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鮚埼亭集1

 永生道人 2012-05-31
 
龙的传人
 

鮚埼亭集1

(2012-05-27 12:07:08)

鮚埼亭集1

【清】全祖望 撰

 

〇鮚埼亭集目錄
鄞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卷首

 世譜

 年譜
卷一 頌:聖淸戎樂詞一十六篇 三后聖德詩一十二篇 蕃部樂詞五篇 諸曲七篇
卷二 賦一:皇輿圖賦(有序) 國書賦(有序) 五六天地之中合賦(有序跋)
卷三 賦二:國子監石鼓賦(有序跋) 哈密瓜賦(有序) 淡巴菰賦(有序)葛仙米賦(有序)鮚醬賦(有序跋)十二雷茶竈賦(有序)金峩山晚楊梅賦(有序)
卷四 語:湖語
卷五 辭:剡源九曲辭(有序跋) 射龍將軍揚波辭 海若白事小史解嘲
卷六 碑銘一:明四川道御史再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諡忠貞今諡恭潔陳公神道碑銘 明直隸寧國知府玉塵錢公神道表
卷七 碑銘二:明故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贈太保吏部尚書諡忠介錢公神道第二碑銘
卷八 碑銘三:明兵部給事中董公神道表 明錦衣徐公墓柱銘明處士四岑張先生墓幢文明建寧兵備道僉事鄞倪公墳版文明翰林院簡討兼兵科給事中箕仲錢公些詞明故張侍御哀詞 明管江杜秀才窆石志雪竇山人墳版文
卷九 碑銘四:明故權兵部尚書兼翰林院侍講學士鄞張公神道碑銘
卷十 碑銘五:明太傅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華亭張公神道碑銘 明太傅大學士張公神道碑側記
卷十一 碑銘六:梨洲先生神道碑文
卷十二 碑銘七:亭林先生神道表二曲先生窆石文 應潛齋先生神道碑
卷十三 碑銘八:沈華甸先生墓碣銘蜃園先生神道表 鷓鴣先生神道表 施石農先生墓志銘祁六公子墓碣銘
卷十四 碑銘九:中條陸先生墓表忍辱道人些詞 明故兵部員外郞蘖菴高公墓石表 李駕部墓志銘 天多老人墓石志 錢東廬徵君墓表
卷十五 碑銘十:太子少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總督福建世襲輕車都尉會稽姚公神道第二碑
卷十六 碑銘十一:翰林院編修湛園姜先生墓表 大理悔廬陳公神道碑銘 提督貴州學政翰林院編修九沙萬公神道碑銘南嶽和尚退翁第二碑
卷十七 碑銘十二:前侍郞桐城方公神道碑銘 翰林院編修學士長洲何公墓碑銘 閣學臨川李公神道碑銘
卷十八 碑銘十三:工部尚書仁和趙公神道碑銘刑部侍郞管禮部侍郞事坦齋王公神道碑銘故甘撫復翁胡公墓碑銘翰林院學士南昌萬公墓碑銘鄭侍讀篔谷先生墓碑銘吏部侍郞兼翰林院掌院學士巡撫江蘇邵公神道碑銘太常晚聞陶公神道碑銘
卷十九 碑銘十四:鄭芷畦窆石志 周穆門墓志銘 沈東甫墓志銘 前甘泉令明水龔君墓志銘杭州海防草塘通判辛浦鮑君墓志銘趙谷林誄右贊善峚山宋君墓志銘
卷二十 碑銘十五:王立甫壙志銘 姚薏田壙志銘 沈果堂墓版文 厲樊榭墓碣銘 張南漪墓志銘萬循初墓志銘河南禹州牧蘗齋施君墓志銘方定思墓志銘陸茶塢墓志銘
卷二十一 碑銘十六:五嶽遊人穿中柱文 知平涼府蔣公墓表 李東門墓表 陳丈孔塘壙志銘董次歐先生墓版文陳裕齋先生墓版文翰林蓼厓蔣先生穿中柱文 端孝李先生窆石銘 知永昌府董公墓表
卷二十二 碑銘十七:磁州牧西郭萬君墓表 黃丈肖堂墓志 郭芥子墓志銘 陳南臯墓志銘 史雪汀墓版文 尚書職方郞陳公墓碣銘錢a芍庭誄陳卜年志李次行墓版文 范沖一穿中柱文 韭兒埋銘
卷二十三 碑銘十八:賀公逸老堂碑銘 遐追山二廟碑 景迂先生船場祠堂碑銘陳忠肅公祠堂碑銘碧溪魏文節公祠堂碑銘大愚呂忠公祠堂碑銘蔣金紫園廟碑 宋忠臣袁公祠堂碑銘 觀察半湖陳公祠堂第二碑銘象山姜忠肅公祠堂碑文
卷二十四 碑銘十九:明太保倪文正公祠堂碑銘 子劉子祠堂配享碑 舟山宮井碑文黃太傅廟碑陰碧沚龍神廟碑銘宋蘭亭石柱銘寧波府儒學進士題名碑
卷二十五 行狀一:工科給事中翰林院編修濟寰曹公行狀 通判知山東堂邑縣事張府君行狀
卷二十六 行狀二:明浙撫右僉都御史前分巡寧紹台道金壇于公事略 明太常寺卿晉秩右副都御史繭菴林公逸事狀陽曲傅先生事略陸麗京先生事略邵得魯先生事略 姚敬恒先生事略 明遼督熊襄愍公軼事略
卷二十七 傳一:莊太常傳 周思南傳 陳光祿傳 沈太僕傳 貞愍李先生傳 周監軍傳 毛戸部傳 周布衣傳
卷二十八 傳二:陸桴亭先生傳 萬貞文先生傳 劉繼莊傳 蓬萊王孝子傳 董永昌傳
卷二十九 論一:孫武子論 平原君論 四皓論 揚劉優劣論 龔壯論 帝在房州史法論 李克用論 楊文公論陳同甫論明莊烈帝論莊定山論
卷三十 記:浦陽江記 東萊大小沽河記 宋樞密蔣文穆公端硯記 宋婺女倅廳舊本記(有跋)明孝宗御箑記先侍郞府君生辰記錢忠介公降神記錢忠介公畫像記 蕺山相韓舊塾記 澗上徐先生祠堂記訪寒厓草堂記
卷三十一 序一:古文篆韻題詞 永嘉張氏古禮序 程氏春秋分記序 靜遠閣周禮解序漢隸字源校本序北窗炙輠題詞明故太僕思菴沈公詩集序姜貞文先生集序 西漢節義傳題詞梨洲先生思舊錄序
卷三十二 序二:錢侍御東村集序 董高士曉山墨陽集序 愛日堂吟稾序 寶甈集序 修川小集題詞鸎脰山房詩集序藂書樓書目序愚山施先生譜序贈趙東潛校水經序浮山大禹廟山海經塑像詩序 贈錢公子二池展墓入閩中序
卷三十三 議:冬靑義士祠祭議與紹守杜君冬靑義士祠祭議二與紹守杜君冬靑義士祠祭議三與紹守杜君爲明故相膠州高公立祠議與紹守杜君阿育王寺爲蘗葊居士立祠議與住持畹荃錢忠介公夫人忌日議 考正府主廣靈廟議 廢奉化縣靈昌廟議示奉化令大滌山房祀石齋先生議與杭守杜君改正成化祠祀典議示定海令
卷三十四 簡帖:移詰寧守魏某帖子 心喪剳子荅鄞令論適孫嗣統帖子荅姚薏田奉荅臨川先生序三陽學統源流札子金史第三帖子與堇浦辨吾家啟東墓志世系與厲樊榭 董徵君祠堂志帖子荅鈍軒寄謝副使石林札荅樊榭荅山陰令舒樹田水道札 水經礫溪帖子柬愼甫與同館某君札
卷三十五 雜著:辨大夫種非鄞產 辨錢尚書爭孟子事 公棠辨 漢會稽三都尉分部錄 昆明池考廣德湖田租考知廣西府楊公傳糾繆節愍趙先生傳糾繆記范孝子事記李烈婦事 周躄堂事辨誣 記馬惟興語 凱風說示李桐 戡黎說荅東潛 天妃廟說詞科緣起 喪主喪孤辨姑姊妹夫喪主辨 釋堇說鰣
卷三十六 題跋一:先太保唐公吿身跋 先太師越王吿身跋 先太師徐公吿身跋 先觀察吿身跋先太師申王吿身跋先少師周公吿身跋先太師和王吿身跋先少師節度使吿身跋 先太府承宣吿身跋 先太尉參政吿身跋 族祖息耘先生詩卷跋族祖眞志先生墓石本跋再跋眞志先生志石三跋眞志先生墓石先司空公女墓石跋 先簡討公吿身跋 先司空公諭祭章跋 先宗伯公諭祭章跋
卷三十七 題跋二:宋搨石鼓文跋 漢蕩陰令張遷碑跋 漢司隸魯峻碑跋 漢崑陽令尹宙碑跋漢北海相任城景君碑跋漢史晨祠孔廟奉銘碑跋漢史晨饗孔廟後碑跋 漢孔廟置百石卒史孔龢碑跋漢韓勑孔廟二碑跋 漢酸棗令劉熊碑跋 漢郞中鄭固碑跋漢淳于長夏承碑跋漢西嶽華山碑跋漢泰山都尉孔廟碑跋 漢執金吾烝武榮碑跋 漢宗氏故吏處士碑陰名跋 漢故圉令趙君碑跋 漢魯靈光殿釣魚池甎跋魏公卿上尊號碑跋魏修孔廟碑跋晉汲縣齊太公望表跋魏孝文比干碑跋 魏重修中嶽廟碑跋 魏魯郡太守張猛龍碑跋 梁始興安成二王碑跋東魏興和孔廟碑跋北齊胡長仁重修郭巨碑跋隋大業孔廟碑跋 唐貞觀孔廟碑跋 唐貞觀比干碑跋唐貞觀晉祠碑跋 唐高宗明徵君碑跋唐敬宗皇帝碑跋唐昇仙太子碑跋唐垂拱少林寺碑跋唐太原王夫人碑跋唐開元泰山摩崖搨本跋 唐涼國長公主碑跋 宋廣平神道碑跋 元次山墓碑跋葉歙州神道碑跋元次山陽華山體石銘跋唐陽門橋亭碑跋 唐天寶嵩陽觀碑跋 唐晉獻武王北嶽廟題名碑跋唐李代州墓碑跋 唐福州王審如碑跋石晉奈何將軍碑跋蜀廣政石經殘本跋吳越重修閩忠懿王廟碑跋 楊吳尋陽長公主墓志跋
卷三十八 題跋三:宋重修嵩嶽中天王廟碑跋 宋重修大相國寺碑跋南嶽夢英師說文偏傍字源跋夢英師篆書千文碑跋夢英十八體篆書碑跋宋祥符天書摩崖石墨跋 韓魏公定州政績碑跋 韓魏公北嶽廟碑跋歐公瀧岡阡表石本跋鮮于侁靈巖寺詩石本跋 宋應天府虞城縣故迹碑跋宋重摩唐儲潭廟祈雨碑跋宋登封縣免抛科碑跋 宋大觀御製五體碑跋宋龍虎山門道正王道堅牒跋樓楚公三十六峯賦石碑跋 建中靖國少林寺瑞芝圖跋二蔡達摩石墨跋 大觀御製八行碑文跋 游景叔墓志跋游景叔昭陵圖跋宋元祐黨籍碑跋劉凝之墓記跋 司馬溫公光州祠堂碑跋 賀祕監逸老堂碑跋逸老堂碑跋二 開慶已未勅書跋 樓氏晝錦堂碑跋攝山游默齋題名跋靳州白龍洞題名跋黨承旨普照寺碑跋 黨承旨杏壇二大字跋 雪庭西舍記跋金沙門福迎墓志跋 程少中墓碑跋元重修太一廣福萬壽宮碑跋元刻司馬溫公投壺圖跋 揭文安公天一池記跋元大德孔廟碑跋元哈討不花祭祀莊田碑跋 慶元路學宮碑跋石鼓文音訓碑跋元皇姊魯國長公主文廟金博山罏碑跋 王秋澗神道碑跋萬氏永思堂石刻跋 明宗室靑陽子消寒九九圖跋棟塘李翁石刻家傳跋陳后岡題名跋慈元全節廟碑跋 明開封府學石經碑贊跋 林泉雅會圖跋一林泉雅會圖跋二 林泉雅會圖跋三
謝山先生鮚埼亭集嘉慶癸亥八月夢蛟在杭州紫陽書院從沈松門大令得之松門得之杭堇浦編修云是謝山手定本間綴評點乃堇浦筆也校先生文集者高弟董小鈍蔣樗菴小鈍譔年譜言先生臨殁以集五十卷寄揚州馬氏叢書樓後歸堇浦索之不可得見又言先生集共一百二十卷自四十卷至四十九卷爲經史問荅是本雖出杭氏然止三十八卷合之經史問荅以較五十卷已闕二卷先生尚有外集五十卷詩集十卷統計亦不足百二十卷之數疑傳鈔多所佚闕松門遽歸道山不能問其詳也先生文久繫寓内企望是本出自手定尤可寶貴急付剞劂並購得經史問荅板合印以廣其傳中有蠧简脫字悉仍其舊不敢妄補他日訪得樗菴校本當覆加審定外集詩集力未能刋是所望於同志者嘉慶甲子十一月朔日餘姚後學史夢蛟謹識

全氏世譜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全氏出自周官泉府之後以官爲氏其後以同音通于全據國語隗姓之分亦有潞洛泉余滿五氏然全氏之所出非隗也或曰全之本姓爲王漢元后之族屬以避新都之亂易姓如輔果或曰殷王高宗之後爲全二說皆無據全氏之著名於舊史者自東漢桂陽太守柔始其子大司馬錢唐侯琮以勛伐起孫吳尚主於是江左戚里莫如全氏大司馬兄子衛將軍永平侯尚以王舅諸子鎭北將軍都亭侯緖以東關破魏功臨湘侯懌以襲父業都鄕侯吳以國甥其餘如端如翩如緝如靖如褘如儀如紀如熙皆以侍郞都尉典兵宿衛旣而孫琳擅政壽春失援臨湘與諸弟諸子入魏永平誅權臣不克遇禍全氏始衰至劉宋而光祿大夫孝寧侯景文繼之至陳而水部郞援繼之孝寧以前多用功業起家水部始以經術爲易詩宗臨湘之入魏也諸弟子皆封爵故河北全氏不下江左其後高齊有黃門侍郞元起唐末有雄武節度使中書令師朗王蜀之勛臣也又有金州防禦使師郁仕孟氏世爲商洛豪宗今全氏舊譜指北史諸泉(泉企父子)爲臨湘之後謂其改姓不知全氏之由泉而改非泉氏之由全也入宋而商洛之族阻兵被夷而江左全氏復盛太平興國中有諱權者累官侍御史知靑州以母憂不出奉其父由錢唐遷居鄞之桓谿則謝山先生之始祖也上溯桂陽其世二十有七侍御生二子長鼎次俎而鼎爲明州學錄故侍御來鄞其卒也葬于谿上之沙渚其時侍御弟興亦遷越之東浦無子以俎爲後越六世爲宋理宗之母家追封曾祖以下則有若太保唐公安民唐公子爲太傅越王份越王子爲太師申王大中太師徐公大節徐公卽宋史所稱保長者也申王子爲太師和王昭孫是爲度宗元舅徐公子爲少傅節度使周公純夫少師節度使淸夫和王子爲太尉參政元堅周公子爲太府卿槐卿而福王之妃亦出於全方理宗之潛龍也學于余魯公天錫之家因訪外氏于谿上嘗飮食焉旣而卽位推恩並賜官爵而桓谿諸全不欲攀外戚之寵以邀恩澤相約不出朝議高之乃选其中二人曰汝梅汝霖尚縣主而爲樹雙闕于碶上顏之曰鵲巢以表焉是後桓谿族姓分爲八泒曰前宅後宅東宅西宅中宅田宅皆侍御五世孫琚之後也曰南宅北宅皆侍御五世孫禮之後也其旣於今歴年八百有餘孫枝二十六葉而谿上之居未散代有顯者吾鄕言世家未有若此之永者也而謝山之世則自禮而下皆有名號生卒可按自政而下始得詳其行實禮生宗顯宗顯生得信得信生昌世昌世生明五府君明五府君生巳一府君巳一府君生惟一府君惟一府君生南十二府君四世皆佚其名南十二府君生旻旻生乾乾生倫倫生文瑜文瑜遷于城中之湖上上距遷桓谿之世爲十六傳文瑜生政以篤學懿行稱人師起家明經司敎常熟以子侍郞元立貴封檢討侍郞則謝山先生之六世祖也以碩德大節在永陵講筵巳而以不肯草西内靑詞外遷陪都又以忤分宜相乞身侍郞生和州同知少微以慈惠之政著南畿稱循吏和州生應山知縣天授文學淵奧牽絲作吏未報最遽卒應山伯子諱大和字介石號他山國子監生叔子諱大程字襄孫號式公府學生他山府君無子以式公府君子爲之後先生之王父也諱吾騏字聿靑號北空他山兄弟當明之季用錢忠介公薦一以大理寺左評事徵一以太常寺博士徵俱不受丙戌以後甬句東之人遠在天末尚煩多士多方之訓成化最晚其在世祿家子弟尤爲甚焉而全氏一日棄諸生籍者二十四人他山府君議以東錢湖之童嶴萬山荒僻人跡罕至欲避地焉時北空府君年十六他山府君問曰汝能絕意人世乎北空曰謹受命卽披野服隨二父入山一門共修汐社力耕之餘淸吟而巳高武部隱學嘗嘆曰謝臯羽棄其子行遯終身不相聞問鄭所南則無子未若全氏之駢聚也北空府君生贈公諱書字吟園以經術詩詞敎授里中最精考索重修全氏世譜山陰一支舊附見鄞譜中贈公爲據宋史以正其官爵之譌謬舊譜稱始祖侍御公之父仕周世宗朝官中書令贈公曰殆吳越宰相耶十國板蕩中朝阻隔鮮有越國而仕者又稱侍御公出靑州爲同知贈公曰宋無同知州事之官葢知州也萬九沙太史嘗問曰孤山遯初子之詩在月泉吟社中于先世遠近若何贈公曰此吾侍御十世孫也太師申王大中之從子和王昭孫之兄太尉參政允堅之世父宋亡後僑寓孤山結社以老者也葢亦劉道原之流亞也以先生貴贈如官謝山先生諱祖望字紹衣號謝山贈公之仲子也贈公二子長祖謙生而慧甚四歲入家塾一年卽能略通諸經章句蔣蓼厓先生嘆曰是聖童也一日戲以小刀剪紙傷其指感風而病臨危於案上大題鯉也死三字而破之曰聖人之不得有其子聖人之不幸也時年六歲自侍御至先生爲世凡二十四云先生文集手自編次命純繕寫甫畢而先生謝世純致書錢唐杭堇浦先生求序其端且請作志狀堇浦以書來命述先生世系純因述全氏世譜冠於集端昔胡助述宋氏世譜以冠潛谿集萬斯大倣之述黃氏世譜以冠南雷集今亦此例也門弟子董秉純敬述

〇題詞
謝山先生易簀時以詩文藁付純藏弆手定凡六十卷其餘殘篇剩简及重出未刪之作亦有整幅成帙者幾滿一竹笥純泣拜而受先生喪畢細爲捜檢粘連補綴又彙爲七十卷其中與正集重複及別見於他作者幾十之四擬重刪定以多先生手書不忍塗乙思更謄寫衣食奔走卒卒未及歲丙戌館東邨邱氏之松聲柏影樓課徒之隙手鈔得三百餘纸後復南北歴錄作輟無定雖船脣驢背無弗挾與偕行而竟未能藏事今丙申春判那州地僻政简署中寂靜日課字四千四閱月而卒業於是重爲釐定古人文集必賴有力高第弟子爲之讐正而後世世無閒詞如李侍郞之於韓吏部方侍讀之於宋學士固不獨都尉史編有待桓譚侯芭者流也顧予何足以當此惟是名公大家其一生肝血所注必別擇審愼寧割愛而不惜其實吉光片羽皆可珍貴是以六一居士集纔數十卷而今兗國全部纍然巨觀曾南豐類藁至一二質實語亦備載況先生之作皆枌榆掌故舊史所關無一不有補於文獻非聊爾銘山品水可聽其去畱者葢先生之作所以得去者有二少年刻志經史之學多與同學質證散見於简帖題跋及後從遊多所問答遂合編爲經史問目行世歸里時倡眞率社拈鄕里宋元故跡及勝國革除節義諸公爲題得詩三百餘篇而從前攷索之作皆爲複見此所以不列於正集也然简帖所及或不盡此一事傳記志銘體例旣別詳略不同而文筆與詩思各有所長豈得得彼舍此故是集雖巳略有刪節爲五十卷而去取仍未定當翻正集及詩集審校其全文相類或意義巳盡者竟去之或題義同而紀載議論有異或文筆可獨存則仍存之葢淘汰以歸粹精予旣非其人則與其芟薙竄削使蕩爲飄風湮爲野蔓無寧仍存緗篋藏之名山以俟後之虞山之於震川而巳矣嗟乎先生著述不下三十餘種今存者惟詩文正集集外一百十五卷續甬上耆舊詩七十卷國朝甬上耆舊詩四十卷然皆排定目錄鈔十分之八而未畢若宋儒學案序目雖定全未發鈔水經注用功最勤經七校俱有更正其第七校擬移經文諸錯简重定翦綴分粘大半而先生卒今若依題跋所摘而整理之當可成就予以任之蔣孝廉學鏞竟未克爲耆舊詩及學案存盧敎諭鎬亦未修舉其餘若詞科摭言漢書地里志稽疑辨誣四明族望表双湖志雖存而多不全若讀史通表歴朝人物世表親表竟無片纸只字或疑原未有作顧苕上沈東甫巳曾見之不知其何謂予之鈔此歴十有一年且方以爲得就修正之始葢傳書之難如此先生生平於前輩詩文集冥捜博羅露纂雪鈔不啻飢渴之於甘美卽此集中借書求鈔書諸简帖可以感發而興起而表揚先哲睠念同儕山陽之笛思舊之吟無歲不有今自先生之歿二十有二年矣穿中片石卒無應者而遺書之飄蕩岌岌有不可知之势至使予只輪孤翼皇皇於車塵馬足之閒卒以案牘餘勞完此委付天或假年猶當再爲覆審否則籍手以報先生於地下其不在斯乎夫亦重可慨也矣乾隆四十一年丙申秋七月受業董秉純書於粤西那地州官署

 

 

年譜
年譜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世系名字詳世譜
康熙四十四年乙酉正月初五日亥時先生生於鄞縣白壇里月湖之西岸先世宮詹公故宅先生有兄祖謙慧甚六歲而殤太夫人哭之哀忽張目曰勿哀吾當再來補之後十年生先生亦慧甚故小字曰補又有傳先生爲錢忠介公轉生者其詳未之聞集中有五月十三舉子詩三首其第二首曰釋子語輪回聞之輒加嗔有客妄附會謂我具宿根琅江老督相于我乃前身一笑妄應之燕說漫云云昨聞正氣堂豫吿將雛辰在我終弗信傳之頗驚人聊以充談助用語湯餅賓按先生年三十九始得子昭德方舉忠介後人芍庭先生入賀先生曰何知之神也芍庭曰夜來寒家影堂中不知何人揚言曰謝山得子可喜可喜故來訊耳亦一奇也
四十七年戊子先生四歲始就塾 太公吟園先生親課以四子書諸經便能粗解章句吟園先生曰是子雖不逮其兄然亦可兒也
五十一年壬辰先生八歲 諸經之外兼讀通鑑通考諸書秋社過樓外極管弦燈火之盛不一顧也
五十七年戊戌先生十四歲補博士弟子從里中董次歐先生讀書三餘草堂張氏次歐先生最持崖岸弟子無敢輒前者獨先生與爭論經史曰此吾門俊人也惜吾老矣不及見其大成也始游庠謁學宮至鄕賢名宦諸祠見謝太僕張軍門主曰此反覆賣主之亂賊奈何汙宮牆也取捶碎之投諸頖池
五十八年己亥先生十五歲 里中耆英多與先生談藝一日慈谿鄭南溪先生過吟園曰吾今日特訪陳羣而來
五十九年庚子先生十六歲始應鄕試 至行省以古文謁查初白先生初白謂萬九沙先生曰此劉原父之儔也
六十年辛丑先生十七歲
六十一年壬寅先生十八歲先生有族母爲氷槎尚書女居黃巖是年返寧年八十餘矣先生從之問遺事取姚江黃先生之志楊徵士遴之紀吳農祥之傳參互質證多有補訂後卒成尚書神道第二碑
雍正元年癸卯先生十九歲先生嘗再登天一閣借書當始於是時又楊誠齋易傳鈔之天賜園謝氏草廬春秋纂言鈔之雲在樓陳氏皆在是年皆通志堂未刻之本世所希有者
二年甲辰先生二十歲是年當娶前孺人張氏自昨年再過武林盡交樊榭堇浦薌林勾山谷林意林薏田立甫諸先生討論經史證明掌故尊酒郵筒殆無虛日而簡帖題跋多不署歲月不敢附會惟與樊榭論蘇若蘭囘文詩札確係此年
三年乙巳先生二十一歲 是年當在童嶴授徒先是先生曾王父王父皆避兵於是先生感之益參考舊聞成滄田錄
四年丙午先生二十二歲 是年有荆公鄞女志跋而古今通史年表大約作于此時
五年丁未先生二十三歲武威孫公詔來守寧訪士於萬九沙太史太史力推先生孫公甚重之先生因上尊經閣祀典議及孫公觀察三郡凡再上修南宋六陵及祠祭冬靑義士帖子其後修郡志孫公招先生入局辭之而總裁爲九沙太史移書問遺事糾繆凡數十條先生詳荅之孫公將薦先生于朝先生上書力辭因欲先生自署門生先生自後遂不復往及孫公按察江西旋卒先生感念高誼爲之誄今載集外
六年戊申先生二十四歲督學交河王公將以賢良薦先生以兩尊人年高獨子鮮侍養者上書辭之其後有司以萬先生承勳應先生於萬先生中表後輩也先生以名不易副頗有規切萬先生曰後於吾而生先乎吾而聞道者子也○夏患齒痛張孺人以先生性伉直多因事相規笑曰是雌黃人物之報也先生賦詩解嘲是年得高隱學先生雪交亭集於陸氏
七年己酉先生二十五歲充選貢王公以先生充貢先生又辭王公不許太夫人曰歐陽詹求有得而歸以爲親榮夫但言有得尚不過世俗之榮倘能有得而又有聞焉是則吾所望於汝也汝其行矣遂以明年春治裝北上
八年庚戌先生二十六歲入京春北上時新例許赴選人之籍入對闕下先生但投牒成均而已山東學使羅竹園先生邀佐文衡赴之○浙江方修通志先生謂翁洲六大忠臣當立傳乃作武進吳尚書上海朱尚書鍾祥李尚書三狀張相國劉安洋董給事三志移之初入京卽上書方靈臯先生論喪禮或問靈臯大異之由是聲譽騰起
九年辛亥先生二十七歲春夏游山左秋南歸自舊秋至是夏在羅竹園幕遂遍遊三齊諸勝皆有紀志題咏爲蓬萊王孝子立傳應黃崑圃先生之命也秋七月自厯下南歸省親
十年壬子先生二十八歲舉北京鄕試春吟園先生七十壽初夏以太夫人命復北上八月張孺人產一女甫七日孺人殞女亦不久而殤先生魁北闈方撒棘房考曹公一士逕過寓齋傾倒特甚而臨川李穆堂先生見先生行卷曰此深寧東發以後一人也招之同寓遂偕萬孺廬先生唱和於紫藤軒一時名下俱願納交先生然先生所心契李萬之外惟靈臯先生坦齋王侍郞濟寰曹給事謝石林侍御鄭篔谷侍講數人而巳而時相之門雖屢招之不赴卒以此深嫉之至於放黜
十一年癸丑先生二十九歲春闈下第仍居京師榜後始聞張孺人之赴將歸省有詞科之命工部尚書仁和趙公以先生薦遂爲吏部所畱不得歸仍居紫藤軒與臨川先生論陸氏學案凡四上書
十二年甲寅先生三十歲續娶曹孺人於京師 移寓藤軒之東長安米貴以行篋書二萬卷質於仁和黃監倉有春明行篋當書記
十三年乙卯先生三十一歲居京師與穆堂孺廬爲重四之集有詩和者至百餘家時大科諸公尚未盡集李公以問先生爲奏記四十餘人各列所長李公歎曰使廟堂復前代通榜之例君亦奚慙韓退之哉其後四十餘人者李公多展轉道地登之啟事同時詞科舉主以臨川靈臯爲眉目士之欲見二公者率藉先生道引於是應召二百餘人多半與先生通縞紵先生因得盡其人之文章學術乃彚爲詞科摭言一書而先之以康熙己未百八十六徵士仿高允徵士頌之例詳書之而接以今科則廣采同譜諸公所著入之其書甚博已成大半會先生放歸未卒業僅得前後姓名及舉主及試錄三卷
乾隆元年丙辰先生三十二歲成進士入庶常館先生本以薦舉鴻博畱部至是先成進士入詞館而時相方忌先生中大科遂特奏凡經保舉而巳成進士入詞林者不必再與鴻博之試識者巳知先生不能久於館中矣是年與臨川先生共借永樂大典讀之大典共二萬二千七百七十七卷取所流傳於世者置之卽近世所無而不關大義者亦不錄但取欲見而不可得者分其例爲五一經二史三志乘四氏族五藝文每日各盡二十卷而以所簽分令人鈔之顧臨川與先生皆力薄不能多畜寫官至次年先生遽罷官歸遂未卒業然先生所鈔高氏春秋義宗荆公周禮新義曹放齋詩說劉公是文鈔唐說齋文鈔史眞隱尚書周禮論語解二袁先生文鈔(袁正獻正肅)永樂寧波府志皆世所絕無而僅見之大典者也時方開明史館先生爲書六通移之其第一第二專論藝文一門見先生不輕讀古人書又謂本代之書必略及其大意始有係于一代事故典則風會而不僅書目其論尤偉第三第四專論表而於外蕃屬國變亂瞭如指掌眞經國之才也第五第六專言隱逸忠義兩列傳所以培世敎養人心而扶宇宙之元氣不但史法之精也初見江陰楊文定公公稱之曰博而勉以爲有用之學先生謙言以東萊止齋之學朱子尚議之何敢言博公曰但見及此則進矣
二年丁巳先生三十三歲左遷外補遂南歸四月泰陵配天禮成獻大禮賦靈臯先生曰筆力弗逮杜公然語語本經術典核矜重則杜公微媿拉雜矣五月散館竟列下等左遷外補而先生舅氏蔣季眉先生亦同被黜或曰當事者惡先生因及蔣公先生以兩尊人年高多病亟欲歸靈臯先生猶欲薦先生入三禮館辭之而薦吳君廷華九月出都冬抵浙便道過姚江孫忠襄公墓拜而爲之銘至家適太公得足疾悉力治之
三年戊午先生三十四歲侍兩尊人家居冬丁太公艱先生旣歸侍庭闈有間益廣修枌社掌故幷桑海遺聞著作日富重登天一閣搜括金石舊搨編爲天一閣碑目又爲之記又鈔黃南山儀禮戴記附注四卷王端毅公石渠意見皆閣中祕本世所僅見者又編曹遠思葬楊氏忠烈錄至臘月太公吟園先生忽得疾不起
四年己未先生三十五歲葬吟園先生冬接丁蔣太夫人艱春三月葬吟園先生于光溪木峯之南一切附身附棺之禮皆竭力從厚冬蔣太夫人卒是年始修全氏宗譜
五年庚申先生三十六歲合葬太夫人于木阜峯阡讀禮之餘博攷全氏掌故作桓溪全氏祠堂碑東浦全氏祠堂碑桓溪舊宅碑鵲巢碶記全氏義田記響巖先塋地脈記崇讓里記凡數十篇是年始遷居靑石橋胡氏适可軒後所稱雙韭山房者也
六年辛酉先生三十七歲秋至白下歲暮而歸聞臨川先生主試江南秋至金陵投止承恩寺遍游朝天宮報恩寺燕子磯舊院諸迹皆有詩自戊午己未接丁外内艱至再近大祥從不作吟咏聲始爲破戒因題曰祥琴集以志過及撤闈而臨川病送之舟中爲先生商古人出處之義先生呈截句五首其次章曰申轅報罷董生黜更復誰同汲直羣自分不求五鼎食何妨平揖大將軍末章曰生平坐笑陶彭澤豈有牽絲百里才秫未成醪身早去先幾何待督郵來自是先生遂無出山之意矣歸經揚州止宿馬氏畬經堂成困學紀聞三箋萬孺廬先生適見之以爲在閻百詩何義門二家之上
七年壬戌先生三十八歲居里中三月除服吏部催赴選有司以爲請先生謂二喪竝及當服五十四月今雖遵例除服而心喪有未盡辭之有心喪剳子荅鄞令其實先生本無意出山也四月糾同邑陳先生南臯錢先生芍庭李先生甘谷胡先生君山先君鈍軒先生爲眞率社重舉重四之會壺觴一旬再舉至十月得詩三百餘篇皆枌社掌故題曰句餘土音後刪定爲句餘唱和集
八年癸亥先生三十九歲先生以乙酉正月五日生而是年立春在初十日者例作甲申年庚則癸亥爲四十年矣朋好有稱祝者先生作詩謝之而詩集亦遂題曰虬骨用東坡語也五月十三始舉子昭德九月出游有杪秋江行集十月至維揚有七峯草堂唱和集
九年甲子先生四十歲自題詩稿曰五甲集以同年施蘗齋令餘姚來招赴之適杭先生堇浦亦在署同游龍山諸勝皆有詩復同渡江至湖上夏還寧是年先君始率仲兄秉縕曁純受業先生門下先君方修寒家宗譜請先生鑒定凡例先生爲之序幷撰先世志傳碑贊凡三十餘篇○選定李杲堂先生内稿及西漢節義傳及昭武先生殘集皆爲之序於是有意耆舊詩之續遍搜諸老遺集而楊氏四忠雙烈合狀華氏忠烈合狀屠董二君子合狀王評事狀皆成於是年秋之浮石周氏訪三和尚及立之石公諸集又得林評事朋鶴草堂集正氣錄二書爲之狂喜作詩以志
十年乙丑先生四十一歲續選甬上耆舊詩集杲堂先生耆舊集縉紳終於萬厯先生續之幷及本朝凡百六十卷分任同社諸公及門下諸子鈔錄人爲立傳視杲堂加詳焉於是桑海之變徵太平之雅集凡爲鄕黨所恭敬而光芒有未闡者畢出眞大有功於名敎者也是年之詩卽題曰鈔詩集○夏寧守魏某縱一奴子入泮宮且陳夏楚以恫喝廩保先生憤甚移書詰之守怒偕巡道葉某以細事羅織先生力求撫院興獄幷及堇浦先生撫軍常公不可旋以受宜堂文集令鄞令求先生作序其事始解○前京兆陳句山先生再以書速先生出山先生荅詩三首有曰寸長尺短誰相量北馬南轅我弗任又曰苦不自知吾豈敢敢將一擲試微軀葢先生於出處之際籌之熟矣○詩集有送錢二池之黃蘗山省墓之作合之文集諸錢碑版則知忠介神道第二碑葬錄年譜以及侍御職方推官諸志忠介大全集侍御東村集諸序畫像降神諸記凡數十種皆成於是年
十一年丙寅先生四十二歲仍錄耆舊詩兼修南雷黃氏宋儒學案春杪至湖上適堇浦先生以閏重三日爲稧事之會太守鄂鈍夫而下至者四十二人先生與焉遂自苕上至吳門寓陸氏水木明瑟園有詩曰吳船集舟中取南雷黃氏宋儒學案未成之本編次序目重爲增定遇彭侍郞芝庭先生曰吾觀同館諸公蕉萃太甚安得如謝山之舂容自便先生有感于其言作詩謝之夏過維揚再館馬氏畬經堂編纂學案有韓江唱和第二集
十二年丁卯先生四十三歲正月撰萊陽姜忠肅公祠堂神弦曲應象山姜炳璋之請也二月至湖上上巳後重過水木明瑟園謀刻宋儒學案遂至金陵訪靈臯先生於湄園靈臯年八十方七治儀禮戒先生不當爲汗漫之游先生呈詩四章其卒章有曰廿年荷陶鑄十年惜別離六年遭荼苦餘年患阻飢以此成慚負著書杳無期猶喜素絲在未爲緇所移靈臯之規切先生之持守均可見矣古人哉夏返武林修宋儒學案秋盡復過維揚歲暮歸是年詩有偷兒棄餘集吳山消夏集漫興集
十三年戊辰先生四十四歲秋主蕺山講席三月之武林太守鹿田先生問曰先生不出之意何其決也先生荅以詩曰野人家住鄞江上但見山淸而水寒一行作吏少佳趣十年讀書多古歡也識敵貧如敵寇其奈愛睡不愛官況復頭顱早頒白那堪逐隊爭金幱紹守杜公先生故人也來招遂適越重定黃氏遺書姚總制之孫述祖求撰總制神道第二碑秋渡錢唐病方撰顧寧人先生神道表力疾成之(先生自丁卯冬有不寐之疾醫者謂是虐用其心之過當靜攝以養之先生未能用其言至是遂大病中秋乃痊己巳居杭復病庚午大病)九月杜守請主蕺山講席始設奠於子劉子影堂議定從祀諸弟子初課諸生以經義繼以策問詩古文條約旣嚴甲乙無少貸越人始而大譁繼而帖然一月之後從者雲集學舍至不能容復與杜守議立故太守湯公篤菴之主於書院以其有大功於越而專祠久廢也又欲推其例於陳臥子先生及明故相膠州高公皆巳定議以先生去不果而冬靑義士祠祭議凡與杜公三復焉是年詩曰漫興二集曰望歲采蕺集
十四年己巳先生四十五歲校水經注杜守仍請主蕺山先生固辭葢舊冬主人微失禮也於是蕭上諸餘之士爭先入學舍者幾滿合之山會共得五百餘人旅食以待而諸生蔡紹基沈有聲姚世治率十餘輩抵寧面請杜守亦密懇觀察使者侯公速駕先生終不赴秋諸生以舊秋所課請改定畱越三月得文百餘篇刻之是歲有詩三集曰西笑以大金川平定也四月後曰雙韭山房夏課九月至歲底曰帖經餘事集而水經注一書先生晚年精力所注用功最勤實始於是夏秉純按先生自辛酉以後極貧饔飱或至不給冬仲尚衣袷衣賴維揚詩社歲上庖廩然典琴書數劵齒日皇皇也蕺山之俸頗得中人之產數家竟以避色不赴他日山長之陋劣苞苴公行羔雁充積先生力戒諸生雖薏苡不得入及蔡生來寧知先生以杜守故請曰今學舍中滿五百人請先生弗受太守之餽但一過講堂五百人者以六錙爲贄千金可立致豈傷先生之廉乎先生呵之曰是何言歟夫吾之不往以太守之失禮也禮豈千金所可貨乎且譬之爾家太守爾祖也祖所不能致之師友其孫出而任之曰我有私財無勞乃祖共給爲之師者竟居之不疑可也不可也蔡生唯唯而退純時在坐心服先生之言而終憂先生之貧然是時選部之檄歲至友朋之車乘頻催先生不爲貧窶動心久矣區區千金腐鼠耳而以之嚇先生是則蔡君與予之陋也矣
十五年庚午先生四十六歲仍校水經注春病甚一目忽眚舌間無故涌血頭髮作酸痛心氣忽忽若欲盡先是姚薏田先生謂先生子病在不善持志理會古人事不了又理會今人事安得不病(按先生有病目集當在是年然有蓮宇先生再入政府詩及入吳舟中柬薌林之作曰天子親裁錫類詩則當在辛未大抵此二年以多病不作詩無事迹可考)
十六年辛未先生四十七歲皇雅成天子始巡幸江浙浙中士大夫俱赴吳門迎駕多有錄用及賞賚者獨先生與堇浦先生寂然說者謂匭臣未嘗上達也先生柬薌林少師詩四首其次章曰木雁遭逢豈可班羞居材與不材間故人爲我關情處莫學瓊山強定山葢少師欲薦先生而先生辭之也是歲浙中大旱禾稼無顆粒收先生索食維揚歲暮始歸自己巳始撰皇雅凡四十二篇屢有修飾至是勒爲定本皇皇鐘呂之音足與柳儀曹姜白石接跡矣
十七年壬申先生四十八歲適廣東三月東粤制府以端溪書院山長相邀遂度嶺五月至端州釋奠禮成祀白沙以下二十有一人從前未有之典也有示諸生詩九月故疾復動然少間必與諸生講說學統之流派考訂地望故蹟薄游光孝寺寶月壇登閱江樓七星巖皆有詩又爲諸生改定課藝百篇刻之又取博陵尹公所刻呂語集粹序而梓之院中以廣其傳而朝夕不倦者則水經注盖巳七校矣
十八年癸酉先生四十九歲自粤中歸于家病日甚決意辭歸而大吏及諸生尚苦畱不巳新會令張惕庵曰先生必不死以生平所蘊尚未盡暴于世也于是復畱數月訪肇慶故宮天湖慶雲寺登白沙岡訪桄榔亭皆有詩又過{氵畺}川訪海月先生故居至江門謁陳文恭公祠訪其服玩遺器各賦詩一首至七月乃歸家養疴猶以水經注未卒業時時檢閱而刻于粤中之詩曰度嶺集
十九年甲戌先生五十歲居揚州正月病漸痊春盡維揚故人以書招往養疴且云有善醫者乃赴之仍居畬經堂病亦未有所增減也仍治水經兼補學案十一月乃歸是年戒不作詩其得之藥裹之餘者寥寥數十首未刪定不成集也
二十年乙亥先生五十一歲卒正月手定文稿刪其十七得五十卷命純曁同學張炳盧鎬全藻蔣學鏞鈔錄然病亦無所增減也至三月而嗣子昭德病十日竟殞先生爲之一慟遂不可支成哭子詩十首埋銘一首遂絕筆而刪定詩稿自辛酉以前盡去之辛酉以後收其十之六得十卷頽唐病筆尚有改塗者五月文稿錄成先生巳不能徧閱命純隅坐琅誦先生聽之遇有錯譌猶爲指畫然病日甚曹孺人含淚欲進參而無力純乃以耆舊詩稿本質之有力者得參半兩進之神氣稍振于是議爲後者本支實無其人乃立宮詹公之七世孫孫桐爲孫時年七歲吿于祖廟命純執筆同撰祭文卽以當繼劵尚扶掖主祭六月初十日也自此臥榻不復出戸又十日呼純至榻前命盡檢所著述總爲一大簏顧純曰好藏之而所鈔文集五十卷命移交維揚馬氏叢書樓又十日不復能言日夜作鼾聲如睡又兩日聲漸微乃逝七月二日寅也衣衾匠木先一日纔備具時方酷熱卽于午後入殮皆純所治然無以償直又十日乃遣元隨賴高齎赴及遺書告之維揚而馬嶰谷先生亦適于前十日逝世幸哲弟半查敦古誼告之同社共得百金爲賻然僅足償參苓及附身之費而葬具猶未備不得巳盡出所藏書萬餘卷歸之盧鎬族人得白金二百金于是卽張孺人所葬高祖和州公大墓傍營立三穴其右略後卽昭德附葬所皆先修治而以十一月*日治喪禮受親知之來弔者*日祖奠*日奉柩入槨朋舊親戚宗族弟子送葬者尚數百人明年五月廿六日曹孺人亦卒時純方出門適京師孫桐穉弱其生父愿甚一切喪葬賴高之力居多葬畢賴去不十年桐之父盡失所遺房屋墓之傍僅有田十二畝亦失去寒食中元幾無一奠而純所匄堇浦之志竟不報幷所遺馬氏文集十冊亦歸堇浦索之再三而終不應是則可爲長慟者矣乾隆乙酉純在杭萬三福謀刻先生文集請吳丈鷗亭馬丈半查協力純率同鄕後進助之先得經史問目十卷歲在庚寅純居安州次年至京師取所遺先生叢殘舊稿按手定之目重鈔之旣得大半乃據所聞見及詩文中可考者作爲年譜一卷惜行篋不能盡攜先生遺書而同鄕耆舊無一居京師多有闕疑不能詳盡姑存之以俟後日之增補嗚呼予今年亦四十有八矣去先生易簀之歲三年耳倘不亟爲校錄考訂一旦塡溝壑有負藏弆之命何以見先生于地下且先生雖年僅及艾所蘊不盡暴于世然千秋之業確然不朽若純之荒落非附靑雲之末卽百年終同腐草耳則此役也謂純之不負先生哉亦先生之神光大澤呵護沾漑于純而已矣受業董秉純編輯

