綴白裘【中册】【清·錢德蒼編】

五集

一卷

 

綴白裘五集序

名存其舊，會善歌之繼聲；意取乎新，獲知音之嗣響。一轍源流，調五音而瀝液；屢經剞劂，踵四集以傳神。雖無吹角含商之妙，亦擅振聾發聵之靈。惟茲編也，採擇羣芳，詎嫌勦說；旁搜衆美，不患雷同。遣煩衷，則快讀一過；醒倦眼，則尋味無窮。播諸管絃，雅士咸稱雋逸；繪其笑貌，俗夫羨其形容。至於步伐停匀，不外文章條理；情詞婉轉，方知曲調彌工。朗朗乎如聞江上琵琶，珊珊兮宛覩庭中窈窕。彷彿梨園續譜，依稀樂府遺音；非關養性之資，亦是陶情之助。故當別開生面，俾已往者未敢專美於前；獨闢精思，令將來者猶堪步塵於後。不必屢趨而屢下，何妨愈出而愈奇？于是慨當年白雪孤吟，因竊喜今日白裘多和云爾。

乾隆戊子仲夏朗亭沈瀛書於綠蔭草堂。

 

副末

一段新奇故事，
須敎兩極馳名。
三千今古腹中論。
言開驚四座，
打動五靈神。
六府齊才幷七部，
八方浩氣凌雲。
歌聲遏住九霄雲。
十分全會者，
仁義禮先行。
--交過排場。

 

琵琶記

訓女

（旦，付，老，貼扮四小軍，末，生，扮二院子引外上）

【齊天樂】鳳凰池上歸環珮，袞袖御香猶在。棨戟門前，平沙堤上，何事車塡馬隘？星霜??怕玉鉉無功，赤舄非材。囘首庭前，淒涼丹桂好傷懷。

（末，生）迴避了。（衆）吓。（衆下）（外）蕪蘼徑路草蕭蕭，自古雲林遠市朝。公道世間惟白髮，貴人頭上不曾饒。老夫姓牛，名卓；官居師相，位極人臣，富貴功名已滿心意。這幾日，久留禁地，不曾囘府。聞得這些使女終日在後花園中戲耍。自古欲治其國，先齊其家。院子。（生，末）有。（外）喚老媽媽和惜春出來。（生，末）曉得。老姆姆，惜春，老爺喚。（淨，丑，仝上）噢！來哉。（淨）噲！丫頭，老鴉叫。（丑）眼睛跳。（淨）弗是打。（丑）定是吊。（淨）打沒弗打三千。（丑）吊也弗吊一年。（淨）?也沒得說。（丑）我也無得話。（淨）丫頭，我搭?有說有話去。（丑）是哉。（淨）老爺，老婢叩頭。（丑）惜春叩頭。（外）你這老婢子！我托你做了管家婆，不去拘束這些使女們，反同他們在後花園中戲耍，是何道理？（淨）阿呀！老爺，我說?弗要居來，居來就要淘我老太婆個氣哉。（丑）哪！老爺到淘?個氣！（淨）老爺在上，老婢在下。（生，末）什麼上下！（淨）分子上下好說。我也弗知老爺個長短，你也弗曉得我個深淺。（生，末）什麼說話！（淨）老爺，惜春個個丫頭，若弗打哩兩記，弗是成精就要作怪哉！（丑）老爺，?一記弗要打，看我阿成??精作??怪？（淨）自從個一日老爺入海去了。（末）入朝！（淨）潮，弗是海裏來個？--個個丫頭水性弗曾退個來。（丑）我到日日驚風驚浪過個哉。（淨）拉我廚房下洗馬桶。（末）飯桶！（丑）個個老花娘！飯桶，??個馬桶！（淨）正是；忒個着子急了，香臭弗曉得個哉。惜春個個丫頭嬝嬝婷婷得來哉，一看看見子我，也弗叫，也弗招，拏個張嘴來紐哩紐。（生）什麼？（淨）意會我個意思哉。我說：『惜春姐，做??個？你為??弗做淘小姐拉綉房裏做洒線哩？到廚房裏來做??？』哩說：『老媽媽，如今春三二月，豔陽天氣，你看蜂也鬧，蝶也鬧。人世難逢開口笑。笑一笑，少一少；惱一惱，老一老；揑一揑，竅一竅；弼一弼，跳一跳；疊一疊，要一要大家去白相相吓！』（外）你可曾去？（淨）我是弗肯去個，乞哩拿我兩隻手一搭搭拉我肩角上子，說：『去吓！去吓！』（外）你可曾去？（淨）去是弗曾去，乞哩說得高興子了，卽得跟子哩去踱子介一踱。（生，末）這是去的了。（外）惜春！你這小賤人！怎不與小姐在綉房中做些針指，反在後花園中戲耍？這是怎麼說？（丑）老爺，哩有吿，我有訴。個一日，我搭小姐拉綉房裏綉老爺個狗牛肚子。（末）?！斗牛補子。（淨）個個小花娘！斗牛補子，??個狗牛肚子！（丑）阿呀，我要說拉老爺心坎浪去了。（淨）傷子老爺個心哉吓（丑）但弗知老爺個肚子那亨生拉厾？（生，末）不要閑爭。（丑）個一日我拉厾綉個老爺個斗牛補子，只見個老姆拉厾窗外頭拿個手來是介招哩招，瞎得小姐拉厾弗好叫得，哩拿個隻手得來招我去。（淨）阿呀呀！嚼爛子舌頭根耶！（丑）我就寫囘帖回哩哉，上寫着：『多承手敎，有甚終朝？何勞恁說，敢費佳餚？今遵家敎，敢犯法條？特此奉覆，不勞再邀。』老爺，阿是要算回頭哩個哉？（外）你可曾去？（丑）我是再三再四個弗肯去。哩是再五再六個要我去，我亦是再七再八個弗肯去哩亦是再九再十個要我去。我卽是弗肯去，哩心生個計策，說：『丫頭，?手上個癩疥瘡阿好來？』我說：『弗好來。』哩說：『拿我看。』一搭搭住子我個手，對子背上一駝，說道：『駝，駝，駝，賣升羅；升羅破，再買個好升羅。』一駝竟駝進子花園門哉老爺，個個老媽年紀是介一把，骨頭沒得四兩重，一進進子花園門，阿呀呀，就弗是哩個世界哉?！把假山推倒；金魚壓壞；牡丹寃折哉；海棠踏壞哉。一盆細葉菖蒲，認子哩是是松毛韭菜了，說道『阿呀！個盆韭菜乾殺哉！等我澆點掗用勒介。』哩竟扯開子褲子帶，柞落柞落，一場大尿，澆得哩東倒西歪，根根蠟黃，那間倒像老爺個髭鬚。（末）胡說！（外）如此說，你也是去的了？（丑）去是弗曾去，是介走子介一走。（外）院子！（生，末）有。（外）取板子過來，與我各打十三！（生，末）吓！（取介）（丑）阿呀！我是十四來個，弗是十三。（淨）老爺，我是心領哉。（丑）今日是火日，打弗得個，打子要腫個。（生，末）?！困下去！（打介）一五，一十，十三。（淨，丑）阿唷！（生，末）打完。（外）院子迴避。（生，末）吓！（下）（外）請小姐出來。（淨，丑）吓！小姐有請。（貼上）

【花心動】幽閣深沉，問佳人，為何懶添眉黛？

（淨，丑）小姐到。（貼）爹爹萬福。（外）你可知罪？（貼）孩兒不知。（外）?！（貼跪介）（外）你還說不知麼？自古婦人之德，不出閨門，行不動裙，笑不露齒。今日是我的孩兒，異日要做他人的媳婦。我這幾日不在家，你放這些使女，反同他們終日在後花園中戲耍。倘或這些賤人做出些事來，可不連累你的芳名也悞了？取戒方！（丑）小姐拉裏哭哉。（淨）可看亡故夫人面上。（丑）小姐是出手貨，打弗起介。（外）咳！我本待要責你幾下，可惜你--

【惜奴嬌】杏臉桃腮。

（淨）老爺頭上帶子馬抬。（丑）老姆姆和惜春起來，雙手托起子下胲。（淨）老爺好像招財。（外）唗！

當有松筠節操，蘭蕙襟懷。閨中言語，不出閨閫之外。〔老姆姆，〕我年衰，不敎我孩兒，是伊之罪。〔惜春，〕這風情，今休再！（合）記再來，但把不出閨門的語言相戒。（貼）

【前腔】堪哀，萱室先摧。

（淨）老爺，小姐思念夫人。（外）咳！（丑）嘆氣哩做??？是有我拉裏。（外）胡說！（貼）

嘆婦儀母訓，未曾諳解。

（外）人孰無過？改之為上。（貼）

蒙爹嚴訓，從今怎敢不改？〔老姆姆，〕我是裙釵，早晚望伊家將奴誨。

（淨）阿呀，折殺子我哉！（貼）惜春。

要改前非，休違背。（合）記再來，但把不出閨門的語言相戒。（淨）

【黑麻序】看待父母心，婚姻事，須要早諧。勸相公，早畢兒女之債。（外接）休呆，如何女子前，胡將口亂開？（合）記再來，但把不出閨門的語言相戒。（丑）

【前腔】輕凂，我受寂寞，擔煩惱，敎我怎捱？細思之，怎不敎人珠淚盈腮！（貼接）我寧耐，溫衣幷美食，何須苦掛懷？（合）記再來，但把不出閨門的語言相戒。

（各立起介）（外）婦人不可出閨門。（貼）多謝嚴親敎育恩。（淨）自古成人不自在。（貼）須知自在不成人。（外）快伏侍小姐到綉房中去。今後不可如此。?，?！（踱下）（淨，丑）是哉。（丑）纔是?個老花娘！（淨）那了！你個小花娘！（貼）你們不必爭論，今後不可如此，隨我進來。（淨，丑）曉得。（貼下）（淨）小花娘！（丑）老??千人！（淨）讓我去吃飽子飯里來收拾?個小花娘！（丑）我也弗懼?個！弗怕?個！老花娘！老??千人個！（各駡渾下）

剪髮

（旦上）

【金瓏??】饑荒先自窘，那堪連喪雙親？身獨自，怎支分？衣衫都典盡，首飾並無存。無計策，只得剪香雲。

萬苦千辛難擺撥，方盡心窮，兩淚空流血。裙布荊釵今已竭，萱花椿樹連摧折。金剪盈盈明似雪，遠映愁眉月。一片孝心難盡說，一齊分付青絲髮。自那日，婆婆沒了，多虧張大公週濟。如今公公又亡，無錢資送，難再去求他。我一時想起，只得剪下頭髮，賣幾文錢鈔，將他做個意兒，却似叫化一般。苦吓！不幸喪雙親，求人不可頻。聊將青絲髮，斷送白頭人。

【香羅帶】思量，兩淚零，如何禁聲？哭聲父親，哭聲母親。母親前日已身傾也，感得張公週濟貧，送老親。我何顏再求，羞怎忍？剪髮傷情也，苦只苦，當初鸞鳳分！

【其二】一從鸞鳳分，誰梳鬢雲？粧臺懶臨，生暗塵。那更釵梳首飾典無存也。是我擔擱你，虛度青春。如今又剪你資送老親。剪髮傷情也，怨只怨，結髮薄倖人！

【其三】思量薄倖人，辜奴此身。欲剪未剪，敎我珠淚零。我悔不當初早披剃入空門也，做個尼僧去，今日免艱辛。少甚珠圍翠擁蘭麝薰？我的身死兀自無埋處，說甚剪頭髮，愚婦人！

【其四】堪憐愚婦人，單身又貧。只為開口吿人，羞怎忍？這金刀下處應心疼也，却將堆鴉髻，舞鸞鬢，與烏鳥報答鶴髮親。可憐霧鬢雲鬟女，斷送了霜鬟雪鬢人！

【臨江仙】連喪雙親無計策，只得剪下香雲。（哭介）非奴苦要孝名傳：正是上山擒虎易，開口吿人難。

頭髮已剪下，不免將去貨賣則個。

賣髮

（作關門行介）出得門來，穿長街，過短巷，不免叫一聲：賣頭髮。（悲介）

【梅花塘】賣頭髮，買的休論價。念奴受饑荒，囊篋無些個。丈夫出去，那揕連喪了公婆？沒奈何，只得賣頭髮，資送他。

【香柳娘】看青絲細髮，看青絲細髮，剪來堪愛，如何買也沒人買？這饑荒死喪，這饑荒死喪，怎敎我女裙釵當得這狼狽？況連朝受餒，況連朝受餒，我的脚兒怎擡？其實難捱。

【又】往前街後街，往前街後街，並無人睬。

不免再叫一聲：賣頭髮，賣頭髮。（悲介）阿呀！

叫，叫得我咽喉氣噎，無如之奈。我如今便死，我如今便死，只是暴露兩尸骸，誰人與遮蓋？將頭髮去賣，將頭髮去賣，把公婆葬埋，奴便死何害？

（坐地介）（生上）慈悲勝念千聲佛，作惡空燒萬炷香。老漢昨見蔡老員外病勢十分危篤，今日再去看他一看。（旦）苦吓！（生）吓！那邊倒在地下的可是五娘子麼？（旦）正是。大公吓！一時頭暈，坐倒在此。（旦）老漢不便攙扶，在我拄杖上掙起來罷。（旦）是。（生）看仔細。（旦）多謝大公。（生）五娘子，你公公病勢如何了？（旦）阿呀！大公吓！我公公夜來沒了。（生）吓！怎麼說？（旦）夜來公公沒了。（生）吓！你公公夜來沒了？（淚介）阿呀！老友吓！我昨日還和你講話，今日就沒了？咳！正是人無百歲期，枉作千年計。咳！可憐！五娘子，你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旦）是頭髮。（生）要他何用？（旦）公公沒了，無錢資送，只得把頭髮剪下，欲賣幾貫錢鈔，以為送終之用。（生）吓！阿呀！你公公沒了，怎麼不來與我商議，却把頭髮剪下？豈不可惜吓？（旦）以前攪擾多番，怎敢又來啓齒？（生）咳！五娘子，你說那裏話來！

【前腔】你兒夫曾付託，你兒夫曾付託，我怎生違背？你無錢使用，我須當貸。將頭髮剪下，將頭髮剪下，又跌倒在長街，多因是我之罪。嘆一家破敗，嘆一家破敗，否極何時泰來？各出珠淚盈腮！（旦）

【又】謝公公慷慨，謝公公慷慨，把錢相貸。我公婆在地府相感戴。只愁奴此身，只愁奴此身，死也沒人埋，誰償你恩債？（合）嘆一家破敗，嘆一家破敗，否極何時泰來？各出珠淚盈腮！

（生）

【又】我如今算來，我如今算來，他並無依賴。尋思，只得相擔戴。

五娘子，你不須愁煩，你快快回去看好了公公，我隨後就着小二呵：

送錢米和布帛，送錢米和布帛，與你公公買棺材。你把頭髮且留在。（合）嘆一家破敗，嘆一家破敗，否極何時泰來？各出珠淚盈腮！

（旦）謝得公公救妾身。（生）你夫曾托我親鄰。（旦）惟有感恩並積恨。（合）萬年千載不生塵。（生）你回去罷。（旦哭下）（生）慢慢的走，慢慢的走。咳！可憐！天下有這等孝順媳婦，難得吓！他公公沒了，竟把那頭髮翦下，街坊街坊貨賣。咳！且待伯喈回來與他看，使他惶愧惶愧。（下）

 

三國記

負荊

（淨上）咳！我想為了一個人，再不可偏顧了這張嘴。我昨日與軍師賭頭爭印，不想走了夏侯惇。我也無計可施，只得效古人廉頗，身背荊杖，往帥府請罪走遭。咳！我這般樣見他，--??！

【端正好】似俺這般樣，見他時，羞容辱。〔咳！張飛吓張飛！〕你惹大眼，怎不辨一個賢愚？我望軍中，好一似赴那陰司路，恨不得兩步改做那三步。

【滾綉毬】他問我：贏來也是輸？夏侯惇有也是無？我最怕的劈頭一句。

少停到了軍中，軍師就問：『張飛，你囘來了麼？』我說：『是，囘來了。』他說道：『夏侯惇呢？』我忙賠個小心，說：『夏侯惇走了。』他說：『唗！你昨日與我賭頭爭印，如今走了夏侯惇，叫刀斧手！把張飛推出轅門斬訖報來！』阿呀！

不免的在那七星劍下，將我這頭顱來抓。一失人身萬刼無，古語非誣！

（外扮關帝暗上坐介）（淨）?！來此已是轅門首了。吓！為何靜悄悄？那邊坐的是二哥。為何他也是悶悶的坐在那裏？吓！想是他也不得成功。喂！二哥，二哥（外）吓！三弟，你囘來了麼？（淨）正是，回來了。二哥，你成功了麼？（外）我是得勝而回。（淨）阿呀呀！謝天地！（外）三弟，你拿的夏侯惇呢？（淨）夏侯惇？咳！走了！走了！（外）阿呀！你昨日與軍師賭頭爭印，如今走了夏侯惇，這便怎麼處？（淨）阿呀呀！二哥，好軍師吓好軍師！

【倘秀才】他穩排着呼風喚雨，舒着手拿雲握霧。

二哥，我如今進去速速拜他為師祖也是遲了！（外）你昨日把性兒放下些便好。（淨）二哥，你進去對大哥說，可看桃園結義分上，在軍師面前解勸解勸。（外）這個自然。（淨）

張飛是一勇性，話無虛。到那裏，一庄庄細數。

（外）你肩上背的什麼東西？（淨）我如今只得效古人廉頗，身背荊杖，與軍師請罪。吓！二哥。（外）三弟。（淨）你進去說一聲。（外）住着。（淨）吓！二哥，來，來，來。（外）怎麼說？（淨）你進去見了軍師，須要放和氣些吓。（外）你如今忒小心了。（進介）軍師有請。（付，老，旦，貼，小生引末上）怎麼說？（外）舍弟張飛囘來了，現在轅門，不敢擅入。（末）趙雲。（小生）有。（末）取我軍師牌印過來。（小生）吓。（末）貧道心中正憂慮，却是將軍英雄處。（出介）（淨見，跪介）（末）吓！三將軍，你在石堤邊拿住夏侯惇，這是你保劉朝駕海擎天柱了（淨）

【呆骨朶】師父道保劉朝駕海擎天柱。

（末）阿呀呀！三將軍，請起。（淨）

張飛是個不識字的愚魯村夫！

（末）有話且隨我到中軍帳來。（淨）是，待我膝行而進。（跪進介）（拜末介）（末）三將軍為何拜起貧道來？（淨）

怎敢道不拜恁個軍師？

（末）你昨日不該駡我吓。（淨）我若駡了師爺呵：

正是那太歲頭上來動土。

（末）你有何話講？（淨）

我一一的也難分說。

（末）叫貧道也難猜吓。（淨）

拜吾師，有甚難猜處？

（末）你今日可認得我了？（淨）

我是一個愚人，不識字，不辨恁個賢。

（末）昨日你曾駡我牛鼻子懶夫。（淨）大哥，二哥，我若駡了師父牛鼻子懶夫，是哪！

正是那初生犢兒不怕恁這虎！

（末）住了。我且問你：那裏有那軍無那軍？（淨）有，有，有。（末）你拿的夏侯惇在那裏？（淨）夏侯惇？走了！走了！（末）你背上的是什麼東西？（淨）是荊杖。（末）要他何用？（淨）昨日冒犯虎威，我張飛有眼無珠，得罪了師父。望師父責治徒弟幾下罷。（末）唗！你昨日與我賭頭爭印，你今放走夏侯惇！叫刀斧手！（衆）有。（末）與我將張飛綁了！（衆）吓。（綁淨介）（末）推出轅門斬訖報來！（衆）得令。（淨）阿呀！大哥！二哥！看桃園結義分上吓！（丑上）報啓上軍師爺知道：今有曹操不伏前輸，親領八十三萬人馬前來討戰。（末）知道了。再去打聽。（丑）得令。（下）（淨）阿呀！大哥！二哥！可看桃園結義分上！（衆）呔！（生，外）刀下留人！（衆）吓！（生，外）孤窮啓上軍師。（末）請起。（生，外）旣有曹操不伏前輸，領兵又來搦戰，看孤窮分上，何不就差張飛前去與曹操相持引戰？若能得勝，將功折罪；不能得勝，二罪俱罰。（末）旣是主公，二將軍討饒放了綁。（衆）吓！（淨）多謝師父不殺之恩。吓！大哥，二哥！（生，外）三弟。（淨）好了！好了！（末）張飛！（淨）有。（末）今有曹操不伏前輸，親領八十三萬人馬前來搦戰；我如今與你一枝人馬前去，贏了將功折罪，輸了二罪俱罰。你敢去麼？（淨）我敢去！我敢去！（末）須要小心。（生，外，末同下）（雜扮四小軍上）（淨）衆將官！（衆）有。（淨）

【十二時】橫鎗躍馬施英武，領將驅兵列士卒。撲咚咚，擂着戰鼓；鬧吵吵，喊聲舉火。殺得他開不得弓來蹬不得弩，搖不得旗旛擂不得鼓！

（下又覆上，持鎗舞介）呔！誰敢來吓誰敢來！（笑介）哈，哈，哈！（下）

 

紅梨記

訪素

（小生上）

【宜春令】風月性，雲雨腸，自生成花狂柳狂。新詞楚楚，俏名堪與秋娘抗。蘇小小才貌相當。呂雙雙風流不讓。拚醉佳人錦瑟，翠屏珠幌。

日昃鳴珂動，花連綉戶春。蟠龍玉臺鏡，惟待畫眉人。小生為有謝素秋之約，昨晚一夜睡不安穩，巴得天明，便起來梳洗。如今已打扮得齊整，除下舊巾幘，換套新衣裳，果然停當。只是怎得錢兄出來？不免催他去。錢兄，起身了麼？（生上）來了。

