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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诗仙李太白之灵及江油 杂忆

 易之复 2012-05-18

 

唐李先生彰明县旧宅碑并序

  先生讳白,字太白,事迹已具范传正姑熟碑及李阳冰文集序矣。

  夫蚊龙能神于云雨,不能为人用;凤凰能瑞于王者,不能为人畜。而先生以自天才,能神于为文;异人之表,能瑞于当世。始投袂而来,竟解组而去,所谓不能为人用与畜也。

  烁哉储星,精生井络。属在开元天子,御宇日久,天下无事,幸修文教。卷四溟而抉环异,顿八弦而罗英杰。先生拖屐剑阁,西入长安。天子闻其名,忻若有得。召见之日,前席礼之,延于金銮,待如僚友。自是畴咨若采,潜俾草奏,造膝陈辞,人莫知者。恩隆宠洽,王公向风,不浃日而声但于华夏,亦先生之遇,一代之盛也。

  夫有高世之德,则讪毁者伺其隙;有超人之行,则妒忌者窥其衅。故士无贤与不肖,女无美与丑,斯褚先生所以兴叹也。值非常之时,遭非常之主,宜必立非常之事,建非常之功。以开元之盛,非谓无时矣;以玄宗之明,非谓无主矣。然而青蝇之营,棘樊斯止;贝锦之斐,豺虎可投;贾谊既疏,崔駰亦弃。岂非得时不难得君难,得君不难立难,立事不难建功难?故功难成易败,事难就而易失猗欤!先生所以卷舒无悔吝,趋舍有进退,遂乃北游燕、赵、东访梁、宋、南憩郢、楚。周流数十载,思与乔松为饵,金丹为事尔。由是纵酒放荡,刘伯伦之傲世也;赋诗寓怀,阮嗣宗之穷途也;学仙养性,嵇叔夜之迈俗也。

  观其才思骏发,浩荡无涯,组绣史籍,粉绘经典,若鼓篪钟而繁音杂沓,辟武库而剑就森罗,而又缥缈悠扬,迥出风尘之外,不作人间之语,故当时号为谪仙人焉。如《蜀道难》可以戒为政之人矣,《梁父吟》可以励有为之士矣,《猛虎行》可以勖立节之子矣,《上云曲》可以化愚夫之懵矣,《拟古诗》可以革浇风之寖矣。其余所作,虽亦感物因事而发,终以辅世匡君为意。自西窜夜郎,南流江左,坎壈顿踬,漂泊羁紲。

  悲夫!仆尝论蜀中自昔多出名才士,其尤者,汉则司马长卿、王子渊、杨子云,唐则子昂暨先生耳。长卿遇武皇之重,终卧病而闲;子渊获宣帝之好,亦无用于世;子云会王莽之乱,复贫困而卒;子昂愤文章之坏,一变古道又以贬而退。先生振风雅之纲,再革今弊,竟以放而去。噫!天厚其才而薄其命乎?若不然,以褒贬圣贤,毁誉今古,主阴者罚之乎?又不然,以才学富多,器识双茂,司命者黜之乎?是乌可知也!抑此数子,千百年后闻其名者,莫不耸慕,宗为楷模,亦可谓拔乎其革者矣。

  先生旧宅在青莲乡,后往县北戴天山读书,今旧宅已为浮图者居之。仆少览先生之文,每为太息。辛卯岁谪莅斯邑,因暇披莽,挚侣来寻。嗟乎!城郭皆是,丘陵如故,其人已往,其迹空存。辽海玄鹤,尚千载而却归;苍梧白云,竟一去而不返。为铭勒石置之金田,其辞日:

  岷山之精  上为金星  母乃梦协

  先生以生  厥名暨宇  则而象之

  出风尘表  标天人姿  词源学派

  若泄尾间  自许王佐  欲致唐虞

  谓予弗起  苍生其如  遂来京师

  荃芬兰蔼  天子召我  金銮赐对

  礼为前席  千载一会  王公卿士

  莫不倾盖  英声雷飞  困于中外

  有始有卒  其惟圣人  孰谓诏来

  我思奉身  稽颡丹陛  愿乞骸骨

  天子从之  出苍龙阙  鹤返青汉

  云归碧天  缄追安期  邈寻偓住

  夕饵琼浆  晨漱玉泉  放情肆志

  养吾浩然  诗吟千首  酒饮百船

  西浮南泛  夫何系焉  龙饮山前

  涪江之涘  先生一去  宅留故里

  数变乔木  几迁人世  草蔓荒蹊

  棘罗废址  乡人故老  犹话厥美

  吁哉先生  不为不遇  命也何如

  拂衣自去  蓬莱金阙  昆仑珠树

  定往游否  孰知其故  悠悠我思

  伤心日暮

  大宋淳化五年五月八日

                宣德郎检校仕尚书水部员外郎赐绯鱼袋 杨 遂撰

                   将仕郎中绵州彰明县尉主簿事 马国祥同题

                              沙门 辞 琦书碑

 

 

邓小平题“李白故里”碑阴文

   李白故里在江油县青莲乡,唐昌明县地,五代改彰明。东临涪江,西倚天宝、太华二山,平畴远岚,山川毓秀。李白少时,实居于此。遗踪故迹,历历可寻。场北陇西院乃其故居。杨遂《彰明县旧宅记》、杨天惠《彰明返事》所称:“先生旧宅在清廉乡,后废为寺,名陇西院,遗址犹存”。遥望匡山,松云凝翠。《绵州图经》谓:“匡山在县北五十里,有大明寺,开元中李白读书于此。又名大康山,即杜甫所谓匡山读书处也。”场西粉竹楼,传白为其妹月圆所筑。场东太白祠,尝设书院于此。场中尚有衣冠墓。盖自“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卒于当涂,遂葬青山,乡人思之,累冢故丘。冀旅魂来归,欣有所托。1982年,新建纪念馆于江油,更请小平同志惠题“李白故里”四字。县人既竖丰碑于道左,并嘱略记名迹于碑阴,庶使百世之下,文献有征云。

               中共江油县委书记 射洪 李举之 题

                       崇庆 王文才 撰文

                       李白纪念馆  勒石

                     一九八四年十月二十三日

 

文 存(1) 诗词   唐 李白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灭明。

  若飞天上去,好作月边星。

      即景   唐 李白

  龟游莲叶上,鸟宿芦花里。

  少女棹轻舟,歌声逐流水。

     题窦圌山   唐 李白   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 

      石牛诗     唐 李白

  此石巍巍活像牛,斯沟仆卧数千秋。

  风吹遍体无毛动,雨滴浑身有汗流。

  芳草齐眉弗入口,牧童扳角不回头。

  自来鼻上无绳索,天地为栏夜不收。

   访戴天山道土不遇     唐 李白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雨浓。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往,愁倚两三松。