 

鮚埼亭集卷第一 鄞全祖望紹衣譔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皇雅
◆聖淸戎樂詞一十六篇
三祖二宗之豐功非筆札所能盡其揚扢自來館閣諸臣大都隨一時一事而述之而未有兼綜五朝之備者今條其節目之大者一十有六括爲鐃歌以視唐柳宗元宋謝翺不足爲役故未敢以上之太常焉
長白雲志受命也
長白山雲茫茫飛度結岱宗萬古表東方(長白爲岱山所導原說見聖祖御製文集于此悟古人靑營二州合一之旨)朱果之祥自昊蒼篤生聖人六十三姓附以昌會明政漸不綱至孝大復讎義師何堂堂(事見太祖實錄)撫順一鼓崩角降桓桓杜與劉老羆未可當竟不支喋血成濠骨成岡遂日闢百里關門烽火昕夕忙中原黨禍正披猖大東小東國論狂誰知帝星朗乃在大東荒(時有大小東之說大東神廟東宮也小東東林也未幾東事起)況自隳長城前熊後袁横被戕日益潰裂無完疆聖人念民力欲以和媾罷戎行嗟明尚自大往復徒譸張欲仍龍虎節而臣視興皇(事見太宗實錄)命則不受謀則不臧重圍困四度致長驅直達淮之陽援兵十八萬逡巡晉州旁(事見明史)始歎天所興莫能嬰其鋩太史曰可矣猶然謙讓謂未遑還軍長白下有待始垂裳
俘插部志西略也(卽實錄之察哈爾國)
彼插漢蒙古餘因緣避俺荅來傍薊西居羈縻在明代幾度勞翦除叛服靡常其心頻渝旣明衰爲所愚欲仗其力以捍東隅豈知不足恃翻令多所需玉帛貨賄動兼車餓狼饑豹有挾趨叩關而索紛莫驅飽則颺去曷嘗奉簡書乃知三孃子末世所無哂督撫眞虛拘(謂王尚書象乾)東帝正當塗天下之力莫能支吾彼插漢胡爲乎插始猶大言謂我水濱漁獵徒(插初致書太祖自稱四十萬衆蒙古國主而稱我爲水濱三萬國主太祖斥之見實錄)欲爭廣寧恫嚇夸誣旣遠保河西所部日齟齬乃詭東附亦復懷次且希反覆恣所如帝曰吁有是夫陰陽向背多狡圖大師西徂抵兀蘇前援天矛後天弧瓦刺諸部稽首來孚插震而逋四十萬衆淵魚叢爵赴上都鵽鳩亦復來哺雛玉璽動地出貢其貞符(事見太宗實錄按其時有北察哈有南察哈所謂林丹汗者乃北察哈正蒙古大宗也南察哈不見于諸書但見于太祖實錄葢北察哈之分國)
宥朝鮮志東征也
朝鮮父師後尚有禮敎遺昔在明中葉日本恣侵欺神宗用大師爲之振式微以此卹附庸効忠亦其宜眞人起建州所至凜天威下國昧時務不知早自歸區區小草力欲以挽落暉毛鎭因之起犄角成連雞天子嘻其笑是亦何能爲獨念臥榻旁不容小腆窺初猶薄問罪諭以擇木栖終不悛眷戀崦嵫情依依整軍下平壤如山壓卵風捲灰國王竄江渚世子遭囚羈應痛李氏殄彈指悔莫追誰料如天德貳則有討服舍之原汝心未爲非但願汝事我亦如事明無猜攜宥汝罪不汝隳(高麗事明之忠耿耿可感聖祖亦嘗稱之)朝鮮臣民感涕洟生死肉骨古所稀大朝存我敢不革心備藩籬亦足以謝明皮島援絕空噓唏至今高麗葠連車貢彤墀(太祖削平諸部始于哈達輝發吳喇葉赫所謂扈倫四國卽明所謂南關北關也乃以次臣服諸蒙古至太宗時凡十六國四十九貝勒畢歸然後收服朝鮮而塞外無不臣者矣此用兵之次第也按太宗實錄蒙古十六國部落分爲四十九貝勒曰科爾沁曰札賴特曰杜爾伯特曰郭爾羅斯曰敖漢曰奈曼曰巴林曰土嘿特曰札魯特曰察哈爾曰阿魯曰翁牛忒曰車里克曰喀喇沁曰吳喇忒而以察哈爾故太子冠之亦爲一國葢是時分察哈爲二也)
大討賊志取北都也
天下喪亂將以啟聖人謂予不信試觀諸甲申殘明烈帝非荒君十七載何憂勤其奈生逢陽九辰五十揆席多賊臣馴令米脂賊塗炭遍斯民赤者眉黃者巾遂汙神器遭鬼嗔先皇赫斯怒愍兹雲雷屯前箸口叔父爲我討賊淸乾坤嗤賊狃累勝豈識天兵如天神望風不戰走封狐十丈化遊魂燕人望師如拯焚一朝快復讎壺漿夾道出九門東來迎天子驚見沖齡未十春累朝創業未之或聞負扆委裘皇皇懋親翦商巳再世一朝唾手志竟申奠九鼎定八垠非天私我曰惟積功與累仁
飛渡江志定南國也
半壁塹江東雖小亦足王辛苦諸遺臣立君非孟浪晉宋有前車負荷良所望大朝隆繼絕或亦邀保障天之棄明如嗇夫重以彼昏速淪喪蝦蟆勅自結綺來蝗蝻獄自同文上三案紛如六宮淫放賊不討君誰葬耆老翩翩盡拂衣但聞南斗亦北向戾園讞由佞相晉陽甲由悍將烈皇恭王旁午來妖人百輩從天降(時有自稱莊烈帝者亦有自稱福恭王者皆絕怪事)相傳福世子舊是黎邱鬼所誑匆匆冒龍種負乗應無狀吾當救此一方豈可姑容釀板蕩天兵飛渡江蔣山王氣黯惆悵靑葢來板磯孝陵淚逐江流漲吳頭楚尾盈甲帳賢王受降閱軍仗
七閩來志鄭芝龍之降也
赧王禽唐始紹無諸都冀自保莫陋兹蛇鄕揚越河山尚不小王頗諳文詞登極三篇出手草朝之右多故老大布冠衣志矯矯其如幹略則巳少天敎魁枋在盜臣莫化鴟鴞爲鳳鳥蒲黃遺種別有傳生來不道忠貞好有兵長嬉有餉浪飽首鼠幾徘徊重關之備一夜掃王旅旣來臨棄君入窮島九龍五指雙迢迢死耶生耶誰復曉(事見明唐王始未)爾亦自崩離大小賜姓分飛杳(鄭宏逵有子稱小賜姓亦隨成功逃去)天子薄降蠻羈縶來京枉潦倒(事見世祖實錄)七閩地如振槁共看扶桑日出早言采淸人茶薦之九廟馨祖考
再平魯志張名振之走也
鯉魚飛讖在魯斷吳山畫越浦六家軍鳴戍鼓(謂孫熊錢沈于鄭六家)士各爲其主斯志亦良苦奈與閩自齟齬輔車乖竟何補王益孱困不武馬阮伏戎莫敢膏斧方王養疽莫能禦侮六月潮枯馬無阻列營星散如避虎(此丙戌事)乗桴往無寸土三年飄泊得翁洲(此己丑以後事)重憑黑子安軍伍波臣驕藐樓櫓謂天險聊安處但内訌忘外堵忽然反風兼迷霧螺頭門外聞招撫震霆臨壓其戸急揚帆落棠嶴田空膴膴乃知皇眷殷鮫人蜑兒皆歸我天府浙之東永篤袩
檄緬人志孫李之交攻以自亡也
西充殪長蛇巴蜀見天日如何剰遺尚存逆孽曰明固未亡從之求湔祓桂世子在西粤雖處流離頗叶雲物瞿何章堵盡瘁扶累蹶湘澧雖亡滇竹未失自受降反增疾未收銅馬功先流靑犢血秦兄晉弟力則埓曠林之戈分隊出誰順誰逆紛衡決坐看二鼠鬬一穴牂江洱海竝愁絕大兵乗之各瓦解以裂厯劫火同澌滅三宣六慰競來歸投命緬人希苟活天所廢疇能脫明亡一十有七年四王之起亦飄忽景炎祥興所未及到頭莫與新命爭祗合黼冔臣周室
三孽除志諸逆之殪也
溯甲申之役明有塞上臣國難旣震家禍復因稽首我先皇感之爲酸辛七日倚牆雖非其人以扶大義豈惜袍澤勤功成來歸帶礪策勳賜券禮視宗王親有兒尚主侍期門倘非木石諒感恩何期天狼終不馴負心賣故主思踞滇海長子孫(時三桂用其固山楊坤之策以興緬甸之役詳見南天筆記)猶以蒙段爲未足直登衡嶽窺漢津蠢兹二禆王從之偕狺狺更有叛將起三秦碧雞一旦遭妖氛南天如沸重紛紜天吏不嗜殺醢彭摐布非樂聞置逆雛猶望爾更新乃怙終無赦在鬼神天兵動地至祝融爲犒乘韋殷賊致死紫葢飛沙褫其魂始日蹙負嵎守餘屯如蛇倒退縮不申老雄死豎子安辭頭足分保寧解綱革心歸命及苗民(事見聖祖御集)二裨王久矣輔敗無完唇五華山宮祝萬壽蒟醬百甕貢至尊(逆吳之難耿精忠附之蒙古察哈爾國應之巳而平涼王輔臣應之臺灣應之于是尚之信亦應之甚至安南莫氏亦應之他如河北帥蔡祿輩亦謀應之吳氏最費翦除而耿鄭之合大有騷動王輔臣亦梟雄非聖朝之得天一時不能厎定也)
六旬克志殲布爾尼也
太宗西討日靑吉思部幾無遺(卽插酋)頗憐其允尚以貴主嗣藩維位冠四十九貝勒屬國誰與齊(天聰十年蒙古四十九貝勒勸進以察哈太子爲之長)又不祿再續絕世寵爵之斯恩斯德寧有涯豈期一傳驕不自持(謂阿布奈)詔書錮之北臾立汝兒(時安置盛京以布爾尼襲)將以待改行帶礪固不移乃踵逆思奮飛中原有亂臣不過英布與陳豨孰克長世孰克乗時汝乃不擇音烏合相因依召之不至畔奐遼西嗟汝亡國餘妄思抗天威孤恩背德上帝不宥神不綏皇皇禁旅如虎如羆六旬飮至吿淸夷渠魁就殄脅從罔治猶聞以禮葬林丹泉下感且唏
長鯨歸志入臺也
東寧在南海邃古所未通及明爲盜窟澎湖如挂弓鄭人此發跡得稱絕嶠雄晚節竟塗地有子奡不從遙遙奉天祐進取志則濃一敗始改計覓地圖養鋒輕兵掩荷蘭樵牧及雞籠自謂欲待時不學虬髯翁此郞雅難制未肯尸居終塡海雖不遂餘部仍洶洶適乗逆籓難覬收漁人功動猶託故國思以惑羣蒙天子大一統荒服何不容得民豈加庶得賦豈加充所惡附名義窺伺我提封璽書下制府刻日搗賊叢七鯤身則險八槳船自工閒使時出沒吹散彼沙蟲沙蟲駭以散長鯨計斯窮天威廣無外海潮送長風自去延平爵來朝未央宮澶漫數千里疆索昭大同
畫雅庫志討俄羅斯也
藐雅庫極朔漠層冰千尺經三伏鼢鼠千斤穿絕谷虎狼姿兼以火器恣狂毒四十年來未臣服彼索倫我之屬歲貢貂稱恭肅乃遭吞噬一何酷哲后嫌佳兵累書戒迷復充耳若不聞始出輕兵到樺屋敵援自水來乘筏沿流速五百揙刀飛入江滾牌所至指可掬不降且燎原編菅秉杆各一束賊乃鼠竄輸其城郭大帽凱歸不遺鏃賊尚狡戀殘局幾林之屯更迭前倔強安得保種族自今朝黼座船厰聲靈遠赫濯(初俄羅斯以順治十七年入貢不知正朔稱一千一百六十三年其國最精火器地大兵多稱極北地去斗極祗二十度耳自古所未通及築城于索倫之境奪其貢貂索倫吿急詔書累諭之俄羅斯不奉命康熙二十四年始征之大將林興珠别領藤牌兵五百敗其援兵于江中俄羅斯未識藤牌驚曰此大帽軍也興珠乗勝登陸欲焚其城俄羅斯棄城走師還僅以病故損五人稱奇捷然次年俄羅斯復築城詔黑龍江以北屯兵更番前逼之二十七年復出師而别遣使臣張鵬翮等諭之俄羅斯奉命歸我侵地及城始畫雅庫而守之嗣是遣使入朝矣三十七年厄魯特反從之乞援俄羅斯拒之遂永爲不叛之臣)
瀚海淸志敗厄魯特也
皇威正遠暢一酋忽自迷稱兵瀚海外虔劉我屬夷沙陀故穴兼復附黃衣(按厄魯特居金山自言古沙陀之地沙陀唐之西突厥本居靈鹽徼外李氏父子始遷雲代之閒而其故部仍居西陲遼志所云阿保機破降吐谷渾黨項沙陀諸部是也葢今厄魯特之帳所在矣)用計亦頗狡將以挑六師謂當更番至使我奔命疲或得閒逞其私聖人投袂起此行誅窮奇誰謂瀚海遠平行枕席路不巇飛龍所經過百神護旌麾漫天穹廬下黃人捧日隨賊出不意膽碎而飛欲確鬬先狂馳諸將分道截雖令突去將安歸乞援望巳絕乞降事巳遲部曲競前詈逆天戚自貽蒙面竟仰藥投骨和死灰沿邊各來賀爭道聖人與天齊勤三駕綏七旂(七旂謂喀爾喀部落也初喀爾喀雖作賓而未純臣禮葢故察哈之屬也至是將爲厄魯特所滅乃來歸康熙三十五年聖祖一幸克魯倫是冬再幸鄂爾多斯明年三幸狼居胥山而西方定)不然絕域父老安得望須眉中有老胡公其人善滑稽彈箏侑大酺以手指而嘻感歎神武誰能幾所謂大丈夫豈不當如斯(語見聖祖北征勅諭)
恢喇藏志綏黃敎也
三危于我如内臣雖宗黃敎曾從開國知聖人(事見聖祖御集)滇黔不逞力能式遏靖狂氛(事見西陲紀略)年來効命赤手誅妖髡(謂第巴)賊乃乘彼髦結爲昏姻一朝掩襲殘其民耽耽土伯特欲恣鯨吞先皇存亡國西顧而顰打箭罏前誓六軍長驅鷙擊無逡巡誰言瘴雲黑一朝化矞雲洋洋三藏前茅後勁如有神左屠右翦且勦且撫聲雷殷招招之像重見唐時廟貌新(招招華言如來也大軍至土伯特界上見唐公主嫁突厥所奉招招像尚存)嗣皇善繼志使者下紫宸築廬舍相度勤流泉夕陽生陽春永爲蕃衞膜拜報恩(事在雍正七年)
澆河靖志西寧之勝也
固始種居卑禾密邇甘涼番羗部落森星羅漢之金城唐湟中自古爲國藩屏多有明置四衞亦復不與甌脫科天朝沛殊澤兄弟八王竝峩峩將以縻狼子洮漓湟漒成恬波俾之食德還飮和皇恩浩蕩賊乃乘間集么麽揚氛祁連山投鞭浩亹河阿干寨下驟馬過西王母神喚奈何天子命虎臣出塞奮琱戈麾兵入賊巢耄母乞命如蟲螺凱旋數馘後舞前歌五花氈好被明駝(事見世宗平定靑海碑)
疆有苗志八萬古州之捷也
有苗後最囘互各稱洞主莫肯内附其人如猱其毒如霧莫輕小醜頗能跋扈岑楊奢安迭出爲明蠧及將亡託國賦中露大朝幾百年荒服恩四布禮樂所沾濡洗心識王路彼蠻兒乃内妒謂堯民美無度不須蒙騫及相如甘心自拔首輸賦突有黎平種軒然獨負固縣官勅大戎驅我熊羆翦狐兔神兵焚鬼方宿莽咸驚怖方知漢大天所祚送降幡陳計簿猺獞狑犵司徒分北登名數剗巖疆成坦步
◆三后聖德詩一十二篇
敬讀實錄諸書欲爲雅頌之音形容盛美而才力譾下不足盡之乃于鐃部之外取其大事之目一十有二曰三后聖德詩下里之辭姑發其端以俟能者推廣之
不殺志仁也(九章)
上帝好生有時當厄粤若明之衰喪亂尤亟橫從羣盜幷爲二賊二賊尢無賴荼毒遍中原殺人以食殺人以眠茫茫九有莫洗此冤上帝潸然謂孑遺可念乃命聖人翦此僭濫手持天漿以消凶焰聖人潸然恭承明命是余之罪方州在阱願無血刃指揮以定七萃所臨窫窬崩剝至仁無戰坐消百惡榑桑東升欃槍夜落枯楊自生野禾自稼(蜀中事)草木訢訢向榮觀化乃告上帝燔柴肆赦在昔定天下所嗜歸不殺苟其違之莫立莫達上帝監觀豈徒事撻伐於維我先皇允矣大慈佛所不能救而克援之遂持威斗惠我嘉師豈僅及身種之世世文子文孫守兹勿替君子親賢小人樂利(古來受命之主未有如世祖之仁慈者故臣下多疑以爲佛之後身宜其拱手而取中原也聖祖克肖嘗日朕生平未嘗妄殺一人大哉斯言乃祈天永命之本與)
愍亡志厚德也(八章)
古今興廢何代蔑有天之所棄善者莫守成敗論人雷同百口明有烈帝手鋤凶人勵精明作薄視漢唐曰未醇薄海望治胡竟不振上帝之眷方臨東土大厦將危綢繆莫補内奸外寇乃崩裂以仆至竟臨難猶復堂堂國君死社稷于古蔚有光貞臣十九攀髯旁皇聖人曰噫兹家遘陽九于志則賫于義不疚莫爲表之何以示厥後爰加誄謚慰其瞑魂爰降奎墨碑其寢園爰褒忠節廟祀國門南渡荒王雖遭天絕亦有賢督相報國無闕廩其耄親大義烈烈底須辨亡定論嵯峨誰稱廢陵天子所呵遺民感泣沒世不磨(明思宗碑文出自世祖御製力言其非亡國之君又爲葬熹宗張皇后竝致祭焉旣賜甲申諸忠廟祀各給田七十畝于其家又賜史閣部之母宅廩以終其身皆培養元氣之盛舉也嘗有稱故明廢陵者聖祖斥曰彼身爲天子誰其廢之)
平賦志除厲政也(六章)
昔明增遼餉驟至八百萬未裕邊防反成寇患暫累吾民豈知滋蔓(暫累吾民一年明季練餉詔中語也)乃有眞天子應期而生十三戎甲所向無堅城曰朕知天意將以甦疲氓章皇入關授之元輔首收圖籍袪兹疾苦惟正有舊章以吿太府(謂范相國文程也事見本傳)民惟邦本斯王政之先所以受命夫豈偶然本支百世何必更卜年東南重征相承累代史賈以來繭絲爲害烈烈憲皇蠲除淸汰世世有仁君以覆我窮黎三江五湖草木盡酣嬉前史食貨志似此者希
馭奄志斷也(七章)
曰厰曰衞明政之慝厰蝕膏肓衞爲之翼宮隣金虎逞其大逆烈帝甫臨朝退黜一空俄不自持死灰復融竟以致敗論世有餘恫天子東來大反罷政妖鳥之巢埽除必淨廓然宮府一體無競流落十常侍尚有餘梟累降不恥曰故司禮曹(謂曹化淳由賊營來)希圖得閒列于新朝汝幸免誅夷尚不自媿更{言翕}{言翕}訿訿其又奚爲幷彼衞人遊魂共棄(謂駱養性初用爲津撫未幾罷斥)如聞滇王尚寵王坤不覆車之戒而故轍之循固宜爝火不克自存至今奄寺薄充灑掃雖有巷伯亦安枯槁殿陛雍雍親宦官之日少(世祖卹王承恩聖祖亦稱慈有芳則又不以人廢也)
大度志有容也(八章)
伯夷采薇定不可臣商容長往式閭空勤成周之世遐哉逸民黃綺出山終有慙德良黨入朝斯遭論劾乃知冥鴻大半避弋亦有謝生死于燕山亦有戴生死于長干興王之勢抗之則難新朝大定搜羅耆宿良馬素絲徧于空谷謂宜翩然風雲是逐何期石隱自外陽春題詩義熙紀厯咸淳長哦老婦或被吏嗔天子莞爾其無強起士各有志諒難羈縻朕有外臣亦朕所喜土室李生風裁何峻翹弓不出屬車下問少微護之罔遭悔吝千仞德輝在蠱之上不有大度誰成天曠上堯下由千古相望(開國之初遺臣盡登啟事其不出者亦不強聖祖再召陜布衣李顒不至及西巡特賜存問其餘不能盡舉也)
孝治志孺慕也(八章)
大孝惟舜達孝惟武誰其參之曰我聖祖睠懷至德不分今古溯厥嗣統時問年尚少雖曰守文事亦同締造神器克艱敬承有道克肖于天天眷始深先皇所未竟彌高且壬以此慰聖善聖善愜心慈雲曈曈孺慕融融一日三朝定省兩宮萊衣之舞乃在九重四方玉食問膳巳甘之時巡所得驛進必兼之曰加飱矣斯樂且湛矣泫然念臣僚亦懷毛裏胡驅馳疆場而墨衰非禮其令解官廣孝之紀乃開明堂嚴父配天萬國懽心薦之豆籩陋彼石臺書何足傳太歲在元枵甲子重遭曰有懷先皇朕心鬱陶吁嗟孺慕萬古爲昭(康熙六十年臣下請行慶典諭曰是皇考賓天之歲也其無慶前此以四川提臣何傅之請特許武臣終喪)
却貢志不貴異物也(七章)
惟帝之初載西帥獻珍禽雕籠熠然貯以南金請懸彤墀用表媚兹心珍禽能言兼之殊色以寫閒情未傷盛德宮門聚觀曰百鳥之特聖質不好弄得之自天底須師保加以防閑皇皇明旨一何凜然諮爾虎臣巖疆所倚毘職在繕軍以消烽燧朕不貴異物莫酧爾意百僚在列聞之驚愕鸞集于廷鳳巢于閣共卜太平萬物其育漢文返馬史傳令名晉武焚裘世曰矯情何如吾皇得之妙齡是後諸臣工莫敢進奉國有常司地有常貢六十餘年不啟淫壅(事在康熙二年其後大西洋國亦曾貢異鳥諭曰屬夷遠來拒之則拂其意其置之上林非尚之也事見御集于此見上之整躬柔遠竝行不悖)
觀天志神算也(八章)
哲后聰明得之天授洞幽察微靡所不究乃至奧學一空前後周髀宣夜自古紛然周公不作商高失傳遂令厯象仍世謬愆上國乏材求之海外蠔鏡僑夷自稱津逮高坐靈臺五官下拜間有學者思綜中西所見則是其力莫幾三歴同異孰窺藩籬哲后曰吁朕足了之周商之學西人竊勦之假而不返莫探討之(古今鐘律聲韻之學宿儒多所未通聖祖皆有獨得而歴其尢也)爰持璣衡籌算舂容測圓割圓以次折衷二十八宿捫于朕胸則有布衣召對宣室所見與天同奏其著述益喜不孤重黎歎絕布衣之老誰受遺書有孫茫然哲后爲吁朕其授汝卽侍石渠(謂今吏部侍郞梅瑴成也瑴成未諳其祖文鼎之學聖祖召入南書房一一授之)
尊經志聖學也(九章)
昔漢諸宗石渠觥觥博士在列各有師承猶參緯候擇焉未精唐之貞觀始作正義孔賈尸之釋文陸氏或嫌專門多所芟薙天水新學出于荆舒牽以字說附會有餘以致楊陳抨剝紛如降而大全采摭荒隘尊經不善適以滋害聖學興衰上關運會聖皇在御奎婁降祥祖濂禰洛宗朱社張六經心得豈徒表揚乃簡侍臣大披甲部薈萃菁華爬梳錯互雖主宋儒所戒在固墨守旣除諸家便便有所未決質之帝前析疑糾繆其言粹然書成齋沐虔告北辰以示南車正學所遵郢書放之燕說焚之皇皇四編兼車莫竟其芒則寒其色斯正但畱三禮以需嗣聖(聖祖推崇朱子至矣而論經間有不同者世宗亦然)
視河志土功也(七章)
誼辟愛斯民首諮溝洫河防在望時蒿其目支祈雖縶疏瀹恐未足由宋以來水道一變合淮于黃漕卒之便所關在太倉以粒我畿甸載稽明史曰宋曰潘大小淸河實賴以安其誰嗣之春流秋汛念狂瀾帝累南狩豈以事遊豫四瀆混三條職思其懼朕將荒度纂禹之緖昔我有臣輔于兹宣勞三犀未泯祀以中牢乃相度高下庶遏狂滔河臣瞿瞿凜遵天語隄斯隄斯不濫不淤帝頻臨之二十餘年慶安處沮洳父老感誦神功豈若漢武帝負薪歌匆匆遂探禹穴以觀浙東(河臣張鵬翮也皆稟聖訓得以有功詳見世宗所作聖德神功碑)
久道志純也(八章)
三百有一帝享國誰久長所虞厯年或以耄荒始終一德曰惟仁皇謂六十年來憂勤如一日體元巳久便安莫卽聞之尚書所其無逸謂始勤終替功或一簣虧鴻業所繫燕游可危菁華易竭莫過時而萎謂兢業依然不知老將至前途之計後世之寄耿耿此心明命是諟謂易遯六爻罔及大君乃知乘龍者焦勞沒身遺世息肩古所未聞(三章皆組御製七詢之語此章則本之遺詔)仰瞻橋山遺弓在望聖謨洋洋讀之增愴懸知精爽于昭陟降
綜覈志勅法也(八章)
昭代鴻業三葉加隆章皇定之仁皇充之豐亨豫大天下攸同萌牙之生每于極盛敦裕之餘漸亦爲病道在更弦因時立政張而不弛莫克久持弛而不張馴至陵遲一張一弛文武之歸泰陵曰都整我天憲虺潛蠧伏朕所畢見謂姑容之且成魚爛監于前王亦豈有偏以殷之肅濟周之寬水火互乗補救其間欺妄除矣奸宄愳矣門戸苞苴漸以去矣泰陵曰俞宜加雨露矣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威之所董福卽隨之民亦有言吾今始知政之未協得易之震亦旣澄淸有孚勿問聖人陶陶援琴解慍
息兵志平戎也(九章)
昔我先朝興滅繼絕閒有翦除仍容餘孽是以噶酋尚全其姪定謂革心來享來王豈期易世又復鴟張擾我番藏窺我甘涼帝乃徂征用安邊鄙豈曰佳兵事非得巳四十九臺防秋所倚歸化之捷巳褫胡魂桓桓額附爲我虎臣方需後命次于北門諸將連章請犁胡寨冒頓可梟曩霄可械勞師一紀芟除不害帝心忽動胡亦吾民大舉且盡殊非同仁欲乘其蹙示之自新前者奉天以討逆命今者樂天以宥反正朕無成心其又奚病(事見今上所作泰陵聖德神功碑)西酋乞附遂靖狼煙陽關蕩蕩玉門平平胡馬不嘶飽芻而眠明年元正胡使來賀舞干泱泱泥首謝過慙媿犬羊未知天大
置恪志典禮也(六章)
三統之禮發自遺經以存三微其義最精況復前代系譜所敬承聖祖晚歲燕居咄咄云明未置後大典有闕安得象賢朕心嘉悅惟十有三陵昌平在望彼宗支十萬夷于里巷亳社之靈誰爲主鬯憲皇體此亟頒命圭咨爾禮臣選定宗枝璽書寵錫故國之輝國有五等皆由勳閥禮所不臣孰與侯埓徵文徵獻尚無滅沒肅肅振鷺貞白乃襟侯其敬哉嘉命是欽以報天子以慰祖考心
◆科爾沁國諸王歸命篇(以下蕃部樂詞)
有元之初盡平漠北以及西夏咸歸疆畫乃命宗王芋區瓜疇分地駐帳頗擬列侯中原雖失諸蕃自如根蟠葉布莫克翦除謂成吉思帝貽我世守我將窺上國以規舊有文皇鑒此三出不辭究之土木其患猶滋嗣是以還控弦列峙郭畢茫茫恣其虎噬聖朝拓國肇基大東首先慕義執轡以從謂是眞主願輸死力四十九酋長叶于一德遂平遼瀋遂扈入關遂盡東南遠届八蠻沙漠無邊歸我戎索爰班命圭列于封爵帝曰休哉故國之遺孰如元大而皆我歸功在載書恩羞賜劵永爲舅甥以充屏翰
時巡篇
興安控北門諸蕃仰都府時聞我官家輕行來避暑(地當四十八部道路之中古甌脫也聖祖歲駐蹕焉)豈徒謀避暑卽以當省方大渠聞駕近踊躍爭來王巍巍天可汗不識狀何似于我爲丈人敢忽牧圉事何以進行幄挏酒兼黃羊貴主親上酪一一含笑嘗何以充潔供有花亦異姿其名長十八父老乞御詩何以奉土音勅勒歌嘹亮用取備騎吹其容良激壯詔命大合圍遠祖古蒐苗和風護豹尾天亦爲之高莽莽白龍堆牛羊漫川谷屬以夸富強卽此徵茂育暑退擬囘鑾諸蕃依戀多天子曰往哉朕其再來過
來朝篇
荒服如近圻振古所未有每當來朝期分道入諸口(古北口獨石口喜峰口張家口皆所必由)理藩有大卿早巳命候人沿途置供頓直至蘆溝濱官家正崇儉不須諸方物元狐少爲貴黑貂或數襲勅曰天潢中是多爾婚媾其應爲主人燕私昭親厚勅曰勳侍中亦有爾種落其應尋宗盟相於互醻酢朝宁觀威儀上林觀臺池太常奏諸樂以次觀百嬉有時集郊關大閱陳我武方知禁軍雄有力盡如虎諸蕃稽首去何幸見長安長安如日近祝天子萬年
大護法篇
諸蕃之俗黃敎最尊活佛出世咳吐俱珍天子從俗亦稱護法卽以化之勝殘去殺活佛有言天降文殊爲我天子仁徧方隅嗟爾諸蕃爲國門戸尚其一心如子事父由來文殊欲見則難豈期今日高坐九關活佛有言昔我本師早知大朝天命臨之于今果信相期千載長荷聲靈闡敎薄海興州之東招提嶙峋諸蕃誦經曰以溥仁亦有彚宗年年賜裓諸蕃奉之風雨和會(溥仁乃諸蕃所建以祝聖祖者彚宗乃聖祖所建以集諸蕃者)有善必錄達賴所以蒙褒嘉有罪必誅喇藏所以殲第巴(按第巴卽諦巴也)活佛敎忠用報天子方知法王功在梵史
河套諸酋歸命篇
五原建置自主父秦漢因之成沃土三城卜築始韓公唐世猶推保障雄五代以還稍割裂尚屬中原仗旄節振武天德屬沙陀拓跋西分銀夏多有明堡東勝所得故城三之一(乃西受降城地)俄而棄不守籌邊良以拙堂堂余與王于時號虎臣乃祖葉盛言内徙榆林屯一朝棄地二千里坐失巖疆禍之始搗巢搜套自此勞關中歲歲成繹騷一從夏曾議被絀天險遂爲諸酋窟晚年畏插稍復來歸命頗思報國其如大運巳不競(李自成入榆林套酋思勤王而不克)聖朝萬國正朝宗火篩吉囊俺荅孫子各從戎古祿王長藩封六掌撒俱虔恭東征西討帖帖輸忠月給俸錢與諸鎭同花馬池頭遊牧舂容(套酋部落二十分爲六掌撤猶言六營也)
◆大佛牙曲(以下諸曲)
大佛牙貯盤山沙門所珍重永以光禪關天子聞之一軒渠朕不惑兹腐朽餘鍾離道上骨專車子駟門外頭亦殊怪民本沴氣流傳則巳誣在昔聞尼父所重非眉須祗應持此夸侏儒緬維萬幾暇有時不廢貝葉書閒情久巳悟眞如究之經世嫌虛無況兹荒誕物譸張何足儲嗤彼唐主殆至愚鳳翔迎請同璠璵謂堪獲福寧有諸王言大扶聖敎勒之三盤顚萬古足有曜(御製講筵緖論有云釋道之書皆嘗流覽深知其虛幻無益于政治又云釋道生生理絕且使三才有時而窮)
蔣山曲
神烈遺髯久寂寥衞官老死衞戸彫曲阿王氣黯然消衣冠縱出遊但有秋風號頻聞降新詔羣牧無許來山椒阿誰凶謬希溫韜賢太守一劍梟珠襦玉匣幸不搖(時有倡開煤之說者意在窺陵也太守林公惡而殺之見蜀人李長祥集)豈期故國遺反容豨突恣焚燒高皇嗔之跳而逃(己亥海師至江寧陵木爲一空見魏禧集)中天六馭至神光迓旌旄盛德斯撝謙旁行九頓不憚勞睠兹弓劒地穹碑奎墨何於昭謂是賢主朕所豪三百年祚非浪邀忍令薪木慙蕭條咨史臣漫以深文嘲(熊相國進所撰史于高皇有貶詞聖祖非之)中山感歎開平泣不獨秣陵父老戒采樵吁嗟聖德如天高
熱河湯泉曲
捺鉢消夏非徒然因之講武兼行邊苞符應運出醴泉天心地靈一氣閒陰火陽冰互節宣曰涼斯涼暄斯暄太平元化徧八埏能令寒谷忘其寒何況黼座所卽安金沙烝烝玉液漣漣以養和以蠲煩風生雲護神周旋(熱河初築行宮聖祖試泉謂更得少暖則佳俄而果暖異事也詳見御集)兹泉當絕塞疇昔戈甲紛闐闐淸流如沸震不眠時平中外爲一家遂成名蹟侔驪山華葢臨之通層元天王燕坐日浴德思深高誦湯盤篇
射虎曲
帝合圍發大黃應弦洞雕虎畢命中林旁六日殞三虎屬夷相吿咋神武昨西巡射虎川名錫晉土除民害豈小補帝曰嘻一夫之勇未足名偶然拾決朕不矜昔踐阼白額洶洶挾倀行輔以豺狼當道橫吳耿鄭王俱猙獰朕揮神臂一一廓淸彼伏莽寧驚情惟夙志在好生五豝五豵雖充盈所望騶虞爲休徵庶物慈諒歸和平六十年竟化成馴虎來朝列四靈
海運曲
天家六府八政正豐亨箕風畢雨歲歲慶西成東國忽告急平壤諸道來乞糴盛時一視還同仁不惜星帆下析津太倉之粟正紅朽以拯阻飢亦何有古于海運世有傳用防災祲謀未然有明末年亦及此崇明奏議登舊史(見明史沈廷揚傳)是皆補救事匆匆豈若于今力及海外之附庸丸都城下風無阻浿水梁水遼水程可數九津口送歸櫓(水見冊府元龜卽陳壽志中之梁口也誤音作遏字實卽過字)朝鮮王椎牛祭父師天子賜我明粢孫孫子子世世報鴻慈
永定河牐戸曲
桑乾七輪承天池比于朝那同神奇遠從太原出馬邑雲代百谷胥歸之黃瓜阜北看夕照漯水來會何漣漪飛狐關下淸流好潛龍出浦稱祁夷笥溝東下合沽水和會風雨環帝畿湍流迅急良可畏苟壅而潰非所宜國家定鼎在燕薊黃淮最爲漕運資桑乾密邇注都會疏導能無勞聖慈先皇荒度功寤寐先河堤時分黃淮憂以奠桑乾基六龍指示處足爲秦冰梁豹師河底貴深河身直斯言千古無更移(永定河工聖諭也)近郊巳築柳坌險上流還置石景祠(事見世宗御集)斯民歲歲謝河神豈知天子溝洫勤一陂一牐皆皇仁
跳神曲
跳神東國俗不載舊禮經雖非祠部掌要亦關獻徵力能消災沴道在凜神靈是以主鬯者卜日眡事必竭誠堂堂白虎君午夜來降庭一尊湯子酒釀比黃流淸飛石黑阿峯粢餌有佳名(黏米糕也糝以豆粉蘸以蜜如黃玉其名甚新見山陰楊賓柳邊紀略)女巫選宗婦距躍擊鼔兼振鈴餕餘期饜飫卽以飽明馨禮自天子達亦復親割牲禮成還拜賜福胙大充盈篤祜我宮府餘澤遍及公孤卿(每宮中跳神必召三品以上大臣上殿侍坐食肉食畢賜幣賜果而退)