【前腔】鄕心切，旅夢長。

（小生）錢兄，快來！（生）

是何人催促恁忙？看他衣衫停當，匆匆挈伴將何往？

（小生）孟博兄，你又忘了？謝素秋約我今日相會。（生）何乃太早？（小生）小弟以為遲矣。

探花信，浥露何妨？護花神，遇風須障。（生）你似遊蜂，粉牽香惹，鎭日顚狂。

（小生）不是；他昨日內府事完，一定早囘，今日我們早去，也見得有些志誠。（生）好一個老實社家子弟！旣如此，就請仝行。（合）

【前腔】韋娘面，刺史腸，兩相逢，迷留怎當？芳心密意，相偎相靠從前講。

（生）伯疇，此間已是他家。想還未歸？你看：

雕欄畔，鸚鵡聲喧；畫簷邊，蛛蜘塵網

（小生）眞像個不曾到家的。

不見銀箏抛却，玉臺閑放？

天氣尙早，旣不在家，我每在此坐待一囘。（生）使得。（丑上）院鎖春光楊柳，門深夜雨梨花；未許情諧琴瑟，空勞夢遶琵琶。小人平頭，今早去候姐姐，不想被王丞相拘留在府，只得獨自囘家。呀！家中到有人坐在此。不知那個？元來是趙相公，錢老爺。（生，小生）平頭，姐姐囘來了？（丑）不要說起！姐姐在內府承値已完，昨日到王丞相府去，不想被他囚禁不放回來。小人今早去候，沒處問個消息，以此只得自回。（生，小生）為甚囚禁他？（丑）

【前腔】只為花容麗，玉貌揚。〔那王丞相呵，〕死臨侵邀求鳳凰。

（生，小生）你姐姐從也不從？（丑）便是抵死不從。（小生）這纔像個素秋！（丑）王丞相因姐姐不從，就發惱起來。

把溫存情況，變做了瞞神唬鬼喬模樣。

把我姐姐監禁在府後什麼靜房裏。

昏騰騰，楚岫雲遮；黑漫漫，陽臺路障。一似籠囚鸚鵡，浪打鴛鴦！

（小生）元來如此我那素秋，你怎得個出頭日子！孟博兄，我與你計較去救他便好。（生）王黼的威勢，天子尙且畏他。他把一個妓女藏在府中，我兩個措大便思量去救他，也太迂闊了。素秋旣不在，我們且到下處去，等到回了再來。（小生）旣然如此，且耐心坐等一回，或者放他回來，也未可知。（生）我有朋友在南薰門外，向欲訪他，此去却也不遠，兄只在此等我去訪了他來與你同回去，何如？（小生）使得。兄去就來。（丑）小人也再去王丞相府前打聽。若有下落，卽來囘報相公。（小生）說得是，我只在此等你。（生）蓬蓽存寒士。（丑）朱門訪玉人。（仝下）（小生）

【普天樂】只指望撩雲撥雨巫山嶂，誰知道烟迷霧鎖陽臺上？想姻緣簿，空掛虛名；離恨債，實受賠償。想杜牧是我前生樣，只合守蓬窗，茅屋梅花帳。

素秋！素秋！我想你此時呵！

托香腮，悶倚迴廊，斷難穿淚珠千丈。只落得兩邊恩愛，做了兩地徬徨。

咳！王黼！王黼！

【錦纒道】笑村郞，强風流，攀花隔牆。錯認做楚襄王。全沒有半星兒惜玉憐香。我這裏相思塹，危如石梁，他那裏愁悶城，堅若金湯。磨勒在何方？那沙吒利又十分威壯。如何更酌量？眼見得石沉山障。怨只怨，孤辰寡宿命相妨。

【山桃紅】撓不着心中癢，嚥不下尊前釀。謊歌郞，奪了平康巷；花衚衕，添個勾魂將；溫柔鄕，湧出瞿塘浪。眼睜睜，敎我意惹腸荒！

等了半日，錢兄也不來，平頭也不來，天色已晚，且囘下處去，明日再來，或者有些好消息，也未可知。

【尾】休言好事從天降，着甚支吾此夜長？羞殺我，畫不就眉兒漢張敞！（下）

草地

（貼上）

【引】帝里繁華，長安人物，裝成宣政風流。（老旦上）一旦刀兵齊舉，旌旗擁百萬貔貅。

（貼）一朝顰鼓揭天來，百二山河當地灰。（老旦）驛館夜驚塵土夢，繁華猶自故鄕回。（貼）花婆，感得你恩山義海，脫離我虎穴龍潭！如今幸得軍聲漸遠，只是奴家途路生疎，不知投那條路去便好。（老旦）素娘，這等亂離世界，惟有全生要緊。若還到衝▲去處，恐怕安身不穩。老婢原是雍州人氏，彼中親戚甚多，況且僻靜，兵燹一時不到，就是這條路去如何？（貼）旣如此，但憑花婆指引。（老旦）素娘，我和你投南去罷。

【傾盃玉芙蓉】抵多少烟花三月下揚州？故國休回首。為甚的別了香閨，辭了瑤臺，冰了琵琶！斷了箜篌？怎禁得笳蘆塞北千軍奏？怕見那烽火城西百尺樓。（合）似青青柳，飄零在路頭。問長條，畢竟屬誰收？

素娘，就在此草坡上坐坐如何？（貼）花婆說得有理。（老旦）素娘，似你這般風流瀟洒，如花似玉，向在風塵，知心有幾？（貼）花婆。

【破地錦】笑悠悠，若個是知心友。〔花婆，門戶中道路有甚好處？〕恩變做仇，但相逢便與兩字綢繆。多少鸞凰，誰是睢鳩？鬼狐尤錯認做親骨肉。

（老旦）素娘，每常見你懷着一幅紙，像有詩兒在上。是誰贈的，這般珍重？（貼）是濟南趙解元贈我的詩，帶得在此，花婆請看。此人却是我的相知，可惜不曾見面。（老旦）素娘不要作耍老婢，那裏有不曾見面的相知？（貼）花婆，誰來作耍你？却有個緣故。那趙解元是山東才子，奴家敎坊略略有名，故此人人說道：男中趙伯疇，女中謝素秋。天下無雙，人間希有。兩邊思慕實也多時。他前日到京會試，兩次相訪，正因公事未曾見面。這是他贈我的詩。不想値此大難，兩邊不知下落，又不知日後得見面否？（老旦）元來就是趙解元。他前日來參見丞相，老婢也認得，果然好人物！果然是素娘的對頭！人言定然不差。（貼）花婆，你旣然見過，怎麼樣一個人？就說一說。（老旦）天色晚了，趲路要緊；況且路上不好說得。（貼）花婆，天色尙早，不妨說說去。（老旦）畢竟要說吓就說。

【古輪臺】我見他態夷猶，綠袍新染翠雲流，雙眸炯炯星光溜，果是個風流領袖。況詩句清新，包籠着許多機彀。（貼）本是織女牽牛，誰料做參辰卯酉？恨無端，羯虜折鸞儔！（老旦）似這般風僝雨僽，到有個天長地久。更才子多情，佳人留意，人間傳語。三事豈人由，俱輻輳？管敎百歲咏河洲。

（老旦）素娘，此間已是雍丘縣了，尋一個僻靜人家，過了今夜，明日入城如何？（貼）是如此。

【尾】離鄕背井多出醜，今夜情魂不住陡。錯把雍丘做帝丘。

（老旦）看仔細。阿呀呀！這等要緊！（仝下）

北醉隸

（付上）頭上盔頭黑似鐵，身穿一領細直裰；腰間繫條紅帶子，手拿軍器一塊篾。自家非別，雍丘縣正堂第四班上一名皂隸許仰川的便是。今日老爺退子堂，我立拉厾石獅子邊，只見我里伙計走得來說道：『伙計，請了，請了。違敎得很了。』我說：『請了，請了。久違，久違。』哩說：『個日子有個東道拉我身邊，阿要吃落子罷？』我說：『使得個耶。』是介踢踢塌塌，一走走到酒店上，一坐坐拉厾子，我拿一隻筷拉檯上搭，搭，搭。走堂個聽見子，走得來，看見子我：『咦！元來是許阿爹。要吃??個沒事？』我說：『只揀好吃個沒拿得來。』只見番滾個四碗：頭一碗，酒煑個蒼蠅腦子；第二碗是圓眼炒花椒；第三碗是田鷄個耳朶；第四碗好像醬油炒醋，酸溜溜，鹽塌塌。正吃得高興，只見我里兒子走得來說道：『阿伯，老爺拉厾傳?。』我說：『老爺傳我，只得要去哉。伙計，得罪哉。』一恭而別。走到私宅門浪，說：『老爺拉厾私宅裏。』我走得進去，一看看見子，我說：『個個就是老爺，老爺在上，皂隸這裏磕頭。』老爺說：『差你到西園去請趙相公賞酒吃月。』我說：『曉得了。』老爺說：『來，趙相公是讀書君子，須要低聲啞氣，不要大驚小怪』我說：『曉得了。』拿子帖子就走。這叫子上命差遣，蓋不差遣？酒拉肚裏，事拉肚裏；奉着老爺之命，只得要去走遭。

【粉蝶兒】醉眼生花步離披，辨不出高低平凹。

咦！為??了今日個酒纔吃了腿肚子裏去哉？吓，有了！

我將這手兒搬運走前發。〔走，咦，咦！〕好一似急流中折舵的舟，好敎俺難撐難架！（吃力介）走的俺氣喘身乏，恰便是秋江如畫。

來此已是花園了，不免逕入。你看，鞦韆架，木香棚，芍藥欄，牡丹亭。阿呀！妙吓！

【紅繡鞋】俺只見異種奇花在架，翠疏籬，遶結蒹葭。只聽得綠陰中，喳喳，睡鴉聲嗏。這壁廂，蹴踘場；那壁廂，鞦韆架。攪得人意迷離，脚步兒斜。

（跌介）咦！想是跌了。我昨日就曉得要跌了。阿喲！有個大魚池在這里，險些兒跌了下去！阿呀！好大金睛魚！倒拉荷葉上乘風涼！阿呀！魚吓！

【普天樂】喜，喜的是水面上游，何，何不向龍門化？只怎擺尾搖頭淺水蘆花？愛閑游，被網撈探，香餌懸鈎掛；有一日，血淋漓，命喪刀頭下。煞時間，屠腸胃，身首分，魚鱗碎剮！

吓！方纔有兩個魚拉厾荷葉浪乘風涼，為??弗見哉？且住，人說鬼會變魚個，弗要魚變鬼個吓？阿呀！不好！

【石榴花】只聽得荷花池畔响個忽喇，小小鹿兒心頭撞個膽着怕。莫不是蝦兵蟹將水魔邪，變化來將人唬？咱奉縣主官衙，咱身伴有硃印牌衙，請解元至琴堂談月夜，那怕你惡祟來輕惹！若追來，便將恁碎刴剮！

呵呀！好了！來此已是書房門首。有個吿條在此，待我來看看。『一應閑雜人等不許檀入。』甚的檀八？可是談七個兄弟住厾裏向吓？莫管他閑事，不免進去。老趙！老趙！趙相公！（小生暗上坐介）怎麼小姐還不見來？（付）且住！方纔老爺吩咐說：趙相公是讀書君子，須要低聲啞氣，那說亂嚷！咳！差了。趙相公，趙相公，吃酒去吓。個隻耳朶是聾個，那一隻來！趙相公，趙相公。（小生）小姐來了麼？呸，呸，呸！（付）阿呸！阿呸！阿喲！趙相公，我這一嘴的鬍子，還要親我個嘴！我皂隸也有介一日！（小生）吓！你是什麼人？（付）

【滿庭芳】俺本是琴堂的爪牙，雍丘縣得時的老大。

（小生）吓！你是皂隸吓？（付）

你讀書人全不曉謙恭禮加。自古道：敬其主，以尊其使下。

（小生）你是那裏差來的？（付）我是錢老爺差來的。（小生）差你來做什麼？（付）請趙相公去吃月。（小生）可有帖兒？（付）有個。（小生）取來。（付）帖子呢？（小生）我沒有看見。（付）?弗曾拿？（小生）我何曾見？（付）啐！在頭巾箱裏。拿去。（小生）吓！元來孟博兄請我去賞月。倘然小姐來時，怎麼好？皂隸，過來，今日的酒為何而設？（付）今日的酒吓：

為寂寥，筵開東榻。寶鼎內焚香相迓。為悲秋覓句無雙，請文魔赴仙槎，玩冰輪，商量話。因此上，造金谷邀請，並無他。

（小生）皂隸，你多多拜上老爺，說我趙相公不奈煩賞月，原帖拜上。（付）你不去？也罷。只是我家老爺呵！

【上小樓】他那裏徘徊瞻眺眼兒巴，你推三阻四將人當要。〔今日之酒呵，〕又不是鴻溝計說，宴索荊襄，為甚麼懶轡嗟呀？止不過去談心飮三盃，向沒人處叙舊情，在花前月下。休只管絮叨叨，將人來駡。

（小生）你去回覆老爺，說我不耐煩賞月。（付）為??弗耐煩？（小生）看書辛苦。（付）為??了看書辛苦？（小生）傷了些風。（付）阿呀！為??了傷風？（小生）狗才！這等可惡！（付）吓！傷風，傷風，我有個好方子里，醫好子?個傷風罷。你去買一個銅錢飛麵，一個銅錢梔子，跌碎子，厾拉鼻頭上，吊出子個些傷，就好哉。（小生）狗才！胡說！（付）我里老爺好意請你去吃酒，為??弗去？阿是牽牛下井了？（小生）狗才！旣如此，你去轉一轉來。（付）吓，轉一轉來阿呀！老弟，你這樣嚕囌得勢，叫我到囉哩去轉？（小生）好了！這狗才去了！（付）吓！這答兒好轉。（付見鏡介）阿唷！老二！請了，請了。阿是老爺等弗及，亦差?來個？?去回覆老爺，趙相公有甚心事，叫我轉一轉，他就來了。你去回聲老爺。阿呀！老二，來，來，來。我吿訴你：方纔趙相公認子我是??小姐，竟親我的嘴。咦！我學拉?看。你也親起我的嘴來哉！咳！老二，我弗曾受過個一遞個?！

【要孩兒】看我這鬚髯簇簇人驚怕，他也將鬚比着咱。怎把俺香腮相鬭唇迎迓，無言無語粧聾啞？咱手點時，他手也抓，俺怎肯干休罷？結扭去公堂斷理，決不饒他！

（小生）不知小姐可曾來吓？這狗才還沒有去！（付）阿喲！?厾兩個打一個??？咳！

【前腔】你讀書人妄尊大，把皂隸覷井底蛙！因甚麼將男作女來戲耍？腰肢摟抱稱小姐，險些弄了後庭花。做一場眞話巴。倘若人知道，把臉皮兒羞殺！

（小生）狗才還不走！（推付出，關門下）（付下）吓！好意請他去吃酒，他拿我們伙計兩個打，不免回覆老爺去

【煞尾】俺疾忙轉去回爺話，把皂隸當龍陽戲耍。〔少停我老爺審起雞奸事來，〕憑着俺荊條拿在手，打得你肉綻皮開，也只當做耍！（渾下）

 

節孝記

春店

（老旦上）

【引】風雪滿空中，凛冽又是隆冬。

連日大雪，不曾看得黃娘子。且喜今日少晴，不免去看他一看。此間已是。黃娘子，開門。（旦上）

【引】鄕關何處？漫回首，渾如春夢。

（開門見介）吓！原來是太宜人。請坐。（老旦）有坐。黃娘子，這幾日可有漿襁的麼？（旦）沒有。（老旦）可有補綴的？（旦）也沒有。吓！太宜人！妾身夜來夢見一人扯住我的衣袂，口口聲聲叫我是娘，醒來却是南柯一夢。（老旦）吓！黃娘子，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旦）那有這一日？（生上）

【引】走遍天涯三十年，未知何日見慈顏？昨遇異人來指敎，說在汝州春店得團圓。

只為着尋親走山谷，踪跡歷遍遭荼毒。看看白了少年頭，咳！何日得見親骨肉！小生黃覺經為尋母親來此梁縣地方。方才看過多少碑匾多不是，如今叫我到那裏去尋？阿呀！親娘吓！那邊又有碑匾在那裏，不知是也不是。汝州春店。汝州春店。阿呀！親娘吓！汝州春店雖在，不知我母親可在裏頭？（老旦）黃娘子，這兩日好大雪吓。（旦）正是。（生）裏面有兩位娘娘坐在那裏，肚中饑餓，進去求討一碗飯來充饑。吓！娘娘！（旦）敢是漿襁的麼？（生）不是。（旦）莫非補綴的？（生）也不是。（旦）旣非漿襁，又非補綴，到此怎麼？（生）只為貪趲路途，腹中饑餓，求討一碗飯來充饑。（旦）日已過午，沒有了。（生）這位娘娘方便一聲。（老旦）黃娘子，進去隨便撮囉些與他罷。（旦）是。宣父已遭陳蔡厄，鄧通嘗餓野人家，（下）（老旦）漢子，看你不是這裏人？（生）我是江西人。（老旦）你是江西人？方纔進去這位娘娘也是江西人。（生）吓，吓，吓！方纔進去的也是江西人？（旦上）漂母哀韓信，曾將一飯施。漢子，你早來便好；如今只有半碗在此，胡亂吃些罷。（生）彀了。（老旦）吓！黃娘子，這漢子是江西人。（旦）吓！江西？待我去問他。漢子，你是那裏人？（生）我是江西人。（旦）那一府？（生）建昌府。（旦）那一縣？（生）南城縣清綏峯人氏。（旦）漢子，我也是建昌府南城縣清綏峯人氏。（生）吓！娘娘也是江西建昌府南城縣清綏峯人氏？（旦）正是。（生）

【園林好】聽拜稟當年事因。

（旦）為何到此？（生跪）阿呀！娘娘吓！（旦亦跪）請起。（老旦）吓！黃娘子，他是求乞的，為何回他的禮？（旦）雖是求乞的，是我嫡親鄕里。（生）

為元兵侵迫建城。

（旦）可有父親？（生）

有嚴父義復州郡。

（旦）可曾恢復？（生）

無援救，喪其身。說將起，淚盈盈！

（旦）你父親沒於王事，你母親呢？（生）

【前腔】我萱親--

！被那些......（旦）低聲！太宜人在此。（老旦）阿彌陀佛。（生）

胡酋擄身。

（旦）一向可有消息？（生）

從別後，不知娘的信音。

（旦）那時你多少年紀了？（生）

兒五歲，方當齠齔。

（旦）家業如何了？（生）

嘆家業，漸凋零；嘆家業，漸凋零！

（旦）漢子，你父亡母擄，年方五歲，那個撫養長成的？（生）阿呀！娘娘吓！

【前腔】賴老僕--

（旦）叫什麼名字？（生）

陳容撫身。

（旦）你父親叫什麼？（生）

父黃普。

（旦）你叫什麼？

兒名覺經。

（旦）可有妻室？（生）

曾氏女，割襟為定。

（旦）房屋呢？（生）

將房屋施鄰僧，將房屋施鄰僧。

（旦）你母親別了幾時了？（旦）

【江兒水】母別三十載。

（旦）你母親幾歲擄去的？（生）

方當二十有五春。

（旦）你母親姓什麼？（生）母原陳氏名門女。（老旦）漢子，你也該祈求問卜纔是。（生）

我遍處祈求無靈應。千山萬水皆歷盡，宿水風餐勞頓。

（老旦）如此說，你受了苦了。（生）

若得相逢，不枉了四十年間愁悶！

（旦）太宜人，說來一些也不差，明明是我的孩兒了。（老旦）漢子，如此說，這就是你的母親了。（生）吓！如此說，這就是我的親娘了？（旦）我兒在那裏？（生）親娘在那裏？（旦）阿呀！兒親吓！（生）親娘吓！（旦）

【前腔】兒受驅馳奔，娘身流落貧生來不幸逢厄運。父死沙場幽魂冥。娘兒兩下難厮認。今日相逢，天幸！娘受萬苦千辛，對孩兒一言難盡！（生）

【五供養】娘親苦辛，自別後，難逢鄕郡親人。今日逢娘面，說與數年情。（旦）孩兒試聽：被胡人擄掠其身，强逼為眷姻。

（生）那時母親怎麼樣？（旦）阿呀！兒吓！做娘的呵！

寧死誓不遵，因此暮餓朝饑過幾春。（老旦）

【川撥棹】郞君聽，你娘親，鐵石樣人。他貞潔，不失彝倫；他貞潔，不失彝倫。甘漿襁，守志終身。篤勤勞，禮佛經；篤勤勞，禮佛經。（生）

【換頭】母子相逢如再生，提起艱辛兒怎禁？賴天恩，釋放我娘親；賴天恩，釋放我娘親。沒家鄕，有誰投奔？感宜人，憐念深；感宜人，憐念深！（旦）

【哭相思】覷着孩兒形舉止，與先夫容貌逡巡。（生）可憐嚴父喪幽冥，音容無見！別痛咽，淚沾襟。

（老旦）母子相離四十冬，豈知相見在崆峒？（生，旦）今宵賸把銀缸照，猶恐相逢似夢中。（老旦）黃娘子，難得你母子相逢。明日我准備打辣酥與你們母子餞行便了。（生，旦）多謝太宜人。（旦）妾身奉送太宜人。（老旦）不消。（下）（旦）兒吓！我和你今晚收拾收拾，明日我們別了太宜人就起身了。（生）是，明日辭了太宜人，起早就行了。（旦）阿呀！兒吓！做娘的那一日那一時不在此想你！虧你尋到這個所在來！（生）阿呀！親娘吓！孩兒那一時那一刻不思想母親吓！不想倒在此處相逢！（旦）親兒！（生）親娘！（各哭下）

