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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新传

 天地虚怀一 2012-06-01

老子新传----道海玄微(九十八)----萧天石

    新传系据《史记》与《庄子》,而为之文理补充。《史记》老子传,系与庄子申韩合传,虽较墨子为详,然远不若《孔子世家》。孔子问礼于 老子,叹其犹龙,而传中所记,仅寥寥数语;若仅止乎此,孔子当不致兴犹龙之叹也。前人史料,可资参证者,厥唯《庄子》一书:庄之于老, 犹孟之于孔也,故其记述较详。且为一个大思想家作传,应使人读其传即可由之而想见其人,并由之而得其中心思想之主旨概略。愚生 也晚,不得见老子,然读其书,犹可想见其人,向往之心,无时或已;故特重为之撰新传,藉张绝学之幽渺,而正二千余年来之简失焉!凡 所引述,均有本源;于两千余年后,传两千余年前之大圣,并欲有以张道家之统绪,若妄为臆说,则不足以昭信于后人矣(读本传时,注 宜参究。注多精辟语)。

    老子者,①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③周守藏室之史也。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④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 面明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钩用,甚矣!夫人之难说也,道之难明邪?” 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甚矣,子之不 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岂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⑤

    孔子复言仁、义,⑥老子曰:“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久处,觏则多责。⑦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噆 肤,则通夕(夜)不寐矣。夫仁、义惨然,乃愤吾心;乱莫大焉。吾子使天下无先其朴。吾子亦放风而动,惚德而立矣,又奚杰然若负建鼓而求 亡子者邪?⑧且予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己朽矣,独其言在耳。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 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⑨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未闻道,求之于度数而未得,求之于阴阳而未得,复南之沛往见老子。⑩老聃新沫(沐),方将披发而干,慹焉似 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见曰:“丘也眩与?其信然与?向者先生形体,拙若槁木,似遗物离人,而立于独也。”老聃曰:“吾游于物之初。” 孔子曰:“何谓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尝为汝议乎其将。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 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化,而莫见其形。消息满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为,而莫见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归;始终相反乎 无端,而莫知其穷。非是也,且孰为之宗?”

    孔子曰:“请问游是。”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乐也。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至人。”孔子曰:“愿闻其方。”曰:“草食之兽,不疾易 薮;水生之虫,不疾易水;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夫天地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肢百体将 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而莫之能滑,而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弃隶者,若弃泥涂,知身贵于隶也。贵在于我,而不失于变;且万 化而未始有极也,夫孰足以患心已!为道者,解乎此?”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犹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脱焉!”老聃曰:“不 然。夫水之于沟也,无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孔子出以告 颜回,曰:“丘之于道也,其犹醯鸡与?微夫子之发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孔子归,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 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⑿

    老子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⒀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 去。莫知其所终!老子,隐君子也。⒁

    老子修道,其学以自然为宗,以道德为体;以清虚为正,以无为为用;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损为益,以诎为伸;以无知无欲为教, 以无身无己为训;以利而不害普物,以反而自成济道;以柔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以反朴还淳为修,以归真复命为纪;以自 隐无名为务,而澹然独与神明居。人皆取先,己独取后;人皆取实,己独取虚;人皆求福,己独曲全;人皆贵得,己独不争;人皆贵有,己独 尚无。凡有所行,与世反矣!故不为世知。其为道也,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广广乎其无不容也,渊渊乎其不可测也。老子者,其 古之博大真人哉。⒂

    或曰:“老莱子楚人也。著书十五篇,与孔子同时云。”⒃孔子之所严事,于周则老子,于楚老莱子。⒄老莱子之教孔子,示之以齿之坚也,六十而尽,相靡也。⒅与老子常枞之徒,同尚柔者也。⒆

    自孔子死之后,一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而别;别五百岁而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 或云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⒇盖老子百六十有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21)

    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于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于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邛太傅,因家于齐焉。(22)

    老子无为自化,清静自正。(23)贵道德而小仁义,轻礼法,贱兵刑。后世之学老子者,则诎儒学,儒学亦诎老子;(24)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25)夫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至乎其极,大通于一,岂 有分邪?是谓玄同!(26)

    【附 注】

    本新传共分为十段:(一)叙孔子姓名里居。(二)叙孔子适周问礼于老子。(三)叙孔子南之沛问道于老子。(四)叙孔子归而赞老子。(五) 叙老子西隐著书。(六)总叙老子学旨。(七)插叙老莱子。(八)插叙周 太史儋并述老子年寿。(九)叙老子后嗣世系。(十)叙儒学与老学之互诎,实则无所用其分也,以为总结。

