而不泰,故为治之末也。

译文:褒贬评判之术业,产生于评判是非,其道廉正而且可以讥刺弊病。因此,其未达于完善之时,为众人所认可;既已达于完善之后,为众人所称道。其功用足以改变与明察是非。其见识不全者,被受其诋毁呵责者所怨恨。其为术业,峭拔脱俗而不宽容,因此或许先得众人之认可而后为众人所疏远。

奇技异巧之术业,产生于做事之技能,其道求异而且变化快。其未达于完善之时,不为众人认可;既已达于完善之后,为官府中主管者所任用。其功用足以理清烦杂而纠正偏邪。其见识不全者,使民众劳苦而属下困苦。其为术业,琐细而不能安泰,因此乃是治理天下之末节。

接识第七

夫人初甚难知,而士无众寡皆自以为知人。故以己观人,则以为可知也。观人之察人,则以为不识也。夫何哉?是故能识同体之善,而或失异量之美。何以论其然?

夫清节之人,以正直为度,故其历众材也,能识性行之常,而或疑法术之诡。法制之人,以分数为度,故能识较方直之量,而不贵变化之术。术谋之人,以思谟为度,故能成策略之奇,而不识遵法之良。器能之人,以辨护为度,故能识方略之规,而不知制度之原。智意之人,以原意为度,故能识韬谞之权,而不贵法教之常。伎俩之人,以邀功为度,故能识进趣之功,而不通道德之化。臧否之人,以伺察为度,故能识诃砭之明,而不畅倜傥之异。言语之人,以辨析为度,故能识捷给之惠,而不知含章之美。

是以互相非驳,莫肯相是。取同体也,则接论而相得。取异体也,虽历久而不知。

译文:人本来甚难了解,而士人无论多少,皆自以为可以了解他人。故凭一己之心而观察他人,则以为可以了解;看看他人观察人的情况,则以为并非真正认识其人。究竟为何?因此,或许能够认识到建立于同意本体上之善,却可能偏失于数量程度不同之美。何以如此论断?

清正守节之人,以公平和正直为原则,因此当其遍阅各种人材之时,能认识到本性行为之不变者,却可能怀疑方法技巧之奇诡。

遵法守制之人,以本分和数量为原则,因此能认识比较方正端直之程度,却不能重视随时变化之技巧。

知术善谋之人,以思虑和谋略为原则,因此能够策划出奇思巧谋之策略,却不能认识遵守法令之好处。

专业技能之人,以辨别和保护为原则,因此能够认识方法与谋略之规则,却不能了解制订法度之原因。

睿智有心之人,以推测人心意为原则,因此能够认识到韬略的随时权变,却不重视法令与教化之常道。

奇技异巧之人,以求取功名作为原则,因此能够认识到进取趋向之功用,却不能通达道德教化之功能。

擅长评判之人,以探究与观察为原则,因此能够有认识诃责与针砭之明智,却不能尽晓杰出奇异之士。

善于言谈之人,以辨别与分析为原则,因此能够认识到敏捷与健谈之好处,却不知道含而不露之美雅。

因此,互相非难攻驳,无人肯相互肯定。若所取者为同一事体,则能接应讨论而互有所得;若所取者为同一事体,即使历时长久而不能相互了解。

凡此之类,皆谓一流之材也。若二至已上,亦随其所兼,以及异数。故一流之人,能识一流之善;二流之人,能识二流之美;尽有诸流,则亦能兼达众材。故兼材之人与国体同。

欲观其一隅,则终朝足以识之。将究其详,则三日而后足。何谓三日而后足?夫国体之人兼有三材,故谈不三日不足以尽之。一以论道德,二以论法制,三以论策术,然后乃能竭其所长,而举之不疑。

译文:凡此之类,皆可谓一流人材。若能至于兼有其中两者以上,亦能随其兼有之材质,因而发生变化。因此,一流人材,则能识得一流之美善之处;二流人材,则能识得二流之美妙之处。若能全部拥有各流人材之长,则亦能兼有各种人材之美善之处。因此,兼有各种人材之长处者,可以与国家栋梁之材等同。