    寻雍尊师隐居     唐 李白

  群峭碧摩天,逍遥不记年。

  拨云寻古道,倚树听流泉。

  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

  语来江色暮,独自下寒烟。

    题江油尉厅   唐 李白

  岚光深院里,傍砌水泠泠。

  野燕巢官舍,溪云入古厅。

  日斜孤吏过,帘卷乱峰青。

  五色神仙尉,焚香读道经。

     题曾照     唐 李白

   天台国清寺,天下为四绝。

  今到普照游,到来复何别。

  楠木白云飞,高僧顶残雪。

  门外一条溪,低徊流岁月。

  太华观   唐 李白

  石雕层层上太华,白云深处有人家。

  道童对月闲吹笛,仙子乘云远驾车。

  怪石堆山如坐虎,老藤缠树似腾蛇。

  曾闻玉井今何在,会见蓬莱十丈花。

     赠窦主簿   唐 李白

  敬亭一回首,目尽天南端。

  仙君五六人,常闻此游盘。

  溪流琴高水,石耸麻姑坛。

  白龙降陵阳,黄鹤呼子安。

  羽化骑日月,云行翼鸳鸾。

  下视宇宙间,四溟皆波澜。

  汰绝目下事,从之复何难。

  百岁落半途,前期浩漫漫。

  强食不成味,清晨起长叹。

  愿随子明去,炼火烧金丹。

    冬日归旧山   唐 李白

  未洗染尘缨,归来芳草平。

  一条藤径绿,万点雪峰晴。

  地冷叶先尽,谷寒云不行。

  嫩篁侵舍密,古树倒江横。

  白犬离村吠,苍苔上壁生。

  穿厨孤雉过,临屋旧猿鸣。

  木落禽巢在,篱疏兽路成。

  拂床苍鼠走,倒箧素鱼惊。

  洗砚修良策,敲松似素贞。

  此时重一去,去合到三清。

    别匡山   唐 李白

  晓峰如画碧参差,藤影风摇拂槛垂。

  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问归晚带樵随。

  看云客倚啼猿树,洗钵僧临失鹤池。

  莫谓无心恋清景,已将书剑许明时。

     寄李白二十韵  唐杜甫

  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声名从此大,汩没一朝伸。

  文彩承殊渥,流传必绝伦。

  龙舟移棹晚,兽锦夺袍新。

  白日来深殿,青云满后尘。

  乞归优诏许,遇我宿心亲。

  未负幽栖志,兼全宠辱身。

  剧谈怜野逸,嗜酒见天真。

  醉舞梁国夜,行歌泗水春。

  才高心不展,道屈善无邻。

  处士称衡俊,诸生原宪贫。

  稻粱求未足,意前谤何频?

  五岭炎蒸地,三危放逐臣。

  几年遭鹏鸟,独泣向麒麟。

  苏武原还汉,黄公岂事秦。

  楚筵辞醴日,梁狱上书辰。

  已用当时法,谁将此议陈。

  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滨。

  莫怪恩波隔,乘控与问津。

     不见  唐杜甫

  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

  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

  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

     太白读书台 五代杜光庭

  山中犹有读书台,风扫晴岚画障开。

  华月冰壶依旧在,青莲居士几时来?

   读李白集  宋欧阳修

  开元无事二十年,五兵不用太白闲。

  太白之精下人间,李白高歌蜀道难。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李白落笔生云烟。

  千奇万险不可攀,却视蜀道犹平川。

  宫娃扶来自已醉,醉里诗成醒不记。

  忽然乘兴登名山,龙咆虎啸松风寒。

  山头婆娑弄明月,九域尘土悲人寰。

  吹经饮酒紫阳家,紫阳真人驾云车。

  高山流水空流花,飘然已去凌青霞。

  下看区区郊与岛,萤飞露湿吟秋草。

   李太白赞  宋 苏轼

   天人几何同一沤,谪仙非谪乃其游,挥斥八极隘九州。化为两鸟鸣相酬,一鸣一止三千秋。开元有道为少留,縻之不得矧肯求。东望太白横峨眠,眼高四海空无人。大儿汾阳中令君君应闻。小儿天台坐忘身。平生不识高将军,手腕吾足矧敢嗔,作诗一笑君应闻。

    题江油吏隐堂   宋江油佥判赵寰

  满目江声满目山,此身疑不在人间。

  民含古意村村静,吏束文书日日闲。

    题江油吏隐堂 宋司马光

  四望透达万叠山,微通云栈访云鬟。

  谁言吏道难栖隐,未必人间有此闲。

     罗汉寺  明杨慎

   觉路花非染,灵山草亦香。

  虚空即此境,何处觅空王?

    太华寺  明杨慎

  古地新兰若,标峰贯彩霞。

  碧波临万顷,指点见星槎。

      匡山 明江油进士戴仁

   青莲居士读书堂,万古山名重大匡。

  故宅已非唐土地,残碑犹有宋文章。

  蝉鸣远树宫袍烂,蜂酿寒泉斗酒香。

  白发萧萧归未得,空馀猿鹤怨凄凉。

     窦圌山漫吟 清破山和尚

  重岩之下,草莽日交。

  人影不来,黄叶飘飘。

  谷鸟晚啼,山月夜高。

  松露鹤飞,湿我禅袍。

   望匡山  清黄景仁

  白也书堂在,云林似昔时。

  星辰如可接,猿鹤尚馀悲。

  去作青山家,归虚百首期。

  怜才意千古,高咏少陵诗。 

    太白祠二首  清罗江翰林李调元

 太白相前草欲芜,米颠碑迹半模糊。

  平生亦有清平调,诗到匡山一字无。

  绳床寂坐非求佛,仁路奔驰不为贫。

  疑是前生多夙契,与君相见又相亲。

     和王栋先生题窦圌山  清罗江翰林李调元

  天桥只许一僧过,君在江油我在罗。

  看破红尘来到此,听得清谈口似河。

  履险如夷知道力,住山若寄笑年多。

  请看尘世纷纷者,何啻蝇声聚一窝。

     游窦圈山皤先大夫韵  清罗江翰林李调元

  三朵芙蓉开向天,钟声风送白云边。

  平生不学希夷卧,只借高僧榻暂眠。

  岌立三峰云际开,天桥不必数天台。

  人间尽有坦平路,谁向灵山顶上来

     江油八景诗  清江油教谕陈干

     西平古渡

  澄清江水碧于油,络绎人纷古渡头。

  绿柳垂阴波底拂,青山倒影镜中浮。

  印须有约呼舟子,乐尔忘机羡野鸥。

  好景撩人描不尽,忽惊渔唱过前洲。

       圌岭飞桥

  幻将铁索架飞桥,世路尘氛到此消。

  并峙双峰探碧落,高攀一线度青霄。

  难如蜀道形弥险,势似天衢步若招。

  一自挂冠人去后,神仙踪迹望遥遥。

       龙门晓月

  龙门胜迹喜相过,一带重阴绿树多。

  怪石和烟含晓翠,落花飞片点晴波。

  云流洞口惊鱼梦,风动林梢唤鸟歌。

  最是五更清绝处,一湾残月在藤萝。

       阳坡晚晴

  雨雾郊原叫暮鸦,绿杨深处有人家。

  晖凝圌岭云犹湿,爽楼阳坡路转赊。

  泊岸渔舟收网罟,荷锄野老话桑麻。

  雍熙景象真堪绘,山色秀微美晚霞。

      匡峋贤踪 李白读书处

  谪仙台榭已成荒,词赋风流独擅唐。

  岭目烟云当翰墨,山头花鸟是文章。

  青莲社里歌声在,失鹤池边咏叹长。

  几度登临追胜概,徘徊不舍旧书堂。

    雾山灵雨 此山有雾必有雨

  奇山奇景传天下,奇似此山景更奇。

  乍见峰头雾起处,早知城畔雨来时。

  阴晴不用蓍龟卜,丰歉能将造化司。

  愿借山灵调玉烛,年年人赋大田诗。

       天柱樵歌

  古木长林野趣多,白云堆里起樵歌。

  声随鸟韵来幽谷,人带花香度远坡。

  宠辱无关凭唱和,斧斤为伴住婆娑。

  担风荷雨当前乐,何必荒唐说烂柯。

      金光仙洞

  山毚岩幽洞觅仙源,一片光开另有天。

  莲柱云封堆石粉,丹炉雨过匝苔钱。

  甘泉溅地寒生玉,古柏干霄暖带烟。

  摸索真人腾化处,依稀耳畔响笙弦。

      彰明八景诗

    清彰明县今何庆恩      常山郁翠

  迎眸翠色拥平冈,十万苍松傲雪霜。

  柔浪远连官道柳,浓阴低压水边篁。

  山深应有芝凝紫,秋老何曾夜落黄。

  为裕民生勤补种,绿桑沃若按甘棠。

 