鮚埼亭集卷第二 鄞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皇輿圖賦(有序)
成周大司徒掌建邦之土地之圖周知九州廣輪之數辨其山林川澤邱陵墳衍原隰之名物土會土宜之法而大司寇之屬職方掌天下之圖辨四夷八蠻之人九州之國使同其貫大宗伯之屬保章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之域大司馬之屬司險掌建九州之圖周知山林川澤之阻達其道路大宰之屬司書又以地圖得知山川之數經野之學見於官禮者如此其多然猶未溯其原也在昔風后受圖方州始定葢世遠莫得而傳至若聖人作易仰以觀天因吉凶而得象俯以察地卽圖書而作則所謂圖者山川險易星土分合之圖是也所謂書者貢賦多寡九等之書是也圖之繫以河書之繫以洛則以天地之中實在河洛之閒其中南北高深之故聖人所則猶之吉凶之象聖人所法葢不離乎周官之載者近是漢人雜於緯候於是以馬毛之旋龜文之折浮河溯洛者當之果爾則吉凶之垂亦當爲隕石之屬而後可摹擬以入易乎惟其爲典籍之最重者故顧命與大訓竝陳東序宋人愈遠愈失以繫辭五行生成之數列爲圖以九宮數列爲書無惑乎窮經之士之嘵嘵焉且夫圖書厯有原委穆王大朝黃山披圖視典而蕭何得秦圖書以具知天下之要孔安國爲博士具見圖書以注遺經卽武皇亦據圖書以知河源班固亦本圖書以成地志葢皆河洛之舊本也典午以降周秦祕書旣絕司空裴秀按漢人括地諸雜圖粗具形似不爲精審於是作禹貢地域圖一十八篇其體有六一曰分率二曰準望三曰道里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圖學之大槩略具於此而以二寸爲千里唐賈躭作海内華裔圖從三丈三尺廣三丈率以一寸折成百里宋之祥符李宗諤亦嘗作圖其後税安禮亦作地域指掌圖元則臨川道士朱思本作輿圖參之梵人帝師之祕圖與宋舊圖互譯而成葢用功十年而自謂無憾今世之所存者僅有此本而亦多爲明人轉相增竄名以已圖獨計程畫方之法猶遵其舊耳明嘉靖中山陰周繼志地圖極爲世所稱縱八尺橫二丈每方百里今巳鮮足本三古圖書之精意誰克紹之且夫圖學固難而其中以星分合方域爲尢難自古學失傳康成謂堪輿所載皆非周禮之法而自漢志而後有以十二分野配十二國者有以二十八宿配諸國者有以二十八宿配十二州者有以北斗七星配七國者有以二十八宿配禹貢二十八山者有自邶鄘諸國而下皆配之者其說之支離誕妄莫可究詰明初亦有淸類天文分野之書不過以舊說附會而巳孰若聖祖皇帝陋術數之妄傳成函夏之通譜上參夫萬五千里之升沈下綜夫千八百國之廣衺葢先聖先王河洛之傳由此代興以臣所見賦此圖者大都侈張版章之四闢而至於著作之精則莫有能爲之發揚者乃拜手稽首而爲之辭
葢聞神禹敷土功成四宅厥有大章豎亥以步八極由來天壤之廣大雖上聖不能以懸測苟非目驗無以登史官之籍也然彼其察地而觀天如芋區而瓜副旣求合于寰海之綜羅復取必于豪芒之備悉斯則雖轍跡之徧周或不能窮其界畫古人日遠精義難詳分辰渺渺分野茫茫祝融顓頊之墟特其略臺駘閼伯之籍且漸亡禆竈梓愼之言不可究費直劉向之說誰最長而況乎窮騶生之瀛海申郭璞之大荒固宜南人則駭夫盩厔北客則昧夫浦陽是以後有作者多走且僵神聖挺生苞符有曜蒼精孕靈黃牙抉奧上契昊穹下諧富媼九野三辰捫胷可照六狄五戎梯航畢到漢典唐經藐不足道乃以睿謨而成鴻裁本周髀之微言通泰西之障碍方田方程之術雖遙平方立方之旨未晦九章可乘六峜不害三隅所反五曹巳在厯數旣以肉貫丳輿圖亦連珠入琲隸首運籌商高經界桑欽郭璞測其原闞駰酈元別其派婆羅門通其郵利瑪竇觀其會張騫探源元裝志槩(以中西會通之算計地里故雖窮鄕僻社無爽忒者從古所未有至掃除前人分野之說但依度而推則尢爲不刋)誰謂星遠可算而備誰謂津遠可計而逮量天則垣次立成度地則疆理罔戾旣盡掃夫蒼帝赤帝白帝黑帝之支分遂遍歴夫深土升土成土信土以行邁中以爲輿邊以爲葢乃益信夫天之乗風而浮地之得水而載今夫暘明幽昧之度最不齊山川原隰之區亦多隔内衡中衡外衡之程各分南洲中洲北洲之勢互易或以順舒或以逆闢左寒而右涼者天之所虛右熱而左溫者地之所厄兩遙而一近者廣無可裁兩近而一遙者輪無可益是皆良工之所臨卷而經營者也而乃方員肖其區盈縮協其度從橫當其程施受諧其勢三百六十度爲大圜三十有二篇爲分注析之如碎金之各致其精合之乃完璧之共成其聚一鄕一亭之罔遺一關一隘之有據不須屑屑於五洲底事區區於兩戌三條之脈未該九邱之文如遇(三十二圖合之可爲一圖分之雖一府亦可爲一圖其細如繭絲眞神手也)天門更無上可尋地戸更無旁可覦斯眞曠千古而誰同抑亦俟百王而莫具且世亦烏知夫先皇觀察之神也耶在昔萬機之暇游心經苑石渠燕御折衷譌舛太乙之藜榮光高遠汝羲朕虞各秉斑管敷言之出彝訓所選試舉一二天驚石轉彼夫堯典分州以十二而遼海羇管于東靑越海爲境民莫能名亦粤後王分州曰營有周幷合以幽同稱兩漢而降分州曰平其于度屬之故終弗能明也不知導山有原一氣煙熅長白之峰岱宗所因旁皇乎舊都斜出乎析津乃飛渡於金復之島膠萊之漘帝出乎震人生乎寅惟彼大宗之自出所以爲六嶽之君斯其神悟誰克敷陳(太山發自長白斯上古靑州之所以統轄三韓也榕村李氏欲申明聖諭而不得其說不知原在舜典中有之出震生寅御製東嶽廟對句也)大江之出舊曰岷山或者疑之莫配河源乃指金沙諸水以臆爲言荒荒徼外安所覽旃不知出于河源之西遠在諸番金沙諸水次第歸焉若其阨塞乃在黃勝之關(卽岷山)葢自西師吿捷使節嘽嘽古所未至盡于極邊而後探討罔不了然三危苗裔諸說紛綸昆明居延人各有云不知出乎甘肅直接滇雲瓜沙西峙緬甸南分當年吐番之建節鐵橋所屯三藏鼎足以相爲鄰斯卽三危得所未聞(三危卽今西域之三藏番僧實苗民之裔聖諭兼取證于佛經其博也)乃若俄羅遠絕奉我王路始獻輿圖古所未覩其去北極不過廿度爰識鼢鼠格物之助是則因會同之閒情參要荒之掌故廓千古之見聞而正昔人之譌誤者也于古鴻蒙蕩析神禹甸之于今海宇淸晏聖主闡之皇皇是圖精深簡練斯爲寶書二儀永奠自古有作輸兹盡善聚米可觀畫沙可踐獨憐小臣披圖易眩俯察未能揜卷三歎以藏淸廟以陳明堂以頒太史以詔職方又何藉乎馬毛又何藉乎龜文懸之河洛上燭蒼旻括地之象推度之占方斯蔑矣應自媿爲小言之詹詹也
◆國書賦(有序)
國書之作超出于前代女眞蒙古諸種者以其與等韵古法盡符斯爲神籟然不讀聖祖御製音韵諸論不知也同館多有習此者相約賦之媿其文不足稱也
粤若陰陽立天剛柔立地一闢一翕而律以生一唱一和而呂以比或旋發而遽收或先開而後閉斯化育之神機日流行而不滯是以其音有七其聲有四聲以爲經音以爲緯經以縱行緯以橫綴子母互權各從其類然而羣生蚩蚩誰啟其祕一生史皇再生倉帝雨粟扶雲靈徵可紀誰爲法苑別傳職志曰梵曰盧有長有次語近不經事非所自但其肇始實分門例右旋左旋岐其趨下行旁行殊其勢或就聲而借或卽音而備任聲則字以多而始通任音則字雖寡而可會或正錯以成文或偏纏以立體文則極變蕃于點畫體則分屈曲於比議各擅專長竝臻精詣豈知婆羅門之傳日以誃反覺許叔重之徒有未逮試觀三十六字之可循遂屬一十四部所不廢是以切韵之行竟成象類之髓斯則耳根目根之功德或不能不參之西竺以舉其大致而通儒夾漈之徒皆爲畱意者也然而屬國之風土不一故其文亦不齊不見夫鴻臚所掌翰林所司鐸衮信寧所共作谷神合刺所分摛八思巴所專造畏兀兒所兼施勃海所通隸夏州所別垂驢脣所肖蓮葉所釐符篆所象半隸所規其種錯出其狀紛披試尋舊籍以及殘碑葢王會圖中之變態差足擬其奇也揆之古法非盡無稽特其所至有合有離(外蕃諸書亦閒有與古韵合者世多弗知)知元符之所鍾必有待于昌期至我國書始克應之在昔風雲初起制作堂堂赤文綠字迭貢其祥惟兩文成不亞朱襄(一曰達海一曰額爾德宜皆榜式制字者)或作或述接武擅場治官察民王廷以揚直追古初精意渾茫如蟲如鳥以發天光時則長白之山兀兀鴨綠之江泱泱互嶒峵而鏜鎝効神助而呈寒芒博討於一合再合三合四合之旨上參夫二體六體八體十體之長汗流次仲空傲嬴皇雙翮匆匆遁逃何方其綱三十可舉其目二百可張爰布九垓以訖遐邦用書制誥兼摹印章極之奏疏幡信無往不臧乃命詞寮部帙必良以編日講史則紫陽更有文鑑石渠之藏設科取士上儗漢唐有如說文字林莫敢謬忘館閣新進亦復無荒然而其中奧論則欲家諭戸曉而未遑也迨夫天語指示直破元關謂喉音最初之五字實爲聲氣之元彼諸部之相生皆於此乎發端其四聲之諧此者葢亦至尊而莫干諸韻之切弗敢加焉擬諸黃鐘之不役於他律卽以之定管而無難彼千年之疑竇遂解滯結於連環(卽支齊微七韻無頭之說)更連音以紐切又足定等於不刋葢聞詳等而略韻者宋時康節之譜詳韻而略等者近人亭林之編其功雖密其法尚偏孰若國書之獨擅兼二者而俱完較若寘掌洞如隔垣三蒼雅之所未發三菩提之所未宣萬聲具舉萬音可殫彼鮑卿之雜朶目葢渺焉其抱殘而後知天下之聲出于喉以啟其籥亦收于喉以握其閑何以定母卽取其能生本音者而自叶何以定韻卽擇其能收本均者而罔愆緩讀之爲二字以互括急讀之成一音而了然淸聲之字則本韻之影母所攬濁聲之字則本韻之喻母所甄是則合聲之法所以爲和而無戾簡而不繁者也然向非神明之天縱一一呈露其淵源誰指示夫秩宗以大闡其微言(謂尚書徐文靖公其小學爲二文成公之後第一人詳見所輯音韻闡微)嗟彼穉蒙未函雅故干祿負慙署名失措旣闕荄兹旋差杕杜馬不足一者喪其全虎有踰六者乖其數二首六身之未通一束兩縫之莫諭舟二閒則失偏旁門五日或迷推步昧緋衣之小兒訝黃絹之幼婦柳卯雖同焉烏易誤疊韵未解卑棲雙聲致疑互護龍龕之鏡未諳蠟頂之話誰遡有孤識字之名何補同文之祚方舌橋而目迷安定居而分部詎知菁華之不朽遠軼乎先民之舊製好古者罔疑問奇者小悟豈僅如拓跋之附解於史篇直足令揚子之力窮於油素
◆五六天地之中合賦(有序幷跋官限敬授民時聖人所先爲韵)
五六天地之中合當是古語漢志唐志竝引之而其解不同亦各有失漢志旣以天五地六各居其中而合乃又引左氏之六氣五味而證以國語天六地五之文其意乃以天五地六爲中天六地五爲中之合析中合二字爲兩層但考天六地五其數見于素問而素問在七略不載其目頗疑晚出未知其卽國語所指與否若以素問之六氣五運言則以水火金土各一而火獨兼兩故曰六氣其與左氏之陰陽風雨晦明不同要之兩書所云皆別爲一義無關五六中合之旨天道固下濟而正不必以其數之偶合于地者當之地道固上行而正不必以其數之偶合于天者當之漢志強爲附會似巧實支深寧王氏困學記聞竟謂左氏之說卽素問之說亦因漢志而誤也唐志專主大衍卽以五六之中爲合盡芟漢志枝葉之語所見是巳而又用六日七分之術謂一月中五卦卽天策六候卽地策則其謬也總之五六中合本屬大衍生成之數而五生音六生律厯家由此而出更無可旁牽者予因詞科出是題擬作進卷先據唐志以糾漢志又代漢志荅唐志得二首而序以先之
聞之凝績在于撫辰授時必先居敬順九紀以窺化工審七衡而求元命天效其景地效其響機緘出而理可推天流其苞地流其符法象昭而數可定一先一後陽布德以乗權有屈有申陰含章而聽令二始則厯本之所自生二終則閏餘之所由剩二微則尚蘊于蒙二章則漸趨于盛而要之自一而九誰爲之樞自二而十誰爲之枋是以參兩備而五位于焉錯行兼兩成而六爻于焉互應葢十一而奇偶之數皆含亦六十而參伍之機以竟爾其求天元定蔀首五十五位之用可循四十九莖之策可授磅礴縱觀微茫細剖五與五相守而音以分六與六相同而律以就音治陽律治陰五六各擅其官音司日律司辰五六各求其偶中宮則八十一分之積窮極忽微黃鐘則三寸九分之含幷包羣有以音求律莫非厯數之周分以律審音卽爲厯家之統母閼逢當夫乾位甲而兼壬星紀宅于坤維子而居丑葢言乎五六之用實貫始而徹終亦縈左而拂右是知數之紀三而變七者圓而神惟五是衷數之紀四而變八者方而知惟六是紐藏往于五原其妙以兩化一神知來于六極其變以虛十盈九雖音與律爲有常之用總不外于下損而上增日與辰爲至動之機或不免于盈前而縮後幾疑夫積分之易差定時之難狃要惟此中德之渾侖常見其合符于永久粤稽古史代有先民謂夫律厯同原之祕實卽乾坤成化之門挂象三而揲象四其由始而中者以合而備蓍以七而挂以八其由中而終者以合而神立之爲度秉之爲鈞律通于易宮聲所以周于一十二辟厯通于易策數所以遍于三百六旬天地之心于此而見人神之極于此而分是故天中之策以求卦地中之策以定時卦之周於六十有四者如碁之布時之運於七十有二者如輪之馳内卦之策爲貞外卦之策爲悔一貞一悔而節候定中氣之前以增中氣之後以減一增一減而秒母齊卦十其六而四爲餘則分至啟閉爲之籥時倍其五而二爲寄則東西南北補其維葢合二策而均於六百卽通全策而協于當期今夫運行之度見于天幽贊之功歸諸聖將以御大中之鈞應舂和之令則審音期于克諧治厯要于各正責太史之攸司戒四鄰其汝聽或以天之數合于地六日辨而歲差齊或以地之數合于天五夜分而刻漏罄彼三統而後爭校短而角長五紀以還亦互負而更勝是皆未操乎五六之宮以求其中合之幷是以朓朒之易淆疾徐之難靖若夫天或以六爲制地或以五爲均氣至六期而一備運逢五歲而一巡此乃素問變遷行度之序而非大易生成相得之論至若以六氣之發散成五味之氤氳則又左氏之偶紀非軒皇之所陳雖於陰陽化育之功皆別有徵而可信而于律厯循環之故未免稍疏而不親彼徒見其數之適合遂以爲其說之可因又烏知夫兩家之錯見原無當于中合之互文吾故謂漢志之言稍鑿未若唐志之議有倫彼折衷于長厯尚無墨守夫疇人方今皇上正南面以繼離奠北辰而居所五事協而化育通六順成而愆伏杜反商下徵俱本元氣以鼓文明小素大林皆合中聲以消惰窳于以勤民之宜于以篤天之祜相風之烏和鳴跳辰之龍就撫方且追踪姚姒接武羲軒參悟于先天中天後天之心畫會通于交朔交望交率之眞傳握五弦之遺徽聲以神運布六觚之妙算意在法先又何有于徑圍未合之說與夫中西未定之編
右賦據唐志糾漢志
溯夫精氣結而爲三辰躔度昭而成七政理乘乎氣象數皆至道之紛綸歲紀夫時律厯本一元之合幷參天兩地四象之策所生十圖九書八卦之爻以定一三七九主乎奇五爲之宮二四八十主乎偶六爲之柄神行者五鬼行者五五位相得而淸濁分雄鳴者六雌鳴者六六管相乗而倡隨盛葢音生于甲六十調迭用其剛柔律生于辰十二均互爲其動靜斯在若時者罔敢不欽而勅天者其疾用敬今夫軒轅之世巳遙冷倫之書誰授而驗葭灰于河内則節可坐而推定秬黍于羊頭則法可立而就五兼二變而爲七下宮上宮之無愆六以三分而得八正聲變聲之遞奏至若五音各有倍而減淸聲之一者用九之首所以虛六律各有同而增準弦之一者歸奇之扐所以侑是故以審音者審運五德各嬗其虧盈以分野者分辰六辟同徵其休咎日以一十有五而轉者五之以三而乘時以二十有四而完者六之以四而究葢天中則譬之璣衡七宿罔或畸東而畸西地中則擬諸瀍澗三塗不須卜左而卜右斯固極之元會運世而匪遙抑亦質之度量權衡而不謬今夫一元資始十日成旬前茅以生數相比後勁以成數相鄰若五乃于生數爲己屈六乃于成數爲方伸生之巳周有資于庀材之力成之伊始未離乎毓產之因一減一增忽爲同位或進或退與爲互根當其兩儀翕聚一緘絪縕錯行有道交易有門下降者非故爲貶上騰者非妄自尊睢睢盱盱輪輪囷囷蒼精見于九道黃牙遍于八垠哲王有作丕示烝民定爲音者以通乾成爲律者以流坤始于一終于九積之卽重五之所出始于二終于十積之卽重六之所分而于是合而求之五行實兼乎六府六事皆運于五辰本天則二十五絲之各協本地則三十六宮之皆春斯晷儀厯象所以起而紀元章蔀所以神是故觀象則取其至著備數則取其至齊生于東而竟于冬吹律必期其順序明者孟而幽者幼推筞尢冺其參差分七十二候以成期昏中旦中之有度通一十九章而置閏大餘小餘之有時苟稍滋其補湊卽不免于支離況夫五六之數本相調中合之幾無偏勝五土之奠定地合于天者罔差六幕之周流天合于地者畢應故氣之應日而盈者于五稍過而非有餘朔之應月而虛者于六稍歉而非不競本之眞宰之運所以上協夫太虛著爲斯人之程所以仰承于上聖至理不假于旁求要術不勞夫曲證者也若夫六日七分之術一月五卦之文京房首爲列算揚雄于焉錯陳卦之以五而周旣難辭于紛錯候之以六而判實難解于區分然則唐志之取衷于大衍雖巳符乎舉正之旨而其標示夫中策尚未見其說易之醇葢自七緯之遺言流傳莫辨漸與四聖之奧旨混沓同論彼中孚之居首漫皈依于大易笑月令之改本乃勒石于成均斯乃八能之士所未盡究九術之客所未盡甄其與互易夫五六之說者總之無見于中合之眞彼司厯之附會能無貽誤于後人惟我皇上知崇禮卑周規折矩通八十四聲之妙不逾五節之循圜合五十二家之遺以推六物之齟吾猶復有嚴居心無逸作所迎寒迎暑迎日迎月之祀上符乎六氣之溫涼膏薌膏羶膏臊膏鱻之宜下調夫五味之茹吐斗杓色正玉燭芒寒衡量自心豫調濟於濁長淸短樞機在手詎轇轕夫月後日先皇極之時咸若泰階之符畢宣固宜其陋六甲之四十二軌而黜五子之一十八篇
右賦代漢志荅唐志
予旣撰二賦踰年偶記漢史翼奉傳有以五性六情配律厯之說因攷之其謂六情配六合五性配五行觀性以厯觀情以律又云陽用其精陰用其形故五臧六體分象天地翼奉爲齊詩此乃轅固之說也然亦竝不以左傳素問及卦氣之說參乎其間乃益知漢唐二志之牽合而予言之不妄云五性六情見于古本禮運