若要考察某人一方面之专长,则一日之间足以识别;将要详细了解其情,则有三日足以知之。为何须三日才能足以知之?堪称国家栋梁之人,兼有三方面之材质,因此,若无三日之交谈,不足以完全了解:其一,探究其道德修养;其二,观察其法令制度之才能,其三,观察其策略方法如何。如此之后方能完全了解其长处,可以举荐而不疑虑。

然则,何以知其兼偏,而与之言乎?其为人也,务以流数杼人之所长而为之名目,如是兼也。如陈以美,欲人称之,不欲知人之所有,如是者偏也。不欲知人,则言无不疑。是故,以深说浅,益深益异。异则相返,反则相非。是故多陈处直,则以为见美;静听不言,则以为虚空;抗为高谈,则为不逊;逊让不尽,则以为浅陋;言称一善,则以为不博;历发众奇,则以为多端;先意而言,则以为分美;因失难之,则以为不喻;说以对反,则以为较己;博以异杂,则以为无要。论以同体,然后乃悦。于是乎有亲爱之情、称举之誉。此偏材之常失。

译文:如此说来,何以知其是兼有之人材还是偏能之人材,因而与之交流?若其为人,致力于某一流人材之长处,又能采纳接受他人之长处,而且能明了其名目,此类是兼有之人材;如果将个人之擅长者陈述出来,欲求得他人赞美,不欲了解他人所有之长处,此类是偏能之人材。

不欲了解别人之长处,则对他人之言无不疑难。因此,以深奥之言来说浅显道理,似乎越深奥越使人感到惊异;对相同意见则归于己见,对相反意见则相非难。因此,多所陈述而直言相对,则以为是在炫耀美德;静听而不言,则以为是虚无空疏;坚持意见而阐述高见,则以为不知谦逊辞让;不断谦逊辞让,则以为浅薄鄙陋;某人若说自己只有一方面之长处,则以为不够渊博;某人若逐条阐发众多奇异之论,则以为头绪多端;若在他之前表达出他的意见,则以为是分享其美妙之处;因为他有失误而问难,则以为不可理喻;对不同意见陈述相反看法,则以为是与自己一较胜负;以博学而表现出不同于繁杂,则以为不知要点;若所论者认同其意见,然后方喜悦,因此而有相亲相爱之情感,有互相称举之赞誉。此是偏能人材之常见之过失。

英雄第八

夫草之精秀者为英,兽之特群者为雄。故人之文武茂异,取名于此。是故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此其大体之别名也。若校其分数,则互则须,各以二分,取彼一分,然后乃成。

何以论其然?夫聪明者英之分也,不得雄之胆,则说不行。胆力者,雄之分也,不得英之智,则事不立。是故英以其聪谋始,以其明见机,待雄之胆行之。雄以其力服众,以其勇排难,待英之智成之。然后乃能各济其所长也。

译文:花草之精粹优秀者为英,禽兽之出类拔萃者为雄;所以,人类中之文才武功优异超众者,由此而命名。因此,聪慧明智超出众人,谓之英;胆识力量超过众人,谓之雄。此是自其中大体分类而命名。

如果比较其分数多少,则必须相辅相成,各按二分计算,取得另外之一分,然后才能成全。何以如此说?聪慧明智者,是英才之分数,若不得雄才之胆识,则其言辞不能得以被人接受;有胆识力量者,雄才之分数,若不得英才之智慧,则其所做之事难以成立。因此,英才凭其聪慧谋划于初,凭其明智而寻找机会,依赖雄才之胆识而行动;雄才凭其力量使众人服从,凭其勇气排除困难,依赖英才之智慧而成就其事;如此之后方能对其所擅长者有所助益。

若聪能谋始,而明不见机,乃可以坐论,而不可以处事。聪能谋始,明能见机,而勇不能行,可以循常,而不可以虑变。若力能过人,而勇不能行,可以为力人,未可以为先登。力能过人,勇能行之,而智不能断事,可以为先登,未足以为将帅。