       清水环清

  江流一派溯氐羌,到此全删浊浪狂。

  荡漾碧波澄镜槛,湾环罗带绕琴堂。

  尘无一点清堪挹,苗润千畦泽孔长。

  莫讶耀缨歌未已,臣居廉让旧名乡。

       紫山耸秀

  漫随关尹频瞻眺,佳气凝成太古峰。

  明净最宜红日映,峥嵘合受紫泥封。

  苍藤倒蔓千寻石,青霭遥连百尺松。

  我欲携筇凌绝顶,手摘星斗挂襟胸。

 

       香水朝霞

  冽冽清泉漱众芳,明霞天半趁朝阳。

  绪流谷口山增艳,花拂岩头水亦香。

  旭日不随孤骛散,晓风时逐野鸥凉。

  化工也学关荆笔,助我诗怀几倍狂。

 

       溪亭皓月

  波光亭影认分明,皎皎当空皓月呈。

  终古水天成一碧,百年心迹照双清。

  僧来鹿苑添禅悟,地近龙门快景行。

  有客凭栏翘首望,前身恰好证瑶京。

 

       青经晚渡

  浩渺长江连瞑色,潆徊一水泛平澜。

  波恬共喜乘舟稳,浪静谁惊出险难。

  落日人喧黄叶渡,秋风雁过白苹滩。

  诗仙胜迹犹堪领,矣欠乃声中月一九。

 

        澜桥春眺

  一水潆徊泛碧濯,行行乐意到澜桥。

  赏心花鸟韶光丽,极目云山画本饶。

  几度春风晴有絮,何日明月夜吹萧。

  渔歌唱处游鳞泳,款款红腔答暮潮。

 

       石鼓钟灵

  天然奇技郁峻峨,一鼓纵横裹薛萝。

  石卧千秋休讶虎,灵钟万古恍鸣鼍。

  催花响答风初动,记里声喧雨乍过。

  翠柏苍松交掩映,争如铜狄任摩挲。

 

      窦圌山纪游二首

       现代 于右任

 

  同游者林少和、杨孝慈、严谷声、林君墨、罗文馍、张采芹、冯翰飞诸先生与林纪芳、李祥麟、杨大智诸君。时三十一年八月。

 

         一

  飞桥系得两峰平,桥上僧人自在行。

  山月高高山鸟下,我来倚仗待云生。

 

        二

  李翰林来招酒星,窦山人去剩樵青。

  名山自作新图案,排列髯翁人画屏。

 题江油水竹居

      现代 谢无量

 

  群山赴郭一江明,双塔当阶万竹迎。

  惟恐平生奇气尽,又来此地听滩声。

 

      咏江油匡山陶泥器

      现代 谢无量

 

  轻坚流韵扣声长,大邑烧瓷色本黄。

  若与名工翻巧样,匡山片瓦抵明铛。

 

                             窦圌山记

                    前蜀?杜光庭

 

  窦圌山,真人窦子明修道之所也。西接长冈,乃通车马;东临峭壁,陡绝一隅。自西壁至东峰,石笋如圌,两岸中断,相去百余丈,跻攀绝险,人所不到。其顶有天尊古殿,不知建始年月。古仙曾笮绳桥以通登览,而纟亘培朽绝,已积岁月。里中谚曰:“欲知修续者,脚下自生毛。”如此相传久矣。

  咸通初,山下居人有毛意欢者,幼知道,常持诵五千言不辍口。著敝布褐,日于市诵经乞酒。醉而登山,攀缘峭险,以绝道为桥。山顶多白松树,以绳系之,横亘中顶,布板缘于绳上,士女善者,随而度焉。行及其半,动摇将堕,而其底莫测,不敢俯视。数年,绳朽坏未缉。

  咸通壬辰,邑令与宾客醮出,登西峰展礼。时毛师他游,人有谓令曰:“此峰侧有小径抱岩,才通人迹,无所攀援。意欢常从此去,旬日而出。”令疑其隐在穴中。座上有广陵郭头陀者,令请由径往探之。头陀去,久之始还,惊眙不能已。语曰:“此径去约三十余丈,然后到一穴,口才三五尺,下去平地犹可坐千余人。中有巨木柜,极固。其诵经处,石面平滑,有足膝痕,经卷在焉,不知意欢所之。”

  意欢有一妻一女,每持灯碗度绳桥,山侧居人见之,以为非常。山多毒蛇猛虎,人莫敢独往。意欢虽夜归,亦无所畏。常有二鸦栖岩下,客将至,鸦必飞鸣,意欢乃整饬宾榻。未见,客果至矣。

                附子记     宋彰明县令杨天惠

  绵州,故广汉地,领县八,惟彰明出附子。彰明领乡二十,惟赤、廉水,会昌,昌明宜附子。总四乡之地,为四五百二十顷有奇。然税稻之田五,菽粟之田三,而附子之日止居其二焉。合四乡之产,得附子一十六万斤已上。然赤水为多,廉水次之,而会昌所出甚微。

  凡上农夫,岁以善田代处,前期辄空田,一再耕之,莳荠麦若巢縻其中,比苗稍壮,并根叶耨覆上下,后耕如初,乃布种。每亩用牛十耦,用粪五十斛。七寸为垅,五寸为符。终亩为符二十,为垅千二百。成从无衡,深亦如之,又以其余为沟,为涂。春阳喷盈,丁壮毕出,疏整符拢以雷风雨。雨过辄振拂而骈持之,既又挽草为援,以御短日。其用工力比它四十倍,然其岁获亦倍称成之。

  凡四乡度用种千斛以上,出龙安及龙州齐归、木间、青槌小平者良。其播种以冬尽十一月止,采撷以秋冬九月止。其茎类野艾而泽,其圳类地麻而厚,其花紫叶黄、蕤长苞而圆其盖。其实之美恶,视功之勤窳。以故富室之人常美,贫者虽接畛或不尽然。又有七月采者,谓之早水,拳缩而小,盖附子之未成者。然此物谓畏恶猥,多不能常熟。或种美而苗不茂,或苗秀而不充,或以酿而腐,或以暴而挛,若有物焉阴为之。故园人将采,常祷于神或目为药妖人。其酿法,用醢醅安密室,淹覆弥月乃发,以时暴凉久干定,出壤时其大如拳已定,辄不盈握,故及两者极难得。

盖附子之品有七,实本同而品异。其种之化为乌头,附乌头两旁生者为附子。又左右附而偶生者为 子,又附而长者为天雄,又附而尖者为天佳,又附而上者为 子,又附而上者为漏蓝。出皆脉络连贯如附母,而附子以贵。故独专附名,自余不得与焉。

几种一而子六七以上,则其实皆小。种一而子二三,则其实稍大。种一而子特生,则其实特大。此其凡也。附子之形,以蹲坐正,节角少为上;有节,气多鼠乳香次之;形不正而伤缺风皱者为下。附子之色,以花白为上,铁色次之,青绿为下。天雄、乌头、天佳,以丰实过握为胜。而漏蓝、 子,园人以乞役夫不足数也。

大率蜀中人饵附子者少,惟陕辅闽浙宜之。陕辅之贾材市其下者,闽浙之贾材市其中者,其上品则皆士大夫求之。盖贵人金多喜奇,故非得大者不厌。然士人有知药者云:“小者固难用,要之半两以上者皆良,不必及两乃可。”此言近之。