鮚埼亭集卷第三 鄞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國子監石鼓賦(有序幷跋)
石鼓在唐以前弗著其以爲宣王時者始于張懷瓘然張氏以爲諷宣王而作未嘗以爲美也使其果諷恐其不可勒之石矣韋應物以爲文王詩而宣王勒之夫詩中曰天子曰王果爾則受命改元之說信矣此又誕妄之甚者也韓退之而下皆以爲美宣王夫不問爲美爲刺必不應雷同于車攻之篇董彥遠程泰之以爲成王則因左傳國語蒐岐一案而依附之獨孫漢公不取此鼓而未有所以暢其詞歐陽兗公則疑之而又以唐人之故不決南渡以後鄭夾漈以其合于秦斤秦權而以爲出于惠文王之後始皇之前鞏仲至又以爲獻公之前襄公之後但讀其詩亦不類秦音馬薺堂以爲北周所造則研北雜志又辨之葢莫能有所折衷也楊用脩初亦謂其僞以其文類小篆是巳乃其後反僞作東坡本託言尚有完文是則老而耄者歟明末韓寄菴始力詆之其作石鼓歌有曰古人制書法有六形聲象意非徒然及觀此鼓殊不爾文繁意晦徒支駢是皆秦皇漢武代古籍焚滅成寒煙謬書僞器旁午出後人誤信何拘牽可謂獨掃一切而顧亭林亦謂其詞淺近不類二雅有鋪張而無意味萬季埜辨之尢力此可以確然知非三后之物而予更有進者古者天子諸侯有畋無漁觀漁非可歌咏之事此尢不攻而破者也萬氏主薺堂之說予謂石鼓旣僞則亦不必深攷其何人何代因爲之賦
我來日下敬謁成均乃從戟門之側得窺石鼓之文曾聞昔人之歌詠以爲石墨之奇珍或擬之虹紳結絡或比之瓊樹紛綸或歎爲斷釵覆釜或賞爲切玉鈎銀精氣旁孚臼科所不能毁寒芒夜朗濟河所不能淪上應黃姑之宿不推記里之輪列在三雍猶是靈鼉之遺制以臨多士不須桐木之多聞將尼父編詩之所失載熹平刋石之所未甄塡兼金以矜貴登内府而嶙峋四百九十餘字佛龕畱其遺跡二千七百餘載藝苑滋其傳聞然而僕竊有疑未敢漫云葢嘗摩挲斷簡沈繹殘觚不特文訝其未合抑亦事誚其不符彼其序將帥導師徒若華載路叢棘攸除左驂右驂王用三驅是謂大蒐宜駕我車若夫魴鯉稠疊楊柳紆餘泛新水求嘉魚烹鮮作供大陳菭菹是謂遂事由畋而漁夫度軌量而後講事昭物采而後取材一步一趨史臣所紀不軌不物大君弗懷是故三年而治兵軍實以數四時而講武農事罔乖以修三品之資豆籩以備以作六軍之氣步伐以諧斯狩獵所以不流于禽荒而夏官之職所必該者也山林川澤之需委之下吏斧斤罔罟之用屬之輿臺百金之材雖可張而取萬乘之駕不可辱以來斯固在不舉之列而澤人之所獨裁者也今也水陸竝馳禽魚交踐取材惟恐不多盈庖惟恐不腆其究也乗馬以涉而漲可虞竝舟以歸而途又遠幾好樂而或荒迨流連而忘返貽君子之深譏違先王之令典彼略地而觀魚隱公尚以爲靦臧孫抗論于中庭太史大書于汗簡迨泗淵之偶濫則里革之直言難免冬薦之期旣過夏槁之令未展曾是滈池之哲王乃恣情而游衍夫季冬而射魚勤天王之翠輦斯淮南時則之訓所以駮而舛也禽殫而中衰乃嚴淵之是犯斯揚雄羽獵之諷所以絞而婉也而謂以尹佚史籒之徒亦復著聲詩而勒貝碝吾故以爲鴈鼎之傳誰則信爲景鍾之選況乎二雅具在大篆可追以視車攻吉日之作直是巴人下里之詞而史籒之遺法乃下鄰於相斯質之秦權而字偶合按之秦風而音又違斯則譌謬之昭灼闕失之繁滋進退失據鑿柄不齊已見于前儒之所論不待于下走之所疑至其縫五羊以爲皮集千狐以成腋笑取材之紛拏陋行文之割裂于水一方本之蒹葭之章爲三十里見之噫嘻之什翦伐勿加則甘棠之思也小大具來則泮宮之列也彤弓矢以錫公侯不聞施之燕遊相陰陽以卜都邑不聞用之漁獵如斯者葢更僕而未完而非徒蹈襲于東都會同之作今夫神禹岣嶁奇踪詭譎穆王壇山遺字奇零司徒南仲之鼎延陵季子之銘紛流傳于後世葢強半其無徵然而見于金石之錄者欲決然其斥之而未能此嗜奇之結習亦好古之深情而況是鼓託於逸詩之帙駕以古文之名厯唐宋以至今葢灰劫之累更乃海枯而不瀾猶完善而崢嶸彼訪三鐘而歎息思九鼎而屛營固宜其對之而寶惜而不禁摩挲於莓龍剝落之遺形也夫
宋張芸叟謂石鼓卽車攻之詩我車旣攻我馬旣同聖人所取也其魚維何以下所不取也胡致堂引之是卽歐公謂夫子於詩或刪其章或刪其句之說聖人固無此武斷但卽如所云則車攻之詩其餘又自何來豈卽十鼓中所剝落者是耶則何以聖人所刪者今反多存而其所取者反多剝落耶抑別取他詩以足之耶是不必深辨也
◆哈密瓜賦(有序)
哈密者唐伊沙瓜三州地也宋白曰肅州西南至瓜州五百二十六里又西二百八十里至沙州又西北九百里至伊州然春秋所云瓜州則唐沙州也其舊以瓜得名予攷瓜瀆成川瓜洲成村瓜田成姓瓜之登于圖譜者多矣要莫若是瓜爲最古亦最遠前代曾登于貢物故有御瓜之名其後中止今始復貢爰賦之
登三危之古山兮緜緜生之瓜其名著于春秋之錄兮戎子駒支舊所家黑水南來而入海兮是曰動地之流沙北連伊吾之大磧兮龍勒高聳而嵯岈匯以蒲昌之巨浸兮有神馬之窟曰渥洼葢冬日而聞雷兮土膏殷殷如轟車亦六月而有雪兮浸淫成此天葩嗟敦煌實錄之無存兮誰釐夫匈奴月支之舊界列昆侖之障于漢武兮承以東京之禾尉其時更番而遣戍兮或及瓜而得代涼武昭王所起兮是亦十六國之都會宇文置會稽爲僑郡兮多吾鄕寓公之行邁往事其茫茫兮聊啖瓜以志槩有唐之置州兮實隴右之雄藩迨天寶而日蹙兮乃匏繫于吐蕃張曹所恢復兮終蔓摘于西夏之荒殘誰傳囘紇以是種兮得未有于蕭翰年運而往兮乃更夫哈密之名衞則兼安定曲先以錯列兮部則合刺灰畏兀以紛爭彼忠順之厯世兮胡見吞于土魯之兼幷惟陜甘之最逼兮重資夫捍禦之長城且諸道之朝宗兮皆出入之所經固非以是瓜兮而漫志于窮兵聖朝威德之大同兮聲靈無遠而弗曁況屬蕃之近落兮固不殊於内陆疆以戎索兮用羈縻於邊吏渺兹時物兮其敢少替謂前此固嘗作貢兮今胡嘉菰之沈滯爰浹歲而來王兮聊足昭其誠意爾乃傍芋區以爲疇佈柔芳以辰月烹羊尾而勞耕夫磨新耜而試礪鐵野田熟而抽參胡桐雨而吐律葢轉盻而有秋撫中田而成瓞速檀齋宿殊尢是掇負以明駝來升天闕玉關陽關使車屈折遙瞻嘉峪斗柄所揭夫其備職方之隆儀衷遺文于前史葢連輻而接轂亦不能以殫紀彼夫晉昌草鼓其聲淸泚野馬之革射侯所使壽昌石棊布局如砥此先朝之方物也今則玉重六十斤而有奇馬行一千里而不止然而莫若是瓜佳瓤齒齒試抓中而出汁兮乃食經之所指倘脯以泑澤之鹽兮則行遠之所恃吾聞諸書之狀瓜也蹏或如龍之蟠掌或如虎之踞骹或如羊首或如兔或如桂支或如蜜露熱者曰{耒瓜}曰{妥瓜}甘者曰瓢曰瓠以觀是瓜無之不具王瓜則遜其甜木瓜則嫌其酢其龎然而專車誘癡狐以如騖貪所甘以深入遂濡首以不顧是葢穹隆之所降精西池之所篤祜不待四劫而成長充九重之賦仙童培之神女護之允歸義之良材河西之典故也于是頒命太常分之臣子如副如華必稽典禮拜受以歸旣多且旨不須酒泉臣心醉止抑聞長安之上苑兮蒲萄之實離離移苜蓿以彌望兮皆侈心之所爲物各有所自出兮遷其地而或漓曷若任土之貢兮玉食自致于彤墀亦願諸酋之茂育兮永爲世守之藩籬采古圖經之舊事兮參以今絕域之土宜用操觚而成賦兮慙未盡夫王會之瑰奇
◆淡巴菰賦(有序)
今淡巴菰之行遍天下而莫能考其自出以其興之勃也則亦無故實可稽姚旅以爲來自呂宋按淡巴者原屬呂宋旁近小國名王圻言其明初曾入貢有城郭宮室市易君臣有禮但淡巴之種入上國其始事者亦莫知爲誰黎士宏曰始于日本傳于漳州之石馬(石馬屬海澄)然亦不能得其詳爰作賦以志之或有博雅君子補予闕焉
將以解憂則有酒將以消渴則有茶鼎足者誰菰材最佳酒最早成茶稍晚出至于是菰實始近日凡百材之所成必報功于千古酒戸則祖杜康茶仙則宗陸羽吾欲考先菰以議禮葢茫然未悉其何人笑文獻之有闕將汜祭其何因原夫雕菰之始載在曲禮受種爲茭結穗爲米紫籜爲裹綠節爲圍于焉作飯絕世所希其在爾雅更名水蔣蘆中之族斯稱雄長是菰實非其種也或曰是卽說文之所謂菸抑廣韻之所謂蔫古嘗志之今廣其傳譬之屈騷之蘭于今不振其爭芳者崛起之允迢迢淡巴非我域中僻居荒海曠世來同何其嘉植不脛而趨普天之下靡往不俱彼夫河西之焉支夜郞之邛竹當其傾國以相爭良以易地而弗育而是菰則五沃之土隨在而生滿篝以穫有作必成不以形化而以氣融不以味饜而以臭通當夫始至尚多所怪其習嘗者半在塞外是以皇皇厲禁頒自思陵市司所至有犯必懲而且琅琦督相視爲野葛(吾鄕錢忠介公最惡之)梁谿明府指爲旱魃(見南北略)黃山徵君明火勿汙(歙人宗誼事)賞心尚少知已尚孤豈知金絲之薰足供淸歡神效所在莫如辟寒若夫蠲煩滌悶則靈諼之流通神導氣則仙茅其儔檳榔消瘴橄欖祛毒其用之廣較菰不足而且達人畸士以寫情愫翰林墨卿以資冥助於是或采湘君之竹或資貝子之銅各製器而尚象且盡態以極工時則吐雲如龍吐霧如豹呼吸之間淸空杳妙更有出別裁于舊製搆巧思以獨宣詆火攻爲下策夸鯨吸于共川厥壺以玉厥匙以金比之佩鐫足慰我心是以茂苑尚書雅傳三嗜必不得已去一去二獨愛是菰長陪研席王馬和錢更增一癖風流可卽顧物興思誰修菰祭以公爲尸(長洲韓慕廬尚書嗜酒及棋與此而三或問之以必不得巳之說初云去棋繼云去酒時人傳爲佳話)且夫醒可醉醉可醒是固酒戸之所宜也飢可飽飽可飢是又胃神之所依也閑可忙忙可閑是又日用之所交資也而或者懼其竭地力耗土膏欲長加夫屏絕遂投畀于不毛斯非不爲三農之長慮而無如衆好之難囘觀于仁草之稱而知其行世之未衰也我聞淡巴頗稱樂土寇盜潛踪威儀楚楚獨于史傳紀載闕然聊憑葢露以補殘編
◆葛仙来賦(有序)
是物產于嶺外自來未有賦之者故掌故甚希東歸話別因作數言以示諸生
稚川子兮列仙儒畱兹佳植兮羅浮之隅當年丹砂未就兮暇日猶葘以畬比龔令之薤而彌潔兮視陶令之秫而倍腴乃阻勾漏而弗赴兮借兹山以寫淸娛演鄭隱之密授兮引鄧嶽以仙芻亦有高弟若徐升兮一一譜其祕書遺種遂傳于五嶠兮間或旁產于南服以與與彼水耕而火耨兮其候參于納甲以乗除斯旨邃而莫究兮遠通津于京虞(稚川五行納甲之法異干京房)饜道侶而忘餐兮遺滯亦爲寡婦之糈獨訝著錄之未及兮繙抱朴之編而闕如反不得伯仲于靑精黃獨之羣兮或淪落而次且阿儂耕硯田而不給兮諸生招我于扶胥謂羚峽之沃土兮擬上農而有餘三菁二韭不必羨兮此足飽山澤之臞更和之以帶草兮亦離離其可茹倘從此得導引兮何必不翩然其逃虛奈凡材之未稟夫靈氣兮歎南方之不可以久居瘴雲乗之而悒悒兮長乞靈于金匱而弗紓知稚川之道力不我扶兮雖有粟吾得而食諸度臺嶺而言歸兮訪故園之樵蘇憶吾鄕之佳勝兮亦有石臼之丹罏何莫非稚川之故蹟兮豈無一隴之可耝攜此種以播之兮或者慰我之飢劬況吾黨之小子兮不秀不實紛卬須何堪恝置之五千里之遠兮不亟賦夫歸與恭惟仁祖之博物兮考索不遺于草木之儲嵇含狀所不悉兮乃恥一物不知之非夫方知蠻陬之味兮曾登玉食之廚(見幾暇格物編)一百十六篇補其遺佚兮三百一十卷貫穿其繁蕪遠之窮仙靈之奧術兮近之卽爲菽粟之箋疏諸生讀嶠雅以旁徵兮倘亦多識之所需
◆鮚醬賦(有序幷跋)
吾鄕貢物之最古者莫如鮚醬近則以爲常供弗嗜也幷忘其爲掌故中一種爰賦之
伊介族之絕奇稟太陰之精髓母以蚌而成筐子以蟹而居裏璅鮚其名懸埼其沚山以之而受氏亭以之而垂址說文引漢律以成箋江賦援越志以補史班生所詳抱朴所紀陶山鄂州言之備巳葢嘗推原先世載之周禮庖人蟹胥靑州最美曁其中衰浙東崛起是固勾餘之名產而胡體物者之弗齒也今夫鮚之爲物長不數寸廣不盈分然而吞吐呼吸上旁淸旻晦朔弦望相爲煙熅是以淮王有胎蟹之目埤雅夸珠蚌之珍(淮南所云胎蟹應月卽鮚也蚌珠多出于鮚之大者)三五而屈三五而申别字月蛣葢非無因合體有如榆莢共生幾疑孿人行者求食居者棲身動者近智靜者近仁乃緣二氣而爲互根以兩故化以一故神深藏高蹈絕類離羣在山之麓在水之漘斯其風味固宜深醇若其餘子尚難殫論或依蠣房或寄螺門方兹稍劣未敢弟昆于是東部都尉乃命淵客乃底江村取而醢之蚌白擘裂蟹黃漣淪釀之汨汨流之沄沄參以紫蚢之屬投以淡菜之倫膏愛其滑糝取其勻彼天然之五味不假和齊斟酌而適均遂貢大庖上至尊雖四方玉食之雲集未如此三斗之獨陳也嗣是以還濱海之產紛著食經水族有簿亥市惟腥四腮之鱸吳鱠之特三月之鮆晉鮓之菁石首則有魫類玉章柱則有距如丁王餘皜素社交縹靑琵琶之綬成帔鸚鵡之螺作觥鯯雖炎而可致蛤遇酒而解酲梅花之蠣桃花之蟶車螯吐暈海月生明峩惠文冠以駢附枕新婦臂以沈冥蠶三眠而蝦鮺熟稻再穫而蚶車登河豚以蘆牙作偶江鰩用荔子齊聲然而孰如此醬首重南烹其法最簡其格最淸其來最遠莫之與京彼夫江南國主以供明馨惜其于法有所未精{漸酉}{任酉}之患是以兢兢(見李後主蚌醬帖)嗟乎惟遠故艱惟少故貴彼四十萬夫之海錯唐政之荒何如而五斤之魚骨宋德之儉可繼今是醬也不復克鼎實之陳竟下同虀鹽之味非失之奢卽傷于昧聊染翰以摛詞庶不冺其資地
陳藏器志寄居蟲一蟹一螺乃蟹之附于螺者與段成式合粵東人言今萬州有之海物異名記所云蠣奴則蟹之附于蠣者予在海上親見之若南越志稱蟹子合體共生則大蟹之中包小蟹者與北戸錄合皆屬鮚之別種鄂州以蠣奴卽爲鮚不知蚌之與蠣別也尚未確
◆十二雷茶竈賦(有序)
吾鄕十二雷之茶其名曰區茶又曰白茶首見于景迂先生之詩而深寧居士述之然未嘗入貢也元始貢之王元恭曰以慈谿車廐嶴中三女山資國寺旁所出稱絕品岡山開壽寺旁者次之必以化安山中瀑泉蒸造審擇陽羨武夷未能過焉顧諸公但言區茶之精而不知早見于陸氏茶經按陸氏云浙東以越中爲上生餘姚瀑布泉嶺曰仙茗葢實卽明州三女山之物特以餘姚瀑布泉製之遂誤指耳但十二雷者甚難致而近日山人亦無識者嘉植沈淪甚爲可歎予自京師歸端居多暇乃築一廛于是山之石門題曰十二雷茶竈將俟春日親窮其窔奧而製之因謀茶具甚備茶經曰是茶有二種大者殊異其卽三女之種乎予因乞靈于茶神以求其大者先爲賦之
四明四面兮俱神宮就中翠碣兮尤淸空大闌峩峩兮稱絕險蜀岡旁峙兮分半峰其閒剡湖則西兮藍谿則東峰囘谿轉兮非人世釀爲嫩雪兮茸茸百七日兮寒食過廿四番兮花信終二百八十峰兮土膏動一萬八千丈兮雲氣濃時則小草兮珠圓長條兮玉潔雙韭兮挺生三菁兮秀出靑櫺兮吐丹白附兮結實插瓏鬆兮篁竿纏纓珞兮蘿闕彼避世之畸人各分曹以登眺葢飽饜而有餘薄煙火以不道乃有茶仙經營茶竈愛兹茶山煙嵐窈窕入精籃兮偃息登古墓兮踟躕(史嵩之墓在西天峯開壽寺卽賜院也)訪舊文兮斷碣弔高僧兮遺書(三峯寺在資國寺南十里有曹公放齋碑高僧謂夢堂嘗居開壽寺)彼人代兮巳遠悵宿莽兮成墟獨新牙兮正茁幾彌望兮山居于是擷之掇之吹之噓之蒸之焙之析之攄之都藍之具于以儲之彼近山之瀑泉推化安爲絕勝雖雪竇之飛湍拜下風於錦鏡致陸羽之傳訛喜孫因之可證(化安瀑泉勝雪竇見孫因越問中)來製良材以慰幽興其相則屈兮曲兮如魚勾兮其色則皎兮峭兮蔑視紺緅兮其數則六律六同兮正一周兮太白補陀未敢儔兮大小晦之茶坑遜十籌兮在昔茶戸有編茶場有使幸徐公兮惠民罷榷租兮世祀胡降臣兮固寵開貢使兮貽厲自元初兮經始(范文虎)厯明代兮未弛怪近世之希逢致消渴其何恃旣塵鞅之可除竊山棲以有志茶經一卷茶寮數事比鄰可睦那須黃羊活眼盈甌司命是嘗媚之不辱煬之無妨倘稍存夫本色爲我和以老薑
◆金峩山晚楊梅賦(有序)
長卿上林之賦任彥升之傳江文通之頌太白之詩楊梅所由著名也圖經品其絕勝者莫如紹興之蕭然山中而吾鄕亞之不知吾鄕之產其出自金峩山南者實突過焉予嘗以六月親至諸峰紅者紫者如火雲白者如雪一望垂垂葢奇觀也居人或以姓譜其種有曰邵家塢曰金家塢曰許家塢或以其形曰大荔枝或以其味曰酪蜜而又有曰韓家晚者其種最後亦最佳淳祐大儒袁正獻公嘗因廣平舒公子之餽愛其名引陳文節公詩朂公子以晚成之說深寧王禮部跋其尾以爲前輩立言雖一果蓏不忘規箴若此今載入至正志中是則吾鄕楊梅之佳話諸方譜物者所未有也乃更申其緖而賦之
吾聞南陽之韓以桐木尊葢一代之嘉樹非凡卉之可倫異哉其忽以楊梅之別種傳也不爭先以求售乃晚出而倍醇嫣然抱其芳姿幾却顧而逡巡爲待夫儕輩之將盡始獨殿夫一軍彼時物之被薦大率貴其早陳人情習于數見固有取于維新胡是果之矜貴以後來而空羣豈大器之果别正不妨于積薪抑昔詞客之品目擬星郞之駕雲(見貴耳集)迨謝生之欣賞復擬之以麗人(謝在杭)彼寧不憂其遲暮甘退處于後塵將無自託于十年之不字或有待而得伸乃有格物君子凡三致意謂兹微物足資簇厲由來毅氏之棗張公之梨江家之荔好事者流艶而稱之競登載記然而祗充佳話靡關大義伊朱實之離離稟炎精者最厚釀赤水以爲漿宅丹山以爲囿誰其臨之鶉鳥之咮當溽暑而落實滌蘊隆以可口卽或變色而皜衣要莫奪其中之所守夫太剛則虞其易折而躁進則適以負疚此亦物理之常也是以孕之以久而愈完養之以需而不苟庶漸底于和平尚予人以可受乃若學以耄而懼其倦節以老而防其衰不見夫少年之行行或持久而漸乖曷若是果薑桂之性愈厲桑榆之志不囘是則始之蓄其力正以後之成其材昔我先正微言可風是用作歌警于有衆風人聞之以當橘頌其于韓兮尚亦增重

鮚埼亭集卷第四 鄞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湖語
謝山先生閒居湖上有客過而問曰甬勾東之佳勝以雙湖爲洞府曾聞昔人列之圖譜而七觀未及焉葢深寧尚書之疎也舊文遺獻日以榛蕪先生方息影園林畱心里社願言其槩以補作者
先生曰凡淸景之融結必溯其源是湖濫觴之始四明洞天之所鬱蟠也東面七十峯共之葢極驚濤駭浪之觀而又兼以奔牛之自西蹲羊之自南而來者百二十里之遙噴薄延綿急湍飛瀑匯爲大小谿之冽泉(四明四面七十峰其東狀如驚浪之山鄞江之源也其西奔牛諸峰之水自姚江來會其南蹲羊諸峰則棃洲洞水來會之道)其支山之水自大雷者放乎桃源前此有廣德湖以爲壑仲夏堰以爲關葢欲朝宗而未得也自湖塞而堰去遂來會乎山谿之間(桃源之水來會它泉自仲夏出是謂沙渚)乃由秋浦而鏡川而櫟社迢遞囘旋(秋浦卽戚浦)順流瀰漫厯四十里以達于城城西之水又匯焉(亦桃源之水自林村來者)葢湛然其雙淸于是循城而右豁我目睛環四橋爲南北其圍則三百七十丈而贏其爲水也望之溶溶卽之泠泠紆餘爲曲墳埴爲汀長空緜寒煙時生平鋪鴨綠澹沲水晶以烹十二雷之茶嫩色繞鐺(四明十二雷之茶曰區茶不可多得)是則所謂西湖者也若夫古今之評水者多矣其尚赤者我葢未之前聞獨剡源之五曲忽孕爲丹霞之古文迅流成雷來歸于三石之邨嫣然其色幾疑流火之可捫更有石壁之遙映儼若刲羊之痕(殺羊巖下有石壁卽所云小赤壁者也)此亦大造之奇不可以常理論而于湖則稍遠矣(剡源九曲其第五日丹山赤水卽今之三石邨也絕頂有朱書丹霞二字其流赤其聲如雷)豈意循城而左忽復遇之有流朱殷和以焉支其光綺麗不可度思吾聞水流之伏行能潛出而嘿移是南湖之涓涓者抑猶之金庭洞口之駢支也耶(金庭丹池說者以爲剡源之伏流南湖亦然)然則一葦之杭渺然衣帶獨開生面以呈變態鴻溝之畫足徵狡詭斯其神明宜問眞宰對曰信哉其爲勝地也願益陳其光景
先生曰溯湖之始葢自有唐王大令君照之所權輿其事闕矣近而可稽斷自吳越作東府之右藩授懋親以旄鉞爰大浚夫重湖洲鳥爲之四出康憲之所經營尚約略其有迹(錢康憲宅卽今廣盈倉基)方有宋之正隆慶中天于嘉祐賢牧彭籛于湖最厚(集賢錢公輔偃月堤)偃月長堤載沙立就如截如抱蓮香滿袖(紅蓮閣係章郇公築其下卽堤王益柔詩所云湖光如截天如抱者也)衆樂新亭廊腰列繡虹梁憧憧夾岸左右(西憧憧橋卽今尚書橋東憧憧橋卽今館驛橋)洋洋湖心以祝聖壽有魚攸然亦叨神佑(廣生堤)時則有若溫公荆公牽率名輩題詩恐後亦越三紀更廓其初廣洲成十二劉所圖(劉戸部淑始創十洲而成于劉戸部珵)煙花駘蕩雪月淸虛池塘春水芳草平蕪三眠之柳乍醉五粒之松長腴葛陂竹實丹鳳所廬落英森森拒霜與俱雄風四合雌霓橫舒時則有若陳王之徒唱和其區(陳忠肅瓘與王亘舒亶俱有倡和詩)嗣是以還滄洲則高閣連雲(刺史趙伯珪作)涵虛則深館隱霧(魏王愷作)戸挹淸風家臨平楚雉堞參天鎭山接武(卽李刺史夷庚所治鎭明嶺也)二分煙水空濛三月風光媚娬(樓宣獻湖上詩)直抵城南同流異浦則又別有奇焉試與子原地望于小江之鄕正訛舛于勾章之土(別稱爲小江湖者葢以城中安東鄕一帶曰小江里因名或乃混于勾章鄕之小江湖故淸容辨之)訪昔人之遺跡求二豪之故所(所謂黃鍾二家競渡湖是也)彼其分淸洞以左旋如捧花之嬌女引脩渠以斜行盼夕陽以延竚(由長春門而入爲淸洞橋東行郎南湖也爲捧花橋)所捧何花芙蕖容與中有蓮心淸芬一縷翠葢亭亭以迎紅雨(湖南水道取象蓮花以延慶寺爲蓮心島)何來細湖別成遙滸逆流而會藕尾如注誰云不掉凌風軒舉(南湖之中有細湖又稱小湖葢採蓮橋一帶也舒中丞竟以西湖別名細湖近人則但以南湖名細湖皆誤惟胡制使寶慶志不錯細湖之西有港曰藕尾)伊平遠之流泉忽有時爲周髀之合妙一股與一勾竟參三而鼎立而且極神奇之巧幻又如南箕之不翕當其忽焉而申疑雲氣之可接也(三角灣舊名龍舌)更訝淑姿之豐盈胡有時而消瘦腰圍如蜂帶垂如繡潺潺湲湲折旋遷就宛然小蠻與我邂逅(卽今所稱腰帶湖葢古竹湖之地也)搜奇旣畢放乎中流水月蒼茫大圓可求(水月橋)城上烏啼格磔鈎輈城下草綠翩反芳柔聽昌黎之冷泉對遙天之碧色彼城外之江流葢朝潮而夕汐紛黃沙之撩人羌魚鹽其四塞豈如此閒蕭閑獨隔玉几東來錦溪西射(吳志淳湖上詩)是以瑞應之來自五臺者長畱連于勝迹(所謂五臺開元寺中瑞應觀音者也)對曰有是夫其淸絕也彼其前輩之所畱貽者多矣雖曰易代其掌故尚有可言者否
先生曰竝湖甲第嵯峨尺五碧瓦朱甍更僕難數其最先者給事故廬猶傳仙塢(今惠濟鮑王廟古稱甬水邨乃晉楊給事宅)漕使遺居後爲梵宇(故寶雲寺在均奢橋東者乃顧漕使宅)吾不能畢陳矣爾乃前王後樓晝錦之府雙闕相仍羣公之祖(樓楚公晝錦堂乃王司封周之故址四明守鄕郡者自王始)餘光瑩瑩環橋如組(晝錦坊在西湖之南首其東有錦照堂則竹洲也堂與橋相隔遠成化志卽以竹洲之橋當之不考延祐志也)登封閣中嵩洛可撫(楚公令登封攜少室石以歸南渡後宣獻睠念中原築閣貯石扁曰登封)攻媿東樓拂雲高戸蕭疎梅麓在湖之滸(攻媿族孫扶築梅麓湖東)稍折而北友恭有堂萼華接葉中爲二汪野處之記雄文皇皇(汪少師思溫兄弟所居)誰移洞天跨湖爲藪曰惟史氏十據其九招四明之山靈使來歸于戸牖兼天巧兮人工笑愚公以何有彼從孫之摹補陀于霞嶼其法葢有所受宸奎有藏遺塵有像惠濟有祠環共相向(史忠定宅在湖東而以竹洲之眞隱觀爲洞天摹四明之九題于其中因立謝遺塵廟其御賜四明洞天四字藏宸奎閣又立惠濟王祠祀之忠定從孫巖之摹補陀洞天于東湖之霞嶼實祖于此今史氏子孫誤以霞嶼爲忠獻所鑿)至今花果之神居如靈光之無恙嗤圖經之訛謬乃以爲建炎之杜將(今花果園廟亦屬史氏別業中物嘉靖府志以爲祀建炎將軍杜愷者妄也)忠宣在北鴻禧在東繡衣長橋碧沚芳叢報慈禪窟忠獻所通(錢康憲宅捨爲觀音禪寺初名報慈史忠獻請得之以爲別墅成化志以爲賜忠定誤也)四世綿亘萬屋爭雄招來放翁之徒彩筆如虹更有石窗王孫山澤臞臞括蒼歸來小卜逃虛(史使君文鄕築山澤居葢石室也因自署石窗山樵在碧沚南)何家錦里亦復嶙峋天水上公實惟宗親比輝墨莊鄕郡所尊(趙閣學彥逾錦里正與墨莊樓氏隔岸相望亦以守鄕郡表閭)釋褐有坊宣大參之廣厦也(由均奢橋直抵靈應坊而止皆宣少師之賜第宣係釋褐狀元)旌勳有門馮制使之遺榭也(由均奢橋北直抵柴巷而止皆馮制使宅)至若龍圖之嬾堂(舒中丞亶寓亭)周氏四休之別業(周南雄鍔)侍郞之息齋(高憲敏閌)亦復相爲上下而南藍則了翁尊堯之著出焉尢有光于精舍高麗之使館(亦樓楚公所建後爲史氏寶奎精舍)宋人貢道之所資也陽源之義烈(宋忠臣袁公祠在湖心寺内)日本宣慰之凶終(王積翁招諭日本而死詔卽其行營在湖西者爲祠)祠祀雖不同亦宋元史事所當知也馮氏萬金之樓則義施也(馮氏萬金樓施藥四休居士有詩)翠桷畫簾東西相望如雲祁祁以爲湖幛下戸寒門蔑從依傍自是而南故榭之迢迢者蔣園其最有名矣至若水閣之疏越(趙侍郞築)竹墅之幽淸(高使君衍孫)丞相少師學士輅院之徒園林之盛有如列城(魏丞相陳文定公史忠宣公樓輅院皆有園在湖上)竹林一區則王氏晝錦之都廳(深寧先生封鄞縣伯故所居亦稱錦里竹林其別業)其同巷者尚書拙逸之亭也(袁尚書似道淸容大父也)芝山老梅天下所希其同岑者或橫臥它山之埭或飛入鏡水之祠而湖上之種世莫之知也葢自淸河精舍以供經師帶草環之疎影交支南山大儒簪筆哦詩夫非湖曲之掌故耶(鄞江張氏式艮老梅書屋南山先生記之以詩而志失載反誤以爲王鄞江祠)然此猶其小焉者溯穆陵之養晦大橫雖兆沂邸之珪未裂髣髴乎荒野之遯居求蟄龍之幽窟惟兹流泉葢嘗三浴夫咸池之日(理宗自越中來就學館于湖上余魯公家)彼後此四十餘年之表章學統昌明經術可不謂于此肇基歟歎文獻之淪胥致圖經之缺失僅僅以達蓬之遊勾章之戍張皇于後世陋矣對曰宅里則吾旣聞之矣其物產若何
先生曰湖上物產充牣城隅其負城爲鬧市集百貨以兼車(宋之湖市在觀音禪寺後今倉基背)遊屐所至不時可需如菱如芡如蓴如菰葱葱靑靑以備晨蔬(宋時湖濱居民各植菱蓴之屬見嬾堂西湖記中今無)而且有鯽縹靑有蝦粹白其柔成脂其長徑尺彼嶴底之漁人鱠鮓充斥(湖上漁人皆居嶴底)而未足以盡沃土之出也南有大坂土膏最濃不須一易歲致千鍾布穀原頭黄雲朦朧牛鞭初動壇壝所崇(周南雄湖上詩)刺史之熊軾時過之以驗歲功(前代于此行耕耤禮)且讀且耕則有諸豐焉(宋時大坂田爲豐氏物葢其宅適在靈順宮之北也)北有釀泉其甘如蜜當時酒務于此焉設麯車沈沈雙魚最冽(雙魚酒見嬾堂集)貢之天子御尊所列(南渡後貢酒名十洲春)泗水潛夫記其種別以祀明神則賀公之所怡悅也(賀公祠正當務前)當夫櫂歌羣和秧歌閒作酒戸張帘漁戸四逐新月生斜陽落泛中流聽評泊雜披土物正復不惡味嘗其新賈喜其薄夫非賞心之樂事耶若夫吳綾七襄載在方物紡絲巷中中宵兀兀擬之蜀江文君縑帛交梭之名百縑不易夏日所需厥有輕紗比之薄羅微涼足夸前代所云冰紈方空縠綸吹絮未足多焉是則女紅之精者也對曰是不過日用之需而巳彼湖之用詎止此耶
先生曰西南水利它山是賴惟王長官其功最大平截江河翦裁大塊驗水瓢三鼎足置埭試觀于行春積瀆烏金之角立足以想經始之鴻裁葢城南之連阡接陌賴之以隔蕙江潮汐之界而非是湖則城中之流泉亦莫知所津逮也(北宋時城中維舟之地在紅蓮閣下南宋始移平橋)自有牧守以來其賢者如錢如劉浚治無巳增卑培薄民命所倚其潤色夫洲島則餘力之所爲而非以事遊觀恣淫靡也歲或旱甚鑿井相餉(虞大寧)勿幕之收不窮之養曾聞建中之時上供之舟被阻唐監(意)治湖旁皇莫仗稽首長官之神實陰相焉(舒中丞有引水記)南渡以還橋梁漭瀁制使如張(津)亦畱心于湖上舊有三喉洩水東注又有二池以備北顧(水喉食喉氣喉三閘皆穴城洩雙湖之水東入于江蛟池蜃池則所以備城北之旱歲也)譬榮衞之在人葢周流而無忤自沮洳之漸湮竟暴漲之可慮保豐之碶陳守重置(陳塏)遙分橫流以殺其勢(它山水北洩行春林邨水北洩保豐)要其竭誠盡思莫若吳公洪水築而泛濫治新河啟而痼滯融(洪水三壩最有功吳公自言畱心四明水利至洪水之役而盡新河則吳公以爲能使四明產文人者也)其他脩舉廢墜罔不庀之工焉于是水則是平時亭是崇刻篙志步(見水則碑)昕夕之車騎觸目儆心或蓄或洩斟酌從容是以湖之水勿匱湖之利長充政成民樂半黑半絲之髮憂晴憂雨之心觴咏其中(卽吳公湖上詩)甘棠之蔽芾其誰與同春猿秋鶴宜禋祀之攸宗何居乎淸容之作志詆大賢以障羣蒙謂忌吾里中公相之多而徙始興之堰以絕地氣之通眞誣妄之私言竟誰信而誰從(淸容有憾于吳公故其作志盡掩其善政而反有徙堰之說謬矣)嗚呼吳公之明德遠矣五百年以來水則湮于列屋時亭之草芃芃三喉莫開二池其空彼涖兹土者其誰過此而僝功若夫南湖之湛湛尢神物之庭除不見夫長髯如戟縞衣如荼呼吸重霄擅兹奧區朝遊海上暮返城隅疇其從之一蜃一蛟(謂北郭蛟蜃二池)大尉之節洪波所朝沒而依此白馬揚潮(白龍廟旁有張大尉祠以奉使加封沒于廟中遂與社祭)誰則據里巷之流傳以爲山陰兄弟之招也耶(銅盆浦龍相傳卽南湖所徙以神爲山陰王氏兄弟其言不經)嗟昔人之建置總非小補後人廢之其失也鹵故當河渠正完三喉未阻江流可引地脈楚楚神龍出沒原無齟吾(氣喉正當鄞江門下爲南湖湖尾其離龍湫不半里)迨夫大澤遏淤流閉誰噓枯莫宣滯英爽弗堪更圖卜地然而雖徙新豐猶思故絳穴城之道萬夫莫障時聞風雲如來陟降(今城下尚有穴洩水入江竭力莫能塞乃知鄞江門之不可廢也)且客不聞中山使者之行邁耶海波微揚神靈如在彼其庀蔭且及域外何況是湖肯忘錫賚(銅盆浦陳少卿侃使琉球空中見神龍護之)夫水利之于民至重也倘其脩故渠招芳蹤吾知逝可復還否可復通耳乃若天封之塔浮屠家之建置亦稍參以揆日測景之宜命名之旨佛經載之其附會于梁唐之紀年者妄也對曰是則然矣其人物若何
先生曰是邦仙釋之場也洞天福地則有其四(四明居洞天第九而棃洲大隱山茭湖以爲四明之支山竝列福地)佛地則有其三(育王舍利岳林彌勒與戒香喑尼爲三佛)其在湖上有可言者寶雲片石義通傳敎延慶尊者于焉分派(見四明尊者敎行錄)戒香喑尼維衞佛之呈身元祐黨人瞿然下拜(謂周南雄也)觀音遺像建炎呈夢完顏兵火所不能害(卽錢康憲所捨宅見延祐志)彼夫牧菴普菴則潙山之傑(崇敎寺僧)處眞則大智之孫(湖心寺僧)圓覺則能仁之秀(觀音寺僧)皆足以張竺國之軍乃有妙蓮其持行更醇苦心孤詣不爲虛言以自文葢嘗觀于廣陵曲江八月之狂濤幾橫突于海門行都陸沈之勢近逼城闉而不須強弩之射直坐嘯而止紛殆禪力之所宰出之以冥運而倍神(妙蓮亦湖心寺僧其事見至正志)是卽令神禹再世必將招之以制支祈輔庚辰非區區後世治水之徒所可倫也風流餘事則開元六院梵宮所尊中有闍黎繪事軼羣天男天女天王天神維摩問疾如聞咿呻霓裳羽衣調律悉均更讀它山之題句朗朗淸新(開元寺僧元亮)廣利書法上達楓宸畫龍亦奇石碎波淪(開元寺僧竺光)三惠之琴和聲煙熅(祥符寺僧從信)惟講宗之大啟則法智其最高開權顯實十三科之遺書遂爲天台之斗杓不見楊大年劉子儀錢希白之雄文抒其藻趙閱道陳了翁之碩望輸其誠曾魯公史越王父子之大門振其聲荷池菜園如錦如鏡十六觀之沈沈空明寂靜高足之出于他寺者有若神照之伏虎聲著白蓮(東掖寺僧本如)三學之勁節朗公稱焉(開元寺僧則全)浮石之手授如意心印洒然(三衢本業寺僧崇矩皆禮公高弟)其在寺者廣智明智圓照圓辨定慧覺雲柏庭之徒以振宗風以大師傳沙泉醮月松帚唫雲流風雖遠佳話猶存而鮑郞之再生而尸解則列仙之奇也對曰二氏之說先生所不道也偶或因文獻而及之請言其醇者
先生曰湖水之靜深足以洗道心湖水之澄潔足以勵淸節湖水之霏微足以悟天機是故湖上理學之傳文章之聚官箴鄕行交脩具舉振振然繩繩然咸有昔人之規矩慶厯之師儒五而樓氏居其一實自剡源來敷敎澤豐袁之源流所自集兮(樓正議公來城南學者稱爲西湖先生高弟則豐尚書袁光祿其最)光光尚書古之遺直託興荷花奸囘辟易正色立朝田不盈陌以視淸獻允不忒兮(豐淸敏公)羨急流而勇退耽蕖月與蘋風不媿爲文正之女壻忠肅之婦翁兮(史忠定蕖月蘋風之贊爲周銀靑師厚作然蕖月與蘋風實銀靑次子承奉作陳忠肅嘗和之不知忠定何以屬之銀靑今志乘又誤移忠定之贊爲南雄作未考鄮峰眞隱漫錄也)南雄大節同岑之盛甲于黨籍莫之與竝況其難弟亦爭勝兮(元祐黨籍范忠宣左丞待制兄弟三人南雄之母舅也胡右丞宗愈王學士覿其再娶婦翁也忠肅則妹壻也忠宣予正平其中表兄弟也鄧考功忠臣胡氏之僚壻也忠肅之妹嫁西山先生李深親表十人竝登高第時稱異事)貴義如璧賤金如土徵君高風足千古兮(見了翁所作陳徵士志)越公八行無忝笙詩之白華不知冀公之事母實傳家兮(史冀公簡爲明州從事奉母最孝公事之餘卽具酒食遊十洲間大吏俗人也怒其不吿摧辱之冀公抑悒而死子越公詔厲志讀書旣被徵奉母遁入大田山中延祐志謂冀公以用杖輕忤大吏而死者非也當攷忠定公所作五世祖德招魂詞)建炎倉皇廣陵出走監倉微臣誓死孤守呱呱道旁之兒猶傳節孝之後兮(豐倉監治死節揚州其子誼甫三歲棄道旁見者憐而養之其後高宗特賜褒卹四明志失其事予從始興志得之)顯謨諍諍不屈咸陽江干遺愛百世猶甘棠兮(汪少師思溫)喪亂之餘不緩民事耕織是圖豳風之深摯兮(樓安撫璹)憲敏醇深宗師伊洛其在甬上首傳正學拒昏勁骨天半諤諤五峰諍友不嫌攻錯闡獲麟之一編尢弟子之所淑是以竇桂之坊塤酬而篪酢也(高憲敏公閌兄弟五人登第)舊學甘盤黑頭潞國三經箋故之書爲儒苑所矜式而中興大儒俱荷翹車之辟(史忠定相孝宗御書舊學二字賜之時有異僧稱之爲黑頭潞公所著尚書周禮論語義俱簡當而尢有功者中興大儒朱子陸子而下大半皆其所薦晚年出山謂人日此行可以已但因朱元晦尚未召耳其愛賢如此未可以爲梅谿所糾竟沒其善也)相業之偉所關在國脈也舅甥則學士有集鄕里則祭酒有會莊靖之明德尢其最也(汪尚書大猷)塵視軒冕有如浮雲刪定父子之遺徽眞絕羣也(史删定涓不受忠定推恩之爵其後以授其子彌林亦承父意不拜見剡源集)桐鄕東來說詩之雄灊山妙句穆如淸風自託信天嗤謾畫之無庸也(朱舍人翌灊山詩最工有信天緣堂記)宜之侃侃難進易退含香對命百僚所畏更有定城一官慈惠古之循吏眞不媿也(吏部郞豐誼及弟定城令謨)四先生之講堂俱在湖上而竹洲一曲爲端憲之幽居晝觀妻子夜省夢寐書帶之草遍堦除也皎皎季子高臥邱樊道義之樂長沖閒也(沈端憲公以史忠定割宅居竹洲而其弟季文之風節最高亦館于史氏兄弟竝居湖上)館閣元公師表乾淳龎然名德宣獻最尊哲晜亦賢聽訟有聞哀毁隕折孝更純也(樓宣獻公及兄錫)槐堂高弟尚有吏部累掌大藩思恢國祚身後蕭然更憐貞素區區孤女之嫁其餘唾也(豐吏部子有俊亦官吏部其與象山講學問荅最多葢沈端憲其妹壻也持節淮上力排和議見劉後邨挽詩舊志但以其嫁孤女一節列之獨行陋矣)辛陽之碧梧翠竹宗衮所不能屈講學之功斯爲卓越(史忠宣不屈其兄鴻禧不屈其叔皆從慈湖先生講學湖上爲高弟焉){政}夫守袁魚釜塵甑登諸循吏西山所稱(樓氏安撫以下諸公足雪墨莊廢湖之恥而爲正議振家聲史氏則忠宣諸公足雪魯公永公之恥趙氏有袁州足雪其父黨禍之恥者也世家子弟其勉之)疎寮觥觥追配范陸苦吟之餘尚聞三略晚節微嫌平原入幕(高學士似孫詩最工又有緯略騷略蟹略晚年居姚江)友林詩筆淸癯蕭瑟東夫瓣香此閒未絕(史春坊彌寧也學蕭東夫詩有集)饒州雅人經術是治退居晴湖愛聞魚計(史使君定之也著有太極圖論蓍說鄕飮酒儀月湖老漁文集鄱陽諸志)侍郞翩翩夢吞三爻更有叢書足比靑瑤持計則失談經則豪(趙侍郞汝楳以史氏愛壻居湖上其易學今尚存叢書不傳惜以理財進用)屯田學問克肖乃翁中原師友共仰大宗(樓屯田淳)測天量日希蹤洛下長貧如傪布算不暇(樓處士傪精厯學終日持籌故寠甚而如富子見淸容集)德祐孤忠厥惟太平一門蹈難不媿世卿(樓使君存芳)諸應隱約潔身不仕衞公之學猶存職志(應處士本仁參政衞公之宗也居今王家墩前)英英蔣生學統攸歸惜哉短折玉折蘭摧(蔣敎授宗簡學舍在湖心寺内)至若城西義莊敦贍鄕里實惟湖上之三老是綱是紀非徒以拯困窮抑將以養廉恥(史忠定汪莊靖沈端憲三老也詳見舊志)如樓如應克卹其族比轡范氏以修雍睦(樓安撫應處士皆置義田以贍其族)更有義塾亦應所置古樹欒欒于今未替藏書之富南樓北史(宣獻東樓鴻禧碧沚最有名)宛委之山不過爾爾是皆西湖之著者也苟問南湖之士族有諸蔣之繩繩偉哉金紫高義得朋豐公門下共資嚶鳴力排新法荆舒是懲幸免遠竄縉雲所爭了翁之來更相輸誠同心之蘭其臭共馨中奉兄弟共守師承尊堯正學連桂以登是以宣奉卒忤蔡京(吾鄞士族之最先者蔣氏其一也金紫光祿大夫浚明豐淸敏所薦士累官尚書金部員外郞力爭新法貶官將遠從以母老淸敏力救之得免陳忠肅來鄞浚明首遣其子事之中奉大夫璿宣奉大夫珫是也忠肅書連桂二字以表其坊宣奉忤蔡京見淸容集)太學早覺聞歌淸明慈湖兄弟實所服膺(太學存誠金紫孫也詳見慈湖所作墓志)諫議落落端平晚節何以銘心猶傳四勿(閣學峴卽奉宣後初年以論方大琛劉克莊等事濟邸不爲時論所予多指以爲史氏之黨晚年當穆陵不豫有謀逆者閣學弭變功甚大而又力排嵩之所當表其晚節者也)將作多聞摛詞淸絕義熙以後甲子編集(將作主簿曉)三徑聯珠之唫七世志幽之作薦紳猶傳述也(昭先將作子蔣氏嘗編三徑聯珠集以錄先世文樓攻媿爲之序又有續集王晉卿爲之序)以孝弟爲醯醢愛瑞堂之融融五畝世業二南宗風一門著述競爽爭雄(薛氏瑞堂樓宣獻公所書本在張邨其城居在湖上二南之句見薛朝議唐田閒集中朝議之孫子有集者共二十六人)四明五老衡州有名退耕浮石義俗以成靖康舊德少師齊稱(汪少師思溫薛衡州朋龜爲五老會首浮石在城西衡州別業也四明敦龎之俗自汪薛二公始)安撫持節蔚乎治行汴京老妓之詩宗國大夫之悲哽(安撫居實有汴京老妓詩最痛)刑部圖經流傳七閩漳浦保障之愛猶滿城闉(郞中楊祖)是雖顏柳之家風何多媿歟乃若南渡以還誰爲巨擘我思兩公折衝使節(謂魏文節公杞陳文定公槪也皆使金不屈世但知魏事)焦山丞相參預密勿實佐中興未竟其烈晚愛詩寮雪窗妙筆(文節于闈中識雪窗張武子之文晚年遂爲詩友)崢崢少師淸門所出黨論方興抗章申揭由來骨鯁罔愆遺笏(文定救呂祖泰黨禍時以爲有文介之風)節使安貧升聞帝室不見金帶沒身始出寢邱之田足彰高潔(理宗書安貧樂道四字賜趙淸敏公與歡其金帶質隣家大斂始贖歸事聞賜田以養其家)五書綜綜直追籒佚高冠長劍先型可卽(高使君衍孫疎察弟也精韵學兼工畫淸容稱其衣佩古雅爲嘉定故老冠)十年窮困出處如一宣獻風流汀州獨絕(汪使君之林樓攻媿弟子也不屈賈氏家居十年)至若嘉泰大魁名經首列則又科第之雄兄參三傑者也(傅狀元行簡居湖上嘉靖志誤移之鑒橋)名德之盛更有浚儀之王抗直則忤鄕衮而避位文章則追塾師以升堂(王直閣撝學文迂齋以忤史氏不達)汲古傳忠御書煌煌(理宗所賜)堂堂深寧正學是宗薈萃鴻詞比轡三洪六經百氏旁推交通孤忠草詔三軍動容大命旣去幅巾潛蹤如偓如圖以保令終默齋亦佳不媿難兄麗澤科第三輔圖經(太常應鳳)尚書有子遁跡柴門不忘其父肯辱其身過庭有傳是謂遂初之文孫(靜學先生昌世承父遺意不出敎其子厚孫世稱遂初先生)四明累世之文獻莫與倫也日湖樵唱領袖詞家杜門桑海晚節尢嘉可憐用晦以發天葩(陳參議允平)昌國大參錦樂表閭愛其至性白首友于(余魯公天錫與弟尚書天任甚睦其最可稱者)京兆義田亦踵其餘不幸閬州喪其令譽(京兆尹晦詳見宋史)太府恂恂蘭芽之腴宛然二父孝義不渝(太府尚賓魯公子)是在貂蟬鼎盛之中不容掩其瑜者也更增賢哲來爲寓公日抄一編儒苑箕弓(東發黃先生宋未亡時寓居湖上)侍講有孫講經不窮(曹侍講放齋曾孫泰宇授徒蔣園)天台三老博奧精通(胡身之舒閬風劉正仲俱避地湖上而身之則重注通鑑之地)高文老筆來自剡中(剡源先生僑居五臺寺旁)于是有才晚出曰袁學士問其門閥淵源樞使(謂其曾祖越公韶)集賢再生翰苑八至淵然淸容丕振剡源遺老之幟(今學士橋乃袁氏物)而牙籤之于王氏亦復竝峙彼津逮者葢未易以猝詣(南湖藏書前王後袁)露蒸龍出雲破鶴歸羨遙天之淸泚溯前輩之風徽其足以徵舊德焉否若夫有明一代時系尚近姑弗及也對曰斯極盛矣雙湖在四明爲一隅今先生之言其富足與深寧竝驅曷亦勒之貞石光我枌榆無使殘煙衰柳徒爲晉卿所唏噓也

