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姓徐
老娘姓徐, 人称徐娘。徐娘四十过五, 自称半老; 合并“人称”与“自称”,共谓“徐娘半老”,或“半老徐娘”。北京女人自称“老娘”, 如北京男人自称“老子”, 或“咱爷们儿”一样,是一种极度自豪的“自称”,泼辣嘹亮的象口号, 就象有的美国白人在自己的破车的屁股上刷一大条白色宣言“白种垃圾”(WHITE TRASH)一样, 可着嗓子向世人“广而告之”。 看见这条白种口号的自然知道这是此人新的“独立宣言”, 不是“美国的”, 而是“人似垃圾”的某白种人的。 还没看见过把“徐娘”当成品牌标识,别在“苹果牌”MADE IN USA 的牛仔裤屁兜上的半老娘儿们,因为实在是“秃头别卡子”, 既无此必要,又无法操作。 徐娘的品种,一目了然, 无须宣布。 徐娘都是“半老”喽。 不管如何把自己门面“油画”, 发式“童化”, 发色“深化”,神态“嫩化”, 步态“仰化”,“半老的”韵味儿是“越老越足”了。 男人称“半老女人”为徐娘, 已成通例。徐娘半老,典出何处, 无暇考证, 词海上说典出“南史”, 梁元帝徐妃传, 不过语焉不详, 只有“徐妃虽老,犹尚多情”。 不过“徐娘”是中年妇女的代表, 是“典型”,是“爱坑”(ICON), 则是自有公论。 而在此称“徐娘半老”之后, 总不忘加上后半句“韵味儿犹存”, 好象是打一谜语, 又象是“歇后语”, 常常让人一听是“徐娘”, 必认定是“犹存韵味儿”的半老娘儿们。 有人对“徐娘”的韵味儿, 曾细细品过, 认为题中之义应有“两端”, 即“丰韵”和“风韵”。 先说“丰韵”。 人云: 春鸡要嫩, 名人要老, 而“中庸”之美, 则是老于嫩, 嫩于老的“丰”味徐娘。 徐娘的“丰”, 乃是“黄花大闺女”所望尘莫及的“明日黄花”,也是鸡皮凤爪的“老媪们”的伤逝; 是“好媪不提当年疯”的“昔日黄花”之坠落。大大一个“丰”字,一韵穿系三围, “ 胸围, 腰围, 臀围”。 三围皆“丰”, “丰满, 丰厚, 丰硕”,是北京人说的“真GUOLI”, 毕加索的模特, 唐明皇的贵妃, 鲁本斯的情妇, 都是此类“徐娘”。 真令那些“桃含可怜紫, 柳发断肠绿”的“春妮们”,发“春疟”—SPRING FEVER。二八佳人嫩虽嫩, 可羞也羞得“生涩”, 猛也猛的“钢裂”,像“青杏”,像“生蒜”,像没在米缸里灆过的“新柿子”, 中看不中吃, 中想不中品。 徐娘的“丰”韵, 还在岁月的“积累”上。 可以说是“岁月的丰收”和“经历的丰富”。她是“丰饶”的女人, “丰盛”的女人, 有些还是 “丰产的女人”。徐娘半老时, 是“纯熟时期”的“维纳斯”,是基督受难前十年时的“圣母”, 是秋天, 是金黄, 是慢火炖猪肉的锅中徐吟,是中秋肥蟹,明月桂子,葡萄美酒的酣畅,醇则醇也, 厚则厚也, 但老则不老, 刁则不刁, 尚未更年, 十分更事, 如书法家的字迹, 练就过, 浸润过, 氤氲之气彰显功夫。 徐娘因知自己是“半老”, 不是四分之三老或四分之四老, 因而还不至于“过份代偿”, 妖冶自己, 白骨精自己, 狐狸精自己。 徐娘韵味儿之二是“风”韵。三面来风, 一穴虚待, 风情万种, 钟鼓齐鸣, “千种风情看易老, 万般滋味谙难熬”。 徐娘风情惯看, “烂嚼红茸, 笑向檀郎啐”, 天若有情天亦老, 半老徐娘永不老。关键就在一个“惯看”, 一个“熟谙”。徐娘的品位, 是情份缘份的勾兑, 不是“新承恩泽”的热辣。 