按本经及志载,附子出键为山谷及在山南嵩高齐鲁间,以今考之皆无,有误矣。又日春采为乌头,冬采为附子,大谬。又云附子八角者良,其角为 子,愈大谬。与予所闻绝异,岂所谓尽信书不知无书者类耶?以上皆杨说,古涪既删去,其略著于篇,然又云,天雄与附子,类同而种殊,附子种近类漏蓝,天雄种如香附子。凡种必取土为槽,作倾邪之处势,下广而上狭,置种其间。其先也,与附子绝不类,虽物性使然,亦人力有以使之,此又杨说所不及也。审如志言,则附子与天雄非一本矣。杨说失之《本草图经》,与此小异。《广雅》云奚素,毒附子也,一岁为 子,二岁为乌喙,三岁为附子,四岁为乌头,五岁为天雄,盖亦不然, 子、天雄、漏蓝三物,本草皆不著。张华《博物志》又云:乌头、天雄子一物,春秋冬夏味各异也。

             李太白祠堂记  明绵州翰林金皋

 士有旷百世而相感者,盖出于天理之正,好德之懿。非必生同时,营志合道,意契心孚而后得之也。何也?理之在人心,有不容掩之机;而其发也,有莫能藏之妙。孟子所谓闻而知之、见而知之者,虽所指有不同,其相孚之理则一而已。

  有唐李太白乃宗室才子,其初秦之成纪人,自其父避蜀亡命,僻居昌明。昌明即今彰明也。母梦长庚堕怀,生白。长庚,西方金星,故以名。十岁通诗书,苏廷见而异之曰:“是子天才英特,少益以学,司马相如不过也。”苏太平兴国易简状元之先,世居县之清溪,今碑碣故址在焉。是先生之生在彰明无疑也。欧阳公因杜子美赠白诗有“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之句,遂以庐陵匡庐山为匡山,曰白乃匡山人,不知今邑尚有匡山李白读书处。山石方隅,皆如匡形,故曰匡山,欧公盖未之考也。按,传称白天宝初年至长安,谒贺知章,见其文曰:“子谪仙人也”。言之玄宗,召见金銮殿,论当世事,奏颂一篇。玄宗赐食,亲为调羹。然自恃才高,近习不能容,乃纵情山水,浮游四方,赉志以没。初葬东麓,后迁青山焉。其流夜郎,浮江右,醉泛采石,锦袍捉月,盖一时词人崇御钦服,相沿以述。其陵高厉空,不吃烟火食,作世间语,见其奇崛变化,如雷电鬼神不可得而系捕。当时相孚者,惟杜甫然。诗以正宗称太白,以大家归杜甫。盖正宗者,乃天倪自和之音,非思勉所及也。大家虽当,未免著迹矣。斯固立言之意也。

  邑之耆老言,弘治初年,方伯洪公至邑,梦袍笏象简,矩公连谒者三。既寤,询邑令黄王扁曰:“邑曾有先达名贤耶?”对曰:“无之,惟唐李白,今其故址为浮图居,余地芜没,为细民渔种”。乃恻然理其旧址,归侵地为祠以祀之。据宋员外杨遂竭云,先生旧宅在清廉乡,后往戴天山读书,故宅为寺侵。盖去寺为祠,以祀先生也。岁月流迈,有司代更之不戒,仍为人所侵焉。绵守朱光霁常廉之,虽以法守请于兵宪李燕厓,相继以考,最迁任去,苟且文移事亦寝,乃兵宪近沙。方公按部询之,得学校之言,遂直其事拓其祠宇。春秋以侵地所入之谷邑,以称祀事,规划程之文案, 可贻永久。其词宇前为牌坊、大门、仪门,有庭、有庑、有堂,周垣秩秩,陈修朴斫,党尹宗正勒焉。

  呜呼!贤才生天地间,如天球拱璧,见者莫不欲什袭以珍,闻者莫不思羹墙以见。如太白者,有范传正怜之,没遂其志;有欧阳子爱之,欲生其乡。我明则洪薇省感之,而树之祠宇,方宪台复厘其往而拓大。可见旷世相感,天理之在人心,未尝一日而或熄也。抑其英爽在天,致人之敬慕,与造化为运而常新也。或曰:“传称白好任侠,与博徒崔宗之辈为竹溪之游,号六逸。若使玄宗推心任之,其功业未必不能振起如张、韩。姚、宋也。”予曰:“不然,白初见玄宗,方内作色荒,比之初年,励精之志衰而宴安之情炽。然传止言诏白供奉翰林,随以放去。尝见去思碑述李白为虞城令,三月政成,邻邑则之。公馆之井,味清苦,白尝之笑曰:‘此符吾志也’”。汲之不改,后泉遂变,味复甘美。蠡邱馆东三柳,白往来憩之,去后邑人勿剪,以存甘棠。则传之所载,固有未备者。”

  夫非常人之生,必抱非常之才,其施为气象自出于流品之表。遇不遇,命也,天下泥途而孔孟不废矩步。徒使白卓伟不羁之才,能变井泉之味而不能止刑臣之谗,能使三柳如甘棠而不能使玄宗之不弃。苏子曰:“其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何尤?”白无子,一女嫁民间,二孙女归江左民家。即告范观察使传正,公祖之志在青山,范遂其志者也。党尹宗正奉近沙公之命,请文勒石。皋素景慕先生,且乡里史之后,遂掇拾先生之履历而记之,以诏其邑人,庶永其祀于不替焉。

游天仓洞记                      明保宁府同知叶松1

 洞在江油西十里天仓山上。《志》曰:“太乙真人所尝居,名碧云宫。”又曰:“洞中畜石细白如米面,故名。”

嘉靖辛亥,予承乏保宁,阅郡乘,异其事,无缘一登之以征其说。明年壬子,督饷江油。时闻贤士大夫称道天仓洞之胜,乃七月戊戌,约郡博致仕窦坪辛子万选、国宾凤山邓子万邦、乡进士莲洲辛子和往游焉。山路多歧,以无乡导为虑。迁黄冠窅然子来谒,自谓尝住洞中,乃挚之同游。

出城西十余里,渡雍溪、即废雍州之墟。再十里,渡白汇溪,止康济龙神祠。溪自北岩壁上瀑出,先积为汇,而后为领,壁色正白。相传元延祐庚申旱甚,敕使祈龙而雨,乃建调赐金额。又西循兽溪上碑崖几十里,渴甚,趋一山人家索茶小憩。窦坪苦热,不能相从,遂止。予四人直跨岭下张家墺,望见水自西北来,晶然有声。窅然子日:“天仓溪也。”沿溪硗确中,下马披荆棘北行五里,东望石壁,横亘蔽天。窅然子曰:“洞山也。”又五里抵天仓观,扁曰“碧云行官。”

  宫中有老子像,逼真。询之观主丁氏、马氏,谓其先人丁古山,黄州人,元末举进士,避乱,偕乡人马西峰,变道者冠服卜是洞以居,垦洞之麓以食,子孙世以为业。若然,古山、西峰亦有见者也。时已前,解鞍举酒。酒罢月出,出空籁歇,扫榻高卧,簿书之余,可谓清适。相与亟论二氏之与吾儒所以异同,或举忘无可忘、无无既无、真常应物、如露如电、万形有尽、惟理不朽等说要,非章句书生可以易易讥评。又举羊叔子之探环、王孝光之梦沂国、范祖禹之梦高密,皆吾儒者之先达,不知何为其然也。夜分乃寐。