鮚埼亭集卷第五 鄞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剡源九曲辭(有序幷跋)
奉化縣西六十里有山夾谿而出滃然深茂曰剡源葢剡水之源也六朝以來艶說剡中而窮其源則在吾鄞其水曰臼谿迤邐南行歸于鄞江爲南源是乃梨洲洞口出江之道中分九曲顧九曲唯第三曰小盤谷見稱于謝遺塵第五曰三石見稱于道藏而其餘不著至王元恭至正志始詳列其目而陳基高啟排比賦之亦舉其大略而已未足以備文獻之勝也予乃各爲之辭以存仙原福地之掌故焉
第一曲曰六詔別名左谿有王右軍廟攷右軍宅在金庭其去六詔密邇故別業在焉山中有石硯相傳爲右軍所遺也
有石硯兮碧于油溯典午兮風流六詔高名兮百世畱寂莫兮荒村閉空靈兮廟門不如蘭亭兮世所欣豈知地偏兮心遠洞天兮首選淸泉流兮白石轉吾觀右軍兮高才思用世兮不諧乃歸去兮蒿萊試規謝萬兮辭殷浩料世事兮數計而燭照世莫知兮斯高蹈笑史臣兮昧雅素謂懷祖兮是妒致自傷兮遲暮願分越州兮失詞遽誓墓兮將安之苟信然兮何褊忮彼樂天兮知命于浮榮兮奚競誰爲斯言兮自道聽愛淸景兮蒼茫換白鵞兮成行謝鶴書兮何傷思斯人兮不可作擷谿毛兮薦飛瀑礪百世兮振汚濁
第二曲曰駐蹕有吳越錢忠懿王祠以訪陳殿中至焉姚江黃氏曰葢忠懿未卽位時出鎭台州便道過此也惜乎殿中之名不傳
五朝昏亂兮誰好賢臨安王子兮何翩翩流傳佳話兮祠宇駐蹕餘光兮七百年贈良馬兮兼素絲宿我山中兮飯紫芝剡中淸風兮颯颯一洗腥塵兮雲護之殿中兮何人乃高臥兮絕塵旌旄兮涖止呼老鶴兮迎門我稽歐薛之舊史兮歎闕佚姓氏無徵兮足太息高風兮天際江東巖岫兮生碧色曁嗣封兮踐阼諒徵車兮相望何不惠然兮佐我哲王山人老兮戀洞天寧令王前兮不士前埋芳名兮千古空餘祠祀兮師後賢谿流寫碧玉蜿蜒出山麓山谿兩矇瞳遺音在空谷
第三曲曰小盤谷一名兩湖亦名桃花坑石有紋似桃花或竟以桃花實之謬矣葢謝遺塵九題中之雲南高士竺汝舟居之元時有孤峯菴所謂翰林松者則戴洵所遺也子擬立祠以祀謝竺二公以待後之好事者
二十里雲兮渺無際其南磴兮猶存山之折兮水以旋水旣澌兮山復捫坑前石壁兮稜稜澗底游魚兮尾尾洞口碧蘿兮離離將無盤谷之所徙平田兮中央四阿兮環峙山靈吐納兮鼓秀澤如元都兮春至深兮淺兮隱兮見兮絳兮白兮睋而碧兮謝公高蹈皮陸所同兮竺公長者據此神宮兮誰其嗣之亦有孤峰兮五色靈禽時傳好音兮竺公有後蔚爲儒林兮老松插天遺愛可尋兮林深兮路杳地僻兮人希買山兮有日舍此兮安歸
第四曲曰臼谿卽榆林有淨慈寺戴帥初所居也居人猶稱帥初爲剡源夫子予謂帥初以薄祿竟受敎授之官宜爲黃萬二公所貶其時流寓榆林者曰舒閬風劉正仲高節可師也帥初媿之矣當立祠以祀舒劉二子而帥初姑置焉
蓮峯高百尺臼谿深百里榆林居其中是爲石穴藏神髓窪然其深聳然其秀南來二晦落吾襟袖忽鐘聲兮雲外震羣聾兮下界誰爲仁王兮膜拜撫遺碣兮志槩(沈端憲公所撰寺記)山前高閣兮穹隆有元文伯兮戴公丈五幟兮凌長空彩豪落處貫流虹惜哉斯人兮執德不固出山之泉兮失故步不如二子兮保兹貞素五百年來兮商榷瓣香非敢刻責兮大義皇皇所關在風敎兮不徒文章
第五曲曰三石卽丹山赤水洞天也曹放齋居焉放齋師李莊簡公卽爲其壻莊簡師元城以接涑水之薪傳大儒弓冶所在而爲道家所攫又未幾而爲永固寺三敎流轉日失其正宗矣舊有祠以祀放齋因及其子之殉節楚州者而附以泰宇今皆無矣是乃九曲中第一事烏可以不復也
危石兮參三陰洞兮兼兩赤文兮古篆摩厓兮百丈作者將無王次仲抑或飛來蔡少霞巖間流水如龍吼紅雲負怒成天葩懸知金庭本一氣伏流往往含丹砂風洞兮飇飇如大隊兮堪游敖南箕哆口兮酷暑消何人好事兮深入驚殷殷兮水窟神龍揚鬐兮叱唐突是爲洞天之中宮兮故瑰奇之愈萃愛一塵之不到兮使我畱連而心醉伊放齋之投老兮自蛟海而來遷聞說經之鏗鏗兮較出于讀易老人之幾先楚州之啼鵑來歸兮重之以泰宇之野哭今皆消歸烏有兮何人重弔彼喬木山光寂莫而蕭寥但見永固之老僧羌鬱鬱其誰訴兮聞魚鼓兮屏營
第六曲曰茅渚陳本堂之故居也有上乗寺陳氏子孫夸其先世歴序三尚書之名德而宋史無之深爲可疑予據袁學士集斷陳氏之著者始自本堂則三尚書俟更考矣别見予雙韭山房荅問錄茅渚之地但當立祠以祀本堂
更委蛇以前去兮度石梁曰茅渚淡蕩兮林煙蒙籠兮邑聚牧人語兮弄月耕叟歸兮喜雨有犬吠兮如豹和深林兮鳥語訪仙尉之文孫兮數華胄兮蟬連吾攷古而無徵兮姑志疑于閑中之編(見閑中今古錄)愛本堂兮碩學慈湖之私淑有傳攜挴磵之文孫兮(謂天台胡世佐梅磵孫■)累朝之統紀是延何必遙遙甲第兮隆國茅土成躗言(爲此世系者學士桱之所造也今其後人居白下)日色瞑兮誰家宿看嵐影兮逐逐
第七曲曰班雞有報本寺舊志自寺而外一切故蹟無見按本堂集則班谿故家爲董氏有隱君董聲仲者其祖手植檜甚古聲仲築延淸堂以表之足以補諸公之遺
剡谿兮繹繹朝歸潮兮夕歸汐溯源兮左谿幾分支兮不隔更有班谿兮東來偕一泓兮澄碧荷花開兮如雲菱花開兮如織漁郞四發其櫂歌兮畱擔簦之行客試聽玉雪之琤琮兮其聲中于無射巋然靈光兮擬之竇桂與韓桐古檜以延淸兮豈以名位相長雄佛火相與輝暎兮曰惟正思之梵宮彼土膏兮甚沃鍾物產兮最良鴨脚之芹嫩綠兮和燕尾之笋以爲糧葢十倍于蓴菰兮高人津津其飽啖彼鼎肉兮何足戀老江鄕兮眞不厭
第八曲曰高嶴卽雪竇也是山亦至宋始著而今于九曲中爲最盛
臺在峯亭在突誰駕風車運兹飛雪橫素練兮漢津舞機絲兮夜月乳峰潺湲兮如膏珠林崩騰兮不輟莫尚書兮眞解人開錦鏡兮淸冽下潭兮更幽上竇兮雙絕昭陵夢游而戾止兮思陵賜研以增光穆陵之御墨洊加兮山齋至今有寒芒怪羣峰之兀兀兮爭拱立而來王誰爲郢書與燕說兮謂常通之可疑豈以遺世之靈府兮非類得以妄栖爰循磴而下兮訪宋仙之丹竈以少休谿泉汨汨以齊鳴兮迎玉蝀以同流
第九曲曰公塘王志誤爲公棠姚江黃氏疑之以爲旣有梨洲復有公棠梨卽棠也曾是一興公而百里之内分據二山是也然不知公棠之本爲公塘予考開慶志始釋然别有考舒廣平墓在山中
賢者之所過必爭兮孫郞遺澤何茫昧赤棠白杜之互混兮一事而二山各誇其蔽芾豈知歴年久而文易譌兮何不考遺蹤于古埭吾轉惜是山之坐失孫郞兮不則右軍之鄰比良堪愛更徘囘而四眺兮有廣平之故阡嶽麓之薪火可溯兮槐堂之流派未乾歴今世豈有斯人兮固宜榆林之緬想其淵源晦谿兮來同泉谿兮伊邇洞天之靈笑人兮游錄豈可以嘿而已聊揚厲兮舊聞山猿谿鳥諒不鄙
剡源山川奇矣然其絕勝不可指屈非止九曲也其要會一在小盤谷榆林之交謝遺塵所云雲南也一在雪竇謝所云雲北也故國初士大夫謀避地者皆在二所予意欲增置諸祠宇以與宋元諸古蹟相輝映苟有好事者必不以予言爲妄也一曰小萬竹山居故少參羅公夢章避地處也少參蜀人司李吾鄕實佐錢忠介公起兵亂定蜀道尚梗無地可歸遂居山中少參雖解官于士大夫往來山中者力猶能緩急之宜卽其山房爲祠而配以故鄞令袁公州佐以其衞東錢湖之功也一曰榧樹灣草瓢以祠故順德令貞靖周公齊曾其逃禪之地也貞靖同心者曰故太常王公玉書故監軍周公元初宜合食于祠一曰蓮峰茅菴以祠故觀察節介陸公宇{火鼎}其募兵處也舒廣平之後人曰舒坤翁字方叔者同居方叔畸士王太常嘗爲作傳死于山中節介挽之詩曰嗚呼方叔不死者心死者身有魂趨東海翩然朝故君宜以配節介一曰高嶴聽瀑草堂故廣文張公廷賓逃禪處也同心者曰邵公得魯詳見予姚江三哀詩二公皆姚産宜合食其餘尚多有之而予數年以來病廢昏忘不能詳矣然苟舉此四祠者其餘可例推也四祠三在雲南一在雲北其無曰山川自佳何作此點鬼簿者爲
亡友史雪汀愛予湖語及此文嘗曰會須各繕一通勒之山庭及湖墅垂殁向諸弟子令來索稿不置予巳棄之十年矣張生炳葺予文重以見示感念故人不禁怦怦乃錄之
◆射龍將軍揚波辭
瀕海桃渚之上有射龍將軍廟焉將軍之神前明寧波衞指揮萬公文也將軍以永樂十有五年率舟師逐倭寇戰于桃渚大捷明年下哨象山之鋸門昬夜見雙燈遠至熊熊閃閃以爲寇也遽發勁弩落其一炬黑風應弦而起一軍盡覆焉乃知其爲龍也將軍時年二十有二先是萬氏自將軍之祖斌以佐命死滁陽受世爵其父鍾死遜國其兄武死交趾三世皆以勤事不得歸骨招魂葬于西山至是以將軍衣冠附之所稱四忠之墓是也桃渚居民因呼將軍爲射龍將軍而立之廟吾讀寶慶圖經是山之龍有五今世所傳祗一龍耳夫龍之爲物至靈也其噓雲降雨大造之元氣憑焉然而其質出于血肉之精則尚未離乎物于是人得而豢之卽使人得而醢之而掀天揭地之能事有時而困吾聞之海上居民以爲龍旣落其目忽變相爲人就醫醫家爲之傅藥稍愈適其女從戸隙窺之則傫然鱗蟲之影也大驚呼其父而是人巳不見自是不復至目亦竟不療又或言龍旣病目嘗直入東錢湖深處養疴斯其言皆誕妄莫之信然大造之變化無所不有世傳蘇門孫登爲龍治疽葢亦舊有言之者姑存之而不論焉可矣然則將軍之廟食將何以安是龍曰不然夫龍之鎭是海也天帝將使之彈壓鯨鯢以靖海外將軍之誤中于龍亦以生靈故耳則龍雖創巨痛深事定之後必能諒將軍衞民之心出于無他而將軍殁爲明神徒御之往來自有與龍解釋舊嫌追援藺廉賈寇之例以公誼相平者相與左提右挈佑兹東海吾言葢決之于理而不妄也古之善射者曰射日曰射潮曰射石而將軍以射龍其技亦神矣哉將軍之裔孫翰林經乞予爲揚波之辭以祀神其辭曰
天帝兮峩峩詔神龍兮晏海波雙眸如炬兮誰其譙呵將軍兮年少一矢加遺兮靡不到夜指雙眸兮成賊哨神光兮驟沒鞭海水兮起立狂瀾所衝兮魚腹是攝俄聞天帝御素宮召海若兮戒神龍將軍衞民兮鑒赤衷汝自疎防兮遭彈射幸不逢豫且兮免屠坼眇能視兮未足惜將軍叩關兮謁天帝臣志未伸兮海氛尚厲神龍作梗兮噎臣氣天帝有命兮將軍勿嗔吾令海若兮爲調人將軍率此國殤兮永靖海濱神龍奉敎兮敢懷舊恨戢所部兮效順願同努力兮臣之分朝潮兮夕汐驅鯨鯢兮屏迹結朋好兮宣帝力遺廟兮沈沈古木兮蕭森底須西山之大招兮始降臨
◆海若白事小史解嘲
羅存齋爾雅翼引古今注以墨魚爲海若白事小史其名甚雋因戲作解嘲一首
墨鄕先生游于蠣灘有請謁者曰某海若白事小史也自慙託體尾閭厠于下吏竊聞執事高座騷壇奎芒所庇餘瀋之沾磅薄無際願得望見淸光豫于鬬墨之戲墨鄕先生嗔曰嘻汝來前夫汝固百谷王之左右也研神膏以侍香案殆亦有年王人雖微彼江漢之來朝其以汝爲蓬瀛之仙擬諸匭使昕夕傳宣向者汝亦嘗有知禮之稱豈意其居近侍而作奸也汝不聞邃古之世乎結繩之政久而難沿于是有書契之作世世不刋以察萬民以治百官苟舞文者必干嚴愆今汝職在水曹逞其詐諼淡墨空描枯墨易乾謬託于延安之石液與雞足之松煙竟隨脈望亡也忽焉不特蒼黃易幻抑且緇素茫然是則決東海之波其罪莫湔者也汝尚敢仗鸔烏之餘瀝流匹鳥之殘涎思膏唇以自媚吾恐其爲天網之所不寛也小史對曰執事之義良峻矣雖然願畢其詞惟下吏之在淵累朝資其才力阿衡四方之令采爲醯醬之需(見王會)元豐九域之經收其骨鯁之益(墨魚骨貢于宋)若夫偶然遊戲爲人所得以塡左券忽冺其迹是則長卿之慢世欲示人以不測偶一爲之執事何過之深耶且夫世之竊弄此君者其誰無慙德耶廟堂元老出納絲綸五雲之筆何所敷陳館閣耆舊淸華絕羣葫蘆依樣是爲雄文臺省鵠立白簡不聞誰其批勅人云亦云場屋士子東塗西抺謬種流傳僥倖釋褐誰爲儒林經史荒忽誰爲文苑丹黃剽裂試對此君何者足述可憐墨精日以澌滅以彼其人當其揮猩豪展繭紙五鬛之精百和之髓各極精良高自比儗豈知點漆未貯于胸襟十笏空勞其役使隃糜黯然喪氣欲死更有黠者筆札狓猖研池狂蕩決河可徙高天可障言人人殊更毁互謗詖淫邪遁莫之或抗玷我芳丸用之無狀嗟嗟此輩下吏方欲以鮫宮之澤遍布墨林使其消歸烏有冺然無尋不須秦人之縱炬而自熄不須杜侯之投淵而自沈廓淸荒穢庶幾快心當斯時也天帝且將爲下吏策奇勳加茂祉賜姓則曰墨胎命名則曰墨子授玉則墨寶成圭錫龜則墨兆具體乾苞則墨雲呈祥坤符則墨浪傾否明罰用其墨刑紀功登于墨史若彼奚耿潘盛之徒追隨卽墨大夫之後充胥吏而已乃知不朽固難速化亦自不易也執事何過之深耶墨鄕先生笑曰辨哉小史思以頰舌逃責備聞諸六朝試士不中程式罰飮墨水一斗使之内媿吾今以汝之墨飮諸不學者轉以辱汝或少弭其罪戾乎小史愀然請曰下吏之力足以療捧心之娃(亦見爾雅翼)不能救面牆之豎雖辱何補不如乞身之爲愈于是中流乗潮復化爲花枝而去(閩人呼墨魚爲花枝)