 

兒孫福

勢利

（生白蒼髯道服上）

【憶秦娥】青山近，青山近，此生無復燃餘燼蠟燭灰寒，春蠶絲盡。

老漢徐小樓，自從那年隨了和尙到山打柴挑水，不覺二十餘年，鬚髮皓然，身軀僂曲。咳！想我妻顏氏，兒女五人，自我出門之後，並無粒米柴薪，料他每決難存留。我那妻吓！若你轉嫁得好，還不致落薄，只苦了五個兒女，在晚爹手內過日，非打卽駡若在一處還好；倘不容留，飄散在外，連性命也不能保了！咳！我年今已七十多歲，已是死數中人了，還要牽掛這些孼種怎麼？我今日裏呵！

【集賢賓】做空門道侶局外人，又牽甚兒孫？奈欲斷塵緣，猶未肯。向清宵觸緖紛紛。痴情暗忖，莫非有團圓之分？巴得穩，早晚間伴眠蟻蚓。

（付踱上作揚州話白介）別却公侯府，又忽到名。（向內介）道人，昨兒個徐太夫人那裏佈施的上白米一千担，冬舂一千担，還有麥子，豆子，多上倉廒；其餘這些紬緞布疋，還有襯錢一千兩，多上內庫。（內應介）還有這些菓品茶食油鹽醬醋，一一點明，不許穈費了吓。（回身見生介）（生）吓！老師父回來了？（付）吓！老道，正是囘來了。（生）辛苦了吓。（付）也不辛苦。（生）吓！老師父，這是甚麼人家佈施這許多財帛齋粮？（付）阿呀！老道，我在此出家幾十年，就是兩京十三省雖不曾到過，就是那個公侯宰相，憑你甚的官宦人家，也曾做過法事，從來沒有見這樣大人家！（生）吓！這是何等樣大人家？（付）吓！老道，我說與你聽。（生）他家姓什麼？（付）他家的太夫人就是當今皇上丈母娘。（生）吓！他家有幾位公子？（付）他長子是文狀元，拜東閣大學士，次女是，阿喲哇，利害得了不得了，就是皇上的皇后娘娘。怕不怕？（生）還有三位公子各居何職呢？（付）三子是武狀元，封平蠻伯；四子光祿大夫；五子翰林院供奉，又招為駙馬。長孫還在襁褓，廕賜承德郞。你道怕不怕？（生）果然好個大人家！（付）老道，我再把他家私說與你聽。他家田園萬傾，盡多賞賜；大廈千間，皆是朝廷恩賞；廐中肥馬成羣，門外車輪無數；家丁奴僕八百餘名，歌姬成對，鼓樂喧天。老道，他家這個花園，造得十分華麗；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有長春之景黃金高北斗，米穀爛陳倉。老道，目今這個時候，莫說認得貴人一面，就在他家廊下站一站，望一望，莫說體面只怕連那個人身也是不脫的！（生）吓！老師父，你幾時到他府中去，帶乞老漢也去認認。去得去不得？（付）這個去得。（生）這樣富貴人家，但不知他追荐何人？（付）追荐他先老夫君徐小樓。（生）吓！徐小樓就是老漢了吓（付）吓，吓，說胡話！徐小樓，他老早的投水死了吓。（生）不差的，老漢那日投河，得蒙老和尙相救到此的。（付）徐小樓就是你？如此說，你就是老太爺了吓？（生）不敢。（付）小僧有眼不識泰山。這裏叩頭，叩頭。（生）阿呀呀請起，請起。（付）好！太老爺，可曾用過早膳麼？（生）用過的了。（付）吃過的了？（生）正是，吃過的了。（付）阿呀呀！好氣色吓！你鬍鬚也生得好，猶如銀絲一般。這樣的眼睛，鼻子，嘴，就是一位太老爺嚜！（生）正是。你可記得徐小樓是什麼樣人？（付）吓！他這疏頭上寫着淮陰郡公左國柱。（生）他疏上寫淮陰郡公左國柱？（付）淮陰郡公左國柱吓。（生）這便差了。老漢是個白丁，那有什麼官銜？（付）這沒說，不是的？（生）並不是我。（付）娘吓！這一跪髒掉了吓！老道，你沒福氣，臉上氣色不好。（生）咳！是。（付）你沒福。（生）老師父，不知他住在那一府？（付）咳！不說了。（生）吓，老師父，再請說一說。（付）不相干；要我說，磕還我的頭。（生）吓！如此說，我老人家了，跪不下，作個揖罷。（付）不夠本錢。（生）罷，罷，罷，看我老人家分上罷。（付）老道，你傷了我的本錢。（生）罷，請說了罷。（付）吓！老道，我說了吓（生）願聞。（付）

【黃鶯兒】他積祖是淮陰。

（生）吓！我也是淮陰人。他夫人姓什麼？（付）

寫着未亡妻顏氏眞。

（生）吓！也姓顏？奇吓！（付）

為先夫設薦通誠悃。

（生）可記得他兒子叫什麼名字？（付）他這個大老爺是，這個，這個，那個，那個，--吓！徐乾。（生）徐乾？只怕記不清吓？（付）

徐乾逼清。

（生）第二個呢？（付）

徐亨嫡眞。徐貞徐利聲名振。

（生）吓！那徐貞徐利多是他的兒子？（付）不錯，這徐貞徐利多是他的兒子吓。（生）如此說來，眞個是老漢了。（付）吓！又是你？（生）一點也不錯，竟是老漢。（付）吓！阿呀呀！太老爺，請坐，小僧這裏又磕頭。（生）不敢，不敢。（付）太老爺，請到小僧房裏去吃個點心兒。（生）多謝，不消了。（付）爛不濟吃盃茶??？（生）是多謝，不消了。（付）這等，虛邀太老爺了。（生）吓！老師父，還要請問：他大兒子是什麼官吓？（付）方才說的，文狀元吓。（生）咳！如此說，沒相干。他從幼不曾讀書，那有不識字的狀元？（付）吓！沒有讀過書的？這沒說，又不是了吓？（生）這個，老師父，是我不是了。（付）咳！這個老爹！是呢竟說是，不是呢竟說不是！哄我拜懺是的，跪上跪下，好沒意思吓！（生）這個是我得罪了。（付）不是的吓，人家只道我做和尙的勢利了吓。（生）方纔說四子一女，不知這女兒叫什麼？（付）黑了天了！（生）為何？（付）一個正宮皇后娘娘，你我做和尙的背後叫他的名字，多黑了天了！（生）老師父，你看這裏四顧無人，就說何妨？（付）是的，沒人在這個所塊，就說何妨？（生）是吓，說得的。（付）是，這個我說了吓拿耳。朶過來。

掌妃嬪，徐門孝女元后不差分。

（生）可是狀元的元字麼？（付）哪，這樣寫的。這一劃，又一劃，如此一勾，又一脚。（生）如此說，一些也不差的。（付）吓！這等說，你就是太老爺沒，我也不跪你了吓。（生）說那裏話？（付）世上那有這樣個太老爺??！（下）（生）

【簇御林】聽言語，當理論，切莫要，便為眞。世間頗有同名姓。傍人語句胡厮渾。陡心驚，是何年何日得斷這情根？

下山

（生上）

【貓兒墜】因緣果報，須索証空門。二十年來一夢魂。

（內白）老和尙出來了。（生）老和尙拜揖。（外）你在此說些什麼？（生）不曾說什麼吓。（外）我已聽得多時了。你且下山去完此福緣，再歸佛法未遲。（付上聽介）阿喲喲這沒說，當眞是的了？（生）弟子洗心二十年，豈可復混塵世？（外）前數已定，豈由得你？我今贈你錦囊一封，但在熱鬧場中，須索開看，省悟吾言便了。

生前數定豈由人？叮嚀，急早回頭，休昧前因。

（生）旣蒙吩咐，師父請上，待弟子拜別。（付）慢些，地下髒呢。（付絏生衣介）（生，拜外合）

【尾】歸家慢道兒孫盛，怕認不出舊時門徑。便屢變滄桑，少不得世界存。

（外）殘燈無燄影幢幢，此日君歸道路長。（外下）（生對付揖介）（付）阿呀呀！不敢，不敢。恭喜太老爺，賀喜太老爺。待小僧來送送。（生）這個不敢當。我去便去，只怕還不是。（付）不是？我家老和尙說的，再也不得錯的。（生）這個自然。（付）太老爺，你到了富貴場中，不要忘記了我們窮師窮友吓。（生）這個豈敢。我在此多年蒙老和尙活命之恩，怎敢有忘？（付）太老爺，方纔我家老和尙有甚的丘壑把個你的？（生）是有的，一個錦囊。（付）吓！是的。錦囊？太老爺起身甚促，並無甚的相送吓。也罷，小僧有俚言八句相贈，聊為別敬。獻醜，獻醜。（生）不敢當。（付）太老爺，你身伴孤雲二十年。吓！你可是有二十年了？（生）是有二十年了。（付）咳！你淒涼歷盡淚蒼髯。這個，太老爺，你囘去，還是坐轎呢坐船？（生）這個不瞞老師父，我只好步行回去了。（付）緩步行的好。你牽衣細細空山過，你慢步歸家懶上船。這個，太老爺，到了貴富場中，還要照應照應小僧的呢。（生）這個自然。（付）你齋僧不用錢和鈔，搭化應當有施錢。阿呀！噲！眞個愛也愛死了人！你夫妻宿斷重相會，??！只怕你綉被春濃不得眠。（生）吓！什麼不得眠？（付）不是吓，你兩個老人家久別回去，說說話話，啼啼哭哭，兜兜搭搭，矻矻鬧鬧，到了那個晚上，懶懶的，吵吵的，那個肯放你睡??？可是不得眠？（生）休得取笑。請了。（下）（付）慢請罷，慢請罷。阿呀！噲！你看這個老頭子說了回去，風騷得很呢。你看他頭也不囘，竟自去了。莫講他別的，就講他這幾個乃郞，一個個絲綸閣下文章靜，我那老和尙在鐘鼓樓中刻漏長。??！我這個孼障，獨坐黃昏誰是伴？你看這老頭子回去，雖然有了些年紀，到底是紫薇花對紫薇郞吓。（渾下）

 

精忠記

掃秦

（末上）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小僧靈隱寺中住持便是。今有秦丞相到來拈香，只得在此伺候。（衆引淨上）

【出隊子】三公之位，自小登科占大魁。只因前日殺岳飛，使我心中如痴醉。靈隱寺修齋，特來懺悔。

（末）住持接迎太師爺。住持叩頭。（淨）香金可曾收下？（末）收下了。請太師爺拈香。（吹打介）（淨）第一炷香，愿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第二炷香，愿秦檜夫妻百年偕老。第三炷香，愿......迴避。（衆下）（淨）佛爺吓，愿岳家父子早登仙界。（吹打拜介）（末）請太師爺隨喜。（淨）這裏什麼所在？（末）是香積廚。（淨）到也潔淨。（淨）壁上有幾行字，待我看來。縛虎容易縱虎難，無言終日倚欄杆。男兒兩點恓惶淚，流入襟懷透胆寒。吓！這詩我與夫人在東窗下做的，是何人寫在此？和尙。（末）有。（淨）這詩是誰寫的？（末）是一個遠方和尙寫的。（淨）如今可在？（末）在。（淨）喚過來。（末）啓相爺，此僧瘋顚，恐言語冒犯，求相爺恕他。（淨）我不計較他。（末）是吓。瘋和尙那裏？快來。（丑內）誰喚我？（末）秦丞相喚你。（丑）俺忙哩。（末）什麼忙？（末）燒火忙。（末）撇下烟頭子，快些出來。（丑）俺又忙哩。（末）又是什麼忙？（丑）念佛忙。（末）念的什麼佛？（丑）我念的佛，普天下多不省的哩。（末）念的什麼佛，世人多不省得？（丑）南無阿彌陀佛。（末）三歲孩童多會念的。快來！（丑）俺來也！

【偈】波羅蜜，波羅蜜，一口沙糖一口蜜。河裏洗澡睡寺裏，黃牛兒可不撞殺你？你好癡！趲金銀，打首飾，與你妻。自己死後一領蓆，這便是落得的。

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末）看你垢面風癡，何日是了？（丑）咳！

【粉蝶兒】休笑俺垢面風癡，恁可也參不透我的本來主意。只為那世人癡，不解我的禪機。

（末）看你鬢髮蓬鬆。（丑）

休笑俺髮蓬鬆。

（末）掛着這織袋兒何用？（丑）

掛着這破織袋。

（末）袋內什麼東西？（丑）

我這裏到包藏着天地。

（末）手中拿的什麼東西？（丑）

我拿着這吹火筒，恰離了這香積。〔他那知我是地藏化身？〕今日個洩天機，故臨來這凡世。

（末）你經懺也不看些？（丑）

【醉春風】我不會看經懺，在恁那法堂中；我只會打，打的勤勞，在恁那山寺裏。

（末）你今日塗，明日塗，塗出事來了！（丑）塗出什麼事來？（末）秦丞相喚你。（丑）可是那秦檜？（末）?！少說！（末）我正要去見他。（末）瘋和尙到。（淨）?！（丑）?！（淨）我只道怎麼樣一個瘋僧，元來這樣一個瘋僧。（丑）我只道怎麼樣一個秦檜，原來這樣一個秦檜！（淨）吓！怎麼擅道我的名字？（丑）你的名字，我不道有誰道哩？（淨）你可知我是何等樣人？（丑）我怎麼不知！（淨）我乃當朝宰相。（丑）

恁是個上瞞天子下欺臣！我單道你，單道你！

（淨）好個腌臢和尙！（丑）

休笑俺汚，我的肚皮中到乾淨是你的。

（淨）我來問你的元由。（丑）

恁來問我元由；我就對伊家說破，看他怎生的將俺來支對？

（淨）壁上的詩可是你寫的麼？（丑）是你做的，是我寫的。（淨）為何『胆』字能小？（丑）我胆小出了家，你胆大弄出事來了。（淨）你知我來意麼？（丑）我怎不知！

【迎仙客】恁來意，我先知。只因為夢驚恐，故來到，故來到俺這山寺裏。

（淨）我來拜當陽，求懺悔。（丑）

恁在這裏拜當陽，求懺悔，恁待要滅罪消釋？

（淨）南無觀世音菩薩。（丑）

那裏是念彼觀音力！

【石榴花】太師着俺說個因依，俺與你便好細話個眞實。

（淨）我不計較你，有話說來。（丑）

恁可也悔當初錯聽了恁那大賢妻？他也曾屢屢的誘你，恁却便依隨。恁在東窗下，不解我這西來意。只見他葫蘆提，無語將俺支對。恁那讒言譖語，恁便將心昧，恁可也立起一統兒價正直碑？

【鬭鵪鶉】恁待要結構金邦哩，也只是肥家，那裏肯為國？恁如今，事要前思，免勞，免勞得這後悔。

秦檜，你下堦來。（淨）下堦來做什麼？（丑）看上面什麼東西？（淨）是天。（丑）我只道是地！

豈不聞湛湛青天不可欺？如今人多理會的，恁在那唬鬼瞞神哩！恁做的事事，做的來藏頭〔噯〕露尾！

（淨）你手中拿的什麼東西？（丑）是火筒。（淨）要他何幹？（丑）要他私通外國。（淨）何不放下來？（丑）放下來，他就要弄權哩。（淨）我是君子人。（丑）

【紅綉鞋】君子人，只怕當權倚勢。俺待說着呵，害得他一家兒恰便是烟滅灰飛。恁待要節外生枝，可也落什麼便宜。我為甚不在恁那廚房中放，常在我這手中持？〔阿呀！〕火筒兒，這其間，引狼烟，傾了他的社稷！

（淨）你平日作何功課？（丑）有功的多被殺了。（淨）功課吓！（丑）有，有，有。（淨）在那裏？（丑）在這袋內。（淨）和尙，取來。（末）吓。（丑）拿去。（淨）為何能縐？（丑）在蠟丸中拿出來的，怎麼不縐？（淨看介）久聞丞相理乾坤，占斷朝綱第一人。都為羣臣朝北闕，堂中埋沒老元勛。閉門殺死忠良將，塞上欺君虐萬民。賢相一心歸正道，路上行人口......?！這詩怎麼不全？（丑）若遇施全，就該死了！（淨）左右，若見施全，與我拿下！（內應介）（丑）還有。（淨）在那裏？（丑）橫看去。（淨）詩怎麼橫看？（丑）你的事怎麼橫做呢？（淨看介）久占都堂，閉塞賢路。?！你敢侮弄我朝中宰職麼？（丑）吓！秦檜！

【十二月】賣弄恁那朝中得這宰職！恁可也懊惱我這闍黎！我這裏明明得這取出，他那裏暗暗得這觀窺。休笑俺瘋魔和尙會嘴，俺可也乾淨似糖食呀，却便是坐兒不覺立兒得這飢。

（淨）講了半日，元來他肚中飢了。和尙，賞他一分齋。（末應介）是。瘋和尙，相爺賞你一分齋。（丑）我不吃！（末）他不吃，傾掉了。（淨）再賞他一分齋。（末）是。相爺又賞你一分齋。（丑）我又不吃！（末）又傾掉了。（淨）?！你不吃也罷了，怎麼連壞我兩分齋？（丑）秦檜，我壞了你兩個，你就發惱，虧你壞了他三個哩！

兩頭白麵做來的，壞了你兩個，有誰得知？恁便屈殺了他三人，待推着誰？癡也不癡！這中間，造化的岳家父子肚皮裏的腌臢氣！

（淨）這裏不是講話的所在，你隨我到那冷泉亭上來。（丑）冷泉亭上不好，到是風波亭上好了事。（淨）?！和尙，我看你伶牙利齒，有什麼本事？（丑）我會呼風喚雨。（淨）風雨在天上，如何呼得下來？（丑）呼得下，還可以退得去。（淨）我不信。我如今要一陣大風。（丑）有，有，有。吓！如來佛，助俺奸臣秦檜一陣大風吓！（內作起風介）（淨）好大風！收了，收了。（丑）收，收，收。（淨）我如今還要一陣大雨。（丑）有，有，有。吓！東海龍王，助俺奸臣秦檜一陣大雨！（內作雨聲介）（淨）好大雨！收了，收了。（丑）收，收，收。（淨）風雨在天上，為何來得能快？（丑）連發十二道金牌召來的，怎麼不快？

【快活三】風來時，雨便起；雲過處，電光輝。把他拿住風，握住雨，不淋漓。

（淨）好大風吓！（丑）這不是風。（淨）是什麼？（丑）這是朱仙鎭上黎民的怨氣！（淨）好大雨！（丑）這不是雨。（淨）是什麼？（丑）

這的是屈殺了岳家父子天垂淚！

俺有話說。（淨）有話容你講。（丑）

【朝天子】〔太師，〕我與恁便說知。說着恁那就裏。

不說了。（淨）為何不說？（丑）

俺只索要忍辱波羅蜜。

（淨）有話講上來？（丑）

恁可也悔當初屈殺他三人？可也無招無對！到，到如今，悔自遲。他在那陰司路下等待你，閻王跟前吿你！

（淨）吿我什麼？（丑）

這的是你自造下，落得這傍州例！

吿你造下十座牢房之罪。（淨）那十座？（丑）雷霆施號令，星斗換文章。（淨）他在那一號內？（丑）他在章字號等你哩。（淨）阿彌陀佛。和尙，我如今要免六道輪迴之苦。（丑）你要免輪迴之苦不難，隨我出了家就免了。（淨）要我出家，怕沒有高僧剃度。況且這靈隱寺小，藏不下我。（丑）靈隱寺雖小，那佛力最大哩。方纔那八句詩呵：

【尾】把一個啞迷兒與恁猜。〔橫頭上那八個字，〕做一張悶弓兒，在你心上射。有一日，東窗事犯，纔知我這西來意。若不聽俺言，少不得搥着胸，跌着脚，〔阿呀！老太師吓！〕那時節，你方纔悔！

（丑打滾下）（淨）阿呀呀！到被這瘋和尙一番言語，說得我毛骨竦然。回去說與夫人知道。正是：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吩咐打導。（內應介）吓。（淨）氣，氣殺我也！氣殺我也！（下）

 

 

 

五集

二卷

 

鳴鳳記

 