已亥夙兴,直北上,矩折而东,过转藏坪鬼门关,跌五华石。双柏下一老僧执瓣香迎谓自:“吾主此洞几五十年,迎送有戒,不越此石。”盖亦闻远公虎溪之风者。随之行百余武,造一小佛刹,甚庄严,石像皆宋元以前故物。坐定,袭衣进饮食。盖洞中风气栗烈,久暑之体卒以絺绤当之,恐为寒所侵。莲洲素不胜酒,亦勉强白。而后起,又百余武造洞门,高可十丈,广称之。石色正如白汇,凹凸仰覆,断续曲直,千态状,又非雕琢刻画可施其巧。东进数百武,风景如冬,黯如晦。秉烛又数百武,渐隘如门,低不满二尺。蹲踞以人,风愈劲,能灭烛,豫藏火以防之。俗呼为“风门”非也。洞中皆风,洞狭而劲,势使之然也。过此,高广如初时。又低隘,又高广,如是者三,势渐下,闻水声锵锵然。洞主日:“此天生桥也”。桥下水渐南下,复有桥;水愈下,不可行。昔蜀藩索缒人执烛下,数十丈不可穷,乃止。又尝以物投水中,验自白汇穴中浮出。所谓仙米面者,洞中在在有之。意者,风化石髓而成之。游人尝和麦面煮食之,则常饱不化,亦物理之自然,不足怪。惟石之奇,有太乙真人静定处,有张三丰藏身处,有幡龙形,有象鼻形,有烂柯石,亦皆时人因其似而神其说也。

 出至洞口,登天仙楼,煦然如春。洞主夏则居古像殿,冬则居此楼,以乘其旺气。盖复姤之理为之,井泉且尔,况洞中大者乎?趋避寒暖,变置冬夏,信乎洞主受用之别也。启窗远眺,石泉以南、龙安以北诸山,先后如班行,戢联如僚属,俯如揖,仰如侍,下如拜坐,峋峻如揖,高低间错,莫不静好。天仓溪水,环抱山麓,左右二翼,气欲飞动。众皆叹日,“奇哉!宜乎太乙真人之所居而以宫名之也!”坐玩移时.不忍去,无亲身系于官,势不容缓,乃出洞。洞主送至五华石而别。

  扶掖以下,至行官,日又哺,众且言倦,复止宿焉。中夜雨,从者曰:“若昨不行也,雨而后行,奈溪路险何?”庚子质明雨止,且添一段新凉,神清行健,不觉有去时之难者。至前索茶人家,荒度山路,自此盘折。陡山之椒,过无益寺,斩木为阁道,度悬崖至洞,不过十余里,何乃枉尔数十里耶?窅然于日:“所度,正弟子昔所游者。久无高人登临,阁道就圮,遂成榛芜,修复之固无难也。”行近龙祠南山,廉纤作雨意。甫人祠,雨大作。众相庆曰:“幸勇著一鞭,不尔不沾湿耶?”炊鸡黍,饮已命驾,雨复开霁。莲洲曰:“暑溽而雨,伏天之恒。使己亥而雨耶,则洞山不可得而游矣;使庚子而雨耶,则溪径不可得而行矣。甫人祠则雨,及出祠则止,能开衡山之云,夫子之谓也!”予笑回:“有是哉,适然耳!”是日至止公署。

  辛丑咸来会,各矜其所见之胜。窦坪曰:“惜吾中道而止也。”子曰:“试为子述之,子以耳为目可乎?天下山水,皆自昆仑而发,蜀距昆仑不知其几,距岷山则密迩矣。蜀之山水皆自岷山而发,岷山之水为江之源。山而显者,曰雾中、曰鹤鸣,则江以西之胜者也;曰青城、曰天仓,则江以东之胜者也。他山无论。天仓左带雍溪,右带本溪,叠岩至太乙,又叠岩至大匡、至石磬而后止,大匡、石磬之南绝无奇峰,而太乙之南奇峰逾百,故山水之灵不胜于大匡、石磬,而独胜于太乙,此天仓沿之大凡也。”语示既,莲洲日:“洞与大块,同辟於丑,三皇以上姑置之,蚕丛而下殆五千余年,岂无达人高士一尝曳屐于其上,至于今寂寥无闻焉?无纪刻之过也。吾五人者约同游,至而游者才四人。人生萍梗飘蓬,安知明年聚散何处,游与不游,皆陈迹矣。不有说以纪之,则后人他日之惜我辈,不犹我辈今日之惜前人乎?夫子盖记之,使游与游而未至者皆得以传,如之何?”予曰:“言之不文,传之不远。地因人胜,非以文焉尔。吾与子之兹游也,始焉,时与兴遇,情与景遇,山经水纬,举目即自然之文。奇实偶虚,触类皆无言之《易》。大朴之质,子焉而独存?无极之正,居然而可玩。既而时移则兴已,情实则景寂。讶斯游之莫追,慨浮生之若梦,讽讽乎直欲与造物者为徒。钟鼎竹帛,不知于我为何物。如斯而已,记能抽绎隽思以为文、脍炙斯世以祈传哉?”莲洲日:“言必有物,而后为文。文不必工,而后可传,斯亦可以为文矣、可以传矣!”遂命工而镌之。

 

               重修匡山中和寺碑记  明江油教谕 饶 旭

 江油县西北数十里许,有山曰大匡,屹然特起,树木苍翠。其后群峰若蹲,若驰,四面诸山或起,或伏。磅礴扶舆,势若拱辅。环而视之,奥如旷如,诚清净无为之所,宜高人释子之乐栖也。予尝登高一望,欲挹夫清淑之气而扩其怀抱。复见殿宇矗云,佛像焕灿,异香馥郁,山花艳丽。超然自失,恍不知尘世之事为何如者。叹赏之际,有二僧出而左右之。审其所自,各言其名,乃住持中和寺悟通、悟体也。

 夫寺肇自宋元,有庵无殿。爱及我朝永乐四年,始修正殿三间,乃其师明镜偕徒悟忠等所为。明镜勤修三十余年不下山门,明心见性,事多前知。远近谒见,无不钦礼,可谓无愧如来教法。迨明镜与悟忠相继圌寂,所赖有悟通、悟体在。

  通之修行,心本师传;体之经营,志在修茸。观音殿创自景泰纪元,天王殿又自去冬肇立,佛像妆成,金碧相映,以及地藏之庄严,罗汉、金刚之森列。不推殿宇一新,且复山门聿起,是皆通、体苦行坚久,有足感人者。故能走乡民,陶砖瓦,运木植,鸠工匠,更制度,大规模,于以光前,于以裕后,非僧中之杰然者乎?

  工毕,思以碑纪实,而悟通忽于梦中得昔贤太白之碑,抑何异耶?不知人有善愿,天必启之,矧通与体心诚功积,神佛灵贶,自有以鉴之,是以默相证应而昭告于寤寐中也。呜呼!世之士农工商,苟能以二僧之心为心,则何事不济;以二僧之行为行,则何业不成哉,予重大合安继祖之请,因述其山之巍峨幽奥与寺之始末兴创,俾人于石,以垂永久云尔。

               中坝场记  清江油知县 桂星

  场属邑之巨镇。考古碑志,场地在双流村,即今之罗汉坝,以场有罗汉寺而名之也。兴于元,盛于明,灰烬于献贼之蹂躏。国朝康熙三年,始迁于今之中坝。上通陕、甘、下极闽、广,西北至松、茂,东南届潼、保。凡山之珍,海之错,陆之土药,水之广货,滇、楚之布、葛、铜、锡,雍、兖之枣、粟、榴、菌,舟运车负,罔不毕集。且其地又产附子,为直省所仅有。故名驰远近,人皆呼为小成都云。虽绵竹之名区、重庆之巨市,不是过也。