    ①老子为何称老子?或曰:“生而皓首故称老子。”或曰:“以其年老,故称其书为老子。”胡适认为不足信,而以“老”或为其字,春秋时人常 将字用在名前,如叔梁纥,孔父嘉,孟明视,孟施舍等:前二字均为其字,后一字方为名。又如孔子弟子冉求字有,《论语》中又称有子,即为 一例。又认或为其姓,谓古代氏姓有区别,老子系姓老而氏李。严灵峰考证春秋前有老姓,如颛项子有老童,《左传》宋有老佐,鲁有老祁,晋 文公有老古,宋大夫有老成方,楚有老莱子。唯时至今日,当时为何称老子,又称老聃,已难为可资征信之定论矣。唯其为集我国道家学术思 想大成之宗师,与其所著《道德经》一书,为我国道家之圣经,则为无可或疑者也。

    ②司马贞索隐云:“楚苦县本属陈,春秋时,楚灭陈,而苦又属楚,故云楚苦县。”《后汉书·郡国志》云:“苦,春秋时曰相。”曲仁里属相之 赖乡。楚灭陈后,改相为苦,今河南鹿邑县。老子后又移居沛,今江苏徐州。故《庄子·天下篇》云:“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 老聃。”后仕于周,终隐于秦至卒。

    ③王念孙《史记杂志》云:“史公原文,本作‘名耳,字聃,姓李氏。’ 今本姓李氏,在名耳之上,字聃,作字伯阳,谥曰聃。此后人取神仙家改 窜之耳。案索隐本为:‘名耳,字聃,姓李氏’七字,注云:‘案许慎云:聃耳曼也,故名耳字聃。有本字伯阳,非正也。老子号伯阳父,此传不称 也。’据此‘则唐时本已有作字伯阳者,而小司马引《说文》以正之,取古时名字相配之义,而不从俗本,其识卓矣。’”叟按:念孙之说是也。字伯阳,见于《列仙传》。《史记·周本纪》集解引唐固曰:“伯阳甫,周柱下吏老子也。”伯阳甫生于周幽王之世,此乃误混为一人。故删“字伯阳”。魏源氏直认:谥曰聃,误。谓“匹夫无谥,聃又非谥法,其妄无疑。”《史记. 始皇本纪》曰:“太古有号无谥,中古有号,死以行为谥。”张守节正义曰:“聃,耳曼无轮也。”故非谥法。据《经典释文叙录》改正,按《叙录》曰:“老子者,姓李,名耳,字伯阳。《史记》云:字聃。”此可证唐陆德明所 见古本《史记》,正作“字聃”也。

    ④孔子问礼于老子,世人聚讼纷纭,尤以认老子在孔子之后者,认其事为不足信。考孔子问礼于老子,除见《论语》外,并曾见于《礼记·曾子问》,凡四则,且曾记及“日有食之。”故当非后人所可杜撰。《史记》除《老子传》叙及之外,于《仲尼弟子列传》又云:“孔子所严事,于周则老 子,于卫蘧伯玉,于齐晏平仲,于楚老菜子。”其《孔子世家》,亦有与南宫敬叔同往见老子之记载:“南宫敬叔与孔子俱适周,问礼,盖见老 子。”又记云:“辞去,而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送子以言曰: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 议人者也;博辨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史公当不致以无说有,《论语》及《礼记》则尤然。其次,《庄子》一书,如《天运篇》,《田子方篇》,均记孔老二圣之问答甚 详,绝非虚构。《庄子》多寓言,然多托为乌有之人,于孔老则当不致有此。叶水心、崔东壁、汪容甫、黄东发等,虽疑其事,然举证要亦非允当 之论也。

    ⑤以上见《庄子·天运篇》,此一问答,方为礼之大本也,曾子问所记,乃礼之仪也。老子告以应以六经为迹,自然为履,依道而行,顺而通 之于大化,则自无自而不可矣。

    ⑥孔子见老子而语仁义,事见《庄子·天道篇》与《天运篇》。

    ⑦以上见《庄子·天运篇》。郭注:蘧庐,犹传舍也。因时变为用,而不执不滞,则自冥合于道矣。揭仁义而行,人皆假仁义以行其非,则天 下之大伪生矣。故只可一用,而不可执以为道也。

    ⑧以上见《庄子·天运篇》。此在吾以:人性自足于内,无假于外;大道之于人心亦然,如播糠眯目等事然。“外物加之虽小,而伤性已大 也”。(郭注)持仁义以加之于心,心动于仁义,则适足以摇其性矣。故莫若归真保朴,放道而行,无为而为,则天下自可无事而安,不治而治矣。