必聪能谋始,明能见机,胆能决之,然后可以为英,张良是也。气力过人,勇能行之,智足断事,乃可以为雄,韩信是也。

译文:如果凭聪慧能够谋划于初,而明智不能寻找机会,则可以坐论其道,而不可以处理具体事务。聪慧能够谋划于初,明智能够寻找机会,而勇气不能使之行动,可以遵循常道,而不可以思虑应变之事。如果力量能够超过众人,而勇气不能使之行动,可以成为出力之人,不可以作为捷足先登者。力量能够超过众人,勇气能够使之行动,而智慧不能决断事务,可以成为捷足先登者,不足以成为将帅。

一定要聪慧能够谋划于初,明智能够寻找机会,胆识能够决断疑难,然后可以成为英才,张良便是此类之人。胆气力量超过众人,勇气能够使之行动,智慧足以决断事务,方可以成为雄才,韩信便是此类之人。

体分不同,以多为目,故英雄异名。然皆偏至之材,人臣之任也。故英可以为相,雄可以为将。若一人之身兼有英雄,则能长世,高祖、项羽是也。

然英之分以多于雄,而英不可以少也。英分少,则智者去之,故项羽气力盖世,明能合变,而不能听采奇异,有一范增不用,是以陈平之徒皆亡归。高祖英分多,故群雄服之,英材归之,两得其用,故能吞秦破楚,宅有天下。然则英雄多少,能自胜之数也。徒英而不雄,则雄材不服也;徒雄而不英,则智者不归往也。故雄能得雄,不能得英;英能得英,不能得雄。故一人之身,兼有英雄,乃能役英与雄。能役英与雄,故能成大业也。

译文:

人之本体与所得分数本自不同,只以分数多少设立名目,所以,英才与雄才之名目不同,然而皆为独擅其一之偏材,可以任用为臣子。因此,英才可以任用为宰相,雄才可以任用为将帅。如果一人之身,兼有英才与雄才之长处,则能为当世之尊长,汉高祖刘邦、楚霸王项羽便是此类。然而英才之分数,可以多于雄才之分数,而英才之分数不可以减少。英才之分数减少,则有智之士离之远去,因此,项羽勇气力量超出当世,表面上看能够合于变化之道,而不能听取采纳奇才异士之言,有一范增而不知重用,因此,陈平之类,皆逃走而归附汉高祖。汉高祖英才分数多,因此,众多雄才敬佩服从,英才归附投奔,英才与雄才各自都能得到重用,所以能够吞灭大秦而攻破大楚,拥有天下而以天下为家。

如此而言,英才与雄才分数之多少,乃是战胜自我之分数。只是英才而非雄才,则雄才之人不能敬佩服从;只是雄才而非英才,则有智之士不能归附投奔。因此,雄才能得到雄才,不能得到英才;英才能得到英才,不能得到雄才。所以,一人之身,既是英才,又是雄才,方能役使英才与雄才。能够役使英才与雄才,所以能成就伟大事业。

八观第九

八观者:一曰观其夺救,以明间杂;二曰观其感变,以审常度;三曰观其志质,以知其名;四曰观其所由,以辨依似;五曰观其爱敬,以知通塞;六曰观其情机,以辨恕惑;七曰观其所短,以知所长;八曰观其聪明,以知所达;

译文:所谓八观,包括以下几方面:一为观察其人夺换补救之法,以察明是否有疏漏与混杂错乱之性情。二为观察其人感通应变能力,以审察是否能掌握原则并且还能变通。三为观察其人志向材质高低,以了解是否所传之名声与其实情相符。四为观察其人为人处世依据,以分辨是否确能依据正道或似是而非。五为观察其人爱心敬意之情,以察知是否能够通达情理而没有闭塞。六为观察其人情感机敏之心,以辨明是否能够宽容待人而不受迷惑。七为观察其人缺欠不足所在,以知晓其人之所擅长者究竟在于何处。八为观察其人所闻所见如何,以明了其人之闻见认识是否能够广博。

何谓观其夺救,以明间杂?夫质有至有违,若至胜违,则恶情夺正,若然而不然。故仁出于慈,有慈而不仁者,仁必有恤,有仁而不恤者,厉必有刚,有厉而不刚者。若夫见可怜则流涕。将分与则吝啬,是慈而不仁者。睹危急则恻隐,将赴救则畏患,是仁而不恤者。处虚义则色厉,顾利欲则内荏,是厉而不刚者。然而慈而不仁者,则吝夺之也。仁而不恤者,则惧夺之也。厉而不刚者,则欲夺之也。故曰:慈不能胜吝,无必其能仁也。仁不能胜惧,无必其能恤也。厉不能胜欲,无必其能刚也。是故不仁之质胜,则伎力为害器。贪悖之性胜,则强猛为祸梯。亦有善情救恶,不至为害;爱惠分笃,虽傲狎不离;助善者明,虽疾恶无害也;救济过厚,虽取人,不贪也。是故观其夺救,而明间杂之情,可得知也。

译文:

何谓观察其人夺换补救之法,以察明是否有疏漏与混杂错乱之性情?