吃茶

（小生隨生上）

【高陽臺】司馬清曹，郞官節鉞，微名已序鴛列。光岳攸鍾，須知要守全節。

執笏彈冠，相慶處，九重恩渥。凝望眼，豺狼當道，漫縈心曲。囓雪常持蘇武節，埋輪要挽張綱轂。須臾白了少年頭，愁眉蹙！下官楊繼盛，字椒山，直隸容城人也。忝中李春芳榜進士，除授兵部車駕司主事。夙秉精忠，素明大義。近日夏太師欲恢復河套，差都御史曾銑督兵前去。爭奈總兵仇鸞素蓄不臣之心，每挾和戎之計，不肯發兵相助，反欲交通馬市，又將銀三千兩買囑權臣嚴嵩，內外同謀，陰排曾銑。下官目覩巨奸，豈容不奏？我如今先上仇鸞一本，就將此揭帖明吿嚴嵩使他知我假途滅虢之計，消彼奸險逆流之心，豈非一舉而兩得乎？長班。（小生）有。（生）隨我到嚴府去。正是：要為天下奇男子，須建人間未有功。（小生）這裏是了。（生）通報。（小生）門上那位爺在？（末上）人來投見先參我，要做高官須挽咱。是什麼人？（小生）兵部楊爺在此。（末）吓！楊先兒。（生）管家，太師爺可曾梳洗麼？（末）呣！不知可曾梳洗。（生）若梳洗了，相煩通報，說兵部楊主事求見。（末）呣！就說你要見麼？住着。（下）（生）長班，這是那一個？（小生）就是牛班頭。（生）可就是牛信麼？（冷笑介）這等大模大樣，少不得有一日會他！（末在內叫出介）楊先兒。（生）太師可曾梳洗？（末）梳洗了。（生走，末攔住介）梳洗便梳洗了，只是不能進見。（生）怎麼不能相見？（末）太師爺說，國有朝堂，門無私謁。（生）管家，這句話講差了。我為自己陞遷而來，這叫做私謁；我為國家大事而，來當言則言，何者為私？（末）旣有朝綱大事，何不到朝房中去議？（生）今日先見過了太師，明日少不得要到朝房中再議。（末）怪不得太師爺說各官安分守己，惟有楊主事耑要造言生事。（生怒介）吓！面也不曾見到，說我造言生事麼？（末丟手本在地介）呣！多講！門上的，打發他去！不要在此吵鬧！（末下）（生看，大笑介）吓！阿呀！哈哈哈！好！好一個納言的宰相！好一個納言的宰相吓！（想介）??！這是怎麼說吓？是了，我昨日在通政司掛號，必是趙文華這厮先來報知，故此把我峻拒吓。也罷，我如今就到趙文華家去，使他轉達嚴府便了。長班。（小生）有。（生）隨我趙文華那裏去。（小生）曉得。（走介）（生）

【六么令】奸謀肆志，暗交通馬市相欺，陰排曾銑不興師，忒無禮！太無知！諫臣一本除奸宄！諫臣一本除奸宄！

（小生）啓爺，這裏是了。（生）通報。（小生）門上有人麼？（丑上）來了。通政威權顯，門懸掛號牌。是那一個？（小生）楊老爺在此。（丑）元來是楊爺。（生）相煩通報。（丑）家爺不在。（生）那裏去了？（丑）吓！嚴府議事去了。（生）??！我纔在嚴府來不曾見他。（小生）啓爺，轎馬多在。（丑）家爺步行去的。（生）??！打這厮！（丑）不要打！不要打！待我通報。老爺有請。（付上）

【引】昨陞通政與參謀，職在司喉舌。

（丑）楊爺拜。（付）那個什麼楊爺？（丑）兵部楊爺。（付）可是那楊主事麼？（丑）正是。（付）??！可厭！囘他去！（走介）（丑扯住介）小的再四回他，就把小的亂打。（付）不信他就敢打你？回他去！（又走，丑）老爺出來（付）??！狗才！（走出介）是誰到此？（生）趙老先。（付）呀！元來是楊老先。（生）老先在府，如何尊使說不在？（付）學生其實纔囘。這小厮說不明白，只管說是梁爺梁爺。學生再想不起。早知是楊老先，學生就當遠迎了。（生）豈敢。（付）請坐。（生）不多幾句話，站講了罷。（付）那有不坐之禮？（生）如此，權坐一坐。（付）看茶。（生）老先高陞了，我等還未奉賀。（付）庸才瑣瑣，何敢當此？（生）有此大才，必有破格的美陞（付）一來聖天子的洪恩，二來也虧嚴太師提拔。（生）容日奉賀。（付）不敢。請。（丑送茶，各拿茶看介）（付）請。（生）請。（付）這茶好顏色吓。（生）顏色雖好，只是不香。（付聞介）?！香的吓。香便不香，（吃一口介）到也有味。（生）味雖有，只怕不久。（付問丑）走來。這茶是那個烹的？（丑）是茶童烹的。（付）把茶童跪着！（生）老先，這茶也烹得好，為何把尊使這等難為？（付）老先有所不知。此茶名為『陽羨茶；』聖上賜與嚴太師，太師賜與東樓，東樓轉送與學生，待他父子往來纔烹此茶，這小厮不知，胡亂把來烹掉了！（生）這等說，難道下官吃不得此茶麼？（付）茶怎麼說吃不得？自古官有尊卑，茶有高下。（生）世有炎涼，國有忠佞。（倒茶在地介）（付）換茶。（丑）曉得。（付）請問老先，今日到此有何貴幹？（生）請看此揭帖，就知明白。（付）敢是請學生赴？席不敢。領（生）下官從不與人合席。（付）敢是送禮與學生？也不敢受。（生）下官從來沒有禮物送人。（付）是什麼東西？（生）是上本的揭帖。（付）如此，少間待學生在燈下細觀。請問老先，此本劾奏何人？（生）是邊上的仇鸞。（付）吓！可是那仇總兵麼？（生）然也。（付）?！聖上道他屢建大功，不日就要旌奬他。他為人極好，時常送禮與嚴府，帶挈學生都是有的。（生）吓！難道送禮物的就是好人？（付）吓，吓，但不知老先所奏他何事？（生）他按兵不舉，交通馬市，叛逆顯然，豈容不奏？老先難道不知？（付）老先，你又來多事了！如今為官的只要保全自己的爵祿，那些閒事，管他則甚！（生）咳！趙老先！你說那裏話來！我楊繼盛呵！

【高陽臺】性秉鋼堅。

（付）鋼堅兩字誰不要學？只是學不來吓！（生）

心貞冰潔豈因五斗腰折？只為當道豺狼無人抗疏能說。（付）差別，却衣凍死誠細事，羨昔日郭家金穴！

楊老先，你要盡忠呵？

只怕你慕虛名，空言無補，笑伊愚拙！

（生）怎麼倒說下官愚拙起來？（付）也罷，待學生與老先打個關節如何？（生）什麼叫做關節？（付）這些還不曉得？今夜待學生燈下修書一封，差一心腹之人星夜趕到仇總兵那裏，說老先此本如此如此利害，着他多送些金帛與老先。此本不要上罷。（生）咳！莫說是金帛，就是三公六位，我楊繼盛此心斷易不轉！

【前腔】轟烈六尺微軀，一腔忠義，肯使行虧名缺！

（付）老先，你雖不為利，也要避害。仇總兵與嚴府往來，此本一上，若聖上准了，不必言矣；倘若不准，也不好說得。（生）就講何妨？（付）只怕投鼠不着，反傷其器；畫虎不成，反類其狗。那時悔之晚矣！（生）咳！你說那裏話來！我楊繼盛就死呵！

也是為國捐軀，何慮着粉韲骸骨！（付）迂闊，為臣豈必烹五鼎？笑狂直比干宗絕。〔楊老先，〕你急回頭，休思逆耳，漫勞饒舌。（生）

【尾】封章明日朝金闕，從頭細將奸佞別。

（付）咳！老先吓老先！

只怕你未信君心，我也空自說。

（丑上）住着。啓爺：嚴府差人請爺議事。（付）知道了。吓！老先，嚴府差人請我議事，不得奉陪了。（生）你念念不忘嚴府，恐被他人笑駡！（付）老先吓！笑駡由他笑駡，好官我自為之。（生）性秉鋼强堅似鐵。（付）何須苦把寃仇結？（生走介）安得上方斬馬劍，??！管敎殺却佞臣頭！（生下）（付）老先請了。學生得罪。恕不送了，恕不送了。（丑）請了，請了。（付）??！狗才，你怎麼與我請了請了？沒規矩！（丑）楊老爺去子半日哉，老爺只管??請了請了？小人奉陪哉那。（付）他去了麼？（丑）他去子半日哉。（付）他去時可曾說什麼？（丑）他說：安得上方斬馬劍，管敎殺却佞臣頭！（付）吓！他是這等說麼？??！呀呀！楊繼盛這狗畜生！買乾魚放生，不知死活！不是我老趙誇口說，只消把嘴來在嚴府面前活動活動，管敎你這忠臣頭唂?唂?滾將下來！（丑）老爺，凡事不可預料。倘然聖上准了他的本，封了他大大的官兒，老爺要吃他的虧了。（付）這小厮倒有遠慮。倘若聖上封了他大大的官兒，我就掇轉身來，就像奉承嚴府一般，難道也來怪我不成？（丑）好便好，只是老爺太勢利了些。（付）當今時世，全靠勢利為先。我老爺就做個勢利頭兒，有何不可？正是：富貴不可測，時世須當識。（丑）老爺，人前撒個屁，也要看風色。（付）賊卵喜個！看??風色！打轎，打轎！三十大毛板，寄了，寄了！打轎，打轎！（付）吓。（下）

 

西樓記

 

樓會

【懶畫眉】漫整衣冠步平康，為了花箋斷腸。

小生前日在劉楚楚家見穆素徽寫我的楚江情一曲，袖之而歸；又聞他十分想慕。那劉楚楚說他家住在楊柳高樓下，銅環雙閤扉。又說春聯兩句是：『鏤月為歌扇，裁雲作舞衣。』小生今日特去訪他。

藍橋何處問玄霜？

呀！此間已是。吓！且住，我聞得他是第一名妓，自然塡門車馬，為何靜悄悄閉門在此？吓！有了。

我輕輕試扣銅環響。

（貼內）是那個？（小生）

忽聽鶯聲度短牆。（老旦上）

【引】誰扣朱門嗽聲揚？不是劉郞定阮郞。

（開門介）吓！原來是一位相公。相公請。（小生）媽媽請。（老旦）相公尊姓？（小生）小生姓于，久慕素徽，特來相訪。（老旦）素徽就是小女喲。（小生）吓！原來就是令愛。失敬了。（老旦）好說。（小生）請問媽媽，令愛在家否？（老旦）不要說起。自從前日池三爺接去看梅花，回來染成一病，一概客來，多不接見。有慢相公。（小生）元來如此，所以閉門在此。（老旦）便是。（小生）小生此來，極欲一見。今旣有恙，不好相强，只得吿別了，改日再來罷。（老旦）吓，相公，倘然小女問及，可有什麼話麼？（小生）吓，只說來謝花箋的，令愛就曉得了。（老旦）旣如此，相公請坐，待我問一聲看。吓！我兒。（貼內）怎麼？（老旦）有一位姓于的相公，說來謝花箋的，可要回他去麼？（貼內）可是于叔夜相公麼？（老旦）吓，請問是于叔夜相公麼？（小生）便是。（老旦）正是。（貼內）請到西樓少坐，孩兒扶病出來了。（老旦笑介）阿喲喲，早是不曾回了他去吓。相公，小女聽了謝花箋三字說請相公到西樓少坐，小女扶病出來了。（小生）只是起動不當。（老旦）好說。相公，這裏來。相公，請上樓去。老身有些小事，不得奉陪了。（小生）媽媽請便。（老旦）吓丫環，看茶到西樓上去吓。（下）（貼上）

【前腔】夢影梨雲正茫茫，病不勝，姣懶下床。欣然扶病認檀郞。

（小生，貼相見介）（貼）呀！

果然可愛風流樣！恁地相逢看欲狂！

（貼）相公請坐。（小生）有坐。久慕隽才，兼得妙楷，今幸一晤，如渴遇漿。只是玉體不安，不合驚動。扶病而出，感次五中矣。（貼）思慕經年，適逢一旦喜慰夙懷，死且瞑目，何有于病？（小生）小生兩日前欲拜賢妹，聞得池三老邀去看梅花，故此拜遲了。有罪。（貼）豈敢。（小生）請問賢妹，那玄墓的梅花是盛的?？（貼）奴家有病，不曾上去，在船上望見白茫茫一帶，想是盛的。（小生）吓！賢妹不曾上去？那梅花不過如此，到是不上去的好。請問賢妹，妙齡幾何？（貼）今年一十六歲。（小生）如此，小生叨長三年。（貼）相公十九歲了？（小生）正是。（貼）曾娶否？（小生）尙未。（貼）聘是一定聘下的了？（小生）也沒有。（貼）呣。（小生）卿與小生交淺言深，不知何緣得此雅愛？（貼）三生留笑，兩載神交，何言淺也？妾本烟花賤質，君乃閥閱名流。葭玉蘿喬，雖不相敵。然錦帆三奏，已殷殷司馬之挑。妾鉛槧數行，豈泛泛雪濤之筆？情之所投，愿同衾穴。不知意下如何？自荐之恥，伏乞諒之。（小生）小生一向覓緣，碌碌風塵，無有解我意者。前日在劉楚楚家得卿親筆且聞相愛已久，不勝驚喜。今蒙以生死相訂，小生當永期秦晉，決不他圖。如負恩背義，有如此日。（貼）片刻相逢，百年定約。如有他志者，亦如此日。（小生）只是少個媒妁，便怎麼處？然我輩意氣相投，何須用媒？（貼）楚江情一曲是吾媒也，愿為君歌之。（小生）願聞。但恐俚鄙之詞，有汚香頰。且吾卿病虛氣怯，只是莫歌罷。（貼）隨歌而沒，亦足明志。待奴慢歌與你聽。（小生）如此，小生奉板。（貼）

【楚江羅帶】朝來翠袖涼，薰籠擁床，昏沉睡醒眉倦揚，懶催鸚鵡喚梅香也。把朱門悄閉，羅幃漫張，一任他王孫駿馬嘶綠楊。夢鎖葳蕤，怕逐東風蕩。只見蜂兒鬧紙窗，蝶兒過粉牆。

（作氣怯住介）（小生）恐怕傷氣，住了罷。（貼）不妨，待我歌完了。

怎解得咱情況？

（小生）妙吓！（貼）强按宮商，殊失作者之意否？（小生）歌中之意，摹寫無餘。正所謂詞出佳人口，眞令人消魂也！

【大迓鼓】清商繞畫梁，一聲一字，萬種悠揚。高山流水相傾賞。吾欲乘秦鳳，共翺翔，猶恐巫山還是夢鄕。

（丑上）馬來吓。夜放踏殘花底月，曉行嘶破陌頭烟。趙相公說道：吾里相公拉厾西樓上。革里是哉，等我帶住子個馬介。阿呀！門也開來里。讓我上樓去，相公拉厾囉里？（小生）呀！文豹，你來做什麼？（丑）相公，那說忘記哉？今日是會文日期喲。張相公，趙相公纔拉厾等哉。相公，快點去罷。（小生）吓！文豹，你只說尋我不着就是了。（丑）嗨！趙相公說拉格裏個。況且老爺也要去個，轎傘纔打厾哉。相公，快點去罷。（小生）如此，你先下樓去。（丑）介沒就下來阿。（小生）阿！賢妹，正欲談心，却忘了今日是會文日期。（貼）怎麼處？（小生）只得暫別，改日再來奉候罷。（貼）說起要別，不覺寸腸似割。相公，莫非會期從此少矣！（小生）說那裏話？有暇就來會的。（貼）我有玉簪一枝贈君。（落地介）呀！玉簪折斷，一發不是好兆！（小生）可惜！我有舊玉一塊，不曾帶得，改日取來贈卿佩之，日後可以為記。（貼）待我送你下樓去。（小生）不消罷。（下樓介）（貼）

【前腔】汪汪淚數行。

（小生）不必悲傷，得暇就來會的。（丑）快介點罷。

來時總會，此際堪傷。（小生，貼合）緊牽紅袖難輕放。章臺柳色繫情長。何事花驄嘶得恁忙？

（丑）好肉麻！快點去罷！恐怕老爺先去子了。（小生）就此吿別。（貼）得暇就來一會。（小生）這個自然。琴聲簫意逗情緣。（貼）乍見隨看別淚漣。（小生）東去伯勞西去燕。（合）斷腸回首各風烟。（丑）進去罷哉，忒厭?！（小生）賢妹，請進去罷。（貼）相公，請乘騎，奴家纔敢進去。（小生）豈敢。賢妹請進去了，小生纔敢乘騎。（丑）神聖爺爺哉！快子點罷！（貼嘆氣下）（小生）請勿感傷，小生有暇就來會的。（丑）進去哉，還要說??介？（小生）唗！狗才！我們正在說話，只管大呼小叫，成何規矩！（丑）若弗催，個歇還厾樓上來。（小生）誰要你多管！狗才！這等放肆！回來三十戒方！（丑）廿九記半罷。（小生）半記也不饒！這等可惡！狗才！這等放肆！（丑）相公轉來。（小生）做什麼？（丑）騎子馬勒去。（小生）狗才！那個要騎什麼馬！狗才！（下）（丑）吓！個個讀書人蓋個無情分個！有子個樣名妓，就忘記了老媽哉！呸出來！?弗騎，關我??事？等我來出介一個屁頭勒介。?！馬來！咦！單見脚動，弗見個馬動。嘚！馬來吓！脚波！（下）

 

拆書

（小生上）

【一江風】意瓓珊，幾度荒茶飯，坐起惟長嘆。記西樓喚轉，他聲聲扶病而歌，遂把紅絲綰。藍橋咫尺間，藍橋咫尺間，誰知風浪翻？常言好事多磨難！

前日小生約會穆素徽，不意被父親嚴禁，不能前去。今日且喜父親出去拜客了，我如今欲待去會他一會，又恐爹爹回來知道，又是害他了。罷！只得展轉中止。是便是了，畢竟不知爹爹怎麼樣計較了他？咳！放心不下。也罷！我叫文豹去罷。文豹那裏？（丑上）在這里。（小生）來，你到穆家去問一問老爺可曾計較他。問了就來囘覆我。（丑）那個穆家？（小生）就是前日來接我的穆姑娘家裏。（丑）苦惱子，卽怕弗敢勞。（小生）怎麼不去？（丑）弗去便弗去哉。（小生）這狗才這等放肆！我差你去，怎麼回我？可惡！（丑）前日老爺道是我仝相公去子，打子二十板，難間腿還弗曾好，如今不敢去哉。（小生）吓！也罷，走來。你如今且在門首去打聽，若有相認穆家的，問一聲，回覆我。（丑）個是容易麼。（小生）咳！我如今呵，好似和針呑却線，刺人腸肚繫人心！（下）（丑）我拉門前去問問看?。（外上）

【秋夜月】乍轉彎，好問于鄕宦。（丑接）〔??！〕有些相認白鬚漢。

（外）文大叔，我是穆姑娘家周旺。（丑）我說是你。

元何站定東西看？

（外）老爺前日可曾計較你們？（丑）不要說起。

害咱們廿板！

今日你來做??？（外）穆姑娘呵！

特差來寄柬。

（丑）呸！還要寄??柬？弗要拉里纒魂淘氣！（外）呀！大叔，且不要惱。你若引我進去面見了大相公，白銀一兩奉謝。（丑）何不早說？拿來。（外與介）（丑）老兒好造化！方纔老爺拜客去了。相公，穆姑娘厾差人到此。（小生）妙吓！快喚他進來。（丑）噲！老老，相公叫你進去。這里來。（外）周旺叩頭。（小生）起來。我正要問你，前日老爺可曾計較你家麼？（外）相公，不要說起。昨日趙相公領了宅上一起大叔，要折毀西樓，驅逐遠方。趙相公又詐了二十兩銀子。（小生）姑娘呢？（外）幸得姑娘不在家裏。（小生）那裏去了？（外）燒香去了。（小生）這還好。（外）歸來曉得，痛哭不已。（小生）??！可恨有這等事！（外）穆姑娘含淚寫書，囑付小人必要面見，還要與相公討一件記色回去，方信小人虛實。明早開船到杭州，寄居親眷家。要緊說話多在書上。（內喝導介）（丑上）老爺居來哉，快點出去罷！走，走，走！（外）怎麼處？（小生）怎麼好？周旺，說話多了，不及看書。你回去多多致意，說書中之言定當如命，回書也寫不。及了。（外）記色快些。（小生）吓！有舊玉在此，拿去作記便了。文豹，領他出去。（外）吓。（奔介）（丑）呸！老烏龜到奔拉裏向去！外頭來！（推外下）（小生）咳！我想這樁事必竟是趙伯將與父親說的，如今果然了。他又領我們這些惡奴去打逐，致令我爹爹嚴禁，敎我別也不得一別，回書也不及寫一紙??！可恨！可恨！且住，書中不知有什麼言語？想必生死之約在內。??！奇怪吓！你看書函上圖書密密，花押重重，又貼兩對紙方勝兒。素徽，你好不用心也！我待開，只愁腸斷；不開，又忍不過。咳！天那！敎我怎麼樣便好？