  但其地形如船,两面皆水,中为场,故曰:“中坝”。左临大河,即古志所云“涪江”是也。江面甚阔,水溜甚驶,难造砼梁。故秦、豫、楚各会馆胥修有渡船,又各置田租以养渡夫,以济行人。虽上、中、下流咸砌有码头,每值集场市期,渡船所不及载者,又有小舟百余艘以接济之。其斯可为巨镇乎?右邻小江,江之水亦由大河之岩嘴头分支,人于女儿、黄金,碓河、永兴、雷鸣五堰,灌田五万余亩。而其败水复泻入于小江,至场尾仍合于大河。小江之水,虽时常有涨轶,犹堪造桥,故沿河石桥七硐。捐修者为增生赵宜昌,监生陶铨、刘鼎与张思华、杨熙功、刘金柱,而熙功、金柱二人之力尤多。噫!场之左右,皆属水国,而出于其涂者,并无褰裳。

  至嘉庆五年,贼匪扰乱。场之贡生陶淑仁,监生姚裴文、吴伯仁、涂文才、刘祚华,增生熊璃,客民周协廷、储启周等,按各铺贫富,捐金万余,修筑城堡七里有奇。保守街市,护卫人民,得以无虞。不可谓场之非地灵也。

  至于场之士人。虽鲜巨宦名族,然人庠学、登贤书者百余人,遵循例者二百余人。各安职业,从无一人出人公门、私至偃室者。又不可谓场之鲜人杰也。

  前署今石臞王公,深爱其场风俗醇厚。惟虞贫民失教,因与分司严昌榕及谋生刘定宇、雍安仁、杜炳南,监生林桢佑、彭德贤等各捐银两,于金轮、文昌宫两寺隙地建修书院二所,锡其名曰:“金声”、“玉振”,盖欲场之子弟由小成以迄于大成也。场有市斗二把,拨人义馆,每年每把计得市租四十四钏,以为山长修金。嗣有增生熊兴楚,劝募监生谷清顺将碾房一座〔每年可收佃租八十钏)送与书院,以作生徒膏火。

  于是善化及人,人心向善。时有邓光茂、张思华等,取报答四恩之义,于场之东启建报恩寺,以安云游僧、道。更有监生林桢佑、王琳等,恐地势衰薄,于场之首创修奎星楼,以镇地气。是皆有裨于场,不可不纪其盛举也。

  余莅兹土将及半载,公余之暇,补纂邑乘。窃念邑属三十二场,虽皆属土厚人朴,惟此场民安物阜,更足奖美。庶而宜富,富丽宜教。凡有合蠹于场者,亟为剪之;如有利于场者,深为嘉之,是皆宰之责也。子故志其颠末,以垂永久云,是为记

               窦圌山前说            清江油知县桂星

  江油城东有窦圌山者,峰幽叠秀,石笋回环,有如《说文》所谓“圌与而同,判竹、园以盛谷者。”余见而奇之,因考其源委而论之。

  《录异记》云:“窦圌山,真人窦子明修炼之所也。”《方舆胜览》云:“窦圌山在江油县,窦名圌、字子石,隐此山,故名。李白送窦主簿诗即此。”惟按,《陈子昂集?陈该石人铭》已有窦圌山之名(陈子昂者,唐高宗时进士,卒于武周圣历年间。详《新唐书》本传),而谓窦子明与李太白同时,太白则开元、天宝人也。世之相去七八十年,子昂何以预知名以窦圌?且李白时子明尚未飞升,何以《太白全集》亦有窦圌山之名?即谓子明已仙,而窦圌山诗何以不及子明?况余读太白集有赠窦主簿者,《登敬亭山》诗也。太白开元十三年离陇西出游襄汉,时年二十五。天宝十二年,由梁国至敬亭,年五十余。而敬亭之诗,不一而足。夫以相去数十年、相届数千里,而曰主簿,且赠以诗所谓子明者,其果仙乎?非仙科?既仙,何可以诗赠?既仙于陇西,何赠诗于敬亭?且赠诗尊以窦主簿,亦犹敬亭诗称字文太守也;留题署以窦圌山,亦犹陇西诗称戴天山也。而兹则曰山以人名,果尊之乎?抑卑之耶?尊则未有直呼其名者;卑则恐有汗于山矣!

  说者又曰:“山名圌山,古名也,以石笋如圌而名之也。后因窦真人居之,遂冠以‘窦’字,志山之灵异也。窦主簿不名圌,并非直呼其名也。”余又考之:毛意欢居此山,续绳桥,修殿宇,即其妻女,见之者皆以为非常人。景知果居此山,常有巨蛇,知果叱而遗之。虎于月夜交搏,知果以挺击之,即散去。其狎异类也,如此,卒未闻以姓名山。并考天尊古殿,在唐时已不知建自何年;石仙窄桥,相传者亦不知始于何日。而“欲知修续者,脚下自生毛”里谣,见于《全唐诗》注,亦无窦子明之名。

  窦真之殿,后创于宋、元年间,其为子明所隐居与否未可知,而山之不因子明名,亦可概见要之。子明弃官修道,白日升天,则固所谓神无在无不在者也!无在,何必以姓冠山名;无不在,又何必不以姓冠山名乎?是为说。

 窦圌山后说              清江油知县桂星

  客有问余者日:“窦圌山因窦真人名,人皆疑之。君独信焉,何也?”余日:“山不能自名,而人能名之。人不能凭虚而命以名,必有所因以名之。古今名流贤士,偶有寄托,人之仰望其丰采者,皆曰某山为某某之遗迹,载在典籍者更仆难述。即如江油匡山一读书台也,而属之于太白矣;旧县一废城基也,而名之为雍村矣。他如陈公堰、姜公桥类,皆因人以垂名。夫何疑?”客曰:“此皆实有其人也。窦子明何时人,向时道成而为仙,君能实指之乎?”余曰:“治有老君山矣,老君曾降于此乎?有仙女桥矣,仙女果游于此乎?观雾山之普贤大士、天仓洞之太乙真人、中和寺之长眉禅师,人所共知,又孰能把其事实、考其岁月,而详志之?”客曰:“若然,则窦真人不与子虚公、乌有先生等乎?”余曰:“非也。‘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仙不自灵,而灵于人之心、人之口。人人心中有一窦真人,则窦真人实在此山矣;人人口中有一窦真人,则窦真人实在此山,而此山实因窦真人名矣。”客无辞,乃仰天大笑而去。

                 游匡山记               清龙安训导唐棣华

  天下之大势,东南多水,西北多山。吾蜀据天下之西北,而龙州又据吾蜀之西北。扶舆磅礴之气无所发泄,往往结而为山,怪奇突兀。怒则为巅岩,喜则为秀壁,奔放则为乱峰,杂沓收束则为峻坂盘石,崭然而矗立,其幽邃杳溟之境,不为龙蛇窟宅与夫魑魅灵怪所凭,疑必有高人畸士养晦读书其间,遂与外人间隔者。

  余承乏龙州学三载矣,凡江油诸名山罔不游历,阴求所谓奇土高人,而卒不可得见。惟大匡山为唐贤李白读书处,与同时隐君子往来相唱和,然距今已千数百年矣。山之半,旧有太白祠,前太守蒋公爱其幽僻远嚣尘,即祠旁建立书院。讲堂、学舍规模大具,复葺太白祠而新之,为游观之乐,兼得景仰前贤,甚盛事也。癸巳夏,与诸君谈匡山之胜,因携食具往游。凭轩四顾,岚翠人怀,招手遥空,烟霞在握。于是烹茶酌酒,胸次廓然,尘劳鞅掌,不知消归于何有也。西望金光洞,奇峰嶪嶻,浓云如絮,吞吐欻忽,尚有岩栖谷隐者流,烧丹炼汞求遐举耶?东侧苍然弥望,若隐若见者,彰邑之城郭在是也。上有太白洞,幽深莫测,入者多见石芝、石笋,瑰奇诡异、可惊可喜之物。余以为名贤所止,安知无奇书、古剑沉埋不泄,以待传人而时露光怪者?相与嗟叹流连,方欲往探而苍烟明灭,自远而至。林鸟格磔,野鼠出,山钟动于林薄,凛乎其不可复留矣。乃戒仆夫拨苍莽、循旧途,行歌互答,返乎故宅。