人之材质之中有至刚至健者,有因为情感欲望而违背常理者。如若至刚至健者被违背常理者胜过,则最可厌恶者在于因情感欲望而失去正道,如此则似刚健而非真正刚健。所以,仁爱出于慈悲之心,但有慈悲而非仁爱者;仁爱者定要有体恤他人之心,但有虽然仁爱而不能体恤他人之心者;严厉者定有刚健之性,但有严厉而无刚健之性者。

若是有人见到可怜者便流泪,而将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分给可怜者时却吝啬,此是有慈悲之心而不仁爱者。看到危险与急迫情况便有恻隐之心,而将要投身去救助时则畏惧祸患,此是有仁爱之心而不能体恤他人者。当遇到空谈大义务时便表现出严厉之情,而顾忌私利欲望则内心怯懦,此是严厉而不刚健者。然而,有慈悲之心而不能仁爱者,乃是吝啬之心使之失去慈悲之心。有仁爱之心而不能体恤他人者,乃是恐惧之情使之失去体恤之心。虽然严厉而不能刚健者,乃是欲望使之失去刚健之性。

所以说:慈悲之心若不能胜过吝啬之心,则其人并非一定能仁爱;仁爱之心若不能胜过恐惧之心,则其人并非一定能体恤他人;严厉之情若不能胜过欲望诱惑,则其人并非一定能刚健。因此,人之材质之中的不仁爱之心强盛,则技巧气力可成为有害之器物;贪求悖理之性情强盛,则刚强勇猛可以成为惹祸之阶梯。亦有凭借其情感之善良而挽救其邪恶之心者,如此则不至于为害他人;若爱人之心与惠人之心诚实坚定,即使傲慢或亲近亦不会使人离弃;若扶助善良之时能够明智,则即使疾恶如仇亦不至于危害他人;若救助赈济他人先已丰厚,则即使再索取财物亦不算是贪求。因此,观察其人夺换补救之法,因而察明是否有疏漏与杂乱之性情,能够得以了解。

何谓观其感变,以审常度?夫人厚貌深情,将欲求之,必观其辞旨,察其应赞。夫观其辞旨,犹听音之善丑。察其应赞,犹视智之能否也。故观辞察应,足以互相别识。然则论显扬正,白也。不善言应,玄也。经纬玄白,通也。移易无正,杂也。先识未然,圣也。追思玄事,睿也。见事过人,明也。以明为晦,智也。微忽必识,妙也。美妙不昧,疏也。测之益深,实也。假合炫耀,虚也。自见其美,不足也。不伐其能,有余也。

译文:何谓观察其感应变通,以审查其恒常之性与所持之尺度?

人之外貌常蔽其内心,人之情感常蔽其本性,将要探求其内心与本性,一定要观察其言辞中所含之意旨,观察其应对赞许中所持之尺度。观察其言辞中所含之意旨,犹如听人说话时之语音而知其心地之善与不善;观察其应对赞许中所持之尺度,犹如视察人运用智慧之时其能力是否可以达到。因此,观察言辞应对,足以辨别识察各自之不同。如此则有如下情况:

言论显明而意旨端正,则本性明白;不善言辞应对而心明,则玄妙难测。本性明白与玄妙难测相交织,则通达无碍;变止不定而无正定之见,则杂乱不通。于未见结果之时即以先有见识,则是圣哲不凡之材;于事后可以思考明白玄妙之事,则是深思精明之人。观察事理超乎常人之上,则是心思明达之人;心思明达而不炫耀