心虽“花明”, 人却“月暗”,风而不骚, 挠而不抓,揪而不扯, 撕而不碎, 叼而不咬, 啃而不嚼, 恨得咬牙, 绝不自杀。 徐娘心里的记忆多, 心底的盐碱厚, 心中的酸曲长, 心头的阿睹大, 心上的人影儿模糊。 她有希望,也不怕失望, 爱不在爱人, 爱在不能忘, 爱在不能忘爱不在爱人,多是自我感动的风采, 多是自我欣赏的风度, 多是自我解脱的风范,多是自我迷失的风流。风风而不火火, 急急而不煎煎, 凄凄而不惨惨, 哀哀而不怨怨。 徐娘也可能守寡, 但在“李二嫂改嫁”之前, 她大体会用几年功夫演练“风流寡妇”。 她会好好利用二期工程, 立交桥上令“长长的纱巾”像她的哀伤随着风飘, 让“长长的眼神”像三春柳絮迎风翻飞。她风情万种, 眼风似钩,勾魂摄魄般的令人处处痒痒。 她择优录取的标准不从严, 只从宽,上穷碧落下黄泉, 虽九死而六,七回悔, 终还是不悔。 心中说“路漫漫兮修远, 吾将上下而求索”。 她又退回少女的时代, 新的“爱”又风吹着她“半老”的心坎。 她还没看中任何一个男子, “但她总觉得恋爱着男子, 因为她是爱着男子,故而爱着生命。”这令她更容易关心年轻的女孩子们, 甚至替她们谈恋爱, 指导后辈, 提醒她们“女人,你输不起。”在别人的恋爱中, 她一爱三吃, 麻辣烫, 酸甜苦, 杂碎,折罗, 再回锅。 酝酿一回, 食用一回, 回味一回。 徐娘最爱听人唱:“爱你到死, 爱你一万遍也不厌倦。”尤其是少男少女的“纯情歌手”, 她迷着凤眼, 嘴角优雅的一抽,一抽, 释放出一些精致的风骚, 超龄的“天真烂漫”,和过了保鲜期的“矜持庄重”。徐娘也有些雅趣, 随手甩过一首“过来人”的“道情”: 七律 夜不归人 惹草沾花少年事, 老来惜花自有知。 花开过半红不看, 醉到天明数空枝。 酒美梅酸明月小, 朝露湿衣是归时。 少年一夜人尽老, 对镜坐看不吟诗。 徐娘也多半还有父母,有丈夫,或有子,或有女,或有子女,或有孙子女。 她的浪漫主义在对“潘金莲”的理解中升华为艺术修养, 而她的道德观念在对儿媳的“质量管理”中与时俱进。 徐娘常常是“恋母男人”的“大母鸡”, 有暖的羽翼, 软的胸怀。她也是日益进化成“祖母”,“婆婆”的“妈妈”和“媳妇”。她承上启下, 女人的全部“华采乐章”在此奏演, 她仍有女儿的“痴迷”,妻子的“恣意”,母亲的“呵护”,“祖母”的“慈爱”。其风掠过之处, 草木亲其泽, 花鸟聆其声。 她还没有谱出交响乐的“结束曲”, 因而她的主旋律依然“风起云涌”,“风驰电掣”,“风吹草动”,“朝来寒雨晚来风,”“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徐娘也有“追思”乐章,于风云突变后, 读李后主的词: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依枕, 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 算来梦里浮生, 醉乡路稳宜频到, 此外不堪行。 徐娘甚是可爱, 如雨打的芭蕉, 夜尽的红烛, 总是一幅“秋图”, 一种“秋趣”,一处“秋景”, 一捧“秋声”,一眼“秋色”,秋秋的秋, 秋秋的愁, 秋秋的揪。我于是大喝一声,“老娘姓徐”,而希望别人别说“不是半老”,是“真半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