               游观雾山记             清龙安训导唐棣华

  出江邑北门,沿堤行,多垂柳,索青纤碧,风景宜人。涪江自刚氐来,贯万山中,经太白洞其流始放,绕江城东去。其北岸则巨石轮囷,礧砢突兀。行其下者有戒心,以左面壁、右俯江也。仰望层岩叠嶂,苍翠陆离,常有云气冠其顶者,即观雾山也。山凹孤峰,瘦削如笔,晴明时不见,滃然云气起,而笔峰卓立、奇秀如图画。山腹旧有古刹,国初,僧圣山者拓基重建,规模廓然。

  丙申夏暑,欲觅清凉境界避郁蒸,偕同人往游。朝暾初上,众山如沐,而兹山薄雾溟蒙,与天相属。行十五里至卧云庵,松杉蒙密,翳蔽天日;翠霭绿阴,染人襟袖。绕林一周,山势豁然中开,古刹在焉。拾级而升,群峰环列。石山拱其前,状如香炉者,则圌山也。周览未遍,山气郁冥,从者日:“雨至矣。”白点如跳珠,急避寺中,而檐溜倾注,水走阶除,凉飔洒然,溽暑顿解。于是释絺屏覣,相对恰然。寺僧级(汲)新泉瀹苦茗以款客。同游李君、赵君故善奔,相与澄思凝神,对局移时。倦则伏枕少息,万虑寂然。已而僧进山蔬、豆粥,欣然一饱,精神复振。咸有出尘遗世之想,谓此境未可多得也。或惜游兹山者未臻绝顶,不足极幽遐缥缈之观。余谓登峰造极,贤智犹难。绪论未申,而已晚霞初霁,夕照欲颓矣。乃别山僧,升舆而去。至江岸,谓二君日:“不观太白洞,不足尽兹山之妙。”于是舍舆登防,乘流而东。风涛有声,壑谷响答。仰见崩崖如覆,洞口路好,江水灌注,深冥无际。岁旱,太守遣吏祈祷,取杯水归,雷雨立至,其灵如此。盖兹洞雾山之麓,而雾山实兹洞之脑。传曰:山泽通气,信乎其致云雨也。同游者李君逊白、赵君小臣、周君子厚。前一日,同年陈君经畲游此。光绪二十二年六月,江州辉楼为之记。

               丙午江油之役

  四川党人之发难,始于江油,时在纪元(中华民国元年)前六年(丙午)八月。主其事者为绵阳李实(字君儒)。初以商游上海,习闻种族革命之说,因投身同盟会,弃商返里,说服诸豪俊谋举事。时往来龙安、绵竹,保宁、顺庆间,与同志何如道、李映棠、李云麟、达星五、蒲定川等,约得众数百人,期以是年八月发难。事前谋泄,清吏掩捕之,实与抗不利,率众退至剑州。知州张某率队来截击,与战,又不利,转据南部之小燕山,凭险以守。各县来归日众,且达数千人,蓄锐谋大举。南部知县某上其事于川督锡良。檄巡防军统领张孝侯悉众围攻。实拒战数日,械尽力竭,亡于阵。时年三十二。如道等被执,先后死于狱中。

摘自邹鲁著《国民党史闻卷三第二十五章》

             凌阗起义檄文

  大汉革命排满光复军总司令吉玺林阗为晓谕事照得胡虏入关,盗我神州,夺权中原,铲除我先代服冕,制定妖魔衣冠,强横专制,内外大权富儿掌管,三千美姬概作奴妾,国内粉黛皆被污辱,贪官污吏天下布满,辱我英雄志士,人人怀恨,世仇不共戴天。幸有汉族英雄吴三桂等自称三藩,郑成功父子割据台湾,刘翼起义福建,李文成起义于滑县,王三槐起义于四川,尹朝贵起义于歧山,赵金龙起义于镇得重,夏逢龙起义于武昌,洪秀全起义于桂平金田。法人强占安南,日人夺去朝鲜、台湾。孙逸仙、陆皓东、郑仕良起义于广州。唐才常起义于长沙。俄人江,德人占去胶州湾、龙口、旅顺等处。孙逸仙,黄克强等同志数千人起义于镇南关,又复起义,周呈祥起义于临安;孙逸仙、黄克强、宋教仁起义于河口,复联络各团体改组同盟会。黄克强等复起于镇南关,吴越、邹容炸五大臣于京师。徐锡群起义于安庆,熊成基复起义于安庆,薛哲等起义于太湖。孙逸仙、黄克强等揭竿义旗,申罪讨伐,实行排满。历代诸先烈士护法兴师死难数千万人,实为中原社稷。凡我革命同志继起者各省响应。满奴大数未尽,朝贵胆落心寒。玺等今日揭竿义旗,继孙逸仙、黄克强排满兴师,自满虏入关,占我中原,英雄志士文飞禽,玺等目不忍睹,立誓兴师,铲除胡虏红顶花翎,复我大汉衣冠,还我社稷,复兴中原。凡我爱国同志,能奋袂执戈而起,玺策马以待。率我同志义军,左翼出秦陇,右翼抵武汉,结于黔赣两粤,雄师直达黄龙,驱逐满奴,戡定中原,共和告成。我军经过地方,纪律严明,所取财物属父老昆弟各安生理,毋得惊惶,切切此檄。黄帝纪年戊申年十一月二日。

                 (原样存四川省博物馆)

              彰明电请组织抗日义勇军

  四军长钧鉴:台窃暴日侵占我东三省,荼毒我人民,复进兵淞沪,任意焚杀。长蛇封冢暴行日励。凡我华胄,义愤同深。职领导全县,责无旁贷。俯顺民情,近已在组织义勇。惟一木不支大厦。似请钧座通令驻区各县县长,一律组织,限日送潼,由钧座指定地点派员训练,群力期集,效用巧宏。迫切陈词,待候军命。彰明县县长许进率各机关法团同叩。佳印。

   (原载《成都国民日报》民国二十一年三月十八日第五版)

              红军激战江油

                徐向前

   1935年4月8日,我们令三十一军主力继续扼守羊模坝、三磊坝并围困广元;今三十军八十九师出青川、平武,分割广元、江油敌军并阻击胡宗南部南下,保障我右侧安全;而以三十军、九军主力向江油,四军主力向梓潼,展开猛烈进攻。10日,九军渡过涪江,包围江油,前锋直逼中坝。接着四军攻占梓潼。这一攻势,直接威胁成都、绵阳,使刘湘、邓锡侯大为震惊。邓锡候慌忙拼凑十八个团的兵力,亲自率领,经中坝向江油增援。江油守敌一个旅,依托坚固工事和优势火力,顽固拒守。我军难以攻克。我和指挥部住在城南一所民房里。获悉邓部来援,我们当机立断,决定打援。令九军二十七师继续围城,集中九军二十五师、三十军八十八师及四军十、十一两师各一部,在江油以南的塔子山、雉关山一带,布下阵势。经两天激战,全歼钻进来的敌四个团,接着乘胜追歼逃敌,17日克中坝,18日克彰明,邓锡侯差一点被活捉。

                         (摘自《历史的回顾》第十一章)

                    江油县第一次工农兵代表大会宣言

  穷人们,现在好了,发财人死亡的日子到了,穷人应该要出头了!