于人,则是大智若愚之人。见微知著而明察秋毫,则是玄妙莫测之人;心知玄妙之理而能豁然讲明,则是疏朗明快之人。高深莫测而愈测愈深,则是充实贯通之人;貌似合道合理而似昙花有一时之辉煌,则是名不副实之人。自知有美妙之处而自我炫耀,则是智慧不足之人;虽有才能而不矜夸自傲,则是智慧有余之人。



故曰:凡事不度,必有其故。忧患之色,乏而且荒。疾疢之色,乱而垢杂。喜色愉然以怿,愠色厉然以扬。妒惑之色,冒昧无常。及其动作,盖并言辞。是故其言甚怿,而精色不从者,中有违也。其言有违,而精色可信者,辞不敏也。言未发而怒色先见者,意愤溢也。言将发而怒气送之者,强所不然也。凡此之类,征见于外,不可奄违,虽欲违之,精色不从。感愕以明,虽变可知。是故观其感变而常度之情可知。

译文:

所以说:大凡事理不合于尺度,必定有其原故。心有忧患而现于言表,因为修养不足而胸无主见;暴烈急燥之情现于言表,因为内心混乱而驳杂不纯;喜悦表情,来自内心之愉快;愠怒表情,来自严厉而声高;妒忌诱惑表情,欲制人而心不明,情绪无常;至于其一举一动,亦与言辞相夹杂。因此,起人言辞甚为欢快,而精神与表情与之不相应者,是内心与外表相违背;其言辞不达其意,而精神表情可以令人相信者,只是言辞不够敏捷;言辞尚未发出而愤怒之情已表现出来者,心中愤恨太多;言辞即将发出而愤怒之气随之而来,此是强烈反对自己所不以为然之事。

大凡如此之类,其征兆表现于外,无法掩饰,无法改变。即使欲改变,精神与表情也与之不相一致。用心感受,正面辩论,以求明晓,即使内外有变化,亦能知之。因此,由其感悟及内外变化而观察,从而其平时的内心之情便可以知之。

何谓观其至质,以知其名?凡偏材之性,二至以上,则至质相发,而令名生矣。是故骨直气清,则休名生焉。气清力劲,则烈名生焉。劲智精理,则能名生焉。智直强悫,则任名生焉。集于端质,则令德济焉。加之学,则文理灼焉。是故观其所至之多少,而异名之所生可知也。

译文:何谓观察其人志向材质高低,以了解是否所传之名声与其实情相符?

凡是偏至之材的本性,能在两方面达到最高境界,则两种最好之品质相互生发,从而美名便能远扬。因此,骨气正直清廉,则修美之名远扬;气质清醇而有力,则刚烈之名远扬;智力相兼而精于道理,则才能之名远扬;智慧正直而强毅诚恳,则担当之名远扬。落实端正之本质,则美德相助;加之以学习,则能文理粲然。因此,观察其所能达到之数量与程度,从而便可知其何以有不同之名声。

何谓观其所由,以辨依似?夫纯讦性违,不能公正。依讦似直,以讦讦善。纯宕似流,不能通道。依宕似通,行傲过节。故曰:直者亦讦,讦者亦讦,其讦则同,其所以为讦则异。通者亦宕,宕者亦宕,其所以为宕则异。然则何以别之?直而能温者,德也。直而好讦者,偏也。讦而不直者,依也。道而能节者,通也。通而时过者,偏也。宕而不节者,依也。偏之与依,志同质违,所谓似是而非也。是故轻诺,似烈而寡信。多易,似能而无效。进锐,似精而去速。诃者,似察而事烦。讦施,似惠而无成。面从,似忠而退违。此似是而非者也。亦有似非而是者:大权,似奸而有功。大智,似愚而内明。博爱,似虚而实厚。正言,似讦而情忠。夫察似明非,御情之反。有似理讼,其实难别也。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得其实。故听言信貌,或失其真。诡情御反,或失其贤;贤否之察,实在所依。是故观其所依,而似类之质可知也。

译文:何谓观察其人为人处世依据,以分辨是否确能依据正道或似是而非。

责人之过失看似纯正,若其人背离本性,则不可能公正;凭借情感而责人过失,看似率直,却可能将善良错加斥责。放荡不羁似乎纯正,却好似流动不止,则不能通达大道;看似通达而放荡,行为孤傲而不合节度。