鮚埼亭集卷第六 鄞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碑銘
明四川道御史再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諡忠貞今諡恭潔陳公神道碑
世祖章皇帝追卹甲申十九忠臣吾鄞陳公其一也公之卹典在勝國巳有之後復邀新朝之恩命而埏道之文未具蓋公無後凡再繼而再絶以故遲之至今乾隆改元諸陳請予爲之予考□□所作公傳□□略而家傳又失之誣乃徵之高都御史所作志銘并林都御史之集别爲一通以畀之按公諱良謨原名天工字士亮一字賓日宋文介公禾之後崇禎辛未進士釋褐雲南大理府推官滇中道遠而土瘠筮仕者多畏之及公謁選而銓司僅有大理一缺或曰盍少待之公曰擇地而仕非貞臣也慨然請行至則以法淸浪穹民屯積逋之困蠲祲歲糧東晉湖爲趙州七村所仰給而漢邑亦資其啟閉常兩爭之公立斗門二閘於湖蓄洩以均因豁湖中新增夏稅練兵禦冦六載以考最召對時思宗方講敬天之學諭一切章奏箋表不得褻用天字乃御筆爲之更名擢四川道御史巡按川中公爲人木訥不妄言笑每當廣座諸人論辨蜂起公獨嘿然其居官循分盡職不與時風衆勢相和於世間所謂黨部門戸流品之說不曉也時流寇鴟張天子倚督相楊嗣昌以平賊賜劍出征初亦負時望及大用後日以舛繆自其用熊文燦爲總制大壞國事不得巳親出嗣昌故楚人不欲流賊塗炭鄕里思縱之入蜀而徐圖之而公以巡按甫至公之在朝也不甚知嗣昌心迹猶以前此人望謂其才爲可倚旣抵蜀亦不知其將以蜀爲壑躬閱關隘飭文武爲堵勦計初公奉勅專任城守以衞蜀王巳而又有監軍之命行間功罪無所不豫獨勦撫進止機宜聽之撫鎭而撫鎭又受督相節制蜀撫邵捷春亦良吏顧嗣昌不之喜欲誤其事而陷之公時時調兵食以佐捷春賊遷延東去復自巴巫入楚嗣昌始終思撫賊公謂捷春當仍調兵合東北二鎭以堵賊又言川中間道最多宜防詭師又極言賊之不可撫捷春阨於嗣昌不能盡行公言而賊果乗虛自巴霧渡開新公恐其薄成都晝夜講求守禦之法賊偵知有備不復至嗣昌委開新之過於捷春有詔逮問并奪公職令殺賊自贖公之受事也嘗奏言督師實心辦賊其功可就識者知公朴誠將爲嗣昌所賣至是而驗及秦兵報瀘州之捷斬首一千三百餘嗣昌夸爲大捷而公覆按有瀘州殉難官民無首一疏極言秦將之欺負(時取官民死事之首以爲賊首)乃知嗣昌之誤國而賊巳自蜀入楚襄王被害嗣昌聞報自裁天子爲之旰食命公畱蜀以任後事再踰年始代還以乞假省親歸公之歸也同里林大行繭菴迎質之曰聞公前此有奬武陵之疏然否公歎息曰良有之不知其方寸一至此也大行笑曰公從西臺出獨不知其排黄石齋殺盧九台陷楊機部害孫白谷引陳新甲熊文燦耶而尚信之耶公謝曰是吾罪也蓋公之醇厚有如此者返命補原官視太倉時國事巳去京師在官者皆求南下以避禍公瀕行獨呼畫師寫照而後發或問之曰此委身而去之日也生還其可望耶甲申三月十九日城陷作書二函一上太孺人一以與承祧子久樞賦絶命詞示其客李芳泰公之少姬時氏燕人也時年十八已有孕公欲使僕從護之南行不可欲遣歸其家不可請先公死腕弱結繯不急公助之歎曰一婦人乃如此時氏氣絶公乃自縊時年五十有六義僕周明以公柩及時氏之柩歸鄞人相率焚香迎拜哭之南都贈太僕寺卿諡恭愍江東加贈右副都御史諡忠貞世祖章皇帝賜諡恭潔命有司致地七十畆以祀之董戸部守諭嘗曰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賓日不好名其殺身所以獨眞也至於公與嗣昌始末自少知人之鑒此不足爲公諱顏魯公尚爲賀蘭進明所欺況他人乎陳氏家傳乃謂公早草疏欲糾嗣昌或援石齋黃公之禍以危公是以中止是則欲爲公囘護知人之哲而反誣公以見義不爲之懦夫以失察咎公是不知也如家傳之言是無勇也不知之過如日月之食不久而更此公所以終暴其瀘州之欺罔也無勇之過則持祿養交以與於誤國之罪是小人之歸其以愛公而誣公不亦愚乎又云公於嗣昌死後劾之遂追削其官爵按嗣昌身後未嘗褫奪也諸公不審引入志乗可謂疎矣是不可以不辨公之墓在城南蔣監橋其祠在城北娑羅園乃又爲之銘曰
公之大節足感信公五百餘年魂夢早通失於武陵不害其忠粹然心迹天日昭融彼諱之者適成愚蒙我銘公墓据實折衷
◆明直隸寧國知府玉塵錢公神道表
明萬歴中臨江知府錢公若賡在儀部以選妃事得罪神廟神廟欲得間殺之旣出守會勘故御史劉公爲江陵所陷狀江西故撫臣坐是遣戍諸貴人之右江撫者怒乃以其嚴刑捕盜賊目爲酷吏峻其語上聞神宗大怒詔置之死三法司諸臣救之不能得臺省救之不能得臨江之士民連年赴闕救之者以千餘人卒不能得閣臣申文定公等心知其冤乃與理臣密議連年請緩決而以長繫徐爲之圖長繫三十七年終不得出萬歴四十七年已未臨江之少公敬忠成進士臨江三子皆授經於獄中少公當臨江下獄時秪一歲至是不赴大對而歸作誓墓文挈家省其父獄中還京囚服籲冤於朝時熹宗新卽位未改元也其疏曰臣敬忠冐死言臣伏覩恩詔一欵内外現監應決重犯情罪有可矜疑准與辨明開豁欽此眞累世聖仁好生之德罪疑惟輕之至心臣父錢若賡歴官臨江知府臨江盜賊淵藪臣父刻意剪鋤刑罰不撓強項執法屢忤當事浸淫致撫按劾奏杖斃多命乞賜罷黜奉旨提問撫按初招以淹禁多囚擬杖爲民後以聖旨嚴責遂弔取監簿内病故囚犯槩作杖斃坐酷擬遣復奉嚴旨從重擬罪法司執稱酷吏律止爲民增例充軍亦已從重或再加邊遠烟瘴此外更無律例可引止有懷挾私仇故禁平民致死律一條似可比擬若賡招内杖禁死者查未細開事犯必有無罪平民但揆之懷挾私仇之條又若有間臣等未敢輕擬取自上裁竟奉聖旨監候處決夫曰必有曰似可實憑空臆度之詞無何巡按御史朱鴻謨勘得招内監故犯人皆強竊盜賊竝無無罪平民且有在外病亾或已經發配或從未到官或當時省發不宜槩稱監故勘的在案則法司所謂必有無罪平民者非眞臆度姑爲雜引以完從重擬罪之嚴旨耳嗣後恤刑員外袁一虬疏稱若賡情罪可原謂江西諸郡惟臨江盜賊繁夥號爲難治若賡念欲保全善類當先制伏凶頑稍厲威嚴多用鞭朴復因囹圄拘禁致多累死咎在求治太急嫉惡太深原非以酷濟貪故爲殘忍斯其情有可矜者按律故禁之條蓋爲官吏懷挾私仇將無罪平人故意監禁因而致死今查若賡招開監斃人數如盜賊楊班九等係應該拷訊之人其徒杖罪人彭亮一等亦皆犯在有司本與平人有間以官治民因事用法亦與懷私故禁者不同邂逅致死律應勿論此其罪有可疑者又大理卿曾同亨疏稱四品職官爲獄囚盜賊抵命國家二百年來所未有同亨名臣卽臣父所治江右人非但執法之平亦出見聞之確又刑部主事黃道瞻疏稱若賡之獄按臣以爲當戍法司以爲當戍陛下獨令從重論死且若賡靑年守郡攻鋤太甚至於操持竝無可議是以今雖繫獄民共惜之不避斧鉞赴闕籲訴莫非人心之公又工科給事中唐堯欽疏稱若賡意主於嫉惡守嚴於茹冰江右之民屢爲若賡訟冤何止千人此千餘人者可以聲色驅率而動乎又戸部員外聞道立疏稱刑法不可使有偏重若賡所犯與被逮知州方復乾情同復乾照新例充軍若賡竟坐大辟犯同而罪異乞廣欽恤以一法紀臣略舉諸疏凡皆謂臣父法不應死也至於臨江合郡小民每年控訴各衙門及各衙門勘審條陳案卷盈几充棟未敢枚舉以凟聖聰哭思以嚴訊盜賊而謂之酷刑杖斃冤矣原參杖斃多命乃取監故罪囚槩充杖斃抑又冤矣至將現在之人誣充監故之數冤之又冤矣卽以酷論亦律止爲民例止遣戍乃以盜賊爲平民應監爲故禁而比律入死自爲民而遣戍自遣戍而瘴軍自瘴軍而大辟因一時之聖怒傅會加等深幽黑獄忽忽三十七年今巳七十九歲每年熱審旣以去天萬里而不獲開五年欽恤又以懼干天威而不敢釋卽如萬歴四十二年恩詔有情罪矜疑不合律例及七十以上篤老廢疾者許該衙門奏請辨理臣兄弟號訴撫按撫按明知臣父情罪老疾俱合詔條第恐聖怒不測未敢題釋遂令光天化日之下有此偏枯冤横之夫恭遇皇上誕膺寶歴大慶覃恩矜疑詔書一年再霈但無死法咸得生門若臣父幽囚四紀年及八旬初招未協兩騰廷尉平反之章特旨處分屢勤大小臣工諫諍之疏現今痿痺風廢七年又與篤疾減死例合臣甫脫胞胎見父陷獄自稍有知卽欲以臣餘年及父未死代父伏法而叩閽無策愧彼緹縈幸叨國家培養忝中南宮將奉大對於廷而忽聞父病危篤重繭星馳冀一訣父於獄臣父見臣不遑廷試匍匐就省悲喜交集絕而復甦豈意尚延八十一息之殘人幸際三朝肆赦之曠典且神祖遺詔廢者起錮者釋詿誤者與雪與復皇恩至渥也憶神祖初錮臣父而風霆無竟日之怒臣敢涕泣終竟言之臣父爲京官時愚戇得罪權要别搆蜚語聞於神祖致觸雷霆故道瞻諫疏有云若賡罪犯輕重正宜察諸細民之言以備處分乃不之聽又從而罪之夫事以虛心聽之則可恕以成心聽之則可怒臣願陛下袪成心擴虛心以天下法讞天下獄悉歸之平恕而止當時神祖詰責道瞻致蒙降處給諫救之亦止奪俸使道瞻等而在神祖遺詔且用之矣況釋一久錮之纍臣哉伏乞勅下法司察臣父坐辟時撫按原招刑部原擬竝無死法廷臣奏牘官司案卷皆稱冤枉今監禁四紀老廢篤疾又合矜疑律例況逢遺詔覃恩及臣父一刻未死還錄本等原擬罪名或憐垂死槩從開豁則國法衡平皇恩普浹臣生生世世糜軀殞首以報陛下再生之德必不俞允臣請願代父繫獄使臣父幸遂首邱臣獲稍申反哺卽與全活之恩等無有量實不忍見父庾死獄中臣獨偷生地上垢辱賢書玷汙聖世得旨令羣臣集議而部院遷延未暇及也公再疏言臣父罪不至死法司坐以律外之死雖然廷臣有奏牘官司有案卷朝野士民有公論臣非敢以人子一偏之說而冀洗臣父數十年來之冤抑但以臣父朝不及夕臣生不如死之苦縷縷爲聖朝愬之臣父下獄時年未及四十臣甫週一歲未有所知祖父祖母年俱六十見父就獄兩歲之中相繼斷腸而死未幾嫡母張氏年未五十以憂怖死臣父有子之妾二人一時改嫁子母生離兩弟以憶母五歲而殤兩姊旣喪嫡母别無親人日夜號咷成疾未嫁而殀止餘臣兄弟三人俱斷乳未幾相依圜土父以刀爼殘喘實兼母師之事父子四人聚處糞溷之中推燥就濕抱哺喣濡每灑血和鉛含酸授簡未嘗不以神宗皇帝緩死長繫之恩爲臣言之也無一日不以臣死忠子死孝之義爲臣嗚咽勉之也滿望臣等長大能識忠孝二字庶幾幹蠱蓋愆戴盆之下猶有見天之日臣自一歲而至三十八歲矣桁楊柙櫃之間沮洳臭穢之地履影弔心酸鼻痛骨臣父自強年而艾而耆而耄而今且耋矣每涉旬月迫季冬天光沉陰命危朝露或三日不食以待盡或仰天扼吭以求絶昔人所謂拘囹圄者以日爲修當死市者以日爲短臣父三十七年之中兼嘗其惡趣但賖一死而冤苦窮抑實倍於死矣卽眞正酷吏受此業報亦足以懲矣臣在童年不忍屢睹之每以頭觸圜牆欲自刎而死臣父強慰之曰汝今雖死無益於父此非汝死時也臣爾時無以自寬亦惟有收涙受書庶幾稍能竪立不至父子并命圜扉臣強顏苟活求取功名專爲救父耳今臣忝中萬歴四十七年會試行將奉大對於廷而臣腐心囓指深念通籍之日卽爲致身之始苟無父何有身臣尚不得自有其身而又何身之可致退旣不得爲人子而進又安可爲人臣又忽聞父抱病危篤遂重繭星馳寧妨廷試之期不忍不一訣父於獄臣父惝怳困憊中見臣幸擢南宮匍匐就省不半月而達西江哀臣辛楚骨立悲喜參并絶而復蘇且幽拘日久氣血盡衰監房卑濕蒸成鬱毒膿血淋漓四肢臃腫瘡痬滿身更患脚癅步立俱廢耳旣無聞目旣無見手不能運足不能行喉中尚稍有氣謂之未死實與死一間耳只今死於獄中與死於牗下亦只在旦夕間耳但臣爲人子年已長大身玷衣冠自兒童時不忍見父受苦今何能兩眼看父斷送圜中且何能手持父屍獨生出獄門臣爾時必無逃於一死而爾時死究何益生爲行尸死爲冤鬼臣不揣昧死僥倖願以臣餘年及臣父猶未死代父伏法使臣兩兄得褁父殘軀舁至祖父母之墓灑血長號一寫終天之痛而臣父得免於拖屍之惡名臣雖身首異處死有餘榮含笑入地矣今三朝大霈草木向榮内外現監死罪重囚得以矜疑覆審免死充軍者何止百千臣父雖麗大辟然不過以必有二字委曲比例而入之非眞犯死罪爲恤審所不及者也撫按原招法司原擬俱止充軍竝無死罪又不比尋常疑罪尚須覆審者也倘得引矜疑免罪之詔援老疾釋放之條使向之比例而入者今亦得比例而出此眞聖朝哀老泣罪之宏仁但臣迫切之至情亦不敢必以此僥恩於聖世惟願以臣之死易父之死以臣死於父後之死翻作死於父前之死臣庶得稍舒毛裏泫流之血仰醻獄中舐犢之私使人子有自致之心明一體無不分之痛不特臣父子生死刻骨啣恩而我皇上不匱之孝與我皇祖不測之威竝行不悖新政益光矣臣聞太祖高皇帝時犯大辟者其家屬多請代刑率蒙寛宥其後繼請乃一切許之爲多如黃巖陳叔宏坐贜論死其子圭請代太祖喜欲原之刑部尚書來濟以爲國法有常不宜撓法開僥倖路遂論如法議者惜圭之死不知圭當日之志原不望生他如蘇州戴用之代父王敬之代兄率俞所請不可殫述旣以杜人奸譎因以成人孝弟聖明舉動萬出尋常祖武可繩芳規不遠用敢瀝血具疏伏乞皇上憫哺烏之私情矜投兎之窘迫賜臣一死貸父殘生卽今時方春煦或未遽行刑乞先勅法司收臣於獄及臣父一刻未死放還鄕里及臣一刻猶生見父出獄則臣欣趨地獄眞不啻登仙而一介竪儒且得與文武官員移封移贈者同仰罔極之報共沾錫類之仁臣父冤與不冤無敢深辨而臣業巳死心灰骨決不敢冀再生以負皇上矣疏上通政司以此案巳經發議不必凟請且其言過峻弗敢上也初公入京時巳草代死之疏先以呈之蒲州韓公公謂代死久無此事恐不得俞旨不如詳敘本末辨冤當自邀寬典耳倘不得辨請死未晚公乃改爲籲冤疏上之而遲久未得法司之議乃復上此疏然卒爲匭臣所格公三疏言臣荷蒙皇上好生之恩准將臣父罪案發廷臣集議臣待命數月未有成議臣以臣父八十之年朝不及夕情急願代死以釋父罪匭臣不肯爲臣奏聞原匭臣之意將以待廷臣之議也廷臣果議則臣父或邀寬典亦不必以不祥之言妄叩彤墀今廷臣寂然是將以臣父爲神宗皇帝不赦之辟萬無所容解網之恩雖有皇上集議之命臣終不得盼覆盆之雪此臣所以不得不以不祥之言請代死也而匭臣終格之臣更何望是臣之窮途終無告也臣思臣父本身居官本末尚有可原但臣始而訟冤不敢言父之非酷而伹言父所犯酷吏之罪不至於死繼而請以身代并不敢言臣父之罪可以無死而伹求代父之死臣之下悃亦巳極矣夫人疴癢疾痛則呼父母呼父母而不得則呼天皇上爲天下大父其尊則天也寧容坐視臣之狂呼至於生理將盡而不爲一雪且臣叨國家培養得沐鴻恩登名天府亦與凡民有間矣凡民有難遂之情皇上尚將體之不忍使一物不得其所蓋中和位育之功也臣之所處較凡民似進一等況幸得豫神宗皇帝大行前一年之選雖草茅下體亦妄思自附於鼎湖弓劍之末又幸得豫皇上龍飛之慶雖未經釋褐亦妄思自附於向陽草木之流故敢觸冐萬死以輸其情今不特爲父求生不得抑且爲巳求死不得傷矣聞之古人云死貴得所臣今總判一死但得所爲難倘蒙代父而死臣雖死猶生將以懽笑而死倘不得請卒以父死俱死臣且死而不瞑以神宗皇帝及皇上覃恩遍於宇内使臣以強死倘亦滿朝之所不忍也伏乞皇上取匭臣所收臣前疏垂覽格外准臣所請臣度日如年以望賜死之命公復恐通政司阻之乃囚服跪午門前泣血求閣部諸臣爲之轉請而江右人在京者徐公良彥姜公曰廣吳公士元徐公天衢王公振奇亦出公揭爲之申請公之同年姚公希孟孔公開運陳公子壯倪公啟祚丁公乾學力言之當道倪公又與李公廷森謀其事於部又有陜人陸宗本者爲之經營而鄒公元標方在刑部乃促令法司議之議入得旨錢敬忠爲父呼冤請以身代其情可哀汝不負父將來必不負朕准將錢若賡免死放還鄕里公自京赴江西奉父歸浙公之伏闕也又作誓天文要以必死卒遂其志乃以壬戌補奉大對謁選得刑部主事丁外艱除服璫禍方熾林居不出公之成進士也出涿鹿馮銓門至是涿鹿方眤於璫呼吸通風雲而公若將凂焉戊辰南京御史沈希韶疏言敬忠泣血長安道上三年而出父於獄精誠上通帝座馮銓炙手可熱敬忠不肯一爲俯首如水不波宜亟加擢用以重學使銓衡之選乃詔起公原官浙江巡按御史郭必昌亦薦公孝不忘親忠甘去國宜加大用而公以生母田氏病甚念嫡兄二人在不得援終養之例乃乞休奉母幾二十年再補原官出爲寧國守罷歸甲申之難公重趼赴南京福王稱制公於六月朔日上疏曰皇上所親遘之難與三月十九日開闢未有之變纔一念及則蹐地跼天行屍走肉不覺魄巳離魂生不如死獨念國破君亡雖陵寢震驚鐘簴非故猶賴東南半壁何止一成一旅而皇上淵躍天飛依然有君則自五月四日監國以來乃至五月望日登基以後皇上一大事因緣朝野一正經題目除郤討賊復仇喫緊外更無與爲第二義者賊一日未討則一日未有君一日未有父不可爲臣不可爲子今觀舉朝諸臣似以三月十九之事亦未爲地覆天翻千古非常之奇變如以爲奇變當必有洗胃刮腸一番痛心之設施乃兩月以來立綱陳紀張官置吏亦旣濟濟彬彬且章滿公車言滿朝聽而討賊復仇一事未聞有痛哭流涕爲皇上一贊決者亦未見有單肩赤脊爲皇上一亟圖者天下無無父之國匹夫有必報之仇不諗諸臣忠愛究竟當爲皇上作何等計興言及此臣不敢深言亦不忍深言百年以來功利之毒淪入骨髓巳成膏肓乃有書破萬卷官躋一品未識君父二字者致有今日夫復何言以今日世道人心恢復大事諸臣巳不足恃獨有皇上不共戴天一念果可徹地通天反風郤日決不愁萬靈不護呵羣力不輻輳也滕文公欲行三年喪父兄百官皆不欲孟子朂之曰是不可以他求者也世子遂奮然曰是誠在我臣今亦以是爲皇上決發其機皇上乗不共戴天之舟而以是誠在我爲舵策不共戴天之馬而以是誠在我爲鞭不但轟轟烈烈誓不與賊俱生尤當汲汲皇皇惟恐賊或蚤死倘賊惡貫盈自遭天戮如祿山思明逆孽反噬自是天罸有罪或可以快通國萬姓同仇之志而未足以了皇上一念自致之誠則亦未爲光明俊偉之事業也臣昧死請我皇上無煩再計不俟終朝推瞿然失席之情挺身蹶起效素服哭郊之事灑淚誓師懸詔國門布告天下親率敢死之士一往無前滅此朝食四海之内義稱臣子者各各損貲賈勇以佐軍現有職司者在在錬兵轉餉而接濟萬事不理單刀直入卽有謂萬乗之孝與匹夫不同孤注之危非萬全良策者彼雖陳議甚高吾思吾父不能顧矣卽今殘破地方姑置弗論其未經兵火者南直十數郡而外江浙閩廣皆雄藩也誠早以訓練轉輸專責之師帥之任十數萬子弟兵數百萬糧草何慮不首尾接應只須掀翻格套使{食匊}鬱盡舒寛假便宜令膽智畢吐庶幾眞才爲我作使若復一瓢衆輿十羊九牧徒相與蒿目而憂無兵無餉眞是向飯籮邊愁餓死耳且兵用其氣者也氣一而作再而衰三而竭不獨士民之氣朝盈暮涸卽皇上一身之氣寧無朝暮乎今聖懷孺慕猶在慘悽惻愴之餘輿情亦正當鬱勃滿盈之會及其鋒而用之猶可以逞更爾歲月遷延日忘日去痛癢一脈者猶將哀憤漸平慘舒隔體者能保肝膽如昨乎伍員欲報父仇夜行晝伏未曾須臾忘郢一旦聞平王死夜坐而泣於室痛仇人之不我待也以爲他日鞭屍抉眼不如手把仇人而揕其胸之爲快也況兵久變生將以老而愈猾愈奸師以老而愈驕愈憊文武將相之間帥伍軍民之内且有互爲拔刺交相魚肉者徒資逆賊之鷸蚌安望鯨鯢之立殛乎在事諸臣必詆臣腐儒不諳時務不曰祖宗社稷爲重必曰輕舉躁動爲殃臣亦何敢不謂其然獨恨功利之毒自錮錮人聽其言洋洋至理捫心自揣或亦非其本懷也從來誤人家國貽羞千載何嘗不據一面之理臣唯願皇上存敝蹝草芥之心不緩被髮纓冠之舉思伍員夜泣之悲早決枕戈待旦之計除凶雪恥遠跡康宣抑亦懼亂賊扶綱常正人心息邪說否則無父無君不知其所終矣得旨錢敬忠有何異謀可足兵食以便恢勦著再奏公再疏言臣通籍甘餘年實歴不及二載未曾司兵司餉但以爲皇上纔發意親征卽世界人心登時一變便是中興氣象皇上無意親征一任諸臣悠悠布砌恐他日求爲偏安而卒不可得從來剙業中興罕有不親事戎行坐而遣將者況我皇上此番是爲君父報仇義當不共戴天又不比漢光武昭烈不過以一姓圖再興成敗利鈍可付之天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庶人有必報父仇之志鬼神猶且祐之況天子肯發不共戴天之心而苟有不萬全之患則世間眞無復有君父二字矣古人有持三日糧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者尚慮食多何患食少信陵救趙勅晉鄙兵令軍中獨子無兄弟者歸養勾踐伐吳有父母耆老而無兄弟者慰諭遣歸尚慮兵多何愁兵少未聞限定幾許成數必待取盈而後舉一一皆如王翦破楚非六十萬人不可者也況今四鎭之兵布散淮甸左鎭之兵雄據上海少以萬計多以數十萬計者此非吾兵乎不促之勦賊坐豢此輩令漁獵吾赤子乎昔年饋運艱難三千鍾而致一石曰餉不足今漕艘萬計挹彼注兹如左右手亦曰餉不足然則士飽馬騰當待何日而可乎且孔子有足食足兵之說隨卽有去食去兵之說今日爲君父報仇正所謂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卽去兵去食猶不可以已而況兵食不憂不足耶皇上誠赫然發憤立勅當事諸臣料理部署現在兵馬實得若干徵發兵馬可得若干現在糧草可給幾時接濟糧草勒限幾時督令閣臣中任兼將相素嫻軍旅如史可法馬士英王鐸三臣分統五帥大兵鼓行前驅皇上親率禁旅精銳爲中權而擇督撫中之夙有材幹者數人督令直省州郡練兵積粟陸續塡補接濟以爲後勁其三臣中或有願効居守者不妨畱一人與文武大寮之才堪彈壓者鎭守南京以當蕭何關中轉餉補軍之任其紳衿豪俠閭里驍雄願率子弟親兵及忠義勇士自備糧草扈蹕西征者登署姓名聽其扼要爭奇以自圖報効題目旣正神彩一新先聲可以奪人壁壘旌旗變色如秦襄征西爲祖報仇而婦人女子亦知勇於赴敵以今方古固當勝之彼諸弁中縱有素懷跋扈者敢不讋於名義奉我鞭笞苟非乗時決起萬一有揚言爲我報仇滅闖賊而自得其地此時雖有巧者莫措其手究竟將何結局乎臣又不忍言矣得旨報聞公三疏言陳恆弑君孔子沐浴請討當時以兩國論魯爲齊弱久矣就魯一國論征伐自大夫出久矣然使魯公乗仲尼之一告躬帥三子以抗齊則三子必無詞以抗魯君一舉而弱魯化爲雄魯今天下大勢之所在淮徐之四鎭與荆襄之左閩粤之鄭其爲極重無疑也廟堂諸老非有張良之智裴度之忠李德裕之才與識不過以定策而枋國耳責大臣以督諸鎭何異命孔子以吿三家責諸鎭以勦元凶何異吿三家以討陳氏大勢輕重巳可驗矣而幸有反輕爲重之一機全賴于討賊復仇之精誠昔者楚漢之爭天下之勢重在楚不在漢三老董公遮說於是義帝之喪一發而天下大勢盡歸重於劉楚漢輕重之勢卽當日齊魯輕重之勢亦卽今日我與賊輕重之勢及廷臣與諸鎭輕重之勢也而漢高能蚤握其機以成帝業此我今日君臣所當共念者也昔者晉欒郤弑厲公立十四齡之悼公晉國之勢重在欒郤不在悼公公召羣大夫而誓之曰人之求君以出令也令而不從將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於是諸大夫羣然稽首唯命是聽而晉國大勢盡歸重於公夫悼公與欒郤輩輕重之勢卽孔子當日哀公與三家輕重之勢亦卽今日我皇上與諸大臣諸鎭臣輕重之勢也而悼公能蚤握其機以致中興此又我皇上今日所當獨念者也然則舍此一著何言宗袥百年卽欲爲皇上圖一身亦無計矣何言恢復一統卽欲爲皇上保半壁亦無計矣葢皇上一失此機則浸假而移於柄臣又浸假而落於雄鎭且浸假而倒授於賊矣今登萊等處未睹詔書猶爲我大明堅守民心思漢可知而山東道上土賊多蟠結蟻聚亦只以未識共主競思跳梁若親征之詔一下在在轉相鼓動忠義者益堅頂戴蟠聚者亦備驅除天兵所臨如湯沃雪皇上試取兩者對觀則一身輕重之勢其轉機處昭然可睹乃當事諸臣四顧躊躇動憂兵食且鰓鰓乎奇謀異計借此箸籌此皆推托解免之詞此機一失此勢不囘天下事未知稅駕并偏安且不可得臣從此不敢發口妄言矣匭臣以公累凟不上公旣連上三疏待命逾月廟堂充耳怏怏失志乃歸硤石之寓亭自稱崇禎遺臣臥病不出公之連上三疏也預憂朋黨互爲拔刺四鎭交相魚肉之禍不旋踵而文武諸臣皆蹈其轍又逆料流賊不能久據京師必有逐而得之者不旋踵而大兵入關又大聲疾呼以爲一失此機且移於柄臣及諸鎭不旋踵而晉陽之甲起每晨夕讀邸抄未嘗不撫膺慟哭自歎其不幸而多言也次年公病已亟聞大兵巳渡江遂勿藥以六月望後一日卒公生平喜聚書終日丹黃不倦其手批書至數千卷顧不甚精於吏事簿書旁午非其長也少與李侍郞橒同居相善已而有隙侍郞晚遭金盆之誣公爲刑部力白之生平大節爲孝子爲忠臣家國情事俱當於古人中求之明史不爲公立傳百年以來知之者鮮矣公初寓居禾中故殯於硤石之審山查職方繼佐嘗爲之銘及歸葬臯前之靑山墓上之文未具三從孫中盛來乞予言予乃節略前後疏爲文以勒諸墓予讀宋史最嫌所載奏疏之冗令人生憤不欲踵之而公之諸疏似又不可沒也乃破戒錄之公諱敬忠字孝直一字玉塵浙之寧波府鄞縣城東芍藥沚人明初以侍郞管廣西布政使奐之五世孫江西信豐縣知縣崑之曾孫封禮部主事鳳午孫臨江知府若賡子生於萬歴辛巳年五月初四日娶楊氏所著有偶存集子光繡昭繡竝能詩光繡尤有名其銘曰
孝則巳申忠則未遂墓門流泉潸潸者淚故國河山同此破碎試讀予文寒芒不墜
◆明淮揚監軍道僉事鄞王公神道碑銘
乙酉王師南下揚州失守閣部史公之死也或傳其巳渡江而東故其後英霍山寨猶冐其名或曰突圍出城死於野寺莫能明也幕府監軍王公之死亦然是時僕從星散或傳其巳縋城逃之淮北者故是時家中猶望其還見於其姻家董戸部德偁之詩閣部之死於南城也以史德威之目見而後信之王公之死也以應參軍廷吉自軍中歸寄其遺言而後信之嗚呼士君子斷頭死國而其事猶在明昩之間令人疑信相參良久而始得其眞也豈不悲夫公諱纘爵字佑申鄞工部尚書莊簡公佐之孫也父某蔭生公亦以莊簡身後恩得官甲申試知溧水巳而補應天府通判時則赧王方登阼馬阮哆張用事公無所見故請赴閣部軍前自効乃以同知揚州府監軍而閣部亦内困於讒口外則諸鎭不用命待死而巳尋晉公按察僉事持節閣部憐公一日謂曰時事可知矣君徒死於此何益吾當送君還畱都以爲後圖公曰下官世受國恩願從明公死不從馬阮生也閣部改容謝之時知江都縣周公志畏亦鄞人也與公誓共死登陴分守城破隕於兵嗚呼公志在死節畱都亦何嘗不可死海岸之從容足爲孝陵弓劍之光正不必謂定偕馬阮偷生也而公所以不肯者不欲負閣部耳不負閣部豈肯負國斯其不媿爲莊簡之孫而有光於故國之喬木者不巳重哉聖祖仁皇帝脩明史巳爲公立附傳於閣部卷中顧猶稱其故官予以應氏所言參之嘉禾高氏忠節錄乃知其巳爲監司也公之大節豈在階列之崇卑而確史則不可以荒朝之命而沒之公一女適董戸部德偁子允珂賢而孝通翰墨當公生死譌傳之日昕夕泣血望父而死一子兆豸有異才以公之殉於揚州也不忍家居食先疇終身躑躅蜀岡邗溝之上遂以野死君子哀之兆豸詩尤工里中錢退山董曉山關中孫豹人皆推之予求之揚竟無傳者公之從孫丙乞余銘公墓予故牽連附志之其銘曰
喟彼石頭不如廣陵願從明公死不從馬阮生先公可作葆兹家聲

鮚埼亭集卷第七 鄞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碑銘
◆明故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贈太保吏部尚書謚忠介錢公神道第二碑銘
世祖章皇帝定鼎二年五月江南内附六月浙江内附閏月明故刑部員外郞錢公肅樂起兵於鄞大兵之下浙也同知寧波府事朱之葵通判孔聞語迎降貝勒卽令之葵知府事以聞語同知府事公方居憂在東吳丙舍中喀血聞信慟哭絕粒誓死諸弟已爲之治身後事鄞之貢生董公志寧首倡謀義聚諸生於學宮王公家勤張公夢錫華公夏陸公宇{火鼎}毛公聚奎和之遍謁諸鄕老而莫敢應卽所云六狂生者也初十日之葵輸糧於貝勒至姚江姚之故九江道僉事孫公嘉績故吏科都給事中熊公汝霖已起兵之葵以道斷回鄞公於是夜輿疾至城東觀變是日孫公以書來鄞約其門下士故吏科都給事中林公時對爲之後繼次日林公謀之諸鄕老終莫敢應六狂生皇皇計無所出宇{火鼎}故與公同研席相善途中聞公已至大喜挽公入城途遇志寧遂定謀發使以十二日集紳士於城隍廟諸鄕老相繼集之葵聞語亦馳至時諸人皆未有定意離席降階迎此二人而公遽碎其刺拂衣而起百姓聚觀者數千人讙聲動地有戴爾惠者布衣也大呼曰何不竟奉錢公起事觀者齊聲應之舉手互相招擁公入廵按署中俄頃海防道二營兵曁城守兵皆不戒而至遂以墨縗視師之葵乞哀於百姓百姓爲之請乃釋之故總兵王之仁在定海已納欵得貝勒令仍舊任鄞之故太僕謝三賔家富耦國方西行見貝勒歸害公所爲乃貽書之仁謂潝潝訿訿出自庸妄六狂生而一穉紳和之將軍以所部來斬此七人事卽定矣某當以千金爲壽公時年未四十故有稚紳之誚會公亦遣客倪懋熹以書告之仁勸其來歸之仁兩答書約以十五日至鄞而密語懋熹令具燕犒三賔不知也方以爲殺公在旦夕屆期之仁至城東請諸鄕老大會於演武塲坐定之仁出三賔書靴中對衆朗誦三賔遽起欲奪其書之仁變色因問公曰是當殺以祭纛否語未畢長刀夾三賔而下三賔哀號跪階下請輸萬金以充餉乃釋之于是沈公宸荃馮公元飀亦起於慈自鄞慈合兵聲勢響應之仁旣以關内鎭兵至而關外黃斌卿亦遣將以翁洲鎭兵至張名振亦以石浦鎭兵至知慈谿縣王玉藻知定海縣朱懋華知奉化縣顧之俊新授知鄞縣袁州佐知象山縣姜圻皆以兵餉來會寧守乏人以通判羅夢章行守事而太常莊公元辰助登陴焉公以是月十八日奉箋迎請魯王監國二十八日再奉箋勸進七月十一日會師西興王途中加公太僕寺少卿旣至再加右僉都御史分汛瓜瀝公四疏辭新命兼力言爵賞宜愼不可蹈赧王覆轍濫予名器因固請以原衘署事并辭諸弟姪從軍之授爵者十月樞輔張公國維約諸軍以初八日始連戰十日公與諸軍斬戮皆有功而第七戰尤捷是役也前鋒鍾鼎新用火攻首擊殺緋衣大將一諸將呂宗忠等各斬數十級俞國榮等直抵張灣取其軍械以歸時浙西諸府州並起義兵蘇松嘉湖列營數百而浙東又建國杭州孤懸危甚以兵急攻平湖平湖之主兵者爲屠翰林象美書生不曉軍事公請以兵由海道急援之不聽說者謂監國初起江上適有浙西首尾相應之勢若用公言則大兵進退兩顧杭州不復能守可逕渡三吳以窺白下而坐失此會此足以見聖朝之得天命也未幾而分地分餉之議起故總兵方國安自浙西來軍最盛之仁次之號爲正兵諸義兵倚毗焉而皆無遠略國安尤暴橫於是議取浙東之正餉以予正兵而義兵取給於富室樂輸之餉謂之義餉識者巳知其無成交爭之不能得未幾正兵别取義餉而義兵遂無所取給司餉者不能應公所泒爲鄞奉二縣義餉國安檄二縣不必支應蓋以爲之仁地也於是公屢疏入告王不能詰但以閣臣張公國維敘公十捷功再加右副都御史公疏言臣郡臣邑因臣起義兵桑梓膏血一空曾莫之救而今日遷官明日加級是臣無惻隱之心也沈宸荃陳潛夫之才略機謀方端士之勇官階並出臣下而臣反受賞是臣無羞惡之心也臣部將鍾鼎新等斬級禽囚之事皆出其力臣以未得取杭不欲爲請殊擢而臣自受之是臣無辭讓之心也臣少見史冊所載冒榮苟祿惡之若仇而臣自蹈之是臣無是非之心也又言臣近者十道並舉冀杭城可復聞主上起行中廷盻望捷音不能安坐而臣終不能絕流而渡臣今不能入杭誓不再受一官王不許而閩中頒詔之議又起時唐王卽位閩中以詔來張公國維熊公汝霖以唐魯皆係宗藩非有親疎之分同舉義兵非有先後之分今日之事成功者帝若一稱臣于唐恐江上諸將皆須聽命于閩則王之號令不行因議却之朱公大典與公議以大敵在前而同姓先爭豈能成中興之業卽權宜稱皇太姪以報命未爲不可若我師渡浙江向金陵大號非閩人所能奪也於是議大不合原諸公之論各有所見皆未可非但當和衷以求其平而方王諸帥忌朱與公遂謂公不受副都之命爲懷貮心於閩公不得已鬱鬱受官而餉仍不至王以内臣客鳳儀李國輔兼制軍餉公力言中官不可任外事於是諸藩旣惡公而内臣又從中梗之公兵至四十日無餉然感激公忠義相依不散至行乞於道卒無叛者於是公連疏乞餉數十上而餉終不至太僕寺卿陳公潛夫之起兵也以家財養軍及財竭支四百金之餉於餉臣而不得公言潛夫破家爲國今聽其軍之餓死而不恤何以鼓各營因爲潛夫請餉并力言軍費之當均王是公言而無若方王何公疏言國有十亾而無一存民有十死而無一生翹車四出無一應命一也憲臣劉宗周之死關係甚巨謚贈蔭恤未協輿情勑部改正遲久未上二也張國俊以戚畹倚强藩權侔人主三也諸臣以國俊故相繼進言主上以爲不必幾于防口四也新進鼓舌搖唇罔識體統五也反覆之徒借推戴以呈身觀望之徒冒薦舉而入幕六也楚藩江干開詔欲息同姓之爭李長祥面加斥辱凌蔑至此七也咫尺江波烽煙不息而裦衣博帶滿目太平燕笑漏舟之中廻翔焚棟之下入也所與托國者强半宏光故臣鴞音不改九也此猶枝葉也請言根本七月雨水不時漂廬舍以千百以水死滷潮衝入西成失望以饑死壯者殞鋒鏑弱者疲轉輸以戰死絳票赤紙日不暇給以供應死東南澤國倚舟爲命今士卒爭舟小民束手以無藝死入鄕抄掠雞犬不遺以財死富民卽曰應輸非有罪於官也而拘繫之有甘心雉經者以刑死沿門供億滛汚橫行以辱死劣衿惡棍羅織鄕里以爲生涯以憂死今也竭小民之膏血不足供藩鎭之一吸繼也合藩鎭之兵馬不足衛小民之一髪凛凛乎將以髪死由前九亾并此而十臣不知所稅駕矣時國俊外仗方王内與客李二奄比而馬阮在方軍遙相呼應見公疏皆恨甚國俊遂飽兼金引三賔以禮部尚書直東閣相與共擠公王加公兵部右侍郞再疏力辭不受會傳閩中遣大學士黃鳴駿來浙欲盡科八府之糧以去閩中故無是舉乃馬士英阮大鋮交搆二國之言公致箋於鳴駿以公義動之卽此可以見公之未嘗有私于閩而諸帥之謗不止孫公督師西出將由龕山渡而揚聲由江口林公時對方監其軍商之于公公復書謂宜防陰平之詭道不當專備江口且孫公軍營似亦不當在盛嶺瓜瀝龍塘諸地時公懼馬阮之爲患也於是公以無餉與孫公嘉績連名請以兵歸開遠伯吳凱不許尋以諜言王師將自海道來乃移公守瀝海公旣終無所得餉疏言臣兵不得不散但臣以舉義而來大仇未復終不敢歸安廬墓散兵之日願率家丁數人從軍自効王溫旨慰留而諸將益蜚語以爲公將棄軍逃入閩先是閩詔之頒浙也并賜倡義諸臣勅命加以官爵公嘗奉表稱謝遂爲諸帥口實甚且有令壯士刼取公首者公於是棄軍拜表卽行言臣從今披髪入山永與世辭主上請加踪跡斷不入閩以遭殄滅遂之溫州避人王得疏大駭知公不可留乃降旨令徃海上同藩臣黃斌卿鎭臣張名振共取道崇明以復三吳時方有由舟山窺吳之計也斌卿以舟迎公入翁洲王加公吏部尚書兼理戸部事公辭不受是爲丙戌之五月不三旬而江上破公之解兵也閩中有使召之公以江上之嫌不赴及江上破公由海道入閩請急提兵出關不可退入廣東并陳越中十弊以爲戒閩中優詔答之以右副都御史召公疏言故大學士孫公嘉績之忠爲之請卹而閩中又破公避難於福淸展轉文石海壇之間與諸弟無所得米則食麥無所得麥則食薯其後并無所得薯則食薯之枯者拾靑茅以當薪常夜涉絕谷足盡裂乃祝髪以免物色然其題壁云一下猛想時身世不知何處數聲鐘磬裡歸途還在這邊識者以爲非緇流也乃稍稍有從公問學者公賴其脩脯以自給已而聞鄭彩扈監國至鷺門來徃諸島間禡牙舉事丁亥六月王至琅江公入覲王大喜時文臣在王側者秪熊公汝霖而孫公嘉績之子延齡年尚少馬公思理位雖在熊上然非越中舊從也彩推馬公熊公直閣而已署兵部公至以公自代公泣陳無功請以侍郞署部事不許公疏言兵部之設所以統理群帥歸其權於朝廷今雖未能盡復舊制然當申明約束使臣得行其法不相凌辱可乎國家多難大帥徃徃揜敗爲功以致日壞江干王之仁報捷諸書其餘習也臣願海上諸臣持勿欺二字以事主上可乎臣在化南有感臣忠義願攜貲來投者有願奪降臣家財以充餉者聚之可數百人臣亦不敢私以自衛藩臣入關當驅臣兵爲先鋒但願諸將稍存部臣體統一切爭兵并船不相加遺以爲朝廷羞可乎敘功之舉徃徃及官而不及兵誰肯致死臣請凡兵有能獲級奪馬者竟授守把等官可乎又言近奉明旨江上之師病在不歸于一今宜以建國公彩爲元戎登壇錫命平夷閩安蕩湖諸鎭此建國之左右手令其選擇偏裨或爲先鋒或爲殿後合而爲一弗令異同如鄴下九節度之師其次則編定什伍弗令雜然而進雜然而退孟浪以戰並得旨允行又疏言主上允臣前疏委任建國則兵出於一矣復命建國合挑各營之兵選其徤者請自今以徃一切封拜暫行停止特懸一印令於衆曰有能爲建國所挑之兵爲先鋒立功者不論守把等官竟與掛印如此則奇傑之人至矣或謂各藩以私錢養其私兵孰肯令其挑之以去則卽令各藩自挑敢死善戰之兵各爲一營各懸一印令曰有能將本營所挑之兵立功者竟與掛印可耶否耶王以爲然於是兵威頓振連下興化福淸連江長樂羅源三十餘城侍郞林汝翥都御史林垐皆起兵郭三才以大兵援閩亦來降遂圍福州而浙東山寨亦各起兵遙應前此六狂生家居者謀取寧紹台諸府與公兵爲犄角之勢復爲三賔所告而死公又疏薦故太僕寺卿劉沂春初仕苕中不納欵繼歸閩中不□□廣東糧道吳鍾巒素行之忠義方直乞特勅召用得旨沂春右副都御史鍾巒通政使二人猶不起公貽書以君父之義感之二人始翻然就道而閩中遺臣無不出又因福州之敗請卹宗臣統{金睿}等諸將葉儀等以鼓忠義王是之王之初至閩也招討鄭成功待以寄公之禮而不稱臣仍稱隆武三年蓋脩浙中頒詔之怨也至是公頒明年戊子監國三年歴海上遂有二朔然公嘗有書與成功奬其忠義勉以恢復故成功不以爲忤於是王大媿歎始知公前此江上之議出於平心非貮於閩嘗謂公曰先生所上奏疏予皆貯藏之燈下時時覽焉明年王次閩安公請立史官紀事尋晉公大學士疏辭者四面辭者三終不許鄭彩之下諸城邑也自以八閩可指顧定是時諸將稱大營者六自彩而下平夷侯周鶴芝同安伯楊耿閩安伯周瑞義興侯鄭遵謙蕩湖伯阮進定遠伯鄭聯兵力亦無以大相過皆惡彩之專顧彩益橫及害熊鄭二公而逆節大著故公力辭相位旣不得請每日繫艍於駕舟之次票擬章奏卽於其中接見賔客票擬封進牽船別去匡坐讀書其所票擬亦不過上疏乞官部覆細小之事大者則彩主之雖王亦不得而問也公每入見卽流涕不止曰朝衣拭泪昔人所譏臣不能禁王亦爲之澘然彩初與公頗相睦自熊公死并疑公時督相劉公中藻起兵福安攻福寧城將陷總兵凃登華欲降而未决謂人曰豈有海上天子舟中國公公貽之書謂將軍不聞宋末乎二王不在海上文陸不在舟中乎後世卒以宋祚歸之而況不爲宋末者乎登華乃詣彩降彩欲使其私人守之劉公不可彩掠其地公與劉公書不直彩而書爲彩邏者所得彩恨甚以爲公樹外援以圖之朝見之次故誦公書中語以動公公憂憤交至而彩自是亦知爲諸藩所惡不復協力逍遙海上連江失守公聞之以頭觸枕祈死血疾大動遂絕食王賜藥亦不復進六月初五卒於琅江遺言以故員外郞章服入殮訃聞王震悼輟朝三日賜祭九壇王親製文祭之贈太保吏部尚書謚忠介蔭一子尚寶司丞公生于萬歴丁未正月望日得年四十有二夫人董氏以是年四月卒子曰兆恭尚寶司丞曰翹恭先亾公嫂陳氏姪克恭皆死島上殯於琅琦自公入海其家被籍而夫人之父光遠破家爲公輸餉參幕府事公旣入海光遠自縊而死公卒後第四弟御史肅圖第五弟檢討肅範挈兆恭依劉公於福寧城陷肅範死之肅圖以兆恭走翁洲庚寅六月兆恭亦卒公遂絕又七年第九弟推官肅典亦以義死於鄞又一年第七弟職方肅遴亡命徉狂死於崑山父子兄弟翁婿相繼死國良可慟也而曩所謂六狂生者董公志寧王公家勤華公夏以戊子謀翻城應翁州不克家勤夏死之志寧逃入翁洲辛卯城陷死之張公夢錫在山寨庚寅寨破死之陸公宇{火鼎}以癸卯謀應海上逮死惟毛公聚奎亦累被逮亡命得免公諱肅樂字虞孫一字希聲學者稱爲止亭先生浙之寧波府鄞縣芍藥沚人錢氏於鄞爲右姓七世祖以侍郞管廣西布政使奐最有名曾祖鳳午封禮部主事祖若賡知臨江府萬歴直臣以忤冮陵幾死者也父益忠瑞安訓導贈副都御史大夫人楊氏繼傅氏臨江在獄中公年九歲寄呈所作帖括文臨江喜曰颺虞翁有孫矣故字曰虞孫登崇禎丁丑進士釋褐知太倉州事嘗謂人曰吾不敢得罪天地自揣歸家之日量口炊米裁身置屋如斯而已州有母訴其子者公撻之其母請置之死公曰汝止一子殺之將以他人爲子未必勝所生也且悔之矣語未畢母子抱哭而出有兄弟訟者公曰汝以小忿傷天性吾撻一人則汝結怨且終身矣可退思三日來及期兄弟慙媿請罪吳中素難治羣不逞之徒結社成聚輔以博棍鹽梟肆行無忌又多仗庇有力之門以爲護符而黠吏陰陽其間凶徒結黨殺人焚其屍或以屍誣置之他人家以陷之公痛治之其風遂息推官周之夔逢迎烏程發難於太倉折色思以牽連起黨禍以公在事中之夔終無以難也每鄕令其耆老會同保長公舉善惡注冊善者以朱榜旌賞之惡者以白榜捕責之常思行義倉法庚辰歲稔言於大吏令民畝輸米升得數萬石次年大旱籍此以賑是歲又苦蝗卽以餘米賞民之捕蝗者素病喀血以旱徒步禱烈日中黧瘠骨立民環而泣曰侯病甚矣其姑返公曰無歲將無民又焉用我相對而哭皆失聲是役也公病以此幾不起公狀貌最文弱見者易之而大義所在守之甚剛常熟□侍郞□□林居延攬天下士多歸門下聞公名因百方招致之公卒不徃□□晚節披猖始知公之先見太倉巨室有子坐罪知公不可以私干乃求武進吳公鍾巒言之以其爲公房考也公卒不可竟取其子罪之時公以初至不甚與薦紳接蓋素知吳中薦紳多以苞苴把持有司也薦紳以此望公旣而始知公之公其署崑山也方大旱崑民揭竿刼粟圍朱太守大受第而太倉亦告變公急以兵誅其渠而嚴飭巨室之閉糴者不三日而兩地皆安堵其署崇明也以兵擊殺海盜魁三人擒二人始知公之才畧善得士如歸莊宋龍陸世儀盛敬其後皆以名節樹立於易代之際以考最遷刑部員外郞丁瑞安艱家居國難已亟時時從邸報中悲憤時事雖在倚廬而每飯不忘多見之于詩初公之少也嘗夢日墮其手公以手扶之稍稍上而卒不支日漸小漸晦卒隨臂而下心竊異之私以語其外舅董光遠及在海上相傳唐王在大帽山一日公夢兄弟四五人大臨盡哀醒而疑之未幾則北來赧王之訃也蓋公之忠義出於性成故神明與天通而寤寐之間先爲呈告甲申之難聞紫荆關總兵丁孟榮死闖賊爲之立傳又聞醴陵尉邱繼武死獻賊貽書湖廣大吏表章之福州之陷聞齊巽起兵賦詩自慰流涎節烈不啻口出嗚呼公之在江上也厄於方王公去江上不旋踵而列戌崩潰方王同歸於盡公之在海上也厄於鄭氏公死海上未卒哭而閩土盡失鄭彩亦見摧於延平以死則甚矣庸妄人之害國以自害也雖然浙東列郡並起事事敗之後獨吾鄕山寨海槎相尋不息諸義士甘湛族之禍敢於逆天而弗顧卒延翁洲之祚至辛亥而始斬則公之感人者深矣公殯琅江者六年福淸葉文忠公之孫尚寶進晟謀爲葬之海寧故職方姚翼明時披緇海上尤力助之乃乞地於黃蘗山僧隆琦而修埏道焉平彝侯周鶴芝定西侯張名振與諸義士故儀部紀許國等皆襄事故大學士長樂劉公沂春爲之碑都御史華亭徐公孚遠爲之誄諸義士爲置墓田別有葬錄紀其事其後總督陳經征海道出墓下親徃致祭人比之鍾會祭孔明之墓隆琦亦異僧旣葬公棄中土居日本焉公所著有正氣堂集越中集南征集共若干卷亂後不完今存者十之五予編次爲二十卷公死幾三十年仲弟肅圖始舉子以爲公後曰濬恭惟公乙酉以後之事見於碑誄者皆互有缺略聖祖修明史史臣爲公立傳據諸家之言亦不詳也越九十五載濬恭年已七十欲修墓於黃蘗乃乞予詳節公文集中諸事跡合之侍御所作家傳并諸野史之異同參伍考稽以爲公神道第二碑銘其銘曰
眞人御世兮六宇偃兵孤臣空懷故國兮終何所成浙有方王兮閩有鄭天降魔君兮莫之能爭公魂西逝兮錢江公魂南去兮琅江來歸舊宅兮甬江導以義旗兮堂堂前揚波兮後重水看寒芒兮箕尾可憐孤兒七十兮賦大招公歸來兮聽吾誄
附舊寄萬編修九沙札忠介事實之詳宜莫如其弟退山先生之文然亦有遺且誤者如急援平湖義兵疏乃江上第一好著時不能行不待次年之夏知其無能爲矣諸傳皆不載并退山亦失之江上頒詔之爭張熊朱錢分爲二而忠介以此遂爲悍帥口實此最有關係者諸傳皆不載并退山亦失之江上有兵部侍郞之命再辭不受旣至翁洲有吏戸二部尚書之命退山皆失之若披緇於閩則劉氏神道碑中及林太常傳皆有之而退山似諱其事不知此不必諱也鷺門確係鄭彩先舉兵而以戎政召公退山以爲彩因公言而起兵今詳考諸家野史與劉碑徐誄以正之又公之入閣馬公思理尚在退山以爲馬卒而後公繼之舛矣尊諭令某博考以正前人之失某亦何敢但是文於叅稽頗詳審云