    ⑨以上见《史记·老庄申韩列传》。圣人之处世也,因时以为用,得则驾,不得则藏。若“不忍一时之伤”强行其道,则适足以“惊万世之患” (用老莱子语)。非徒无补于己也!大盈若虚,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圣若 不肖。故气不可骄,欲不可纵,态不可傲,志不可淫。对治之法,唯有一 “损”字,损之又损,而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则自无不治矣。通观以 上,可知孔子用“进”法,老子用“退”法;孔子以用为用,老子以不用为用。(按:《庄子·外物篇》老菜子谓孔子曰:“去汝躬矜与容知。”意与此老 子教孔子者同。)

    ⑩《庄子·天运篇》曰:“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未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老聃曰:子来乎?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 未得也。老子曰:子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度数,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上段问礼, 此段问道。)

    ⑾以上见《庄子·田子方篇》。此段全为大道授受之心传,其精义与《道德经》五千言无不默契。孔子盛赞其犹龙,即由于此一问答语录;切不可轻忽之也。郭象注此段及历代解者,均未得其要,兹略申言之:

    1.遗物离人而立于独。泯物泯人,内外两绝,忘天地而无偶,故立于独,而无可对也。

    2.吾游于物之初。游于未始有物,未始有人,未始有天地之前:故虽处于万物环绕之中,而若无物;处于天地两间之内而若无天地,直到鸿蒙未判前;故能独而无对。不但无对,在此境界,且亦无成也。

    3.心困不能知,口辟不能言。此即大道不可求之于心,不可求之于言,不能知者,以不知为知也;不能言者,以不言为言也。此即“道可道, 非常道”之意。将心求心,无心可得;将知求知,无知可得;不若泯之,无思无虑,则自道体现前矣。

    4.尝为汝议乎其将。本来,大道常存文字外,真诠不在语言中;然勉为汝议其未形之“将”。即试言乎宇宙天地万物之本体矣。宇宙天地万 物皆自“无”来,故本经谓:“无,为天地之始。”由无生有,故本经谓: “有,为万物之母。”无穷时间之运。无穷空间之化,而万物生焉,而天地 形焉,而宇宙成焉。其中大本大根,则全系于无相无体之阴阳二炁之相荡相成。此“将”字境界。即本经“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之境界也。

    5.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此为道之大本,礼之大本,亦即宇宙天地万物之大本。这是 道家形上学之本体论,也可以说是宇宙论的科学论。《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交则万物生,阴阳不交,则天地或几乎息矣,独阴独阳, 不交则不生。阴“一”阳“一”交则成“十”;由之而中以立,一以成,炁以和,物以生。中一之道,中和之理,中庸之用,全取则乎此。宇宙有宇宙 之中,天地有天地之中,人有人之中,心有心之中,不得其中,则天地不位,万物不育,道不得其道,而失其所常,则息而毁矣。就其为礼之大本 言,有男女(阴阳)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而后有朋友,而后有君臣。五伦之生,五伦之道,五伦之义,五伦之礼 五伦之德,均造端乎夫妇,亦肇始于阴阳也。扩而充之,弥纶天地,不外是也!《论语》载:林放“问礼之大本,”孔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 俭,丧与其哀也宁戚。”此答非所问,以其非大本也。欲求大本,舍此段末由也。然而人鲜悟及之!

    6.自“消息满虚”至“莫见其功”一段,承上示自然之道也。自运自化自行自为,故莫见其功。莫见其功,无功之功也。

    7.“生萌死归”一段,示生死之道也。凡物有生必有死,生萌于未形死归于未有。经谓“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则得之于天地者,仍还之于天 地,此即其归也。

    8.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其所穷,此示以循环之道也。自然之道往复循环,无始无终;即始即终即终即始,即生即死,即死即生,又何所 穷之哉?