所以说,正直之人有责人之时,善于斥责别人之人也有责人之时,其责人为其共同之处,其责人之原因则不同。通达之人有放荡之行为,任性而放荡者也有放荡之行为,其放荡之原因则有所不同。如此说来,凭借什么对此加以区别?正直而又能温和者,乃是有德之人;正直而好斥责他人者,乃是偏颇之人;斥责他人而不正直者,乃是似是而非之人。合乎道义而知节制者,乃是通达之人;看似通达而时有过激者,乃是偏颇之人;放荡而不知节制者,是似是而非之人。偏颇与似是而非者,志向相同而品质不同,即所谓似乎如此而实则不不然者。因此,轻易承诺便似刚烈,而实则缺少诚信;常把事情看得轻松容易者便似能力强,而实则难以有效用;锐意进取者便似精干,而实则很快便会退缩;常常呵责他人者便似能够明察,而实则心烦意乱;斥责他人却施以恩惠者便似能施惠于人,而实则终难有所成就;表面顺从者便似忠诚,而实则阳奉阴违。以上各种即是似是而非者。也有似乎不然却确实可取者:懂得大的权变好似奸邪,而实则可成大功;懂得大的智慧者便似愚蠢,而实则内心明达;所爱广博便似虚泛,而实则宽厚;正直之言好似斥责,而实则情真意诚。能够明察表面相似与确实错误者,则可掌握是非,须自人之真情反复思虑;诉讼之时,似有理而无理者,其实际情况难以区别。若非天下极为精明之人,其谁能得知其实际情况?所以,只听人之言,只相信他人之貌,或许会失去真实情况;以奇诡之心反复揣测,或许会失去贤德之人;欲察明是否贤德,完全在于其心中所存之依据。因此,观察其人心中所存之依据,从而使相似或确然如此之实情,可得而明。

何谓观其爱敬,以知通塞?盖人道之极,莫过爱敬。是故《孝经》以爱为至德,以敬为要道。《易》以感为德,以谦为道。《老子》以无为德,以虚为道。《礼》以敬为本。《乐》以爱为主。然则人情之质,有爱敬之诚,则与道德同体,动获人心,而道无不通也。然爱不可少于敬。少于敬,则廉节者归之,而众人不与。爱多于敬,则虽廉节者不悦,而爱接者死之。何则?敬之为道也,严而相离,其势难久。爱之为道也,情亲意厚,深而感物。是故观其爱敬之诚,而通塞之理可得而知也。

译文:何谓观察其人爱心敬意之情,以察知是否能够通达情理而没有闭塞。

大抵人道之原则,没有超过爱与敬者。因此,《孝经》以爱为最高之德,以敬为首要之道;《易》以感应为德,以谦逊为道;《老子》以空无为德,以清虚为道;《礼经》以敬为根基,《乐经》以爱为主干。如此说来,人情之本质,有爱敬之诚心,则可以与道德合为一体;行动可以获得人心拥戴,因而大道无所不通。然而爱心不可比敬意少,爱心少于敬意,则缺少节操者前来依附,而众人却不拥戴。爱心多于敬意,则即使缺少节操者不喜欢,而热衷于节操者可以为之效命。为何?敬意作为一种道义,严厉而使人有距离,其情势难以长久;爱心作为一种道义,使人感情上相亲近而心意浓厚,深切而能感人。因此,观察其爱敬是否出于诚意,从而是否通达与闭塞之道理,可得以知道。