【紅納襖】看他燦瑩瑩盡淚斑，間着那印章，紅花字幻。待開時，恐添悲惋。不開時，那得我心上寬？細細將指甲兒挑下闌。乍破緘，不覺的香氣散。

（先捻髮介）這是什麼東西呀？我道是什麼--

早是一股髮兒，裊裊的好似烏雲也。

且袖過了。不知書上怎麼樣寫在上呀？為何一幅素紙，並沒有半字在上？這是怎麼說？阿呀！素徽吓！

恁敎人猜謎難。

【前腔】〔吓！〕敢是你為愁多不耐煩？

他特地着人送來，怎麼說不耐煩？吓，是了！

敢是怯纎纎慵染翰？

吓！我曉得了。

敢是我淚模糊，不見蠅頭柬？

吓！明明是一副素紙。

敢是你暗中揮，早忘了筆硯乾？

豈有此理！素徽是精細的人，那有此事？吓，是了！

莫不是孫汝權剔弄奸？

且住，若是有人換去，為何元封不動，印記分明，且留香雲在內？吓！素徽。

想是你厭套書寒溫泛？

就是不落套語，為何一字也沒有在上？吓，我今番猜着你了。因我爹爹驅逐，料不成事，把啞迷來回絕我。

多應把斷髮空書，做了決絕囘音也。〔阿呀！素徽吓！〕痛，痛殺人，好似剜肺肝！

（淨上）當面笑呵呵，背後毒蛇窩。口善心不善，面和意不和。叔夜兄請吓。（小生）文豹為何放閑人到書房中來？（淨）見弗是閑人，是我?。請吓。（小生）請了。（淨）噲！兄阿曉得新聞吓？（小生）兩日杜門不出，不曉得什麼新聞舊聞。（淨）就是尊翠厾個樁事體，小弟着實拉哈周旋出力。兄弗知阿曉得？（小生）吓！可是穆家之事麼？（淨）正是。（小生）多承足感。（淨）豈敢，豈敢。（小生）若不是兄在裏頭出力，他每幾乎搬了去。（淨）那說蓋氣質！（小生）虧你還來討好！（淨）吓，吓，個個朋友相知弗得哉！輕朋友而重姊妹，直脚放屁哉！（小生）放屁，是你的文字！（淨）阿呀！兄個文字，篇篇錦綉；學生個文字，難道就是放屁？（小生）屁中之屁！屁而又屁！（淨）直頭屎渣弗如哉！（小生）

【大影戲】我怪你理窮詞遁，故生怒嗔。（淨）我使方便，他感咱恩。

（小生）不是他們感激你，你紮詐得好！（淨）住子！小弟紮詐子??人？（小生）不是紮詐，這二十兩頭，難道是飛到兄袖裏來的？（淨）吓！阿是個廿兩頭？個是哩厾道是小弟來??是介調停週全，所以送拉我學生買茶吃個吓。這叫做--

送來禮物何須遜？

（小生）倒也說得冠冕！

你個是紮火囤癩皮光棍！

（淨）住子！囉個是光棍？??人是光棍？?看學生手浪自瘻頭阿無一個，??個癩皮！自古君子絕交不出惡言，你直頭欺我！（小生）誰與你鬥口！（淨）旣弗鬥口，為??了塗壞子我個歌譜？（小生）吓！

只此一句，有今朝破口傷情。（淨）〔??！〕我咬斷牙齦，誓不登門！

（小生）到也不勞。（淨）也希弗罕！（小生）趙祥，我怪你談笑起風波。（淨）小于，我就起風波怎奈何？（小生）酒逢知己千鍾少。（淨）話不投機半句多！（小生）吓！趙伯將！（淨）于叔夜！（小生）我因你是個朋友，在我門下走動走動，往來往來，偏偏在我面上做工夫！今後再也不許來！你若再上我的門來，我叫小使敲斷你的股拐！你這徹底無賴小人油嘴！（下）（淨）吓嗄！小于，?介可惡放肆！住子，走出子門介。小于小畜生！我搭?父輩相交，那竟使出介個性子來？我明朝傳齊子三學裏朋友搭你講，還是你是我是。且住，他是宦家，我是窮儒，鷄子阿搭石子鬭個？罷！惜財忍氣子罷。咳！那說？罷！明朝竟講！--咳！說子罷，罷哉。（下）

 

鸞釵記

 

遣義

（付上）斬草不除根，萌芽依舊發；斬草若除根，萌芽永不發。只因賤人謀殺子我個小妮子，被我吿到官司，問子死罪拉監裏。個個劉廷珍個小畜生拉厾外頭討飯拉娘吃，弗得就死，個沒那處？我想一弗做，二不休，尋介一個人去殺子個個小畜生，絕其後患哉。則是叫囉個去好？吓！有裏哉，我想後門頭個朱義心粗胆壯個，等我去搭哩商量商量看。有理個。格里是哉。朱義阿厾屋裏?？（丑上）朱義命裏應該敗，欠子別人一身債。心上欲待還別人，看看屋裏無??賣。囉個?？（付）是我。（丑）原來是親娘。（付）到我屋裏去說話。（丑）噢，等我關了門介。（作行到介）親娘那說？（付）我且問?，欠子我兩季房錢，為??了弗還？（丑）親娘，忒個無生意了；有子沒，就送拉親娘喲。（付）?阿有本錢做生意了？（丑）弗瞞親娘說，弗多幾日個，兩個銅錢纔吃完哉。（付）阿要不點拉?？（丑）若是親娘肯借，及好個哉，利錢逐月打便罷。（付）朱義，?阿感激我個？（丑）那說弗感激？日日夜夜來裏感激個！親娘若有??，風裏去，雨裏去，叫我天浪去就拉天浪去哉??。（付）介沒要?天浪去。（丑）也弗難；等我天浪去扳個兩塊青雲下來不拉親娘鑲介一架屏風拉圓堂裏擺擺，阿好？（付）弗要多說，要?上天去。（丑）噢！多時弗曾天浪去哉，打囉裏上去呢？親娘，阿有梯拉厾借一張得來?。（付）我囉裏有上天梯？（丑）介沒我也無得拿雲手。（付）弗要說天話哉，我要?幹事。（丑）那說，親娘要我幹事吓？（付）正是，叫?幹事。（丑背介）咳！個個老媽守子兩年孤孀，竟有點熬弗過厾哉。等我來關上子門。勒介早曉得，浴阿忽一個。吓！有裏哉。殘唾弗是藥，處處用得着。呸！呸！介沒親娘，我來哉?。（付）呸出來！介入娘賊！個是算??？（丑）親娘說叫我幹事喲。（付）我是叫?幹正經事，那說幹個出事了！（丑）吓！介沒弗關得?事，弗要?是介硬頭硬腦。介沒親娘叫我幹??事？（付）?若肯去，先付十兩銀子拉?，成事居來，再找十兩（付）幹??事務了？（付）要?去殺個人。（丑）那叫我殺人吓？（付掩丑口介）弗要嚷！（丑）悶殺了，到是眞人命厾！親娘叫我去殺囉個了？（付）就是劉廷珍個小畜生！替我結果子哩個性命，絕其後患（丑）呀！我只道殺??人！劉廷珍個個小官人，哩厾阿伯救子我一家門性命，那間娘囡兒兩個拉監裏，就剩個小官人拉厾叫化，還要去殺哩來？個樣銅錢銀子用弗去個！弗去。（付）?弗去??？（丑）弗去。（付）啐出來！有錢使得鬼推磨。有子銅錢銀子，怕無人去了？況且?頭頂我個天，脚踏我個地，個點小事務就弗肯去哉！荷香拉厾囉哩？趕拉朱義厾去打碎哩個捲銅照壁，劈碎哩個水缸！弗容哩住拉個搭！（丑）完哉！了子我個食肚哉！親娘，讓我去罷哉。（付）肯去個哉？（丑）親娘，殺人個件事務弗是楚笑個，讓我想想看。（付）快點去想！（丑背介）且住，我若弗應承，倘然叫別人去子，小官人性命決然難保；不如假意應承，再作道理。（轉介）親娘，竟去沒是哉。（付）肯去個哉？（丑）肯去個哉。（付）旣是介，先拿十兩銀子去，居來再找十兩。（丑）阿呀！去不成！（付）??了？（丑）少一件要緊物事。（付）??物事介？（丑）『利支旁。』（付）難道?厾屋裏無得個了？（丑）弗瞞親娘說，我里是蚌壳切菜個。（付）拉囉厾去借子一把沒是哉。（丑）介個親娘耑會借刀殺人個哉。（付）吓！有裏哉。前日子有個句容人當一把切麵刀來厾，拿拉?看。（取刀介）朱義，?看阿快個？（丑）單差鐵銹子點哉。讓我磨一磨沒是哉。親娘，我問?，個個小官人為??了要殺哩了？（付）朱義，?弗曉得了。

【金錢花】只因他母子無知。（丑）無知。（付）殺了翰貴孩兒。（丑）孩兒。（付）一還一報不差移。（合）南莊去，莫??遲。管敎一命喪溝渠！管敎一命喪溝渠！（丑）

【前腔】安人不必多疑。（付）多疑。（丑）此去必中謀計。（付）謀計。（丑）腰懸寶劍亮如輝。（合）南莊去，莫??遲。管敎一命喪溝渠！管敎一命喪溝渠！

（付）此事操心莫漏聞。（丑）管敎一命喪幽冥。（付）今夜陰司添一鬼。（丑）明日陽間少一人。（付）快點去，等居來找銀子。（下）（丑）親娘，轉來！來！來！（付上）那說？（丑）那間磨得阿快個來？親娘，?伸長子頭頸來試試看（付）啐出來！怕人施施，刀阿??楚笑起來！（驚下）（丑）?原怕死個？個個小官人??悔氣吓！?個老花娘，個樣狠心！拿哩厾一家陷害，只剩得個小官人拉厾求乞度日，還要叫我去殺哩。我方纔若弗應承，倘然叫別人去子，小官人性命就難保哉。我那間到街方去尋着子小官人，囘到監裏去拜別子恩主母，同哩上京去訴寃。阿呀！老花娘吓！你作事太偏心，千年遺臭名！我朱義但存方寸地。留與子孫耕。快點去尋着子小官人，吿訴哩得知。快點去尋。打個搭走。快點走，快點走吓！（急下）

 

殺珍

（貼提籃執竿上）

【引】父抱屈，母含寃。〔娘吓！〕身遭牢獄有誰憐？覓食充飢無措辦，含羞忍恥不堪言！

屋漏更遭連夜雨，行船又遇打頭風。我劉廷珍只為母親妹子被婆婆陷害在獄，又將南莊住房盡行封鎖，叫我一身沒處擺佈，只得到街方上求討些飯食，送與母親妹子充飢。咳！正是：上山擒虎易，開口吿人難！

【山坡羊】我求乞往何方去也，〔阿呀！爹爹吓！〕你幽魂不知在何處？昊天罔極，難盡千般苦，不禁垂雙淚。又豈知婆婆惡計施，將娘誣吿官司裏？〔我那娘吓！〕你受盡千般惡棒槌。思之，一家兒做寃鬼，傷悲！〔阿呀婆婆吓！〕你下得虧心惡面皮！

（丑持刀上）殺！殺！殺！（貼驚倒介）阿呀！大哥吓！我與你前，前日無仇，往日無寃，為，為，為何要......（丑）小官人吓！我弗是來殺?，特來救你的！（貼）阿呀！好怕人吓！（作昏介）（丑）小官人醒來！（貼）阿呀！大哥！我怕！（丑）怕??人？（貼）怕你手中的......（丑）手裏個刀吓？呸出來！個是戲房裏拿出來個木頭做個喲，怕哩做??？丟忒子沒是哉。小官人，?阿認得我了？（貼）不認得大哥。（丑）我是洪山谷下朱義。昔日年荒歲歉，將兒烹奉嚴親，感你爹爹白銀十兩贈我身，以致全家活命。為此遷移到宅，將欲報答洪恩。誰知你婆婆使計太偏心，害得你父溺母遭陷阱。我幾欲當官首吿，奈因貧乏難伸。幸得皇天有眼，令吾前來。（貼又驚介）阿呀！大哥，為何要殺我介？（丑）嗨！小官人，我若要殺?，弗對?說哉。（貼）吓！大哥要殺我不對我說了？（丑）我特來報與你知道：小官人吓！你早作他鄕別井。（貼）如此說，你是我大恩人了。眞乃重生父母，再養爹娘！恩人請上，受我一拜。

【憶多嬌】深感伊，深謝伊，救我殘生得脫離。恁的恩深難報取。（合）不必傷悲，不必傷悲，天相吉人護持。

（丑）小官人呵！

【前腔】休垂淚，莫痛悲，仝到監中報母知。拜別娘親赴帝畿。（合）不必傷悲，不必傷悲，天相吉人護持。

（貼）懊恨婆婆心太毒。（丑）害了一家還未足。（合）倖短天敎一世貧，欺心折盡平生福。（貼取籃介）（丑）??物事？（貼）籃兒。（丑）呸出來！眞眞叫化坯！還要哩做??？（貼）路上做些盤費。（丑）小官人，你婆婆與我十兩銀子拉裏，一半留在監中使用，一半留在身邊上京訴寃便了。小官人吓，此去逢府吿府。（貼）逢府吿府。（丑）逢州縣吿州縣，（貼）逢州縣吿州縣。（丑）就是皇帝老爺厾也說弗得哉。（貼）吓！是，是，是。（丑）跟我得來，跟我得來。（渾下）

 

探監

（淨上）手執無情棍，懷揣滴淚錢；日行狼虎地，夜伴死囚眠。自家乃成都府獄中一個禁子的便是。前日太爺發下兩名犯婦到此，一些使用也沒有，不免喚他出來，難為他一番。啲！嚴氏快來！（旦扶老旦上）

【引】遭屈陷，受饑寒，不如早早赴黃泉！

禁長哥萬福。（淨）呔！什麼千福萬福！自你到此，一些使用也沒有！蕭王利市錢，燈油草荐錢，一些沒有，這是怎麼說？（老旦）禁長哥吓！劈空陷害，家內貧窮，再遲幾日，送些與大哥罷。（淨）放你娘的屁！若沒有錢，就要吃苦了吓！（老旦）

【泣顏回】披鎖受災殃，頓敎人血淚千行。略停幾日，送青蚨，聊慰茶湯。我思之可傷！〔阿呀！婆婆吓！〕怎知伊造下瞞天謊？苦逼打，一旦成招，不孝名市赴雲陽。

（淨）雲陽！雲陽！請上狹床！這裏來！（扯老旦困介）（旦，老旦）還求大哥方便！（淨）自然與你方便！待我來打！（旦，老旦接棍求介）（旦）

【前腔】將身遮護，苦吿望推詳。我甘心願替娘行。

（淨）你若替打，要打一百！（旦）莫說一百--

就是奴身就死，怎辭獄杖摧傷？（淨）我平生善良，可知道為善的遭羅網。舉頭上三尺神明，並沒有一寸昭彰。

（旦，老旦坐，淨下）

 

拔眉

（丑仝貼上）

【前腔】那堪滯些冷天光，思親應是躭寒。堪憐幼主，獨自怎生前往？奈風寒怎當？好敎人促淚心驚慌！

（丑）小官人，到監中去呵。

把前情訴與你娘行。休遲悞，早作商量。

格里是哉。讓吾去認得點，是個常化要讓我朱二伯伯得來。噲！阿有囉個厾？（淨上）呔！什麼所在，在此討飯麼！（丑）??物事？我是討飯個？有是介個精緻討飯個厾！?厾朱伯伯朱享四來裏就弗認得哉！（淨）不討飯要什麼？（丑）弗是吓，嚴家裏個一起犯人，是小弟帶管個。敝鄰劉廷珍送飯拉娘吃，要相煩?開開厾。（淨）呔！你這囚囊的！自古說：『牢獄不通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都似你這般白開白報，叫我們喝風麼？（丑）吓！不過是要點??，好好哩說，??個鬧??蓬生來！小官人，拿個隻錠得來，讓我咬介一點邊來哩，包介一包。噲！拿去。（淨取開看介）呀呸！你這叫化囚囊的！那希罕你這幾厘銀子！拿了去！（丑）來，弗要生磅磅，?到老實說得來，要幾吪??？（淨）吓！別人呢，（出一指介）這樣。你來，（指眉介）這樣是要的。（丑）吓，吓，吓，是哉。小官人，個??養個竟弗要銀子個。（貼）要什麼？（丑）自哩說，別人來呢要割一隻指頭；我朱二伯伯來拔兩根眉毛也罷哉。來，來，來，小官人，我替?大家拔兩根來。（貼）怕疼。（丑）你直頭一毛不拔厾！讓我來?。拿去。（淨又開看介）呔！是你娘的??毛！拿去！（丑）那阿是少來？再拔兩根沒是哉。拿去。添足來亨格哉。（淨）你這樣人！眉毛是八數吓！別人來要一兩，你來只要八錢。要這眉毛來何用麼！（丑）吓！介了。一兩竟說一兩，八錢竟說八錢，??個此道眉毛！小官人，拿個錠得來，才不來哩。（貼）要做盤費的。（丑）弗番道，我還有來里。來，拿去！直頭介一隻錠來哩。（淨）拿來。（細看介）（丑）看人起，我里弗是用銅個。（淨作開進介）（貼）我母親在那裏？（淨）在後北監。隨我來（丑）那說，拉厾後北監？苦惱吓！（淨）吓！嚴氏，你兒子在此看你。（老旦）阿呀！禁長哥，放我起來。（淨）我放你起來，但不許啼哭。恐有官府下來點閘的吓（下）（貼）母親在那裏？（老旦）我兒在那裏？（貼哭介）

【哭相思】痛憶娘親受陷，孩兒幾喪黃泉！

（老旦）我兒怎麼幾喪黃泉？（貼）阿呀！母親吓！婆婆怪孩兒在外送飯，又使朱大哥前來謀害我性命。因爹爹向日有恩於他，不忍下手，在婆婆面前假意應承，仝到監中拜別母親，要上京訴寃。（丑）恩主母在上：老安人與我十兩銀子，要我謀害小官人。恩主投江死了，恩主母又遭屈陷囹圄，小人怎忍下手？為此仝到監中拜別恩主母，一同上京訴寃。（老旦）如此甚好。叫我那裏放心得下！（丑）恩主母，有小人在此，但放其心。（老旦）兒吓！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許多了。你父在日，存下鸞釵一股，你帶在身邊，路上做些盤費。阿呀！兒吓！此去若訴得准，還有相見之日；若訴不准，與你永無見面之日了?！（貼）母親請上，待孩兒拜別。（合）

【摧拍】不由人心不痛傷：頃刻間，天各一方。那些個下堂？那些個下堂？食缺衣單，眞是糟糠。此恨綿綿，地久天長愁只愁，你此去路茫茫。（合）誰個不動悽惶！

【臨江仙】無限心中苦事，一番淚雨連連。別時容易見時難；今朝辭別去，何日再團圓！

（丑作睡介）（淨急上）官府下來點閘了，快些出去罷。（貼）阿呀！母親吓！（老旦）阿呀！孩兒吓！（旦）哥哥吓！（淨）快進去！還不走！（打介）（二旦驚下）（推貼出介）快走！快走！阿呀！方纔還有那一個花嘴花臉的人呢？呔！官府下來點閘了，還不出去！（丑）吓！我且問?：我問子??個罪了，扯我拉監裏來？官府來厾囉裏？我到要去問明白子勒介！（淨）呔！你要進來，誰來扯你進來！（丑）個到弗相干，還我銀子來！（淨）不要在此鬼渾！快走！（丑）??走吓，要回厾來！（內喝道，丑喊介）阿呀！青天太老爺！（淨）呔！你這賴皮??養的！拿了去！（丑）弗相干！有子銀子，還有眉毛來！（淨）不要鬧！快些走！（丑）沒得眉毛，阿呀！青天太...：（淨急掩丑口介）不要喊！眉毛在此。（作拔眉介）（丑）少來！（淨）呸！還不走！（作推出介）（丑）??個還少多根厾來，就是介推子我出來哉。來！再替個??養個纒纒勒介來。大阿哥，我替?嘍呀，你厾靠山吃山，原拿子去。（淨）好吓！這纔是。（丑）哪介一張騷硬▲！（淨）這是那裏說起！（氣下）（丑）問?下遭阿敢哉？小官人，銀子來裏哉，我哩趁早走吓。（貼）是。（丑）奔吓！（渾下）

 

宵光劍

 

相面

（生上）虎狼賊性本難柔，財利迷人不自由。墮馬前頭還墮馬，沉舟側畔又沉舟。我衞青為何道此兩句？只因前日受了兄弟鄭直凌辱，又設計鎖我在後門。那後門緊靠着熊耳山，並無別路，只得爬嶺過去。行至中途，遇着一虎，被我奮起神威，三拳兩脚，打下山去，纔脫得性命。我想虎狼食人是他的本性，我兄弟亦本天性，何故反面無情，猶如狼虎一般，把我親兄不肯相認？咳！只是我衞青命運如此，以致骨肉參商。這也不要說了。來到此間，已是甘泉宮了，不免喚本府助役人夫點齊則個。（外上）鄧通終須餓死，蔡澤必竟封侯，荀卿非想沒來由，人世榮枯定偶▲自家謫自仙籍，來住人寰，埋名隱姓，自湼其面，人多不識我是何等樣人，只叫我是鉗徒小子。向受異人許負相法，相人百不失一。如今公卿滿朝，我也一一看過，或多福而少壽，或有始而無終，要大富大貴子孫壽算一一俱全的，却是難得。今來到甘泉，偶然閑暇，且到那壁廂走遭，有何不可？（見生介）呀！好奇怪！怎麼此間到有一個大富大貴的人在這裏？我且上前去問他。請了，先生高姓大名？（生）小生衞青敢問先生高姓？（外）小子無名無姓，只因犯罪湼面，人人叫我是鉗徒小子。幼習相業，閱人多矣，未有先生之相。（生）先生曉得風鑑麼？（外）略知一二。（生）請先生替在下相一相。（外）如此，請居正了，把尊冠起一起。

【石榴花】看你虎頭鳳額，狀貌豈尋常？神軒舉，體飛揚，似蛟龍滄海正潛藏。指日間，天際翺翔。〔你後來呵，〕羨你名鐫鼎鐺，展封侯萬里如反掌。功名在異域殊方。看他年繫頸名王。