    9.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示守常之道也。天地有天地之常,人事有人事之常,死生有死生之常。行小变则可,若失其常道常经,则不可矣。

    10.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知其大常而守之,则寿夭死生之小变,成败祸福之小变,均不入于胸次,又何有喜怒哀乐之生。中有主,则外不 足以动内也。

    11.自“夫天地也者”至“为道者解乎此”一段。示同于天地,通于大道也。“地”字,原文为“下”字,应误。“夫天地也者,万物之所一也”。一于天地,即一于道也。万物一于天地,则我一于天地,我一于天地,则天 地与我为一;而天地即我,我即天地;宇宙即我,我即宇宙矣。“得其所一而同焉。”即同于天地,同于道也。万物同于天地,我亦同于天地:则 天人一,而物我同矣!能以此为大常,复具此眼孔,自“四支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矣;又何足以滑心哉?死生如此,则身外之得 丧祸福,愈不足为患矣!能视帝王如草芥,富贵功名如粪土者,在知身贵于隶也。我有所贵,而非彼之所贵;我能同乎天地,则视彼之所贵,犹泥 涂也。守其大常,故不失于变。且万化未始有极,岂可执之以“患心”哉? 为道者,宜有此体认。

    12.自“夫水之于沟也”至“夫何修焉”一段。示无为自然之道也。圣人之道,体天地无为而自然之德,不假修为,当下即是。一有所加,即一 落有为,则失其本来矣。同于天地,则不修而物不能离;如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不自为而然也,何用修为?要极精极!

    ⑿本节全文见《史记·老子传》,“归”字原文作“去”字,今依《庄子》文改。《天运篇》载:“孔子见老聃归,三日不谈,弟子问曰:夫子见老聃, 亦将何规哉?孔子曰:吾乃今于是乎见龙。龙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云气而养乎阴阳。子口张而不能嗋,予又何规老聃哉?”

    ⒀本节全文见《史记·老子传》。唯“老子隐君子也”一语,《史记》在周太史儋见秦献公一段末。老子楚人,为周守藏室史甚久,故曰居周久 之。其去秦之前,曾“免而归居沛”(事见《庄子·天运篇》),孔子因往见之。据《庄子.寓言篇》:“阳子居南之沛,老聃西游于秦,邀于郊,至于 粱,而遏老子。”是孔子之沛在阳子居之前,以其得见老子于沛也。老于由沛而往秦西隐,至关,而为关令尹喜强其著书。按:“至关”,即指函谷 关也,以其为入秦之要道。索隐:《李尤函谷关铭》云:“尹喜要老子,留作二篇。”正义:“《抱朴子》云:“老子西游,遇关令尹喜于散关,为喜著《道德经》一卷,谓之老子。’或以为函谷关。”关令尹喜,即关尹喜。

    《汉书.艺文志》,关尹子九篇,班固自注云:“名喜,为关吏。老子过关,喜去吏而从之。”是关令为司关之吏,而尹为其姓也。古有尹姓,史 可考。《刘向别录》云:关尹,名喜,号关尹子或关令字。”古籍亦多仅称关尹,为名学人。如《吕氏春秋.不二篇》云:“关尹贵清”。《庄子.天下篇》云:“关尹、老聃,闻其风而悦之。”又云:“关尹、老聃,古之博大真人哉。”《列子·力命篇》:“老聃语关尹曰: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关尹之学术思想与老子相近。如《庄子·天下篇》关尹曰:“在己无居,形物自著, 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若知,得焉若失;未尝先人,而尝随人。”今流行之《关尹子》,又称《文始真经》。”

    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此即今之《道德经》传本。唯其中不少处为注文窜入,或为托附之言,致为后代治考据者,执伪词 以为疑古之据,而认系战国时作品。或疑其书,或疑其时,或疑其人,要皆为蛇足之说。如崔东璧、毕沅、汪中、梁启超、冯友兰、胡适等均然,近 人钱宾四,则直认为系庄子后作品,更莫须有矣。对上述诸说(除钱说外),张煦、陈柱等曾详为考辨之,可参证。不赘。

    ⒁《史记·老子传》:“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其言过简,老子之学,博大精深,不可即以此一语概之,且自隐无名,亦仅其消 极退藏之一面;其积极用世自用之一面;尤有足多者焉。兹特本老子本经学旨,参及庄子、无名子所称老子者,简为选述此段,俾世人即此而 能得其学术思想之大要也。语多采自原旨,为行文便利计,字句次序略有变异。余特为加此一段,则老学之中心主旨,可概见其一斑。本之以 究《道德经》五千言。亦可望无失矣!