何谓观其情机,以辨恕惑?夫人之情有六机:杼其所欲则喜;不杼其所欲则怨;以自伐历则恶;以谦损下之则悦;犯其所乏则婟;以恶犯婟则妒。此人性之六机也。夫人情莫不欲遂其志。故烈士乐奋力之功,善士乐督政之训,能士乐治乱之事,术士乐计策之谋,辨士乐陵讯之辞,贪者乐货财之积,幸者乐权势之尤。苟赞其志,则莫不欣然,是所谓“杼其所欲则喜”也。若不杼其所能,则不获其志。不获其志则戚。是故功力不建,则烈士奋。德行不训,则正人哀。政乱不治,则能者叹。敌能未弭,则术人思。货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尤,则幸者悲。是所谓“不杼其能则怨”也。人情莫不欲处前,故恶人之自伐。自伐,皆欲胜之类也。是故自伐其善,则莫不恶也。是所谓“自伐历之则恶”也。人情皆欲求胜,故悦人之谦。谦所以下之,下有推与之意。是故人无贤愚,接之以谦,则无不色怿。是所谓“以谦下之则悦”也。人情皆欲掩其所短,见其所去。是故人驳其所短,似若物冒之,是所谓“驳其所伐则婟”也。人情陵上者也,陵犯其所恶,虽见憎,未害也。若以长驳短,是所谓“以恶犯婟,则妒恶生”矣。凡此六机,其归皆欲处上。是以君子接物,犯而不校。不校,则无

不敬下,所以避其害也。小人则不然,既不见机,而欲人之顺己,以佯爱敬为见异,以偶邀会为轻,苟犯其机,则深以为怨。

是故观其情机,而贤鄙之志可得而知也。

译文:何谓观察其人情感机敏之心,以辨明是否能够宽容待人而不受迷惑?

人之常情有六种机敏之心:

能抒展合其心意之事则喜悦,不能抒展合其心意之事则怨恨,在我之前自我矜夸则厌恶,以谦逊自损而处于卑下之位则喜悦,冒犯其所短则护短,以恶意侵犯人之短处则嫉妒。此是人之性情中六种机敏之心。

人之常情无不欲实现其志向,所以刚烈之士乐于奋发其力之事功,善良之士乐于督导正人之训诫,能力高超之士乐于治理混乱之事务,擅长技能之士乐于计划策略之谋划,能言善辩之士乐于居高临下训告他人之言辞,贪心强盛之人乐于货物财宝之积蓄,幸运之人乐于追求权势之最大。一旦赞助其志向,则无不欣然喜悦,此即是能抒发合其心意之事则喜悦。

如果不能抒展其所具备之能力,则不能获得志向的完成,则生悲戚之情。因此,事功不能建立,则刚烈之士郁闷。道德品行不雅正,则正人君子悲哀。政治混乱而不能治理,则有能力者叹息。敌对者之技能不被消灭,则有技能者思虑。货物财宝不能积蓄,则贪心轻生者忧虑。权势没有达到最高,则幸运者悲伤。此即所谓不能抒展合其心意之事则怨恨。

人之常情,无不欲使自己处在前面,所以厌恶他人之自我矜夸。自我矜夸者,皆是急于胜人之类。因此,自我矜夸其善者,则无人不厌恶。此即所谓在我之前自我矜夸则厌恶。

人之常情皆欲追求胜过他人,所以喜欢他人之谦逊,谦逊是用来显示自我的卑下,显示自我卑下则有退让赞许之意。因此,人无论贤愚,以谦逊之礼待之,则无不表现出喜悦之貌。此即所谓以谦逊自损而处于卑下之位则喜悦。

人之常情皆欲遮掩其短处,而表现其长处。因此,他人驳其短处,便好似鄙视遮蔽他。此即所谓冒犯其所短则护短。

人之常情皆欲居高临下而自身在上,见到他人胜过自己皆欲居高临下而待之。对所厌恶者取居高临下心态而冒犯之,即使被人憎恨,尚不至于有危害。如果凭借自己所擅长而驳斥他人之所短,此即所谓以恶意侵犯人之短处则嫉妒。

大凡此六种机敏之心,总言之皆是欲使自己处于上位。因此,君子待人接物,可以冒犯但不可计较。不计较,则无不谨慎而谦卑,借此以逃避灾害。小人则不如此,既不能知机微先兆,却又欲使人顺从自己,将假装之爱心敬意者当做非凡之人,把偶然邀请相会看做轻视自己。一旦冒犯其机敏之情,则产生深深怨恨。因此,观察其人感情机敏之心,从而贤德与鄙俗之志向可得以知道。

何谓观其所短,以知所长?夫偏材之人,皆有所短。故直之失也,讦。刚之失也,厉。和之失也,懦。介之失也,拘。夫直者不讦,无以成其直。既悦其直,不可非其讦。讦也者,直之征也。刚者不厉,无以济其刚。既悦其刚,不可非其厉。厉也者,刚之征也。和者不懦,无以保其和。既悦其和,不可非其懦。懦也者,和之征也。介者不拘,无以守其介。既悦其介,不可非其拘。拘也者,介之征也。然有短者,未必能长也。有长者,必以短为征。是故观其征之所短,而其材之所长可知也。

译文:何谓观察其人缺欠不足所在,以知晓其人之所擅长者究竟在于何处?