（生）我衞青呵：

【前腔】人奴下賤，那有出頭望？現執役在平陽。朝持箕帚掃前堂，暮鞭笞，受盡淒惶。我敢懷妄想？汚泥鰍，那有騰霄相？

（外）豈不聞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生）

雖則海水難量，恐河清，歲月茫茫。

（淨內）馬來吓。（小生騎馬上）

【不是路】緩鞚飛黃，目斷咸陽去路長。空悒怏，出關無侶一沾裳。

（淨上）脚！脚！（小生）鐵勒奴。（淨）有。（小生）

與我解行裝。看道傍少婦凝眸相，且指酒銀瓶索酒嚐。（淨）〔呀！〕憑高望，甘泉咫尺已相將。〔爺吓，〕請加鞭前往，請加鞭前往。

（小生）呀！那邊好似衞哥？（生）呀！來的好似公孫兄弟？呀！正是公孫兄弟。（小生）哥哥，小弟在此。（生）

【前腔】你行色倉忙，何事離宮出建章？今何往？莫非監督到咸陽？（小生）〔哥哥，〕為伊行孤身作役勞鞅掌，因此一騎飛騰到此方喜今無恙離愁頓覺生歡暢

鐵勒奴。（淨）有。（小生）

且解鞍細講，且解鞍細講。

（淨）吓，咖，咖，咖。（小生）小弟曉得哥哥來此，放心不下，相約任少卿同來探望。他因皇城干係，不敢擅離，以此小弟獨自前來探望。（看外介）此位是誰？（生）此位善能風鑑吓。兄弟，你上前來，也煩他相一相。（外見介）奇怪！又是一位封侯的貴人。（小生）先生，你說封侯的貴人是那一個？（外）就是足下。（小生）請敎先生與我相一相。（外）如此，請居正了，把尊冠起一起。

【泣顏回】君貌太昂藏，更雄豪氣概無雙。似朝霞初放。閃雙眸，電激流光。封侯豈誑？看時來，奏績在邊廷上。（合）塵埃中，果辨雌黃；富貴後，怎敢相忘？

（外）請問高姓大名？（小生）在下乃公孫敖，現為騎郞。因訪仲卿哥哥，故此微服而來。（外）元來是公孫大人。失敬了。（小生）不敢。（外）公孫大人之相，貴不可言；後來不得衞先生提攜，難以自顯。（淨）呔！你這個先生，好奚落人！怎麼就不相我這麼一相？（外）此位是誰？（小生）吓！是任少卿家餵馬的鐵勒奴。（外）奇哉！奇哉！今日相逢多是王侯好相！鐵勒哥，過來，我且不來相你，且說你平生志量如何。（淨）你要問我的志量，聽者！

【前腔】我粗豪胆氣眞無兩。志呑海若，手挽天狼！

（外）你想幹大事業麼？（淨）

那蕭曹灌絳，也曾去屠狗沽漿。若還處囊，願乘時破盡冲風浪！

（外）元來志量如此。吾看你豹頭燕額，飛而食人，不作堂堂槐宰，定為矯矯虎臣。我看起來，三位之相，衞公第一，是天子之下一人，宰相還上一等。公孫大人與鐵勒哥各位相等，封侯不必言矣；但盡出衞公之下，亦出衞公之手。（淨笑介）好先生吓好先生！（合）

塵埃裏，果辨雌黃；富貴後，決不相忘。

（外）衞先生，還有句話對你講：你百日之內有大難兩次，須要小心。（生）可避得脫麼？（外）過了此難，便如平地升天矣。（生）領敎。（付上）離家七百里，管轄五千丁自家平陽府夫頭魏明便是。總管哥呼喚，且去相見。總管哥作揖。我每衆人多齊，在此等候總管哥差遣。（生）旣然齊了，你去叫他每趲工罷了。（付）啓總管知道，天氣寒冷，吿假回去拿了衣服就來。（生）旣如此，你囘去取了寒衣，作速就來，不要悞事吓。（付）是哉。一心忙似箭，兩脚走如飛。（撞淨介）（淨）呔！（付）阿呀！阿唷！介個入娘賊??意思？倒是一嚇！（下）（外）吓！方纔去的是什麼人？（生）這是做工的夫頭。（外）那人面色不好，在十日內必遭橫死。（生）有這等事？（小生）相金一錠，聊當一茶。請了。（外）這個怎好受？（小生）若得應驗，後當重報。（外）多謝。吿辭了。（各）請了。（外下）（小生）哥哥，兄弟有王事在身，不能久停，也要吿辭。再來探望哥哥。（生）兄弟，我這裏身畔無人，我欲留鐵勒奴在此作伴，不知可否？只是兄弟回去，路上乏人，如何是好？（小生）小弟囘去不須用人，留他在此作伴便了。鐵勒奴。（淨）有。（小生）留你在此伏侍衞爺，我囘去對你家主人說便了。（淨）曉得。（小生）帶馬。（淨）吓，請爺上馬。（生）前路多君為指迷。（小生）避凶趨吉在人為。（生）臨歧分手多愁思。（合）此後相依好護持。請了。（生）請了。（小生下）（生嘆介）咳！百日之內要見兩樁大難，怎麼處？（淨看生介）我怎麼好去見？（想介）吓，吓，罷，這個--爺請上，鐵勒奴叩頭。（跪介）（生扶住介）請起，請起。何須如此行禮？自今以後，我和你弟兄相稱。（淨）怎麼講？（生）和你弟兄相稱。（淨）呣！怎麼弟兄相稱？呣，呣，呣！（生）果然。（淨）如此，我就叫了吓。我的衞--嘻嘻，使不得，使不得。（生）常言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不必多疑。（淨）衞哥。（生）兄弟。（生又重叫，淨笑介）（淨）咳！是個好人！是個好人！（下）

 

掃殿

（小生扮太監上）昨夜花開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輪高。君王有意新承寵，歌舞場中奪錦標。咱乃平陽府內掌宮內監是也。聖上新選衞姬娘娘入宮，寵幸無比，享用非常。正是桃花貪結子，叫人心想戀紅妝。這殿是咱家掌管，要使人打掃。倘皇爺要幸臨此地，是咱接引。故此特來侍候。北門金鎖鑰，東閣應晨昏。（下）（淨上）

【懶畫眉】王家仙第接雲開，夢後城頭曉角哀。曈曈旭日照樓臺。人生富貴須囘首，莫遣黃金漫作堆。

俺鐵勒奴，只為衞哥一事，清晨來此，打扮府中蒼頭模樣，我已入得大門。此間已是正殿。我且大着胆上去，只做洒掃，看可有人來。（小生上）??！你是什麼人？大胆上殿！（淨）小人是本府蒼頭。（小生）吓！你旣是本府人役，難道不知府中規矩麼？（淨）吓。（小生）左脚上殿去左脚，右脚上殿去右脚！這殿是你站的？還不下去！（淨）小人因見殿上灰塵堆滿，故此上來打掃。（小生）??！還要多講！倘娘娘出來看見，你就是個死了！還不下去！（淨）吓。（小生）快走！（淨）吓。（小生）丹墀下用心打掃。（淨）吓。（小生）咱家起身得早，去打個盹兒。（下）（淨）吓，吓，吓！這等利害！竟上不得殿的吓！我如今只在丹墀下打掃便了。（貼捧盒上）

【前腔】三千敎舞宿層臺，眉月連娟恨不開。懶於堦裏踏塵埃。聞道三絲能續命，愿上南山壽一杯。

妾乃平陽傾城是也。昨奉公主娘娘之命，今日是端陽佳節，着我送上五彩花符與衞娘娘。不免趁此早涼，入朝去罷。昨已吩咐長隨每清晨伺候。長隨每那裏？長隨每那裏？（淨暗上看貼介）吓！正是他，正是他。（貼）阿呀！那些長隨每好不誤事！這時候還不見來？長隨！長隨在那裏？（見淨介）阿呀！你是什麼人吓？（淨）小人是本府蒼頭。（貼）府中沒有你這個人吓。（淨）小人因衞青犯罪該斬，為此小人特來替他的。（貼）呀！衞青犯着何罪該斬？你且說來。（淨偷看貼介）請問殿上小娘子可是傾城姐麼？（貼）呣！我正是。你是什麼人？（淨）我是衞青義弟鐵勒奴。（貼）你何事到此？起來說。（淨）吓！阿呀！小娘子吓！（貼）有話快說。（淨）不好了吓！不好了！衞青被兄弟鄭直決殺了人，竟把衞青向年所佩宵光劍撇在尸首傍邊。本府太爺檢驗劍上有衞青二字，可不是衞青殺的？那問官道，禁地殺人，決不待時，只限三日內解往西京就要處決。想此事不是衞娘娘相救，無人救得；衞娘娘處，不是小娘子，再無人傳進。望小娘子留意傳進衞娘娘，救他一救！（貼）曉得了，你去罷。（淨）吓。（貼）有這等事？（淨）阿呀！小娘子吓！（貼）吓！你去了為何又轉來？（淨）阿呀！小娘子吓！可憐衞哥的性命只有這一兩日了！（貼）知道了，去罷（淨）吓（下）（貼）有這等事？我也等不及長隨每，不免將此事報與衞娘娘知道便了。

【六么令】我心驚胆戰，受機括，密語傳言。我一心指望去朝天子，弓鞋窄，步難前。愿奴得覩天顏面，愿奴得覩天顏面。（下）

 

鬧莊

（淨上）天子祈麟太乙壇，一封丹詔萬人歡。東君忽佈陽春令，萎草多忘氷雪寒。某鐵勒奴，只為衞哥被害，身在監中，俺費盡心機，扮作洒掃人役，潛入平陽府中報信與傾城姐知道。不料那佳人義重，天子恩深，聞得今早頒下赦書，將那監中一應有罪的人犯盡行赦免。（笑介）俺想衞哥必然得脫吓！我如今不免到那西京府前候他出來，會他這麼一會。吓！我的哥！想你在那監中受了多少艱難也！

【粉蝶兒】受了些塵世波查，把雄心都做了一場風化。我笑他每，鬧垓垓，蝶攘個蜂拿。算盡了千般計，萬條策，他那，那曾把頭上青天來怕？〔衞哥吓！〕恁命中的白虎來查。〔到今日，〕都做了漁樵閒話。

來此已是西京府前。為何這麼靜悄悄的？吓！待我問一聲吓。門上的大哥，請了。（內）怎麼？（淨）借問一聲，老爺今早坐過堂沒有？（內）坐過堂了。（淨）吓！坐過堂了？（內）正是。（淨）來，來，來。（內）又怎麼？（淨）再借問一聲，那監中的犯人可曾放出麼？（內）都已放出去了。（淨）怎，怎麼講？（內）都已放出去了。（淨笑介）都已放出去了？我想監中人犯都已放出，俺的衞哥必然得脫吓，必然得脫！我如今不免到平陽府中會他去走遭也！

【紅綉鞋】只見那鐘鼓高懸在架，瑲瑯的空鎖門闥。只聽得夾道裏，這蒼松鳥聲兒雜。這壁廂早休衙，那壁廂早囘家。俺豈是浪風流，閑戲耍？

來此已是。門上的，衞哥回來了麼？（內）沒有囘來。（淨）怎，怎，怎講？（內）沒有回來。（淨）沒有囘來？好作怪！好作怪！府前又不見，家中又不見，他往那裏去了？阿呀！我那衞哥吓！（哭介）

【普天樂】恁苦，苦的是那圜扉中；喜，喜的是天書下。則樂個涸轍遭波，枯木生花。跳，跳出了是非窩，拽倒了這荼蘼架。這些時何處把青驄跨？盼不到咫尺天涯！好敎咱眼兒巴，意兒裏躊，心兒裏諕。

他往那裏去了？他往那裏去了？俺可也一定要找尋着了他的。（叫下）（末上）好漢憐好漢。（外上）惺惺惜惺惺。（小生上）義氣若相識。（付上）洛陽鐘自鳴。（衆）請了。（外）我們乃堂邑侯府中家丁便是。昨日鄭直着番水牛前來，送了駙馬爺一千兩銀子，我們二十兩一個，要害什麼衞青。（末）只是衞青，我們不認得，便怎麼？（付）我認得。（衆）怎麼樣一個人？（付）是一個梢長大漢。（衆）旣如此，我們如今迎到西京府前去候他出來便了。（付）說得有理。（衆）走吓。（下）（生笑上）歡來不似今日，喜逢那勝今朝？我衞青只道死于非命，不料天恩大赦，釋放還家。正是喜之不勝，樂之有餘！（欲下，衆上撞介）（生）為何撞我？（付）吓！這就是衞大哥。（衆）這就是衞大哥麼？恭喜！恭喜！（生）列位請了。（衆）衞大哥，天大一樁事，化了一杯雪水！（生）列位，我是寃枉的，幸遇天恩大赦，釋放還家。請了。（衆拉住介）衞大哥，我們衆弟兄三錢一分與兄作賀，就請同行。（生）我衞青與列位素無相識，怎麼好叨擾？請了。（衆）不是吓，我們因你是個好漢，為此要結識你。（生）吓！旣如此，只是不好叨擾。也罷，只飮三杯。（衆）請吓。（衆進，閉門介）（生）怎麼把門閉上了？（衆）這是吃酒的法兒，猶恐你逃席。（生）斷不逃席的。（又進門，衆又閉介）（生）怎麼又把門閉上了吓？（衆）今日此酒不比尋常，要吃得你不認得我，我不認得你哩。（衆下）（生）好朋友！素無相識，就請我吃酒。好吓！好所在！好房子！有個匾額在此，待我看來。『勅賜堂邑山莊』（擦眼介，）勅，勅賜堂邑山莊。阿呀！我聞得堂邑侯最是豪橫，每每害人都在山莊行事。吓！莫非中了他們之計了？吓！趁此無人，不免逃去了罷。（衆上）呔！（將生踢倒介）（丑上）

【引】勅賜堂邑府，有誰人敢壓我？

（衆）衞青拿到了！（丑）到了？抓他進來！（衆）吓！（捉生丟介）衞青當面（丑）這就是衞青麼？（衆）是。（生）哎！（丑）不許開口！過來！（衆）吓。（丑）把他弔在馬坊。（衆）吓。（推生下）（丑）等待三更時分，把衞青殺了，將尸首撇在?川河內。（衆）吓。（丑）衞青吓衞青！只敎你龍遭鐵網難施爪，虎落深坑怎脫逃！（衆下）

 

救青

（淨叫喊急奔上）阿呀！阿呀！不，不好了！我聞得今早有一百多人簇擁在西京府前，將一個長大漢子竟擁出上東門外去了！且住，我聞得上東門外有一座堂邑山莊，那駙馬最是豪橫，每每害人多在山莊行事。況且與衞娘娘十分作對，一向要謀害衞哥。想必被他們刼去了。為此急急趕來前去救他也！

【石榴花】我只聽得街坊一一問根芽。那堂邑侯豪橫更奢華。不思量朝庭把你顯撑達，一謎價違條法。倚靠着椒室蒹葭，覷他天家只當做泥菩薩。抵多少貴戚豪家，滿朝中宰職多擔怕。有誰人正眼覷着他？

來此已是。天色尙早，為何把門兒閉上？事有蹺蹊！事有蹺蹊！

【滿庭芳】撲登的心頭火發。我一隻手把門栓來撾，一隻脚把門檻來踏。〔呀！〕霎時間天地軸多搖刮！

且住！我在這裏打將進去，裏面倒將我的衞哥來殺了！（做殺勢介）罷！

我為哥哥把雄心按捺。且不用胡謅亂嘩，也不用心猿意馬。那怕他玉無瑕，太阿出匣--

陳午！陳午！少頃賺你出來時節--

管敎你百口亂如麻！

開門！開門！（叩門介）（內）是誰叩門？（淨）

【上小樓】恁問俺是誰；咱就不合敲門？

（又叩介）（內）是誰大胆敲門？（淨）

咱問恁是誰，不出來迎迓？

（內）俺這裏是潭潭都府，耀耀皇莊，誰來迎迓你！（淨）

恁道是潭潭都府，耀耀皇莊，赫赫天家；小可的也不敢到莊前去，門邊覷，牆邊來擦。

（內）你是什麼人？（淨）

俺是奉天顏密來傳話。

（衆上）聖旨下了。（淨看兩邊介）（衆）老爺有請。（丑上）做什麼？（衆）聖旨下了。（丑）快排香案。（衆）排不及了。（丑）開正門。（衆開門，丑出迎介）陳午接旨。（淨）俺奉密旨，着家丁退後。（丑）吓，家丁退後。（衆）吓。（衆退後介）（淨）你就是陳午麼？（丑）是。（淨）上前來。（丑）是。（淨）在這裏了！好狗頭吓！（拿住丑介）（衆上前介）（淨）恁若上前，先把陳午開刀！（丑）退後些！（衆退後介）（淨）好狗頭吓！

【耍孩兒】看我這青鋒出匣光如雪。五步之中，難將富貴誇。那些個親承天語丹墀下？你休將言語來嘈雜，巧計支吾閑磕牙。俺怎肯干休罷？恁若是倚權挾勢，我就亂逞胡拿！

（丑）不知壯士為着何事？（淨）好狗頭！那衞青與你有什麼寃仇，要害他？好好放出，饒你的性命！（丑）不知道什麼衞青，衞白。（淨）你眞個不曉得？（丑）眞個不曉得。（淨）當眞不曉得？（丑）當眞不曉得。（淨作殺勢介）

【又】你巧粧聾，喬作啞，逞隨何，效陸賈，到我這跟前吿一個閒消乏。你甜言蜜語三冬煖血汚遊魂萬里沙，做一場眞話靶。收拾起驚怕，打疊起嗟呀。

好好放出，饒你性命！（丑）壯士請息怒是鄭直送在小莊。動也不曾動一動。快請衞大爺出來。（衆）吓。（衆推生上卽下）（淨看生下，將丑遞介）（生哭上介）（淨）我的哥！我的哥！站穩了。俺兄弟鐵勒奴在此。（生哭介）兄弟，若不是你來，險些性命休矣！（淨）哥哥，此處是上東門外，俺兄弟不進城，要別你去了。（生哭介）兄弟，纔得相會，怎說要別？（淨）我的哥吓！

【煞尾】和你大丈夫，別離了，休淚洒。俺怎肯戀棧豆，居轅下？憑着俺錕鋙在手內存，那拜將封侯也只當耍！

（欲下，生扯住哭介）兄弟，做哥哥的只是捨你不得！（淨亦哭介）兄弟也捨不得！（生）兄弟，你不要去吓！（淨）我的哥，你看，那邊陳午家丁又來了。（生）在那裏？（淨）哥哥請了。俺是去也！（生）兄弟，你不要去吓！（淨）請了，請了。（下）（生）兄弟不要去吓！（哭下）

 

功臣宴

（末上）上將功成瀚海隈，征夫盡賜錦衣回。慶成今日開華宴，瑞氣恩光泛酒盃。某姓韓，名安國，官拜御史大夫。今早入朝，奉聖旨，衞大將軍得勝班師，已到關上，設宴在彼，名曰『慶成宴。』朝臣自諸王駙馬以至丞相等，都要到彼迎入。復命下官主宴。朝臣如有不到者，或座間諠譁失儀者，俱係下官參奏。宴已擺齊，且待衆朝臣到來。請大將軍陞帳。言之未已，衆朝臣早到。（外上）烏紗玉帶紫金魚，出入千人擁一車。若問榮華何所在？少年曾讀五車書。某覆姓公孫，名弘，官拜大丞相。蒙聖旨差往陪宴大將軍，須索走遭也。請了。（末）老丞相。（小生上）運奇談伏決雄雌，大將橫行十萬師。臺上霜威凌草木，軍中殺氣傍旌旗。某魏其侯竇嬰是也。蒙聖旨陪宴大將軍，須索走遭也。（見禮介）請了。（衆）請了。（淨上）聖主懷賓忿雪消，小臣冲雪敢辭勞？匈奴自此知名姓，休傍山陰再射雕。某鐵勒奴，昨蒙聖上賜姓為金，優叙斬谷蠡王之功，超拜為副將軍，復蒙賜宴，須索走遭也。（衆見禮介）（末）衆朝臣俱已齊了，只有堂邑侯未到。天色尙早，我們坐待一囘。金將軍，可把大將軍出塞功勞試說一遍，下官輩洗耳恭聽。（淨）列位若不嫌絮煩，待某家試說這麼一遍。（衆）願聞。（淨）列位吓。

【點絳唇】我想那漢室初開，單于勢大侵疆界。御駕親排，困守在平城外。

列位，我想那一節的功勞呵！

【混江龍】若不是陳平的計策，險些兒把六龍萬乘喪塵埃。笑殺那書生沒計，要與那戎寇和諧。重沉沉的金帛都輸毳帳，那姣滴滴的帝女去嫁狼豺。若不是大將軍雄威蓋世，怎能個到瀚海，駕輪臺？這的是除兇上報前王恨，雪恥平消後代災，肅清絕塞。〔列位吓！〕掃盡了陰霾！

（付扮中軍上）中軍叩頭。（淨）中軍，各位老爺多齊了麼？（付）只有堂邑侯陳爺未到。（淨）可是那陳午麼？（付）正是。（淨）不必等他，傳鼓開門。（付）吓，傳鼓開門。（內吹打，四小軍執大刀排上）（生）

【引】慶成御宴賜元勳，繚繞香烟捧慶雲。

我衞青班師回朝，蒙聖恩先賜御宴，然後獻俘。（付）中軍進。（衆進介）中軍叩頭。（生）各位老爺齊了麼？（付）列位老爺俱齊，只有堂邑侯陳爺未到。（生）可是陳午麼？（付）正是。（生）不必等，分付開門。（付）吓，分咐開門。（生出迎衆介）（淨）吓！衞哥，衞哥。（衆）大將軍請。（生）列位請。（衆）大將軍請上，我等有一拜。（生）下官也有一拜。（拜介）（衆）久慕虎威，未得瞻企；今來何幸，叨奉末塵？（生）曩昔微功，何足齒錄？仰賴洪庇，叨獲天恩。惶恐，惶恐。（末）下官奉聖旨為主宴官，今日坐次，須先講明。聖上因大將軍功高，待以殊禮，故設此宴。　將軍宜居首席。（生）韓大人差矣。老丞相職司鼎鼐，位列台階；衞青何人，敢居其上？（淨）咳！衞哥，你來吓。