鮚埼亭集第卷八 鄞縣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碑銘
◆明兵科都給事中董公神道表公諱志寧字幼安浙之寧波府鄞縣人也遠祖之邵居奉化宋建炎中與李脩任戩起義兵以拒金得千餘人三戰於泉口金人不能入而退故明州殘破而奉化獨全事定口不言功其後蔡文懿公幼學言之於朝贈三人官皆修武郞而三家子孫並大其門之邵之孫仁聲仁澤仁霖先後成進士仁聲官至殿學三傳而爲恭禮明洪武辛未進士以養母隱居黃楊嶴中公之入世祖也曾祖鏸祖宰父僎萬歴丁酉舉人之副公由諸生食餼貢太學少以名節自勵乙酉六月大兵長驅入浙公徧謁同里薦紳勸以起兵聞者皆笑以爲狂獨刑部員外郞錢公是之顧其事莫能集閏六月初八日餘姚兵起明日會稽亦應之又明日鄞人始會議然猶相顧莫敢主者最後錢公力疾至請獨任之而故大僕卿謝三賓家富耦國新從江上迎降歸惡聞其事定海總兵王之仁亦以迎降得仍舊任者也三賓私遺之書曰{言翕}{言翕}訿訿思拚頭顱以披猖於一擲者皆出自庸妄者之口將軍以所部來斬六狂生事卽解矣僕請以千金爲壽六狂生者陸公宇{火鼎}張公夢錫華公夏王公家勤毛公聚奎而公其首也會之仁中悔致書錢公請自効翌日帥所部至大會鄞人於演武塲三賓不知也揚揚來赴以爲殺六狂生命在漏刻坐定之仁於袖中出其書朗誦責之三賓戟手前奪其書之仁怒麾軍士令斬其首以祭纛三賓叩頭乞哀請出家財充餉乃止一軍股栗監國次於會稽授公大理寺評事視師瓜里而三賓亦至會稽以賂結戚畹張氏由散寮驟躋東閣且假勸輸義餉之名乾没里中軍需公惡之棄官歸甫一年江師衂三賓復降踰年而有五君子之禍是時浙地盡歸版圖秪舟山石浦未下大兵亦置之不以爲意而航海之軍至長垣連陷閩海州縣且逼福州於是大兵之備浙者頗抽以備閩殘明遺老始稍稍於浙東山中結寨拒命而李公長祥王公翊兩軍爲主盟公與華王諸公計以王公軍下寧波而已翻城應之因連李公軍以下紹興監國故疆可復也華王諸公皆喜馮公京第聞之請以舟山之軍來會刻日部署已定復爲三賓所諜知發其事四出搜捕五君子皆遇害公獨逃之舟山得脫嗚呼大朝爲天命所眷江南半壁且不支何有於浙東浙東一道且不支何有於寧波諸公之耿耿未下者雖云故國故君之感其如天意何然而稽古在昔終不能不比之厓山一軰人物況又出自祭酒布衣此其所以益難也監國旣至舟山遷公兵科都給事中時時奉使入内陆聯絡山寨諸軍以爲海上策應山寨亦感其孤忠資糧屝屨不戒而集辛卯舟山失守公自刎死其時以鄞人同殉者楊吏部思任戴工部仲謀也監國始於紹興終於舟山其後飃泊海中無能爲矣公以倡義首事卒以一死謝之可謂與魯存亡者也遺骸在海上陸公宇{火鼎}捐金募人致之以禮塟於城北馬公橋下先一日夢公曰吾刖一足奈何啟視果失右趾大驚束蒲補之說者以爲文山之見夢於髪繩也公初娶徐氏繼娶羅氏子二士駿士驤方公初入舟山時天朝捕其妻子有義僕文周匿之赴官受拷垂死不言得免華公在囚中作泗水鼎樂府紀同難事首褒之其後羅孺人聞公赴仰藥而卒而士駿兄弟育於高公宇泰家及長卒承先志蹈海不返文周悼公祀之絕也遂以縞素蔬茹終身一門節烈之盛實古今所希有云惟先曾王父兄弟於公最厚嘗言公狀貌挺露術者謂公必居風憲不知其爲忠臣相也而王太常水功曰幼安正命翁洲遂與張太傅吳少保諸元老鴈行是亦何貴如之矣雍正庚戌公之從孫淸越乞余表墓乃再拜而詮次之蓋去公之卒八十年其銘曰
以六狂生之特而不死兮天佑之以倡江上之諸軍以五君子之徒而不死兮天脱之以備海上之孤臣卒正命於九死之餘兮天許之以成炎興之完人嗚呼給事是爲建炎義士之孫
◆明錦衣徐公墓柱銘
公姓徐氏諱啟睿字聖思浙江寧波府鄞縣人也會祖某祖某父某娶某氏公少負才任氣喜爲俠烈之行眉如稜目如塹尤嗜擊劍卧起常佩之旁通琴書篆刻陸博諸技而篆刻最精然不肯以藝名旣補諸生累試於布政司不售時對酒當歌輙嘆曰天生徐公胡乃老之草間而使敵冦交訌也則拔劎起舞謾罵座上貴人以劍擬之貴人皆膝席莫敢忤視或跳而去於是遂相戒遠之然每規人之過輙苦口泣下其方正又如此旣久鬱鬱一日忽埋故佩劍椎酒床裂琴衣削髮師事徑山浮屠雪嶠則又閑靜寡言粥粥如眞道者釋名洪節字近公閉關延慶寺中錮其門飮食俱自竇入其孺人亦受佛法甲申之難哭七日夜不絕聲旣而曰江南半壁我高皇帝龍興地建武之業猶可望也則又閉關如初踰年南都再陷則破關出掘故所埋劍夾以雙斧冠鶡冠衣綠錦衣大聲如雷趨錢督師營道出周太守元懋家適元懋忌日公橫刀長揖曰介胄之士不復爲尊先人作拜顧須飮我酒酒至則連舉三斗逕去督師故與公同社亟引見於監國因問所需何官方得稱手對曰臣請以布衣居肅樂幕入參帷幄出捍軍旅不必官也監國奇之授以錦衣衛指揮不拜自稱白衣叅軍時江上諸營首鼠互相觀望則又罵曰今日焚舟前進或可一逞逍遙坐老以自困乎每江上耀兵則出立矢石間以先衆諸營目笑焉一日晨起則佩劍集其麾下百夫屠牛饗之諭以大義百夫亦唯唯而泣徑自東岸渡江直薄西岸大兵以爲游騎不以爲意亦遣裨將禦之則奮劍直前掩殺過半城上乃亟出銳師爲繼且戒曰觀其帥甚奇必生致之於是大兵蜂湧而至長圍四合且戰旦擁而公忽陷泥淖中遂被執諭之降則謾罵大兵怒刳其腹實以草懸之江門監國聞之震悼令以原官加贈都督其子世襲指揮而招魂以塟之百夫見公之死亦無降者公之出也督師力止之曰軍行必無後繼徒入虎口無益也對曰信陵君欲以賔客赴秦軍豈能若秦何亦各申其志也吾將觸鬪而死以愧諸營之賦淸人者至是督師以詩哭之曰嗚呼果見其出而不見其入也初公聞遼瀋日蹙兩河内潰嘆息以爲國必亡則自雕一私印曰復明至是竟死而雪嶠之開堂于徑山也從之者三千人顧未有付法者最後得江西黃公端伯曰可矣卽付之是後又寂然及公至請曰某亦或端伯之亞也雪嶠相對而笑亦付之時稱爲雙瓣香說者歎雪嶠之爲氷鑑也嗚呼公之志則烈矣然吾見督師集中有和聖思軍中思親詩則其時公尚有親也君父良難兼顧但公以環堵書生未嘗受國家恩命而必棄其親以從君斯亦不無小過是時如彤菴簟谿蒼水嘿農楚石及管江諸杜皆以篤老之親因抗節而有所不顧揆之聖賢之處此未必其然斯論世者所當知也然而大節如諸公要不可冺没公之死幾百年同里萬君承勳感公之節爲之勒石而徵文於予乃爲之銘其辭曰
包胥之忠夸甫之愚兼斯二者是以捐軀古稱觸鬪多屬空言踐之自我死不受憐至今江門澄雲如練時有素車空中飛電
◆明處士四岑張先生墓幢文
同里張生之祐持其曾叔祖殉難事乞余表墓出杲堂先生所作壙志爲據予少時聞處士之事而未詳及之祐之請遲之又十年其曷敢辭處士名槤字子隆號四岑浙之寧波府鄞縣人甬上之張爲四姓之一其最著者曰文定公之宗次之曰君子堂則經累都御史楷之宗由慈水來者而處士之宗名位稍不逮顧以孝友著里中稱爲雍睦堂張氏曾祖某祖某父某處士七歲能作大書稍長工爲文詞爲人恂恂與物無忤家貧同産兄楩旣析居處士每互相緩急或米數升或薪一梱蓋浹旬之中而更僕難計顧喜飮酒雖囊中困甚弗爲止醉卽陶然而卧客每過之欲有所語見其方醉則坐待之久而未醒或至彌日其坦率又如此會國難作日咄咄尋有改易章服之令閉戸坐室中取床頭酒獨酌旣醺遶床而走復索酒飮之連舉杯百餘自摩其頂而嘆曰彼曲局者惡可以兵之乎乃徃竈下得炭滿甕和以木屑置床下爇之投身其上覆以重衾時方盛暑俄頃酒力墳盈而絕家人舁尸而出則遺骸已紺色矣嗚呼改易章服興朝之制也違制而自甘於逆天至殺其身以從之於義則過然其志可原矣就其中或尚有以好名而死者若處士之死更無豫乎此也殆謝翺所謂獨行之士者耶吾里中以開口死者趙秀才天生爲最著然世傳天生之死本末多舛予始攷而正之處士則竟罕有知之者悲夫處士生於明萬歴某年某月某日殉於順治丙戌六月二十日娶某氏子某塟於城南祖關大墓旁今無後之祐爲脩其祀銘曰
大好糟丘是死所一醉而死定無苦下策火攻亦有補丹心丹顔映千古花廳沈沈存舊戸雍睦高門光世譜(雍睦張氏所居乃元時方平章花廳至今存其名)
◆明建寧兵備道僉事鄞倪公墳版文
倪氏自宋已居鄞顧不甚達至元末以貲雄于時因爲方國珍所連綴叅其軍事入明三百年仍未達及錢忠介公軍起倪氏子弟從之者一爲懋熹字仲晦卽僉事也一爲元楷字端卿卽後官評事者也僉事殉於閩中而評事亦有大節顧百年以來文獻以忌諱脫落卽其後人亦不甚了了僉事之曾孫海以同里董君孫符所作志來乞予表墓予安敢辭方乙酉之夏浙東内附定海總兵王之仁者繳勑印貝勒令其仍故任會鄞人擁忠介舉事降臣謝三賔惡之貽干金于之仁令其以兵來殺諸首事者忠介亦欲貽書之仁而難其使公請行遂以忠介書徃甫至定人洶洶言昨有陳秀才者上箋大將軍詆其降而大將軍殺之聞者股栗俄而三賓之使繼至公神色不動有頃之仁召公曰君此來大有膽公曰大將軍世受國恩賢兄常侍攀髯死國天下所具瞻志士皆知其養晦而動也方今人心思漢東海鎖鑰在大將軍次之則翁洲黃將軍石浦張將軍左提右挈須有盟主大將軍之任也之仁遽搖手曰好爲之且勿洩于是令其子鳴謙飯公於東閣而别召謝使入見所以待之畧同亦具報書但曰以十五日至鄞共議之謝使出乃遣公歸之仁曰語錢公當具犒師之禮公出喜曰吾事諧矣或曰何以知之公曰必諧翊日之仁至果脅三賔出兵餉萬金與忠介忠介勞公曰此李抱眞之招王武俊也而君以三寸舌成之功過之矣及畫江守定以公爲職方參瓜里軍唐魯爭頒詔之禮越使陳謙入閩而死閩使陸淸源入浙亦死議募一能者乃以公徃果稱旨閩中留之令以僉事分守建寧時鄭芝龍盡取閩中兵餉歸於所屯之東石道標故有兵千人至是一空公捐俸爲餉以募兵大兵攻建寧出鬪力不支一軍盡没其從者十八人僅脫其一丙戌八月十一日也距生於萬歴戊申四月十二日年三十九事定其家以衣冠塟公於某鄕之某原而評事與公同起江上事去歸家不肯薙髮遂被怨家所告論死評事慷慨坐囚中與華公過宜李公昭武高歌木公不屈魔鬼一曲聲撼獄壁時評事尚有母在堂用奇計遣人以酒入獄飮評事至大醉熟睡因盡薙其髪醒而覓其髪已秃矣痛哭欲自裁旁人以母命止之得免嘆曰吾竟不得與仲晦白首同歸也蓋後公四十年而卒其荼苦艱貞亦足與公配今評事已無後予附書之公志中者以其布衣報國生死雖不同而志則同也僉事一字煜生曾祖景晉連江縣丞祖正憲貢生父忠相僉事娶陳氏繼室以舒氏子五孫七曾孫八所著有易說嗚呼倪氏於明雖衣冠芳雅而遜于楊張屠陸諸家則已多乃國亡之後其見錄于文山幕府列傳者有二人焉足以重其族望矣海之婦予族姊先侍御公女孫也窶甚予謂之曰忠節之家雖貧足樂幸勿玷此家風也其勉之矣
◆明翰林院簡討兼兵科給事中箕仲錢公些詞
歐陽公作唐宰相世系表誠以揆輔之家與廟社相關係故特詳之然而終唐之世累遭大難以曁天復天祐革命之交宰相子孫殉國者蓋亦寥寥無多宋以文信國之忠不能得之於其弟有是哉大節之難强也明之亡也崑山顧文康公家有咸正咸建咸受咸正有子天遴天逵鉛山費文憲公家有曾謀華亭徐文貞公家有念祖有孚遠江陵張文忠公家有允脩有同敞太倉王文肅公家有湛有淳秀水朱文恪公家有大定東阿于文定公家有元煜姚江孫文恭公有嘉績烏程溫氏有璜嘉善錢氏有棅有柟長洲文文肅公家有震亨有秉其餘若高陽之孫江夏之賀合門從死者尚不豫焉長山劉氏有孔和宜城邱氏有之陶又其次也可謂盛矣吾鄕錢忠介公受任於國事旣去之後賫志以殉而諸弟相繼死國者三夫非踵諸世族之後爭光接武者與其安可以無述也按家傳簡討諱肅範字錫九一字箕仲浙之寧波府鄞縣人也寧波府學生曾大父鳳午明封禮部主事大父若賡知臨江府父益忠瑞安訓導贈副都御史忠介公第五弟也受經於忠介公尤工書忠介起兵官其諸弟之從軍者並授監紀忠介辭不受江干失守皆從忠介浮海而南時監國從員缺落誥勑文字忠介多以屬之簡討已而忠介請置史官以紀起居馬閣學思理卽薦入館忠介之卒也因閣部劉中藻與鄭彩爭忠介平之而不得彩反以此爲憾忠介憂憤疾動遂絕藥餌而卒諸子弟成服後或之瑞安或徃翁洲卽未去者亦避地秦川長水之間忠介命也而簡討獨與仲兄侍御徘徊未去或問之答曰止者報國行者全宗不相背也中藻方守福安遣人來迎時大兵盡定閩地僅餘福安寧德二城指日受師賔朋皆勸簡討無徃而毅然赴之中藻奏兼兵科未幾侍御亦出城募兵而長圍四合簡討助城守凡六月累與大兵戰輙勝而援絕道梗大兵乃屯于郊不復附城而專待其糧盡侍御遣人縋城入見簡討復書曰吾兵猶利足以一戰但枵腹枕戈勢焉能久城中望援以刻爲歲南向望草飛塵起謂此援兵來也聞風聲鶴唳謂此援兵來也如此又有日矣而卒寂然吾惟以一死待之而已城陷望百辟山嘆曰此宋少帝入海處也賦絕命辭投繯兵至被執不屈其僕張貴年僅二十亦從焉嗚呼褁馬革以從兄可謂各遂其志者矣福安之陷也滿城迸散莫能言簡討之死故忠介之塟於黃蘗山劉大學士沂春徐都御史孚遠作碑誄皆不及簡討事已而有焦甲者言簡討死甚悉蓋曾在圍城中親見者也於是林太常時對高兵部宇泰始爲作傳附之忠介傳後簡討生於天啟辛酉三月初三日殉於順治已丑四月十三日得年二十九歲妻孺人忻氏先卒無子踰三十七年有游僧至鄞冐稱簡討逕歸錢氏其親屬叩之語不能符詐窮而遁侍御爲文以辯其事於是忠介嗣子濬恭旣行招魂之禮合塟簡討於忻孺人之兆因乞予文以表墓且曰誠懼因僞僧之故致仲父大節有晦故耳嗚呼簡討之正氣旁魄於雲漢不待李翰之傳而後白許遠之誣也其聊以備明史世表之參稽則未必無補耳其銘曰
甬江東岸喬木生春鄧林之枝一氣同根惟忠介有弟惟明有臣故國故家以光淸門何來唐子謬種妖髠謂系表可溷希附哲昆杞宋文獻猶幸有存茫茫閩海逖矣歸魂
◆明故張侍御哀辭
殘明六狂生之一曰張公諱夢錫字雲生故茂材弟子乙酉之難六狂生謀起兵幾爲降臣謝三賓所殺幸免以布衣入幕府授司務尋晉侍御丙戌走結山寨又五年庚寅十月竟死之六狂生之起也董華諸公皆司書檄奔走其間顧文弱非能豫兵革也而侍御于弓矢矛戟皆習之精故嘗在戰鬪中當是時左右錢忠介公者莫如張公蒼水而侍御亞之軍前呼曰大張君小張君以别之江上失守山寨大起其時先後立營者曰馮家軍則簟谿也曰王家軍則篤菴也曰李家軍則研齋也其餘草竊團聚不可指屈而蒼水亦軍於平岡與侍御大皎之軍相望諸營呼之曰大張軍小張軍時天下已定海隅窮山非果有恢復之望特以故君尚在島中資糧屝屨聊相應接雖重爲枌榆之累而一綫之喘不爲無助庚寅大兵洗山入海蒼水泛海入衛研齋亦去馮王二公相繼死散侍御軍中不過五百餘人顧其待士素以恩誓相依不去大兵猝至侍御挾長矛出鬪夷傷畧相等但衆寡不敵遂死五百餘人皆死無降者其中突圍而去者三人翌日有負侍御尸塟之大皎之南麓者則前突圍而去之三人也時大兵以團練爲前導故與山寨卒多有舊因得其尸而不詰也於是諸遺民有識此三人者事定相與求得其墓而立石以表之又百年予過弔其下因呼山中父老問以侍御之姓名而莫之知也葢天下之平久矣乃爲之哀辭嗚呼周之頑民皆商之義士也而田橫之客至敢以鬼伯詈漢易地以觀其揆一矣然則如侍御諸公者其謂之狂生也亦固其宜其辭曰
信公越公不能扶宋而況一旅乃思妄動肝腦塗地逆天堪痛五百人者其死益奇空山投骨重泉相隨國殤毅魄至今累唏死者可生生者可媿死殉其軍生埋其蛻我作誄文唾壺欲碎
◆明管江杜秀才窆石志
秀才姓杜氏諱懋俊字英侯浙之寧波府鄞縣人也世居縣東之管江嘉靖中有官山東按察副使名思者其族祖也自言出於少陵次子宗武之後故又稱管江曰花谿仍世富厚食指百口而秀才最以仗義聞於時鄞江自錢湖而東負大海韓嶺鄒谿尖埼諸道與管江皆相錯圍以重山塹以深溝擅魚鹽竹木之利民居殷阜而亦以巗險自爲風氣宋元時置廵司於大嵩以防察之明初湯信公視海以爲未足乃于大嵩築城設兵控扼隸定海衛置烽堠貯倉庾管江一帶始爲安土明季流冦鼎沸中原海隅不逞之徒亦乘間起秀才憂之乃謀於其叔兆苮請頒土團之法於有司遂以兵法部勒族人分隊瞭野擊柝行夜閭黨爲之安堵而沿海諸村無不仿而行之者丙戌浙東不守諸遺民章皇山澤間猶思再舉秀才嘅然嘆曰國家養士三百年而今日反顔易節者大半進賢冠人物也草野書生安得軍師國邑之寄爲一洒之于是秀才忽若病癎者獨坐一樓援筆不少置或朗吟或笑或痛哭竟日夕家人駭甚從壁罅竊窺之則案無他物惟陶菴黃進士臣事君以忠闈義墨之硃之纍纍不絕施公子宗炌者故都督翰子其先卋亦居管江時適有五君子之難公子豫焉以家財募死士秀才聞而大喜乃招姜山之徒助之幾及三千公子邀王評事家勤入管江刻期舉事約以馮御史京第軍至城東則秀才引軍助之而金峩山中有賣炭趙翁者或言其精星象諳兵法秀才則親徃致之置軍中奉以爲帥未抵期三日評事來奔以事洩告城中邏者亦踵至秀才梟邏者首據山立寨鳴鼓起事而急遣評事先入海秀才意以城中雖已有備然計海師早晚必薄城則勢未能分故且部署軍士爲入海計城中兵果不出而定海鎭將常得功豫遣舟師扼海口分軍直抵管江評事中途被執山寨頗阨塞據險而鬪三日矢石雨集夷傷殆盡寨陷秀才猶以家丁力戰頭目中矢如蝟重傷倚墻而斃尸屹立不仆者數日公子縱火自焚兆苮被縳斫其首十二刀而後墜事定管江之血如渠而賣炭趙翁者或見其烟熖中飛去時秀才之父尚在堂有司籍之山中人憐其義匿其親屬不以聞未幾其父卒其妻亦卒其二子憲琦憲堇育於陸高士宇燝家撫之如已子董高士曉山敎之讀書范孝子洪震爲之治塟置墓田以贍其祀憲埼甚有志行自以父死國難縞素不近酒肉有妻不娶宇燝等以大誼責之始婚未幾病卒憲堇已早天秀才遂無後兆苮字承芝宗炌字仲茂時稱爲管江三烈士而趙翁辛卯壬辰間猶以其術徃來海上後亦死鳴呼予嘗過杜氏之居流覧當年戰塲其間居民果伉勇一呼雲集自視無前然此特山澤間習氣亦不特湖東也秀才讀書多矣徒以廟社之感頓忘其力之不足而仗此軰以揮魯陽之戈不亦愚乎抑亦聊以一擲也杜氏之宗在管江者至今猶盛然皆莫知表章秀才者而陸高士子曰經旦頻請予志其遺兆予故不辭而銘之共辭曰
由管江而東爲童谷是爲吾先人再世避地之區其于秀才之事葢所目擊而唏噓嗚呼崩雲裂瀑如聞英爽之踟蹰平陵黃犢剩茲殘墟
◆雪竇山人墳版文
雪竇山人魏耕者原名璧字楚白甲申後改名又別名甦慈谿人也世胄顧少失業學爲衣工于苕上然能讀書有富家奇其才客之尋以贅壻居焉因成諸生國亡棄去先生所交皆當世賢豪義俠志圖大事與於苕上起兵之役事敗亡命走江湖妻子滿獄弗恤也久之事解乃與歸安錢纘曾居苕谿閉戸爲詩酷嗜李供奉長洲陳三島尤心契之東歸遊會稽有張近道者好黃老管商之術以王覇自命見詩人則唾之曰雕蟲之徒也而其里人朱士稚與先生論詩極傾倒近道見之亦輙痛罵不置然三人者交相得因此并交纘曾三島稱莫逆先生又因此與祈忠敏公子理孫班孫兄弟善得盡讀淡生堂藏書詩日益工然先生於酒色有沉癖一日之間非酒不甘非妓不寢禮法之士深惡之惟祁氏兄弟竭力資給之每先生至輙爲置酒呼妓而朱張數子左右之久之先生又遣死士致書延平謂海道甚易南風三日可直抵京口己亥延平如其言幾下金陵已而退軍先生復遮道留張尚書請入焦湖以圖再舉不克是役也江南半壁震動旣而聞其謀出於先生於是邏者益急纘曾以兼金賄吏得稍解癸卯有孔孟文者從延平軍來有所求於纘曾不饜并怨先生以其蠟書首之先生方館於祁氏邏者猝至被執至錢塘與纘曾俱不屈以死妻子盡没班孫亦以是遣戌初諸子之破産結客也士稚首以是傾家近道救之得出獄而近道竟以此渡江遇盗而死己亥之役三島亦以憂憤而死眞所謂白首同歸者矣嗚呼諸子並負不世之志而遭逢喪亂相繼以不良死則百六之厄也先生旣死山陰李達楊遷經營其喪甚力亦以是遣戍而錢塘孫治卒購得先生骨塟之南屏其後改塟於靈隱石人峯下改題曰長白山人之墓鄞人墓在湖上者楊職方文琮同以是年死而次年張尚書蒼水亦塟焉時呼曰三忠之墓先生之居於苕上爲晉時二沈高士故山故有息賢堂因名其集曰息賢堂集自言其前身乃劉公幹也粵人□□□不可一世獨心折先生之詩嘗曰平生梁雪竇是我最知音一自斯人死三年不鼓琴是矣□□葢嘗再從先生寓鄞其風格頗相近云楊職方之墓在孤山