  过去穷人没有政权,发财人有政权、有势力。穷人是个散的,所有发财人就任意来振(整)我们穷人。穷人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忙的(得)要死,结果被发财人的租课捐款剥削干了,自己弄得一天吃两顿稀饭,穿的烂布筋筋,发财人一点气力不出,坐在屋里收租,逼捐勒款,吃不了,用不尽,这是多么不平等的事啊!

  加之各帝国主义积极要瓜分中国,已将满、蒙、热河、平津、上海、西康、西藏完全占去,其他各重要地方都有帝国主义的势力。如此中国危于一发。国民党军阀蒋介石、刘湘、田颂尧、邓锡侯等压榨群众,招兵买马。对于此事,置之不理,并到处凶残的镇压和屠杀群众,甘愿出卖中国做帝国主义的忠实走狗,欲完成帝国主义瓜分中国清道夫的责任,故拼命出卖中国,镇压中国革命,企图将中国变为殖民地,人民当亡国奴!

  现在我们穷人的军队——红军已到此地来了,将田颂尧、邓锡侯打得狼狈大败,连占剑阁、昭化、平武,包围江油,逼近中坝。不但是到处开仓分粮、打倒款子、分配土地,并将地主资产阶级、国民党军阀统治完全推翻。从(重)新建立穷人的苏维埃政权,一切事情由穷人自己管理!

  要想永远翻身,坐(做)天下的主人,只有大家一致起来,建立苏维埃政权,参加为红军,组织游击队、赤卫队、少先队及一切革命团体,全体动员起来,为穷人解放苏维埃政权,为土地归穷人、为八小时工作制,为中国领土完整而斗争!

  我们高呼:

  穷人联合起来!

  建立工农兵苏维埃政权!

  平均分配土地!

  实行八小时工作制!

  打倒国民党!

  打倒帝国主义!

  武装拥护苏联!

  拥护共产党!

  拥护共产青年团!

  苏维埃政府万岁!

  江油县第一次工农兵代表大会万岁!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川陕省江油县第一次工农兵代表大会

(此系红军1935年4月进驻江油期间的油印传单.原件存文管所。)

 

                成都江油间

                   范长江

  记者等一行于七月十四日正式离开成都,乘汽车向江油出发。天下小雨。这条路是川西北大道,过去是田颂尧的防区,由成都到广汉倒还可以勉强通行;广汉以后,简直不能叫“路”。平坦的地方,车辆往往陷入软泥一尺以上,无法开行,要乘客下来推车,有时还要雇乡农来推,才能开动。如果上坡,因为没有固结的路基和路面,天稍下雨,泥土发松,车子就无法上去。如果上了大泥路,车子总是向两面滑来滑去,无时不有倾覆的危险。坐在车里,简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样,没一时敢于松懈。几个重要渡河地都没有桥梁,由近百数的人拖着汽车在水里游泳式地通过。将近绵阳,才有一个渡船,但是汽车上了渡船,如同过鬼门关一样危险可怕。汽车上了渡船以后,是否还能安全下去,就是管渡船的人也不能担保!名义上我们包了一个车,实际上走路的机会非常多。在一段最难走的路上,我们已经走得发汗,汽车还在后面烂泥路上摆尾摇头,似乎还在希望我们去扶持它。这里道旁却立着几块大石碑,歌颂“田颂尧军长”的德政,说他如何发展交通,如何便利民行,称颂他的是所谓“民众”,立碑的目的是要“流芳千古”!记者看看脚上的烂泥,摸摸头上是热汗,回头看看那可怜的汽车,再瞻仰那巍峨的德政碑,总觉“田公”实在是功德无量!

  经绵阳沿涪江西岸北上,一直到江油一百一十里之间是一条很好的汽车路。虽然许多地方没有桥梁,虽然路基是无代价占用民地,虽然修路是完全义务征用民工,虽然用了几十万元的公款,究竟这个还像一条马路,让旅客们看了也高兴。

  涪江沿河西岩皆筑有“自欺欺人”的防御工事。所以徐向前于突破嘉陵江之后,很容易渡过涪江,进人江油、中坝。我们十五日过的中坝,这是比江油县城还大的市镇。发达的原因,是因为它是川西北药材水陆转运的口岸。平日有三万左右的人口,百货云集,贸易甚为兴盛。徐向前今年过中坝。记者到时,只有极少数新近逃回的穷人,经营简单的生意。荒凉景象,窒人气息。据本地未曾逃走之老汉语记者:徐向前到中坝时,每日皆开大会。徐走后,在中坝北门立了一块大石碑,两面共镌了八个大字,一面是“平分土地”,一面是“赤化全川”。记者过中坝时,此碑尚未拔去。徐向前过涪江向岷江推进的时候,是希望与朱毛会合后进图四川。从“赤化全川”的石镌大标语上也可以得到若干的佐证。

  中坝至江油三十里,沿途战痕斑斑。大道西面山地、无处无工事,乡间农民,一部壮丁随徐向前北去,其余大部逃亡,回家者绝少,故村中多寂静无声,炊烟难见,隔江油十余里处东山上,即发现徐向前围江油时所筑之环山大堡寨。要路口层层障碍,随山路之曲折,于射击点上节节作成土堡。环山大堡寨,以竹竿松柏等技杆、交叉编成篱垣。环山三十余里无一处有空隙可入。同行有通晓军事之某君,亦叹徐向前用兵之能,而恍然于川军之非其敌军。

  江油为一小城,东以七八里之遥临涪江,西北皆凭大山,主要者为观雾山。徐向前围江油时,川军杨晒轩一旅被围城中,相持月余未下。以地形观之,守城颇非易事。当时,徐之大本营即在观雾山。县府某君,曾引记者至城楼观观雾山之形势,则见城西一带山地,从山脚至山顶,密布十数道壕堑,现虽已由川军拆除大部,而痕迹犹在,使仰攻者辄生望山不前之心。城外民房,大都已被焚毁,败瓦秃垣,残棵断柱,比中坝之仅静寂萧索,又加一层惨象。

  小小的江油,经战争破坏之后,住民已无多。城内来往的人们,除正式军人而外,其余表面穿军衣、从事各种小商业者,全为川军被裁编下来的副官参谋和下级军官士兵等。他们一旦脱离了军队,生活无着,所以逼得来经营小本生意。他们因为有特殊关系,可以不纳税、不出捐,而且可以强借民物、强占民房,所以大半都有利可图。川西北一带之被裁官兵,改作商业,已成风气。

  这般人,县府绝对管不了。现在要修碉堡,要派民夫,全在剩余的几个农民身上想办法。农村已经破坏了,家庭里衣食全无着落,然而又要尽义务去修碉堡,甚至被派去当民夫送米上平武、松潘,一去就十天半月不能回来。其死于路途者,尤比比皆是。这时由于岷江之路不通,由成都到松潘,只有走平武、江油一道。平武、松潘方向军队所需要之民夫,多仰给于江油,每师动索夫数百,以致江油全县,壮丁几尽,老弱亦以之充数。因“为政”不能得罪“巨室”,一切差役皆课之于中下之家,记者亲见盲眼老者,与跛脚木匠皆被派当民夫,道路上呻吟叹息之声不绝于耳。

  我们预定十五日住宿的地方是白石铺。这里离江油只有二十五里,离江油北行五里,即进入山地,其形势与彭县之关口、河北省昌平县之南口相似。形势雄壮,关隘天成。涪江即自此山隙危崖中流出,以入于平原。入山口沿涪江西岸行,路即变为险窄,天黑始达白石铺。此地本有三百余户人家,大都经商,今则门穿壁破,仅有二三老妪点缀其间。

  徐向前部在白石铺住过一两个月,街上留下许多的宣传品和标语,最大的标语是:“武装拥护苏联!”大大的红字写在白墙上面,差不多的集镇民房都有如此一个标语。

       (摘自《中国的西北角》第一篇《成兰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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