【油葫蘆】恁說什麼職司鼎鼐，位列台階？你做皇家梁棟材。他兀的不是太平時受用的毛錐客，他又不曾挽戈擐甲去開邊塞，那知有那風雲呼吸眞利害？今日個萬國來，今日個八方泰，恁大將軍，則這巍巍功業可也如天大。〔哥吓，〕這座兒，這位兒，有誰人與恁敢浪揣？

（外）金將軍說得是。看酒來。（生）如此占坐了。（末定席，與生簪花介）（末）第二位該副元卿金將軍。（淨）不敢，還是丞相請。（外）正該金將軍，不消推得。請。（淨）

【天下樂】〔呀！〕猛聽得副座也輕將那金勒挨，該也不該？謝恁個會招賢的宰相把人擡。這不是花柳街，又不是風月寨。

列位，有占了，得罪了吓。

須知俺的論功酒，只是叙功階。

占了，占了。（外）請。（末與淨定席簪花，淨手摸花大笑介）（末定外，小生席介）（生轉定末席介）（各坐介）（付）請各位老爺上酒。（生）中軍。（付）有。（生）凡一應大小官員後至者，不許擅入。（付）吓。（淨出席介）衞哥。（大笑介）哈哈哈！（丑上）春風翠幙錦模糊，歌舞場中日日過。我貴我榮君莫羨，命中招得好家婆。下官堂邑侯駙馬陳午是也。昨蒙聖旨關外吃慶成宴，夜來酒醉，起得遲了。我想衞青向年幾乎死在我手中，那知他成此大功？今日怎好去相見吓？凡事讓他些便了。那個把門？說我在此。（付）是那個？元來是駙馬爺。（丑）通報說我到了。（付）大將軍有令，轅門閉後，一應大小官員，後至者，不許擅入；如違者，按以軍法。（丑）好笑！我是朝臣班首，少了我，就沒有席尊了。（付）這是將令。（丑）唗！什麼將令！待我撞將進去！（進介）呀！韓大人，公孫大人，你們好吃吓！也不待我來！（外，末，小生）待之已久了。（生）什麼人擅入轅門？中軍，與我綁了！（付應介）（丑）??，??，??！我是聖上嫡嫡親親的女壻，誰敢綁我？（淨）吓！

【鵲踏枝】為什麼衆朝臣皆失色？〔哥吓，〕他都只為腌臢貨，駑下駘。

（丑）我該坐在那裏？（末）聖上只為二位功高勞苦，故設此宴。設坐副元卿之下，丞相之上。（丑）我是聖上的姑夫，何人敢占我的坐位？（淨）阿呀呀呀！

他昂昂氣概，口兒裏一剗胡柴！

（丑）我是皇帝的女壻，椒房之親！（淨）

你道是椒房寵愛，聖人行，女壻則這姣客！

（丑）住了！大將軍功高，該坐上位。你是什麼副元卿，占我的坐位麼？（扯淨下位介）快斟酒來我吃。（坐吃介）（淨）阿呀！列位，今日這酒呵！

【寄生草】也不為叙親擺，又不是叙爵排，端的為櫛風沐雨多禁害，整戈垂劍去開邊塞；因此上，開筵設席來酬待。恁看那山河帶礪國家盟，那，那知有豪華乳臭一個名兒在！

（打丑介）（丑）阿呀！大將軍功高蓋世，理應簪花。你這個人也要簪花！取下來與我簪！（除淨花介）（淨拿住丑介）阿吓吓吓！

【么篇】激，激得我環眸竪，惱，惱得俺氣轉噎！你看那公卿貴戚都列在側，誰數你沙三牛表的皇家派？恁道是金枝玉葉的皇家脉！

（衆）金將軍，他權勢甚大，讓他些罷。（淨）

恁道他有權有勢帝王親，喒，喒道他不尶不??一個村木伯！

（打丑跌介）（丑）阿呀呀呀！罷，罷，罷！你們如此怠慢我，我去奏與聖上，憑聖上與你們說話罷，罷吓！（怒下）（衆）你看他竟自去了。金將軍，你的量也忒窄了些些。（淨）阿呀！列位吓！

【煞尾】非是俺心兒窄，量兒隘。他故意的粧聾來做呆，不瞅的不睬。你們有誰人與我分剖一個明白？我謝公卿元宰，恕鯫生的罪責。〔俺金勒呵，〕拚得個碎首在金堦！（下）

（生）列位大人，堂邑侯來遲爭座，攪混筵席，將此二事奏聞聖上便了。（衆）大將軍言之有理。我等一同面聖便了。（生）為報人臣須奉法。（衆）莫待臨頭懊悔遲。（同下）

 

 

 

五集

三卷

 

牡丹亭

 

勸農

（雜扮小軍，貼扮門子引外上）

【引】何處行春開五馬？采邠風物候濃華。竹宇聞鳩，朱旛引鹿，且留憩甘棠之下。

時節時節，過了春三二月，乍晴膏雨烟濃，太守春深勸農。農重農重，緩理征徭詞訟。下官南安府杜寶是也。向在江廣之間，春事頗早，想俺為太守的深居府堂，那遠鄕僻塢有抛荒游懶的，何由得知？昨已吩咐該縣置買花酒，今日本府親自下鄕勸農，想已齊備。（小生吏上）承行無令史，帶辦有農民。吏書叩頭。（外）勸農花酒，俱已齊備了麼？（小生）齊備了。（外）吩付起馬。（雜應，唱介）（外）住了。近鄕之處，不許囉唣。（雜應介）吓。（外）為乘陽氣行春令，不是閑遊玩物華。（下）（生，末扮父老上）

【引】白髮年來公事寡，聽得兒童笑語譁。

我乃南安府清樂鄕父老便是。恭喜本府太爺官治三年，慈祥端正，弊絕風清；凡有鄕村保甲義倉社學，無不舉行，極是地方有福。現今下鄕勸農，我們到官廳伺候。（下）（付，丑抬酒上）

【普天樂】俺天生快手賊無過，衙內消消沒的睃。扛酒去前坡。（跌介）幾乎跌了哥。

（付）阿呀！弗好哉！一個酒甏打碎哉！（丑）??個！是?打碎個！（付）??個！?拉前頭走，到賴我打碎個？啐！（丑）

你就扯破了花，賴弗得我！

（付）我打?個??養個！（末，生上）不要打，不要打。（付）阿爹，我吿訴?。（丑）阿爹，我吿訴?。（末）不要嚷，逐一個講。（付）阿爹，渠拉前頭走，打碎子酒甏，到推拉我身上。?道阿有介事？（丑）阿爹，酒壜我打碎個，難道酒漏出來也是我？（末，生）吓！你這個人獃的緊！壜破了，酒自漏出來了。（丑）介沒我差哉。阿哥得罪。（付）介張硬卵！（末，生）酒還漏得不多。（丑打介）（末）怎麼打我這一下？（丑）馬坊裏個鞍轡--（衆）為何？（丑）纔拉我身上。（生，末）我每到官廳伺候。（下）（衆上）

【排歌】紅杏深花，菖蒲淺芽，春時漸暖年華。竹籬茅舍，酒旗兒叉。雨過吹烟一縷斜。

（生，末上）南安府大庾縣父老迎接太老爺。（外）官廳待候。（衆合）

提壺叫，布谷喳，行看幾日免排衙。休頭蹈，省喧譁，恐驚林外野人家。

（生末）父老們叩頭。（外）起來。父老們，此地何都，何鄕？（生，末）南安府大庾縣第一都清樂鄕。（外）待我一觀。妙吓！此鄕眞個清而可樂也！你看山也清，水也清；人在山陰道上行，春雲處處生。（末）正是：官也清，吏也清；村民無事到公庭，農歌三兩聲。（外）父老每可知本府春遊之意乎？（生，末）父老們愚蠢，求太老爺明示。（外）聽者。

【八聲甘州】平原麥洒翠波搖，剪剪綠疇如畫。如酥嫩雨，遶塍春色磊苴。趁江南土疎田脉佳怕人戶每抛荒力不加；還怕有那無頭官事悞了你好生涯

（生，末）太老爺未下馬之前，晝有公差，夜有盜驚；自從太老爺到任之後呵：

【前腔】千村轉歲華，愚父老香盆，兒童竹馬。陽春有脚，經過百姓人家。月明無犬吠黃花，雨過吹烟一縷斜。（合）佳話眞個村村雨露桑麻。

（淨田夫唱山歌上）吓，吓，噲！閭閻繚繞接山巓，春草青青了吓萬頃田。日暮不辭停五馬，桃花紅杏竹籬邊。阿呀！好滑吓！

【孝順歌】泥滑喇，脚支沙，短耙長犂滑律的拿。夜雨撒菰麻，天晴出糞渣，香風鴿鮓。

（生，末）太老爺在此。（淨）太老爺，農夫叩頭。（外）歌得好。『夜雨撒菰麻，天晴出糞渣，香風鴿鮓；』說那糞臭。父老每，他却不知這糞是香的。有詩為証：『焚香列鼎奉君王，饌玉炊金飽卽忘。直到飢時聞飯過，龍涎不及糞渣香。』與他插花飮酒去。（衆合）

官裏醉流霞，風前笑插花。把俺農夫每俊煞！（淨下）

（丑上）

【前腔】春鞭打，笛兒唦；倒牛背，斜陽閃暮鴉。〔嗏，〕他一樣小腰肢，一般雙髻??，能騎大馬。

（生）太老爺在此。（丑）太老爺，村童叩頭。（外）歌得好。怎生指着門子唱，『一樣小腰肢，一般雙髻??，能騎大馬？』父老。（生，末應介）（外）他怎知騎牛的倒穩？有詩為証：『常羨人間萬戶侯，只知騎馬勝騎牛。今朝馬上看山色，怎似騎牛得自由？』與他插花飮酒去。（丑）多謝太老爺。（生）這裏來。（衆合）

官裏醉流霞，風前笑插花。（丑）〔我好快活，〕把俺村童每俊煞！（下）

（小旦，老旦上）

【前腔】桑陰下，柳簍兒搓。順手腰身剪一丫。俺羅敷自有家。便秋胡，怎認他提金下馬？

採桑婦女叩頭。（外）我不是魯國秋胡，也不是秦家使君，是本府在此勸農。見你們勤採蠶桑，可敬。有詩為証：『一般桃李聽笙歌，此地桑陰十畝多；不比世間閒草木，枝枝葉葉是綾羅。』與他插花飮酒去。（老旦，小旦）多謝太老爺。（衆下）

官裏醉流霞，風前笑插花。（老旦，小旦）把俺採桑人俊煞！（下）

（付，丑上）

【前腔】乘時雨，採新茶，一旗半鎗金縷芽。學士雪炊他，書生困想他，竹烟新瓦。

（生，末）太老爺在此。（付，丑）什麼官府在此？採茶婦女叩頭。（外）歌得好。我不是郵亭學士，不是陽羨書生，是本府在此勸農。見你們採桑採茶勝似採花，有詩為証：『只因天上少茶星，地下先開百草精。嫌煞女郞貪鬥草，風光不似鬥茶清』與他插花飮酒去。（付，丑）多謝太老爺。（衆合）

官裏醉流霞，風前笑插花。（付，丑）把俺採茶人俊煞！（付，丑下）

（生，末）稟上太老爺，父老備有酒飯伺候。（外）不消。餘剩的花酒，父老每飮過，其餘給散小鄕村，也見得本府勸農之至意。（生，末）村中男婦多來送太老爺。（外）不消。吩咐起馬。

【清江引】黃堂春遊韵瀟灑，身騎五花馬。村林裏有光華，花酒藏風雅。

（生，末）父老們送太老爺。（外）不消。

你看那男女，德政碑，隨路打。

爾父老每與男婦老幼多要相率勤于農桑，毋違勸勉，自然家家豐厚。汝等多回去罷。不可懶惰。（生，末）吓。（衆仝下）

 

人獸關

 

演官

（淨上）

【雙勸酒】金資滿裝，衙門停當；京師奔忙，前程堪望。但愿得官星興旺，戴一頂紗帽風光

。<白>區區龍遊富翁桂負之便是。我家枉有許多錢財，自想無官不貴，因此仝了大舅拿了三千銀子到京營幹。所有『通州例』『飛過海』幾條門路，因選的官卑路遠，不稱鄙懷。近有邊功一例，雖則武弁，到也冠冕。今早大舅到兵部衙門打幹去了，等他囘來，必有好音。（付上）

【前腔】營謀在行，相知偏廣；存心善良，分毫非誑。受盡了驅馳勞攘，祇為那骨肉相央。

（淨）大舅回來了？（付）正是。（淨）事體如何哉？（付）今早兵部大堂題過了疏，聖上批在兵科復核。只等科裏囘奏，不日就有衙門哉。（淨）此事眞乃大舅作成也。（付）豈敢，豈敢。（淨）有勞，有勞。（付）當得，當得。（淨）快活，快活！要做官哉！（付）姐夫，只是一說，個星行頭阿曾備端正厾來？（淨）做官沒，要??行頭個了？（付）紗帽圓領之類哉那。（淨）弗消?說得，故兩日?拉外頭辛辛苦苦，勞勞碌碌，奔奔波波，鼻鼻仆仆，我一一二二纔停當厾哉。（付）吓！纔端正厾哉？個哈到有點弗相信。（淨）?弗信，跟我來。（付）跟哩去聽說鬼話?。先看紗帽。（淨）個頂紗帽輕胎個。（付）吓！我只道是賤胎個了。（淨）到是亨胎。（付）姐夫，今日是好日，阿可以演演？（淨）??個叫演演？（付）戴戴哉那。（淨）戴戴就叫演演？（付）演演就是戴戴。（淨）有理個，我來演演哉。（戴介）

【耍孩兒】烏紗定做輕胎亮。（付）天藍印綬須飄蕩。

（淨戴沒眼介）（付大笑介）阿呀！紗帽那說連眉毛纔遏拉哈個介。（淨）下哉？介沒上點。（又起介）（付）忒上哉。（淨）那說戴頂紗帽就弄得我弗上弗落裏哉。（付）姐夫，你戴得下來，我叫?住沒住。（淨）噢。（付）住。（淨戴正介）哈哈哈！如何？阿是配頭做個？（付）圓領介？（淨）有吓。哪，哪，哪，個樣緞子如何？（付）有??說？個是局緞吓。（淨）彭緞吓，??局緞！（付）阿要一兩一尺？（淨）弗消，只得八錢一尺。（付）那能便宜？（淨）我自家去買個喂。（付）便介了。着起來，着起來。（淨）個沒着哩??？（付）也要看看身材大小長短。（淨）吓！看看身材大小。（嗽介）（付）??，??，痰上哉？（淨）個件衣裳不拉裁縫做子魘到哈哉。（付）那了介？（淨）着上子個身頭頸裏是介刺緊子，喉嚨頭個痰是介吼簍吼簍個，是??意思？（付）姜着了，着伏子，就弗哉那。（淨）吓！着伏子就弗個？（付）帶來，帶來。（淨）有吓。

束帶光銀不用鑲。

（付）跋轉來。（淨）呸！上帶，只管叫我跋轉來！（付）上帶只有背後頭上個，那倒當門前上個？（淨）我只道當門前上個了。（付）喂！?弗肯跋轉來，只怕小呷裏上歇別人個當了。（淨）呔！亂話！（付）好補子吓！（淨）

簇新員領盤金補。

走開點，等我踱兩步?看看。（走介）（付）哈哈哈！失枝脫節。（淨）那了？（付）?看頭上戴子紗帽，身上着子員領，脚上倒拖一雙鞋皮拉厾，阿是失枝脫節？（淨）眞正，眞正。有厾，等我拿來吓。簇新個粉底皂靴，利祥齋裏買個。（付）好厾，個雙靴幾哈??厾？（淨）?猜猜看。（付）五錢頭。（淨）呸！問?阿要介！（付）那了？（淨）七錢三分厾。（付）個呷貴子點哉。（淨）單差沒人裏着靴喂。（付）有我拉裏。（淨）那好勞大舅介？（付）我搭?至親，番道??了？（淨）旣然是介，權當奚童。（付）還要討我個便宜來！（淨）

時樣新靴底似霜。（付）打扮就是眞官樣。自古道：花須葉襯，佛要金裝。

（淨）脫子下來罷。（付）住厾。拿個星見上司，會同僚，迎賓送客，也來演演。（淨）噢。（付）?坐拉個搭，等我來做子長班來稟。啓爺：外面有客到了。（淨鬼臉介）（付）做??，阿是啞子？伸頭縮腦做個鬼臉！（淨）無非說道：『有請。』（付）兆吓！喂，老爺出來。（淨）介沒客人介？（付）說弗得亦是我來哉那。（淨）亦是?。（付）忙殺哉。

【三煞】見尊官禮貌莊。

（付）寅翁請吓。（淨）阿喲。

會仝僚，情意將。

（付）請吓。（淨）請吓。（付）那看見子客人只有請進去，那有請出來個？（淨）我差哉，再來，再來。請吓。（付）請吓。阿呀！走路沒好好能介走，阿是燒欠子筋了？一個下爬??得蕩蕩能個里哉。（淨）?個個人眞正冐入鬼！（付）那了？（淨）個是官體叫做鶴行走，那說燒欠子筋了？（付）鶴行走，介沒我還有老鸛踱裏配?來。再來，再來。（淨）請吓。（付）

深恭淺喏頻??顙。

（淨）個歇沒那？（付）吃茶哉。（淨）請。（付）打恭。（淨）噢。（付）各郞，各郞。（淨）官府吃茶，茶鍾裏要叫個了，??個各郞各郞？（付）個是茶匙响。（淨）介沒我來。呸！呸！（付）??茶裏有渣哈個??？（淨）吐忒子個桂元核。（付）想絕哉。（淨）

獻茶抹椅多儀敬。

那沒??個哉？（付）扳談。（淨）噢。請敎。（付）請問寅翁幾時命下的？（淨）前故而子。（付）兩個▲子？（淨）?個個人官話聽弗出個，直話說道：『前個日子；』打官話沒，說道：『前故而子』哉耶。（付）阿要笑話厾？官話沒只有前日大前日，??個『前故而子？』『前故而子』弗是個官話，直頭是個烏話哉！（淨）?倒是個亂話！（付）姐夫，弗是摟，?個官話直頭要學學厾來。我說出來看?阿聽得出？『亞你娘麻以雛雛，細娘麻付付托迷。』（淨）?拉厾說個哆哈??個？我直頭一句也聽弗出。（付）弗是，做子官要學個兩句滿洲說話，好答應上司。（淨）番青我亦會個，我說出來?答應。（付）噢。（淨）『亞你娘麻唂喙麻阿哇沒利以雛哈。』（付）着，着！（淨）?拉厾答應個多哈??個？（付）那了？（淨）我是拉里駡?。（付）那說駡我？（淨）頭一句是?個兔子吓；第二句是說道死烏龜坯耶。?倒拉『着着』個答應！

官話通文各配腔。（付）習官體，非草莽；眞個是威儀濟濟，相貌堂堂！

（淨）難間脫落子罷。（付）慢點拿個審事體也來演演。（淨）明朝再演罷。（付）素性演透子哩。等我來喝，?出來，噹打介一記雲板。（淨）弗差個。（付）依依。（淨）做??？（付）喝導。（淨）官不威，爪牙威，喝响點，??個依依！（付）响點吓？烏喝！（淨）個沒是哉。

【二煞】待衙門弊要防。

（付）掤掤三記升堂鼓。啓爺。（淨）

立堂規法要彰。

（付）踏着子演門厾哉??？（淨）

寬嚴並用無偏向。

那沒做??？（付）等我吿一樁事體拉?審，?阿審得來？吿狀人進。吿狀人當面。老爺吿狀。（淨）你吿什麼狀的？（付）老爺，他駡了小的，小的也駡了他；他打了小的，小的也打了他。是介一樁事體厾，看?那審法。（淨）個??難介？把那先駡先打的打他二十。（付）倏答?個柳思春又得飯飯沒得吃厾來。（淨）那了？（淨）要拿個後打後駡個打他二十。（淨）那說到有介審法？（付）姐夫，?弗曉得喲。

賺些阿堵來償本，覓個相知去過贜。（淨）〔是吓！〕當今仕路糊塗賬。（付）做什麼居官清正，受盡了林下淒涼！

常言說道：『一子受皇恩，全家食天祿。』姐夫做子官，合家纔帶挈風光哉。（淨）大舅吓，若得三年任滿--

【一煞】受皇恩，封父娘。

（付）阿姐介？（淨）

贈宜人，是敝房。

（付）我呢？（淨）

老兄公舅人多讓。

（付）那是鄕宦哉。（淨）

見官見府稱鄕宦。

（付）外甥介？（淨）

公子公孫洽世芳。（付）還要講公事，尋白鏹。快把桂衙吿示，貼遍了解庫倉場。

姐夫，只是一說：明朝個星紗帽員領纔要我替?拿進去個厾。（淨）那了？（付）弗是吓，個搭場哈是管家一個也走弗進個。單差領憑，還差介二三百兩銀子厾來。（淨）?是曉得個，二千兩頭是用完哉，那間只剩得一二百兩厾哉。（付）銀子沒用完哉，官哩?做哉介。（淨笑介）是吓！