鮚埼亭集卷第九 鄞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碑銘
◆明故權兵部尚書兼翰林院侍講學士鄞張公神道碑銘
世祖章皇帝之下江南也浙東拒命雖一歲遽定而山海之間告警者尚累年吾寧之首事者爲錢沈二公其間相繼殉節者四十餘人而最後死者爲尚書張公方錢忠介公之集師也移檄會諸鄕老俱未到獨公先至忠介相見且喜且泣旣舉事卽遣公迎監國魯王於天台王授公爲行人至会稽賜進士加翰林院編修兼官如故入典制誥岀籌軍旅公雖與忠介共事而持議頗不盡同閩中頒詔之使至議開讀禮張公國維與熊公汝霖爲一議朱公大典與忠介爲一議公岀揭以爲當如張公之言因請自充報使入閩以釋二國之嫌王從之及自閩還累有建白不見用江干之破也公泛海入翁洲道逢富平將軍張名振扈王入閩公從之旣至招討使鄭成功以前頒詔之隙修寓公之敬於王而不爲用公勸名振還石浦招散亡以謀再舉乃偕還王加公右僉都御史時威鹵侯黃斌卿守翁洲名振以石浦之軍與爲犄角明年松江提督吳勝兆請以所部來歸斌卿心不欲徃而故都御史沈公廷揚御史馮公京第與公並勸名振應之遂監其軍以行至崇明大風覆舟沈公死之公與名振等皆被執有百夫長者識公導之使走乃得至公之故壬午房考知諸曁縣錢氏七日間道復歸翁洲時忠介已奉王出師於閩浙東之山寨亦群起遥應之公乃集義從於上虞之平岡山寨之起也因糧於民民始以其爲故國也共餉之而其後遂行抄掠民苦之其不以橫暴累民者祗李公長祥東山寨王公翊大蘭山寨與公而三履畝輸賦餘無及焉庚寅閩師潰諸將以王保翁洲名振當國召公以所部入衛加公兵部右侍郞兼官如故辛卯浙之提督田雄總兵張炢海道王爾祿並以書招公公峻詞拒之是秋大兵下翁洲名振奉王親搗吳淞以牽制舟山之師拉公同行翁洲陷公扈王再入閩次鷺門時鄭成功軍甚盛旣不肯奉王諸藩畏之亦莫敢奉王而公獨以名振之軍爲王衛時時激發諸藩使爲玉致貢然公極推成功之忠嘗曰招討始終爲唐眞純臣也成功聞之亦曰侍郞始終爲魯豈與吾異趨哉故成功與公所奉不同而其交甚睦癸已冬復間行入吳淞寻招軍於天台次於翁洲明年軍於吳淞会名振之師入長江趨丹陽掠丹徒登金山望石頭城遥祭孝陵三軍慟哭失聲烽火逮江寧時上游故有宿約而失期不至左次崇明甲午再入長江掠瓜州侵儀眞抵燕子磯而所期終不至復東下駐翁洲是役也故誠意伯劉孔昭亦以軍会或曰孔昭南都之亂臣也公何以不絕之公曰孔昭罪與馬阮等然馬阮再賣浙東而孔昭以操江親兵栖遲海上者蓋累年矣則其心尚有可原倘疾之已甚使爲馬阮浙東之續將何補乎聞者服之是年名振卒遺言以所部付公自公平岡入衛之後部下不滿三百至是始盛乙未成功貽書於公謀大舉丙申公軍於天台是冬軍於閩之秦川丁酉大兵遷翁洲之民公還軍翁洲時王已去監國號通表滇中戊戌滇中遣使加公兵部左侍郞兼翰林院學士江督郞廷佐以書招公公峻詞拒之是年七月成功以師会公北行仍推公爲監軍泊舟羊山羊山多羊見人馴擾不避然不可殺殺之則風濤立至至是軍士不信殺而烹之方熟而禍作碎船百餘義陽王溺焉復還軍翁洲治舟明年五月成功会公於天台悉師以行游軍至於鄞之東鄙師次崇沙公曰崇沙江海之門戸也有懸洲可守不若先定之以爲老營倘有疎虞進退可依也不聽而公請以所部爲前軍向瓜洲時大兵於金焦間以鐵鎻橫江所謂滚江龍者也譚家洲岸皆西洋大礟雷鍧而公孤軍出入其間成功遣水師提督羅藴章以所部助公又令善泅水者斷滚江龍而支軍進奪譚家洲礟相約滚江龍旣斷則公卽進踞上流奪其木城以夾擊之滚江龍雖斷然舟多應礟而没不得前公登舵樓焚香祝天飛火夾船而墮遂以十七舟竟渡公渡而譚家洲守礟者亦走木城俱潰操江都御史朱衣祚被禽明日成功始至城中岀戰不利提督管効忠走攻城克之議師所向成功欲直趨江寧公請先取鎭江成功恐江寧之來援也公曰吾但以偏師水道薄觀音門彼將自守不暇何援之爲成功卽請公行未至儀眞五十里士民迎降六月二十七日成功來告鎭江之捷公兼程晝夜進次日扺觀音門而致書成功請以步卒陸行赴白下時江督郞廷佐懼甚不意成功卒以水道來大兵之征黔者凱旋聞信倍道而至請同守城於是嚴僃已具七月朔公哨卒七人乘虛入江浦初四日成功水師方至次日公所遣別將以蕪湖降書至成功謂蕪湖爲江楚所徃來之道請公徃扼之公頗以成功年少恃勇爲憂欲留軍中與之共下江寧而後發辭之不得乃至蕪湖相度形势一軍出溧陽以窺廣德一軍鎭池州以遏上流之援一軍拔和州以圖采石一軍入寧國以逼東道休歙諸城大江南北相率來歸其已下者徽州寧國太平池州四府廣德和無爲三州當塗蕪湖繁昌宣城寧國南寧南陵太平旌德貴池銅陵東流建德靑陽石埭涇巢含山舒城廬江高淳溧水溧陽建平二十四縣初公之至蕪也軍不滿千船不滿百但以大義感召人心而公師所至禁止抄掠父老爭出持牛酒犒師扶杖炷香望見衣冠涕泗交下以爲十五年來所未見瀕江小艇載果蔬來貿易者如織公軍人以舡板援之而上江濱因呼爲船板張公之軍公所至城邑入謁先聖遺臣故老赴見者角巾抗禮撫慰懇至守令則靑衣待罪考其政績而去留之遠方豪傑延問策畫勉以同仇多有訂師期而去者日不暇給於是徽州降使方上謁而江寧之敗問至初公貽成功書以師老易生他變宜遣諸將分取句容丹陽諸城邑如白下出援則首尾夾擊之如其自守則堅壁以待倘四面克復收兵日至白下在掌中矣成功以累捷又聞江北如破竹謂城可旦夕下雖有遣水師提督羅藴章招撫吳会之命而未行但命八十三營牽連立屯安設雲梯地雷并造木栅而蘇松總兵梁化鳳等以馬步兵相繼至浙之駐防兵亦來援長驅入城莫之遏者前锋將余新銳而輕士卒樵蘇四出營壘一空化鳳諜知之以輕騎襲破前屯擒新以去成功倉卒移帳質明軍竈未就大兵傾城而出諸營瓦解成功之良將甘輝亦以馬躓被禽死之軍遂大潰初議取崇沙甘輝之言與公合及議遏蘇常援兵輝言亦與公合而成功皆不聽以致敗公之聞信也以爲雖敗未必遽登舟雖登舟未必遽揚帆雖揚帆亦必入鎭江以圖再舉故彈壓列城秘不使諸將知而更貽成功書以爲勝负兵家之常乞益百艘以相助不知成功并撒鎭江之師竟入海先是鎭江之捷漕督以師援江寧中道溺死松帥馬逢知密以書請降其自廵撫而下皆欲出走故公勸成功持久以觀變旣不得請江督郞廷佐等復以書招公公峻詞拒之廷佐乃發舟師以扼公歸路期必得公而後已公與諸將議以下流已梗而九江一帶尚未知我之敗我麾下已萬餘前此豪傑來見者又多成約不如直趨鄱陽招集故楊萬諸家子弟以號召江楚八月七日次銅陵與大兵之援白下者遇公奮擊敗之沈其四舟是夕大兵以不利引而東下礟聲轟然而公軍誤以爲來刼營遂潰或勸公入焦湖慈溪義士魏耕遮道說公以爲焦湖入冬水涸不可駐軍而英霍山寨諸營尚多耕皆識其魁請入說之使迎公乃焚舟登陸士卒願從者尚數百人十七日入霍山寨已受撫不納乃次英山甫度東溪嶺而追至士卒紛竄相依止一童一卒迷失道賂土人爲導變服夜行天明而踪跡者多導脫身去又以賂解散諸踪跡者然而茫然不知所之念有故人賣藥於安慶之高河復賂一土人導以徃至則故人適他出而其友有識公者蓋亦以觀變從江上來至安慶者也遂導公由樅陽出江渡黃湓抵東流之張灘陸行建德祁門山中公方病瘧力疾零下至休寧買棹入嚴陵又恐浙人之多識之也改而山行自東陽義烏以出天台公之在途中也海上人未知所向或曰抗節死安慶或曰殞英霍山寨中或曰爲浮屠矣父老多北向泣下者及聞公至婦女皆加額壺漿迎之人謂是役也以視文丞相空坑之逃其險十倍過之而其歸則郭令公之再至河中也遂駐節天台樹纛鳴角故部漸集成功聞公還亦喜遣兵來助公公廵視天台海上有長亭鄕者多田而苦潮乃募諸義民築塘以捍之至今猶蒙其利乃遣人告敗於滇中且引咎滇中賜公專勅慰問加官尚書兼官如故明年移師林門寻軍於桃渚時大兵兩道入海討成功皆失利而成功以喪敗之餘雖有桑榆之捷不足自振乃思取臺灣以休士公聞之不喜辛丑引軍入閩次於沙關成功已抵澎湖公遣幕客羅子木以書挽成功謂軍有進寸無退尺今入臺則將來兩島恐并不可守是孤天下之望也成功不聽成功雖東下而大兵尚忌之懼其招煽沿海之民於是有遷界之役沿海之民不願遷大兵以威脅之猶遲延不發公頓足歎曰棄此十萬生靈而爭紅夷乎乃復以書招成功謂可乘此機以取閩南成功卒不能用公遺書故侍郞王公忠孝都御史沈公荃期徐公孚遠監軍曹公從龍勸其力挽成功而卒不克公孤軍徘徊兩島要其劉琨祖逖之志未嘗一日忘也而滇中事急公復遣子木入臺苦口責成功以出師成功方得臺不能行公乃遣職方郞中吳鉏挾帛書間道入鄖陽山中欲說十三家之軍使之撓楚以救滇十三家已衰敝不敢出師壬寅滇中遂陷成功亦卒於臺公哭曰已矣吾無望矣復還軍林門会閩南諸遺老以成功卒謀復奉魯王監國貽書來商公又喜卽以書約故尚書盧公若騰而下勸以大舉又擬上詔書一道又以書約成功子經勸以亞子錦囊三矢之業於是公厲兵束裝以待閩中之問是年浙督趙公廷臣與中朝所遣安撫使各以書招公公復安撫書大畧言不佞所以百折不回者上則欲匡扶宗社下則欲保捍桑梓乃因國事之靡寧而致民生之愈蹙十餘年來海上芻茭糗糒之供樓櫓舟航之費敲骨吸髓可爲惕然况復重之以遷徙訖以流離哀我人斯亦已勞止今執事旣以保兵息民爲言則莫若盡復濱海之民卽以濱海之賦畀我在貴朝旣捐棄地以收人心在不佞亦暫息爭端以俟天命當與執事從容羊陸之交别求生聚敎訓之區於十洲三島間而沿海藉我外兵以禦他盗是珠厓雖棄休息宜然朝鮮自存艱貞如故特恐執事之疑且畏耳則請與幕府約但使殘黎朝還故土不佞卽當夕挂高帆不重困此一方也又復督府書執事新朝佐命僕明室孤臣區區之誠言盡於此閩南消息旣杳鄭經偷安海外公悒悒日甚壬寅冬十一月魯王薨於臺公哭曰孤臣之栖栖有待徒苦部下相依不去者以吾主上也今更何所待乎癸卯遣使祭告於王甲辰六月遂散軍居南田之懸嶴懸嶴在海中荒瘠無人山南有汊港可通舟楫而其北爲峭壁公結茅焉從者惟故叅軍羅子木門生王居敬侍者楊冠玉將卒數人舟子一人初公之航海也倉卒不得盡室以行有司係累其家以入告世祖以公有父弗籍其家卽令公父以書諭公公復書曰願大人有兒如李通弗爲徐庶兒他日不憚作趙苞以自贖公父亦潛寄語曰汝弗以我爲慮也壬辰公父以天年終鄞人李鄴嗣任其後事大吏又强公之夫人及子以書招公公不發書焚之已亥始籍公家然猶令鎭江將軍善撫公夫人及子而弗囚也嗚呼世祖之所以待公者如此蓋亦自來亡國大夫所未有而公百死不移不遂其志不已其亦悲夫於是浙之提督張炢懼公終爲患期必得公而後已公之諸將孔元章符瑞源等皆內附已而募得公之故校使居翁洲之補陀爲僧以伺公会公告糴之舟至以其爲故校且已爲僧不之忌也故校出刀以脅之其將赴水死又擊殺數人最後者乃告之曰雖然公不可得也公蓄雙猿以候動靜舟在十里之外則猿鳴木杪公得爲備矣故校乃以夜半出山之背攀藤而入暗中執公并子木冠玉舟子三人七月十七日也十九日公至寧杰以轎迎之方巾葛衣而入至公署嘆曰此沈文恭故第也而今爲馬廐乎炢以客禮延之舉酒屬曰遲公久矣公曰父死不能塟國亡不能救今日之舉速死而已數日送公於杭出寧城門再拜嘆曰某不肖有孤故鄕父老二十年來之望炢遣官护行有防守卒史丙者坐公船首中夜忽唱蘇子卿牧羊曲以相感動公披衣起曰汝亦有心人哉雖然吾志已定爾無慮也扣舷和之聲朗朗然歌罷酌酒慰勞之而公之渡江也得無名氏詩於船中有云此行莫作黃冠想靜聽先生正氣歌公笑曰此王炎午之後身也浙督趙公寄公獄中而供帳甚隆許其故時部曲之內附者皆得來慰問有官吏願見者亦弗禁公終日南面坐拱手不起見者以爲天神杭人爭賂守者入見或求書公亦應之嗚呼制府之賢良在張洪範之上然非仁祖如天之大度則褒忠之禮亦莫敢施非公之忠亦無以邀仁祖之惓惓也九月初七日公赴市遥望鳳凰山一帶曰好山色賦絕命詞挺立受刑子木等三人殉焉公諱煌言字元箸别號蒼水浙之寧波府鄞縣西北廂人也父刑部員外郞圭章祖應斗曾祖尹忠太夫人趙氏感異夢而生公公神骨淸削勁挺生而跅迤不羈喜呼盧無以償博進則私斥賣其生産刑部怒先宗伯公之中孫穆翁雅有藻鑒曰此異人也乃以巳田售之得金三百兩爲淸其逋而勸以折節讀書思陵以天下多故令諸生於試經義後試射諸生從事者新莫能中公執弓抽矢三發三中舉崇禎壬午鄕試感憤國事欲請纓者累矣而卒以此死公初以爭頒詔事與同里楊侍御文瓚忤遂不復面及戊子侍御一門死節公哭之慟曰负吾良友所親有失節者公從海上貽之書曰汝善自衛勿謂鞭長不及汝吾當以飛劒斬汝公之初入海也嘗遭風失維飄至荒島絕食夢一金甲神吿之曰贈君千年鹿遲十九年還我次早果得一鹿蒼色人食一臠積日不餓及被執又夢金甲神來招之葢十九年矣雅精壬遯之學己亥之渡東溪也占得四課空陷方大驚而兵至糴舟未返卽以金甲之夢占之大凶方呼居敬告之而兵至生於萬歴庚申六月初九日得年四十有五娶董氏子萬祺並先公三日戮於鎭江女一卽歸予族祖穆翁爲子婦予族母也初杭有舉人朱璧者抗詞作保狀以百口保萬祺母子不得今以再從子鴻福爲公後公之未死也嘗賦詩欲葬湖上岳忠武王于忠肅公二墓之間於是鄞人故御史紀五昌捐金令公甥朱相玉購公首而杭人張文嘉沈橫書等殮之有朱錫九錫蘭錫旂錫昌兄弟者豫爲公買地經紀之而鄞人萬斯大等塟之南屏之陰從公志也姚江黃公宗羲爲之銘子木等三人附焉至今七十餘年每逢春秋佳日游人多以炙雞絮酒酹公墓下者而吾鄕亦以公忌日祭之羅子木者名綸以字行溧陽人也己亥公在江上子木挾策上謁公以其少年而负奇氣有淸河李萼之目欲留之幕中以父老辭及公之蕪關子木之族父藴章故在成功軍中引見成功江寧之敗也子木涕泣頓首固請成功無遽去而不能得成功因强子木奉父泛海子木至海上不欲叅成功軍事旋奉父北行將赴公營卒與大兵遇格闘子木墜水得救起而其父被縛去子木展轉閩南思出奇計以救父逾時不得音問嘔血幾死復赴公營公勉以立功卽爲報仇遂相依不去以死冠玉鄞人制府以其年少將脫之固請從死王居敬者字畏齋一字采薇黃巖人也公被執居敬以計得脫其後爲僧名超遯頗能言公遺事亦不负公者而前此誘執公之故校得以功授千戸奉大帥命廵海島猝遇公之舊將憤其害公執而殺之予嘗謂公解軍而後已將以懸嶴爲首陽向非張杰生事徼功公似可以無死然是時公猶未五十非甘心黃冠以老者也若留公至十年以徃三藩之禍公決非肯晏然坐視者而謂中土能忘情於公乎此文山之所以不見保於夢炎也且天下無惜死之忠臣剖肝絕腹正所以全歸也公丙戌以前文字皆無存者今所存者有奇零草甲辰六月以前之作也水槎集其雜文也北征錄已亥紀事之編也采薇吟則散軍以後之作而蒙難諸詩附焉共八卷公旣愛防守卒史丙之義遂日呼與語因得藏公之集有宜興人徐堯章者從丙購之曰公之眞跡吾日夕焚香拜之不可以付君堯章乃抄以歸嗚呼吾鄕死事諸公公爲最後而所成亦最偉然世人但知夸公之忠誠而予更服公之經畧故涉歴山海之間且耕且屯而民樂輸賦招撫江北三十餘城而市不易肆小住緱城而陂塘之利傳之無窮惟其深仁以成遺愛斯在古人中諸葛孔明渭南之師不過爾爾諸葛有荆益之凴藉所以得成三分之業而公無所資終於賫志以死則天也嘗有盗公之衣者部下禽而獻之公曰衣在我爲我煖在爾爲爾煖其煖一也卽以其衣賜之其大度如此姚江黃公之志其敘公北征稍詳而前後多所罣漏至於公之官階終尚書浙督趙公曾以其印上之而高氏雪交亭集以爲閣學黃氏墓志以爲侍郞皆不合翁洲新志則謂公於已丑已官尚書亦不合若杭人吳農祥所作公傳尤誕妄不足取信予乃攷公集中諸事跡合之野史所紀并得之先族母之所傳者別爲碑銘一篇或曰公子萬祺在鎭江故嘗有侍婢舉一子守者憐其忠嗣私爲育之然今無可攷矣其銘曰
天柱不可一木撐地維不可一絲擎豈不知不可聊以抒丹誠亦復支吾十九齡啼鵑帶血歸南屏他年補史者其視我碑銘
附舊寄萬編修九沙札
黃先生作蒼翁志但據北征錄爲藍本大叚踈漏不止誤以尚書爲侍郞也如江上爭頒詔一案是蒼翁始終爲王脈絡中間又能轉移鄭氏使化其舊隙爲我合力是蒼翁最大作用晩年欲再奉王起事及力必不逮而後散軍是蒼翁始終爲王結果此乃十九年中三大節目也而黃先生皆不及之答王安撫書前半如謝叠山之却聘後半如陳叅政文龍請漳泉三府以存宋祀之旨皆不應不錄而王之薨在壬寅冬十一月可以攷正口口別有考尊諭令某別撰碑文一首某文豈敢續黃先生之後然考証遺事所不敢辭謹呈上

鮚埼亭集卷第十 鄞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碑銘
◆明太傅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華亭張公神道碑銘
順治八年辛卯九月大兵破翁洲太傅閣部畱守華亭張公闔門死之大兵入其家至所謂雪交亭下見遺骸二十有七有懸梁間者亦有絶繯而墜者其中珥貂束帶佩玉者則公也廡下亦有冠服儼然者則公之門下儀部吳江蘇君兆人也有以兵死者則諸部將也亦有浮尸水面者大兵爲之驚愕却步歎息遷延而退命扃其門鄞之諸生聞性道時在隨征府倅喬鉢幕中聞而亟往視之思爲之殯顧滿城鼎沸無所得棺公之故將汝都督應元巳爲僧補陀公前此曾託孤者也翌日入城謁帥府乞葬故主諸大將皆怒曰汝主久抗天命以拒天兵汝其餘孽也方竄伏不暇敢來葬此骨耶命駈岀斬之應元曰山僧本戴頭而來得葬故主當歸就僇乞假命一日耳提督金礪憫之乃曰是岀家人姑貰之於是應元舁公尸出城性道與定之諸生謝歸昌及補陀僧心蓮等募鄕民舁公眷屬及賓從等尸出城然卒無所得棺乃以火化之貯以三大甕其一貯公骨其一貯公四姬一婦一女孫諸婢骨其一貯儀部以下骨葬於補陀之茶山茶山者應元所築寶稱菴以避人者也時公尚有一孫茂滋遺命勿死以全宗祀以俘入鄞次年十月始得放還茂滋將負公骨以歸應元以道梗令先載木主歸祔瘗先塋而徐俟後期未幾茂滋亦卒公無後應元乃不復歸公骨而身居寶稱菴以奉公墓未幾應元亦卒寶稱菴圯公墓遂沒於榛莾間雍正丙午予遊補陀諸僧導予遊故蹟予槩弗往而先登茶山求公埋骨之地尚有一石題曰張相國墓隱秀菴僧百成予宗人也謂予曰子旣肅拜公墓曷爲文以紀之其麗牲之石吾當謀之以爲山中之重嗚呼荒山野冢非有石麟辟邪翁仲之儀也非有墓田丙舍之寄也然則百成之惓惓于此其亦重可感也予乃博考唐魯二王野乗參之明史折衷於茂滋所述論定其異同以爲公碑按公諱肯堂字載寧別號鯢淵南直隸松江府華亭人也天啟乙丑進士釋褐知大名之濬縣流宼方充斥河南彰德等府烽火相望與大名秪隔一河公練民兵沿河立堡团甲禦宼宼至舉礟擊之莫敢渡者大名守盧公象昇以爲能令濱河諸縣皆倣之因盡行其法於畿南其後所謂天雄軍者也以考最擢御史崇禎八年流賊陷鳯陽皇陵震驚公疏劾閣臣且條上滅賊方略有五寻出按福建時撫軍沈公猶龍亦松産良吏也公與之同心勦撫海寇閩氛稍輯力薦徐公世明之廉卒爲安撫還朝掌河南道疏言監司營競紛紜意所欲就則保畱久任意所欲避則易地借才今歲燕秦明歲閩粤道路往返動以數千程限稽遲多踰數月故有一番之更移者必多一番之擾害帝是之十二年疏言裁練之法當以屯實練如欲求練總練備之官先於衛所世弁求之而卽屬以淸核本屯之任欲得兵卒宜卽於衞所官軍餘子中選之而卽令補其久虛之伍欲求兵餉宜盡查各衞所軍產原額復之而卽課以開墾之事舉一練務卽可復一屯職選一新兵卽可還一舊餉河北山東地相錯一方奏効餘可迎刃辦也章下所司當是時亾國之政莫甚於練餉而屯田雖有二撫不過虛語使能以公言實力行之可捄其弊而爲時巳晩終不能用楊嗣昌出督師逮熊文燦公知嗣昌之必仍用撫也疏言文燦喪師辱國今輔臣出賊又必以撫乞憐伺間而動請著爲例自今有爲撫議者議出編氓行伍以奸細反間論議岀道將紳衿以通賊論議岀督撫鎭帥以誤國論疏人嗣昌果大愠奉旨詰責十四年言嗣昌受事且二年賊勢日横宜解其權詔未報而嗣昌巳死是冬公言今討賊之人甚多巡撫之外更有撫治總督之上又有督師位號雖殊事權無別今楚自報捷豫自報敗甚至南陽失守禍中宗藩督師職掌安在試問今督師者將居中而運以發從指示爲功乎抑分賊而辦以焦頭爛額爲事乎今爲秦保二督者將兼領提封相爲犄角之勢乎抑遇賊卽勦專提出境之師乎今爲撫者將一禀督師之令進退惟其指揮乎抑兼視賊之急可以擇利乎凡此肯綮中樞冥冥而決諸臣憒憒而任至失地喪師中樞紏督撫以自解督撫又互相委以謝愆而疆事不可問矣下所司詳議於時天子憂勞殊甚頗成操切之治大吏稍不當意輒置於理而荒殘之地逋稅至數十萬征輸愈迫流亡愈多適大祲二京山東西河南陜西等處人相食大吏以餉匱乏故令有司催科如故公疏言天災可畏宜行寛大之政今任繭絲之吏以求必不可得之糧弱者轉死溝壑強者嘯聚山林是驅之爲盜也長官一切以法從事囹圄盈滿而盜不可除其不爲盜者皆以餓致奄奄何以禦盜宜下肆赦之條捐逋欠招流亡赦過誤開自新庶幾可以挽囘天意会召舊輔周延儒入京公面陳要務延儒是公言捐糧五百餘萬淸冤獄以千計皆公之力十六年疏請休復向來言事諸臣謂諸臣率意敷陳罪止成於狂戅在聖明薄從降罰法姑予以困橫然夷考諸臣所言或議征求宜緩或陳刑獄宜寬或紏行間功罪之淆或爭朝端名節之重或紏巨奸於氣燄方張之日或詆近侍於威權思竊之時一腔忠愛天日臨之偶爾摧折便作逐臣雖盛世原無棄人何官不可自効然使之囘翔下位何如竟予賜環得旨俞允於是原降科臣李淸等皆得召用自公掌道凡所敷陳不墮同時門戸詭激之習皆其可見之施行者是年陞大理寺丞尋以都御史撫福建時調閩師赴登需餉七萬公陛辭面奏言恐力難猝任于是大學士黃公景昉助公請分其半于粤初下車平漳南大盜總兵鄭芝龍舊以作亂海上受撫官至大將頗倚巢窟跋扈芝龍招大盜五十餘人報公欲爲標下用公曰勦盜元戎職也未有朝命而擅受降則不可以疏告於朝得嚴旨悉斬之芝龍以此恨公南中稱制遣部將周蕃帥師助防江璽書奬諭汀州賊閻王猪婆營盤踞簾子洞南贑巡撫李永茂告急公親征之招撫數百人令知寧化縣于華玉率以勤王詔復用閩督學郭之奇爲翰林且予超擢公力言其非而止南中失守芝龍弟鴻逵奉唐王至公具啟迎之王復書以兩京淪沒陵寢暴露懷枕戈復讎之志而無其地流離蹈海幾作波臣惟天南一片地先生保障以待中興高皇在天之靈實式憑之書至急以書約漳浦黄尚書道周尚書故自浙入閩馳至芝龍意頗猶豫而以其弟鴻逵所迎勉就約六月監國七月稱制晉公副樞再晉總憲公面陳恢復大計因言江干之禍皆由罪輔馬士英又加以棄主而逃今聞其在浙法所不赦故唐王登極詔中卽發其罪士英叩關自理七疏皆不納而芝龍力爲之請詔令其恢復杭州始申雪於是士英竟不得入芝龍益恨王銳意中興顧后曾氏以知書又前同在高牆中食淡攻苦相憐頗參預外事王臨朝則后垂簾座後共聽政公疏言本朝高文二后皆有聖善之德助成王業然皆宮闈之中嘿爲贊助若垂簾之制非聖世所宜不可以示遠人疏人曾后恚王遂疏焉說者謂唐王在烈廟時有英察之稱而溺于內愛如此有以知其不能成大功也芝龍無意恢復亦惡公之日以親征勸王思黜之猶以翌戴功晉太子少師官冡宰仍兼憲長而以其私人爲巡撫奪其兵又令總理畱務造器轉餉八月又遣監臨秋試葢外之也尋詔以冡宰專掌院事而以銓事屬之曾公櫻丙戌正月公累疏請兵詔加公少保兼戸部工部尚書總制北征雖奉旨賜劍撫鎭以下許便宜從事而不過空言時公孫茂滋家居方遣汝應元歸省之而吳淞兵起夏文忠公允彝陳公子龍爲之魁汝應元者雄俊人也以公命奉茂滋發家財助軍閩中授應元御旗牌總兵官巳而兵敗徐公孚遠浮海赴公而茂滋亦與應元至爲公言吳淞雖事不克而敗卒猶保聚相觀望倘有招之者可一呼而集公乃請王自親征由浙東而已以舟師由海道抵吳淞招諸軍爲犄角所謂水師之議也曹文忠公學佺力贊之謂徼天之幸在此一舉乃捐餉一萬以速其行且言當乗風疾發公請以徐公孚遠朱公永祐趙公玉成參其軍皆故吳淞諸軍領袖也周公之夔則故蘇推官舊與東林有隙者至是家居起兵報國甚勇且熟于海道故公亦用之而以平海將軍周鶴芝爲前軍定洋將軍辛一根爲中軍樓船將軍林習爲後軍詔晉公大學士行有日矣芝龍密疏止之以郭必昌將步卒先公發而令公待命島上必昌受命遂不出三关一步而公以數舟入海徘徊島上者半載朝事不復相聞郵筒亦隔絶六月復下督師之命軍資器械并餉三萬巳爲芝龍所取公自募得六千人七月聞王親出師延平且幸贛州方引領望消息而芝龍引大兵入追王及之公痛哭誓不欲生時公屯鷺門其旁爲東石卽芝龍所居也会鶴芝軍至勸公以爲封疆之臣封疆失則死之今公奉北伐之命非封疆臣也不如振旅以爲後圖公乃入其軍鶴芝亦以盜起海上至大將然其人忠順非芝龍比故公之岀師欲以爲先鋒時鶴芝爲楊耿所紏公請宥而用之及芝龍之降以書招鶴芝計事鶴芝會之道遇公公止之鶴芝不信旣至知其決降遂與公謀岀師破海口諸城大兵勢盛鶴芝度不能抗由閩入浙有周洪益者蕩湖伯阮進部將也劫公於路踉當入翁洲翁之總兵官黃斌卿者無遠略雖外致隆禮館公於參將故署而公所言弗用也但謀據翁厚自封殖以偷安海外鶴芝議乞日本師已有成約葢鶴芝故與日本國王善故也斌卿沮之鶴芝怒入閩斌卿乃自遣其弟孝卿副安昌王以行日本不見鶴芝師卒不出公不得志栽花種竹於圃中作寓生居記以見志其詞曰張子以視師之役航海就黄侯虎痴于翁侯館余參戎之署中有舊池臺焉張子葺治之踰兩春秋稍成緒忽自咎曰余何人也兹何時也不養運甓之神而反躬灌園之事余其有狂疾哉偶讀本草寓生之木一名續斷則又憮然歎曰有是哉是木之类余也夫是木之植本也不土而滋有似于丈夫之志四方其附物也匪膠而固有似于君子之交有是哉是木之類余也雖然是木之自託其生也甚微而利天下之生也甚溥余安能比於斯木哉余也生世寡諧而姓名時爲人指以故不能爲有用之用如楩楠栝柏之大顯於時而又不能爲無用之用如擁腫拳曲之詭覆其短以至戴鼇三傾檠曦再昃疆孤撐而羣撼之蝥先登而下射之浸假而朝宁之上荆棘生焉余因爲溝斷浸假而棄置之餘風波作焉余因爲梗飄浸假而師旅之命湯火蹈焉余因爲槎泛斯時身萍世絮命葉愁山直委此七尺以幾幸於死之得所而吾事畢矣寧計海上有島島中有廬廬傍有圃又有地主如黄侯舍葢公堂下孺子榻乎夫旣適然遇之則亦適然寓之而已聞之三宿桑下竺乾氏所訶而郭林宗逆旅一宿無間焚掃予嘗校其意辄以爲竺先生似伯夷蓋視天下無寓非累而是處欲祛之者也郭先生似柳下惠蓋視天下無寓非適而是處欲安之者也今余將空無生之累以就有道之安則文山之牽舟住岸其視易京郿塢將孰險孰夷耶彼共榮悴於同臭之根而保貞萎於特生之幹亦若是則已矣若夫死不徒死必有補於綱常生不徒生必有裨於名敎如兹木之佐俞扁而起膏肓則余方以此自期世亦以此相責非兹言所能槩也然而感慨係之矣又貽姚江黃都御史宗羲書曰銅槃之役僕惡敢後顧飄梗隨流安假黄鵠之一羽皆指斌卿之擅命不肯與諸軍協力而思據彈丸以老也無何而張名振等奉魯王至公力勸斌卿奉迎不聼諸軍問罪於翁斌卿累敗乃求救于公公爲之上章待罪請使之改心事君名振等不可斌卿遂死王入翁以公爲大學士輔政公虛所居邸以爲王宮時從王至者太保沈閣部宸荃以公耆德宿望讓爲首揆宸荃以疾請休公獨相加太傅張名振之殺王朝先也公力解之而不能得國事盡歸名振公亦不得有所豫每飛書發使不如意者十九則憤恨不食咄咄終日然老成持正中外倚之翁人有欲納女於王者公聞其已嘗許嫁於人疏諫王遽却之築雪交亭于邸中夾以一梅一梨開花則兩頭相接嘗歎謂蘇兆人汝應元曰此吾止水也兆人對曰公死兆人必不独生公撫其孫茂滋顧應元曰下官一綫之託其在君乎應元曰諾於是應元披緇赴補陀而兆人始終從公又二年而大兵至張名振奉王搗吳淞思以牽制大兵而以公爲畱守公遣蕩湖伯阮進邀擊大洋風反師熸大兵直抵城下安洋將軍劉世勛固守力竭城陷先一夕少保禮部尚書吳公稚山至作永訣詞虛名廿載誤塵寰晩節空愁學圃閒難賦歸來如靖節聊歌正氣續文山君恩未報徒長恨臣道無亏在克艱畱與千秋靑史筆衣冠二字莫輕刪因集家屬曰無爲人辱及晨諸姬方氏周氏畢氏冡婦沈氏卽茂滋母也女孫茂漪俱先投繯諸姫姜氏投水畢姫先登姜姬止之曰死亦當以序莫匆匆也公曰善乃以序而上及諸僕婦諸婢之從死者公謂茂滋曰汝不可死其速去然得全與否非吾所能必也公投繯梁塵甫動家人報蘇儀部縊廡下矣公亟呼酒往酹之曰君少待我復入繯九月初二日也茂滋狂號欲共死中軍將林志燦林桂掖之行甫出門而亂兵集茂滋脫去志燦桂等以格斗死守備吳士俊家人張俊彭歡皆絶脰死茂滋尋被執其得生也賴應元與鄞諸生陸宇燝前戸部董守諭董德偁崇明諸生宋龍大名前鄕貢進士蕭伯闇閩劉鳳翥定海諸生范兆芝等救之以免詳見茂滋所著餘生錄葢自天兵南下所向不血刃其以一郡抗命者曰贛曰金華其以一縣抗命者曰江陰至翁洲不過孤島如黑子而竟相支拄多所夷傷至使諸將皆以爲南下所未有于二京殆有光焉則元老之所以報國者良無媿矣嗚呼公以經世之才牽絲則爲循吏入臺省則爲名諫臣撫軍則爲賢節度顧皆不久其任未得展其用乃遭喪亂先翼戴於閩中事猶或可爲也而厄於悍帥及巳丑以後延殘息耳方肅魯定西平西蕩湖虎爭之際公卿危於朝露賴以至誠宿望調护其間試讀寓生亭記令人黯然神傷零丁惶恐之情形如在目前其云死不徒死則止水之先懺也補陀爲大士道場顧儒者所弗信得公之骨葬焉海島爲有光矣而制府聞公有絶命詞手跡懸賞募之一老兵得以獻制府賞之其人不受曰以慰公昭忠之意耳非羡公金也聞者賢之公生平以用世爲學不以詞章自見及蕭寥島上始稍有述作以遣日而高雅有承平之遺風惜兵革之後所存無百一而雪交亭自亂後公所植一梅一梨獨無恙浙東諸遺民如黄公宗羲接其種於姚江高公宇泰接其種於甬上至今二郡亦皆有雪交亭其銘曰
小白華峯睡香翩翩兮海印池邊玉盤盂如船兮縞衣素簪足淸歡兮遥望雪交南枝团团兮公乎驂箕遊此間兮百年過者曰是唐宰相魯公之阡兮
◆明太傅大學士張公神道碑側記
唐顏太師撰宰相宋廣平公神道碑别有神道碑側記葢卽碑陰一種補碑中所未及者也予撰張太傅碑旣畢隱秀菴僧百城以蘇儀部從公而死雖其事巳見於碑中而未得其詳請更記之予乃援廣平神道碑之例略序一通附於其側蘇儀部諱兆人字寅侯南直隷蘇州府吳江縣人也諸生少師事太傅江南失守亾命海上太傅相於翁洲薦授中書舍人尋晉儀部主事嘗謂大傅曰先生他日必死國事兆人當爲先驅時江陰黄公介子殉節或傳其獄中詩至翁太傅和之曰生死蜉蝣一瞬過於今踵頂正堪摩三年碧釀千秋血方寸丹排萬丈魔比宿定知親日月騎鯨猶覺劫風波六旬往矣聊乗化無事空嗟老去何儀部亦和之曰人生若寄易爲過忠孝家傳舊揣摩不改衣冠可爲士誤移頭面卽成魔浮雲過我空諸境止水澄心定衆波就義從容古所尚浩然正氣去如何吳尚書稚山以下皆和之當時海上諸臣晨夕聚首惟以一死相期而已及翁陷賦絶命詞曰保髮嚴口口扶明一死生孤忠惟自許義重此身輕書之衣上先拜太傅曰兆人行矣卽縊於雪交亭下太傅拜且哭以酒酹而後縊鄞戸部郞董守諭作翁洲七哀詩其第一首爲太傅第七首卽儀部也嗚呼太傅於甲申以前已至開府負天下重望不死固無以見魯衞之士儀部甫受一命於荒朝舍生恐後其有光於師門不亦大乎且太傅斷無不死之理而儀部若惟恐其不決者而以身先之較之生祭文山者更苦洛伽山水淸佳儀部長隨太傅翺翔其間在昔文山幕府如趙時賞杜滸輩同室同穴生死相從者鮮矣此可以爲太傅師弟淵源之樂事也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