才智偏于某一方面之人,皆有其短处。所以,偏于耿直者其偏失在于斥责他人,偏于刚正者其偏失在于态度严厉,偏于和蔼者其偏失在于显得懦弱,偏重节操者其偏失在于有所拘泥。

耿直者不斥责邪恶,无法显示其耿直;既然喜欢其耿直,则不可非议其责备;责备乃是耿直之表现。

刚正者不态度严厉,无法助成其刚正;既然喜欢其刚正,则不可非议其严厉;严厉乃是刚正之表现。

和蔼者不有所畏惧,无法保持其和蔼;既然喜欢其和蔼,则不可非议其知惧;知惧乃是和蔼之表现。

守节者不有所拘泥,无法坚守其节操;既然喜欢其节操,则不可非议其拘泥;拘泥乃是守节者之表现。

然而有短处者,不一定再能有长处;有长处者定然以短处表现出来。因此,观察其表现之短处,从而可知其材质之长处。

何谓观其聪明,以知所达?夫仁者,德之基也。义者,德之节也。礼者,德之文也。信者,德之固也。智者,德之帅也。夫智出于明。明之于人,犹昼之待白日,夜之待烛火。其明益盛者,所见及远。及远之明难。是故守业勤学,未必及材。材艺精巧,未必及理。理义辨给,未必及智。智能经事,未必及道。道思玄远,然后乃周。是谓学不及材,材不及理,理不及智,智不及道。道也者,回复变通。是故别而论之,各自独行,则仁为胜。合而俱用,则明为将。故以明将仁,则无不怀。以明将义,则无不胜。以明将理,则无不通。然则苟无聪明,无以能遂。故好声而实,不克则恢;好辩而理,不至则烦;好法而思,不深则刻;好术而计,不足则伪。是故钧材而好学,明者为师;比力而争,智者为雄;等德而齐,达者称圣。圣之为称,明智之极明也。是以观其聪明,而所达之材可知也。

译文:何谓观察其人所闻所见如何,以明了其人之闻见认识是否能够广博?

仁为品德之基础,义为品德之节度,礼为品德之文饰,信为品德之固守,智为品德之统帅。智产生于自知知人之明,自知知人之明对于人而言,犹如白昼须凭借白日,夜晚须凭借火烛。其明智愈来愈盛者,其见识必然愈能识见于长远,但能达到见识长远却很难。因此,敬守其业而勤奋学习,不一定会成就大材;材质技艺精湛巧妙,其材质不一定达到合乎理之程度;理合意洽而从容充裕,不一定会达到智慧之程度;智慧能统摄事务,不一定能达到合于道之境界;合道而又思虑达于玄妙幽远,如此之后方能周延完备。此即是说,学不一定必然能成材,成材不一定必然能合理,合理不一定必然明于智,明智不一定必然能达于道。道,往复回环、知变而能通。因此,分而言之:各自独立而行,则以仁为胜;合和而并用,则自知知人之明为将帅。所以,以自知知人之明而统帅仁,则无不感怀拥戴;以自知之人之明统帅义,则无不可胜任;以自知知人之明而统帅理,则无不通达博洽。如此说来,如若无耳聪目明,无事能成就。所以,喜爱声名而不能有其实用则空疏,喜爱论辩而不能达于礼让则烦琐,喜爱法令而不能思虑深远则苛刻,喜爱法术而不能计谋充裕则造作。因此,美大之材质而能好学,自知之人之明为其师;力相同而有争斗,明智者为其英雄;品德相称而并列,通达者堪称为圣,可与圣名相称,是明智之最高最明者。因此,观察其人所闻所见如何,而可以明了其人之闻见认识是否能够广博。





















献花(0)
+1
(本文系时空梦想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