    ⒂见《史记·老子传》。按:老莱子,与老子同为楚人,曾教孔子,见《仲尼弟子列传》及《庄子·外物篇》。二老虽与孔子同时,而俱长于孔 子,同为古之寿者,世或谓为一人,非也。《刘向别录》亦云:“老莱子,古之寿者。”其著书十五篇,《汉书.艺文志》则作十六篇。除其言散见于《庄子》,《尸子》,《战国策》,《孔丛子》及《皇甫谧高士传》所引外,余无 可考,其书则早佚矣。

    ⒃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全文为“孔子之所严事,于周则老子,于卫蘧伯玉,于齐晏平仲,于楚老菜子,于郑子产,于鲁孟公绰。”大戴 《礼记.卫将军文子篇》,孔子曾称:“国无道,处贱不闷,贫而能乐,盖老莱子之行也。”此亦可为旁证。

    ⒄见《战国策》:《战国策·楚策》云:“或谓黄齐曰:公不闻老菜子教孔子事君之事乎?示之以齿之坚也,六十而尽,相靡也。”案《淮南.缪称训》,作商容教老子语,《说苑·敬慎篇》,作常枞教老子语,《孔丛子.抗 志篇》引此为老莱子教子思事君之事。老菜子最后教以“齿坚易蔽,舌柔常存。”子思答以“吾不能为舌,故不能事君。”

    ⒅古有商容,有常枞,同为道家隐君子,学旨与老子同,均主柔。《文子·上德篇》:“老子学于常枞,见舌而守柔。”全真子曰:“老子得于 常枞:齿坚于舌而先蔽,舌柔于齿而常存。”

    ⒆以上见《史记·老子传》。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集解引徐广曰:“实百一十九年”,未言其据。依严灵峰考孔子卒于周敬王四十一 年,其见老子事为周敬王二十七年,聃年八、九十岁矣。太史儋见秦献公为周烈王二年,中经为百一十九年。如儋即老子,则老子时年已二百 余岁,当不至再干秦献公矣。

    周室东迁之后,史官有大夫辛有,守藏史老聃,太史州黎,而太史儋。故肯定儋非老子,其说是也。始秦与周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七 十岁而霸王者出焉。二“别”字,《史记》原文作“离”字。按张守节正义曰:“周始与秦国合者,谓周秦俱黄帝之后,至非子未别封,是合也。而 别者,谓非子末年,周封非子为附庸,邑秦后二十九君,至秦孝公二年,五百载,周显王致文武胙于秦孝公,复与之亲,是复合也。舍十七岁而 霸王者出焉,谓从周显王三年至十九年,周显王致胙于秦,是霸也。孝公子惠王称王,是王者出也。五百载者,非子生秦侯已下二十八君,至 孝公二年,都合四百八十六年,兼非子邑秦之后十四年,则成五百载。” 其考据至详,无可议。近人严灵峰《老子新传》,据之改“离”字为“别” 字,改“七十岁”为“十七岁”当可从,张氏注未用“离”字,是其所见本, 正为“别”字也,故从之。

    ⒇见《史记·老子传》。原文在“与孔子同时云”下。日人武内义雄作老子原始一文,移于此处,今从之。老子,古之高寿者也。郑玄注《礼记. 曾子问》云:“老聃,古寿考者之号也。”古人高寿达百余岁者,当属可能,今亦时有。《史记·张仓传》谓“仓年百有余岁而卒。”《魏书.罗结传》 “年百二十岁卒”。《傅永传》“年一百一十,昭德归老”。道家中人,年寿 高至百余岁者,尤在所常有。老子修道养寿,百六十余岁,当属可能。或云二百余岁,以世“莫知所终”,亦莫知其卒,然其说普传于世,故作疑 似之记。史公亦有“以疑传疑”之说,无可徵信,则存疑也。又案:庄子则曾明言“老聃死,秦失吊之。”此与《史记》异也。

    (21)见《史记·老子传》。此叙老子后嗣之世系者,或有出入,无足重轻,故不具论。

    (22)见《史记·老子传》。司马迁即以此二语结其传,亦以此综其学旨也。

    (23)老子本经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此言为治之层次也。盖道不足以 化,则行之以德;德不足以立,则惠之以仁;仁不足以怀,则制之以义;义不足以革,则裁以礼;礼不足以齐,则刑之以法,法不足以治,则威之 以兵;而以为拨乱反正之资。老子于礼治之后,不忍言矣。老子又曰: “大道废,有仁义。”又曰:“绝仁弃义,民复孝慈。”故韩愈谓老子“小仁 义”者,此也。法刑与兵戎之事,老子尤厌之。故为之加叙此数语,以启下文。不补此数语,厚传之儒道互相诎者,便无所承矣。

    (24)见《史记·老子传》。由此可见儒道之相诎,由来久矣;唯愈后则愈演愈烈,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要皆由于门户之见所使然也。

    (25)补此以结全传。夫大道之最上一乘旨意,不但儒道相同,即百家之学,亦无不同也。各执一偏以为是,而非人之所是,则是非之争永无已时矣!要皆为囿于知见所误。若能大通于一,玄同为一,又何用诎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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