【煞尾】黃金漸漸完，烏帽看看上。（付）管叫你霎時間好事從天降！

（淨）說了半日，肚裏餓哉，進去吃點??介。（付）有理個。那方纔鶴行走法介。（淨）那個歇還要演來？（付）直頭要演到底厾?。（淨）介沒來?。請吓，請吓。（付）冒！哈哈哈！（淨）大舅。

今夜裏對着孤燈兒和你慢慢的講。（仝下）

 

獅吼記

 

梳粧

（小生上）

【引】談空說有遇名僧，看破浮生，了悟浮生。

冠天履地學為儒，無奈青雲事業虛，近向西來探秘密，黃花翠竹盡眞如。小生陳慥，字季常。自從東坡雪堂偶遇佛印禪師，謬結同心之契，常聆出世之談欲仗大士之因緣，消我前生孼債。咳！只是茫茫苦海，墮落堪虞；泛泛慈航，皈依頗切。爭奈--（看內介）爭奈妻房柳氏，生性却有些蹺蹊，遽難化誨。咳！我只得甘心忍耐。今早去拜蘇東坡，誰想他不在家，只得就回。今已辰牌時分，待我去看娘子起身未曾。（內貼嗽介）呀！娘子出來了，整衣而見。（貼上）

【引】朦朧春夢鶯啼醒，綠窻外，日移花影。

（小生）娘子拜揖（貼）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小生）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貼）陳郞。（小生）卑人在。（貼）你今日為何出門得早？（小生）卑人欲尋東坡談禪，誰想他已不在家了。（貼）吓！太早了。（作伸腰介）（小生）娘子，我看你雲鬢雖亂，意態更妍，恍如宿酲太眞，絕勝捧心西子，怎敎人不愛殺！（貼）我也不要你虛頭奉承，只要你實心貼伏。（小生）吓！娘子。

【懶畫眉】我和你關關匹鳥兩和鳴。〔夫妻以和為貴，〕夫唱婦隨協氣生。須知那伯鸞德曜振賢名，白頭相愛還相敬。我怎忍反目徒傷結髮情？

（貼）陳郞，我豈不知--

【前腔】幽閒貞靜博芳名？

只怕你做丈夫的呵！（小生）請敎。（貼）

宜室宜家道未行。

（小生）吓！若論刑于之化，卑人其實不讓文王；但恐娘子，--??，怕不如淑女。（貼）吓！那些兒見我不如淑女吓？

你出言何故太欺凌？

（小生）卑人怎敢？（貼）

多應未諳區區性。

（小生）娘子，卑人取笑，如何就認了眞？（貼）誰與你取笑！（小生）取笑呀。（貼）那個與你取笑吓！

也是你作耍成眞自取憎！

（小生）娘子，今後再不可取笑了。夫妻可是取笑得的？不可，不可。（貼）這便纔是。陳郞，什麼時候了？（小生）待卑人看來。吓，娘子，是巳牌時候了。（貼）去取我的鏡臺過來，待我梳粧。（小生）是，敢不效勞？吓，娘子，鸞鏡犀梳，象牙眉掠，俱已停當了。請娘子整粧，待卑人伺候。（貼）

【前腔】輕塵拂去鏡光明。

（小生偷看貼梳粧介）（小生）妙吓！

照得伊丰采翩翩百媚生。

（貼將抿水彈小生面介）（貼）住了，怎麼在背後做我的鬼臉？（小生）卑人怎敢做娘子的鬼臉吓？寃哉。（貼）吓！我明明看見的，還要抵賴？（小生）吓，我看娘子鏡中的影兒好像--（貼）像那個？（小生）好像對門張家媳婦。（貼怒介）吓！你元來看上了什麼張家媳婦，竟自來比我麼？

我把菱花擲碎恨難伸！

（貼取鏡丟，小生接介）（小生將扇搧貼介）娘子，不要氣，不要氣，待我與娘子打扇如何？（貼搶扇看介）吓！

這丹青便面是誰人贈？莫不是擲果潘安遠寄情？

我看這扇兒倒也精緻，多應是年少風流之物。是那個送與你的？（小生）是個少年朋友送與我的。（貼）是少年朋友送與你的？多少年紀了？（小生）卑人看他年紀有十五六歲，多者十七歲了。（貼）吓！元來你在外如此胡為。吓！罷了！罷了！

【前腔】男兒不自重時名，甘比頑童背聖經。

（小生）吓！娘子。

你撚酸吃醋全不怕人聽。

（貼）我家常說話，有誰聽吓？（小生）

詩中長舌宜三省。

（貼）三省，三省，打得你投河落井！（小生）??！??！什麼說話！可惜，可惜！還好，未壞。（貼）小厮每聽者，今後再有少年朋友來拜，竟自回他，不許通報。

免使東君喜送迎。

（小生）到是回的好。（貼換衣介）（小生）請娘子更衣。（淨上）為有看花約，因傳折柬來，自家蘇老爺家蒼頭便是。奉老爺之命，去請陳相公。來此已是。陳相公有麼？（小生）娘子，外面有人，待卑人去看來。（貼）不許！待我去看來，可是少年朋友。（看介）（淨）陳相公。（貼）原來是個老僕。陳郞，你去看來。（小生）卑人不去，恐怕是個小朋友。（貼）多講！（小生）是。是那個？（淨）陳相公，你弗認得我哉麼？我是蘇老爺差來個蒼頭。（貼聽介）（小生）差你來做什麼？（淨）老爺說今日天氣晴明，南郊花市可觀，為此特邀琴操相陪。（小生掩淨口介）（貼）陳郞。（淨）幾乎悶殺子！（小生）阿呀！『琴操』二字，不知可曾聽見。（貼）陳郞。（小生）娘子。（貼）是那個請你？（小生）是蘇學士請我遊春。（貼）可有別客？（小生）並無別客。（貼）方纔聽說請什麼琴操相陪，如何瞞我？（小生）那裏什麼琴操吓？（貼）琴操相陪吓！（小生）吓，吓，他叫卑人是陳慥吓。（貼冷笑介）那見主人請客，反呼客名？（小生）吓！娘子還不曉得卑人向在洛中曾拜子瞻為兄？兄呼弟名，乃是古禮吓。（貼）你的話那裏聽得？琴操必竟是個妓名。（小生）娘子，今日遊春，無妓無客（貼）若有妓，斷不與你干休！（小生）若有妓，卑人甘心受責。（貼）你旣已自招，咳！奈家無刑具吓！也罷，你到隔壁問李大嫂家借昨夜打李大伯的竹篦兒過來用一用。（小生）是。咳！叫我如何開口？（貼揪耳介）吓！怎麼在背後駡我？（小生）卑人怎敢駡娘子？我說李大嫂的竹篦是時常用的，不如自做一根，免得求人。是這等說喲。（貼）吓！也罷，我看你書房中有一根青藜杖，倒也頗堅，儘勾你受用了。快去取來！（小生）是。咳！老天，老天！怎麼偏偏被他看見了！吓！藜杖，藜杖！我想劉向當年呵！

【解三酲】炊藜火，把瑤編曾映，今做了撻良人夏楚之刑。只有伯兪受杖尊慈命，幾曾見甘痛決，被妻刑

（貼）陳郞快來！（小生）吓，來了。??！

我非無斬釘截鐵方剛氣，多只為惹草沾花放蕩情。

（貼）取過來。（小生）吓！娘子

你且權支應。

（貼）要打就打，權不得！（小生）難道沒事端端也打罷？

倘違約束，任你施行。

（淨又上）阿呀！那弗見出來哉？等我叫聲介。陳相公。（小生）吓！娘子，那人來了半日，候久了。（貼）且喚那來人進來。（小生）是。蒼頭。（淨）那說？（小生）大娘娘喚你進去。（淨）是哉。（小生）走來，須要小心吓（淨）是哉。我在行個。各搭拉里。（見貼對上場笑說介）介個標致大娘娘，等我志志誠誠磕介一個頭介。（貼）你是老人家，罷了。（小生）老人家罷了。（淨笑）介沒罷?。大娘娘有??吩咐？（貼）吓，蒼頭。（淨）那說？（小生在背後搖手，淨點頭應介）（貼）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老爺說我家相公久已受戒，永不見婦人之面，休得引亂他心，有傷雅道。（淨）大娘娘但放其心，我里老爺一生一世從弗曾看見女客面個來。說也話巴，老爺年紀雖然一把，還是童男子來。（貼）多說！外廂伺候。（小生）快些出去。（淨）是哉。壞哉，亦差拉里哉。（虛下）（小生）娘子，你方纔疑我哄你，難道來人也說謊麼？（貼）我也不信。聞得那蘇學士呵！

【前腔】為風流招愆惹眚。

（小生）這是來人說的吓。（貼）

這來人言語難憑。

（小生）妙吓！今日遊春是無妓無客的。（貼）

你楊花水性渾無定

你若是犯着我戒呵！（小生）便怎麼樣？（貼）

把藜杖重才丁。

（小生）說話輕些，休被那人聽見不像體面。（貼）胡說！家常說話，怕那個聽見？（淨上）個歇弗見出來，等我叫哩一聲介。陳相公。（小生）娘子，外面有人，求娘子全些體面。（貼）

你欲全體面休干犯，莫怪我心腸易變更。

（淨）陳相公。（小生）娘子，怎麼處？（貼）吓！也罷！

你且趨他命；總然你欺我不見，也難掩風聲。

（小生）這等，卑人去了。（貼）你就是這等去了？（小生）就是這等去了。（貼）過來，你自對藜杖招來：此去若有妓，打多少？（小生）此去若有妓，一下也不打（貼怒介）吓！（小生）吓，打一下。（貼）少！（小生）打三下。（貼）少！要打一百！（小生）那裏打得起一百？（貼）打不起，不許去！（小生）就是一百。這等，卑人去了。（貼）就是這樣去了？要打一下做樣。（小生）招了就罷，又要打一下做樣。（貼）不打不許去！（小生）有理，打一下做樣的好。（淨）個歇弗見出來，等我張介張看。（看介）（小生）娘子打輕些。（貼打介）??！（小生）阿唷！阿唷！（貼）去罷！柳色鶯聲及早春。（貼下）（淨笑介）（小生）出門俱是看花人。蒼頭，蒼頭，你為何只管笑一個不住？（淨）相公，我想着子一個笑話了。（小生）去罷。（淨）相公方纔拉里向爍塔介一記，打羅個吓？（小生）吓！方纔麼打一個人。（淨）我只道打一隻狗了。（小生）休得胡說！（淨）相公去罷。（小生）你先回去。（淨）相公呢？（小生）我隨後就來了。（淨）相公弗要怕打了，弗來吓。（小生）胡說！去！（淨）介沒我去哉，相公就來吓。（下）（小生）且住，我方纔事在倉卒之間，只得免强應受藜杖；但是我囘來時，敎我怎生支吾？啐！大着胆且盡今日之樂，再作道理。正是：杖藜扶我橋東去，只怕路上行人欲斷魂（下）

 

跪池

（貼上）

【引】兒夫喜浪遊，不把盟言守。嗃嗃奈予何？伊作伊還受。

咳！自是男兒情薄，莫怪婦人口聒。為愛出牆花，玩法甘違初約。知覺知覺，我抵死和他一着！昨日蘇東坡請我丈夫遊春，聽見來人說有琴操相陪，我就疑惑必然有妓，再三吩咐，叫他自招：若有妓，甘受藜杖一百。他便去了，我只是放心不下，我暗地着蒼頭前去。打聽囘來，我就問他席上有妓無妓，那老奴也把言語來支吾我，被我一定要打，那老奴果然說出有妓。阿呀！天那！怎麼世上有這樣不守法度的男子漢！呣！他昨夜回來，我就要算賬，他却推醉。他倒一覺好睡，咳！可憐我整整醒了一夜難道今日還推醉不成？為此准備藜杖與他算賬。吓！陳--咳！氣死我也！陳郞快來！（小生上）吓！來了。

【引】看花昨夜歸，尙未醒殘酒。

（貼）陳郞！（築杖介）（小生跌介）阿呀！

聞喚急趨蹌。（作怕介）琴瑟娛清晝。

（貼氣介）（小生）娘子拜揖。（貼不理介）（小生）娘子有何見敎？（貼）見敎，見敎！可知你災星拱照！你若違抝些兒，我不死便吊！（小生）娘子，我但見你紅了臉，有話也說不出了。（貼）我且問你，昨日有妓無妓？（小生）昨日--（貼）有妓無妓吓！（小生）無，無妓。（貼）無妓？（小生）無妓。（貼）昨日坐在東坡右手穿藕色衫兒的是誰？（小生）娘子，昨日遊人千叢萬簇，想是蒼頭看得眼花了。其實無妓。（貼）無妓？（小生）無妓。（貼）你還要嘴硬！蒼頭快來！（小生）娘子不要對了，待卑人勉强認了罷。（貼）禽獸吓禽獸！人人說你腸子有吊桶粗，我道你的胆有天樣大，輒敢如此無禮！我且問你，你昨日對藜杖招些什麼來？（小生）卑人忘了。（貼）你說此去若有妓，甘受藜杖一百。如今打還我來！（小生）娘子，不才初犯，且饒過了這一遭罷（貼）一定要打！（貼打，小生奪杖介）（小生）娘子打是小事，只是娘子方養成的長指甲恐抓傷了我的罪越重了。權且恕過了這一遭，下次再犯了莫饒，着實打，重重的打。咳！可憐！（貼）吓！也罷！打且記着，再犯倂責，權且恕過了這一遭。且饒你跪在池邊。（小生）跪吓？是小生的本等，不難。跪是跪了，只求娘子把大門閉上，恐怕人來看見不雅。（貼）要閉大門，打了去跪。（小生）是，不要閉大門的好便跪，便跪。（貼）不怕你不跪！（小生）咳

【宜春令】我心中恨。

（貼打小生嘴，小生作怕介）（貼）敢是恨我麼？（小生）阿呀！卑人怎敢恨娘子？只恨我自己不成才。（貼）着！（小生）不長進，不學好。（貼）是吓！（小生）連累娘子受氣。（貼）你羞也不羞？（小生）哪！

臉上羞

（貼）其實羞！眞個羞！眞個羞！（推生倒介）（小生）咳！

對着碧潾潾方塘水流。

（貼）你這樣人活他怎麼？到不如趁這池中清水死了罷！（小生）咳！

當場出醜！

（貼）人家說恩愛莫如妻子；你這等無理！（小生）

這般恩愛難消受！

（貼）你跪在此，待我進去吃些砂仁湯消消氣來放你。（小生）是。多謝娘子。（起介）（貼）吓！你怎麼起來了？（小生）娘子說吃口砂仁湯消消氣放我起來的吓。（貼）誰說！跪着！動也不許動！（小生）不敢動。（貼）氣死我也！（下）（內作青蛙叫介）（小生）咳！孽畜！孽畜！往常不叫，偏是今日娘子罰我跪在此，你只管咭咭咶咶叫一個不住。蛙哥，蛙哥。

休得在清池咯咯爭諠。

蛙哥，你在那裏叫不打緊，倘娘子聽見，只道吿訴別人了?。

免疑我對旁人嘵嘵搬口。

蛙哥，可憐我陳慥，閉口片時。（聽介）好了，蛙哥不叫了。只是我膝蓋兒跪得痛得緊了。我的娘！

望娘行大發慈悲，暫時寬宥。

（作磕睡介）（外上）旣已為男子，應當制婦人。牝鷄曾有戒，未可令司晨。昨日陳生回去，必受柳氏之氣；為此今日特來探聽一回。且喜門兒開在此，不免逕入。（看介）呀！這是陳生，為何跪在這池頭？奇絕！奇絕！待我閃在一邊，聽他說些什麼。（小生）娘子！啐！這是那裏說起！

【前腔】〔咳！〕我啣寃氣，遡禍由。

咳！我也不怨娘子，怨只怨蘇東坡這老頭兒。（外背介白）??！為何倒怨起我來？（小生）我好端端坐在家裏呀！

他挈紅粧，春郊嬉遊。今日落他機彀。

（笑介）哈哈！幸喜今日還無人看見。（外背介）他還說無人看見。（小生）

倘人窺，嘲訕般般有。

我跪久了，我的膝蓋兒越發跪得疼痛起來了。我的娘，我的奶奶，可憐我跪得疼痛得緊了?！

誓從今改過收心；還敢如前胡行亂走？

（外）待他再跪跪。（小生）我的娘，我的奶奶，放我起來罷。奶奶是叫不應的了，不免吿求神道罷。吓，神道，神道，你快來救我陳慥吓！

望神明轉日回天，急來搭救。

（外）喂！救你的神明在這裏。（小生驚起）（外大笑介）（小生）東坡，緣何不先通報，直入人家？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外）等待通報，你越發跪得疼痛了。哈哈哈！（小生）我自疼痛，與你何幹？人家各有內外。可笑，可笑！無理，無理！（外）咳！衣衫不整，尙屬朋友之過。陶淵明不為斗米折腰，至今猶有生氣。你旣為男子，乃甘屈膝於妻孥，豈不汗顏？（小生）跪的是我，與你何幹？好不扯淡！（外）咳！世間那有你這樣縮頭的男子！（小生）喲喲！（貼內白）禽獸！（外）這是誰？（小生）子瞻，敝房出來了請回，請囘。（外）我說是獅子吼。（小生）請回，請回。（貼上）禽獸！緣何不待我發放？與那個講話？（小生）娘子，蘇學士在此。（貼）我正要見他。請過來相見。（小生）是。東坡求見。（外走介）（小生扯介）走來，以禮待之。（外）這個自然。（小生）娘子，東坡來了。（外）尊嫂拜揖。（貼）蘇大人萬福。請坐。（小生）子瞻請坐。（外）有坐。（小生）娘子請坐。（貼）呣！不知禮！（外）你也忒小心了。（小生沒趣介）不受用，坐不慣。（貼）請問蘇大人到此有何見諭？（外）尊嫂，軾聞婦道以順為正，從一而終，是以牝雞司晨，長舌階厲。尊嫂，你如何不恪遵四德之訓，甘犯七出之條？季常有何罪，而令其（中）長跪池頭，竊恐夫旣不夫，婦亦不婦，傷風敗俗，逆理亂常。呣！不可，不可！（小生）東坡少說吓。（貼）蘇大人，奴家雖係裙釵賤質，也頗聞經史懿言。自古修身齊家之事，先刑寡妻，乃治四海。古之賢婦，雞鳴有警，脫簪有規，交相成也。齊眉之敬，豈獨婦順能彰？反目之嫌，咳！祇緣那夫綱不正吓！今日我丈夫呵！

【梁州序】襟懷偏放。

（外）季常乃瀟洒之士。（小生）不敢欺，果然瀟洒。（貼）

面皮徒厚！

（外）季常的面皮忒厚了些。（貼打小生面介）（小生哭介）（外笑介）（小生）子瞻，這是何苦？嚇，嚇--（貼）

不把我機關參透。

（外）尊嫂待要他怎麼樣？（貼）

要他繩趨尺步。

（外）哎喲！這樣規矩。（小生）規矩麼，利害得緊吓。（貼）

休敎惹罪招尤。

（外）季常有何罪呢？（貼）蘇大人。

羨你望隆山斗。

（外）不敢。（小生）子瞻，望隆山斗，朝野聞名，久仰，久仰。（貼）

却怎生戀烟花輕把我兒夫誘？

（外）吓！琴操是我的相知，季常不過相陪。??！吃這樣寡醋！（小生）子瞻少說。子瞻少說。（貼）吓！你引誘他心，倒說我吃寡醋？（持杖介）

恨不把青藜杖打殺你這老牽頭！

（外）哈哈！你不要破口。（小生奪杖介）娘子放手。（貼）

敎你狗黨狐朋莫再遊！

（打介）（小生）放手。娘子不要破口。（外）吓！季常打得，下官却打不得！（貼）

免使我恁爭鬭！

（貼氣介）氣死我也！（小生）娘子請息怒。（外）尊嫂請息怒。季常走來。哎喲！果然利害！（小生）何如？（外）連我也有些胆怯。（小生）你纔見麼？子瞻請便罷（外）我且不去，待我再說他幾句。（小生）看他手中之物，其實利害。（外）不妨。（小生）你不要連累我便好。（外）你放心，放大了胆。（小生）娘子，子瞻有言相吿。（外）吓！尊嫂，下官有言相吿。（貼）請道。（外）尊嫂，從來這些悍戾之婦呵！（貼）怎麼樣？（外）

【前腔】當年為害，千秋遺臭。〔把那四德三從呵，〕一旦丟開腦後。淫心悍氣，全無半點溫柔！

（貼）可笑！從來那些悍戾的怎麼樣？倒要請敎。（外）

有那武姬斫樹，劉氏垂幃，王導也為他揮麈親馳驟。

（貼）再呢？（外）

明光因誦賦，溺清流。

（貼）還有麼？（外）

看他五虎威嚴鬼也愁。

（貼）元來只這幾個！可笑！（外）呣！

恨不剝這禽獸！

（貼）喂！老蘇！你--（外）哎喲！好老蘇吓！哈哈！好美稱！（貼）言言嘲訕，句句扛帮。我須奈何你不得！（外）便把我怎麼樣？（貼舉杖打小生）吓！多是你這禽獸串通來的，我只是打你！（小生跪介）（外）軟了，軟了。（小生）

【前腔】吿娘行細察因由，蘇學士突然來候。

（貼）他明明來嘲訕我的！（小生）

這顚言狂語，盡皆紕繆。

（貼）我一一多記在此。（小生）

我自隨伊饒舌。憚爾青藜，朝夕歡相守。

（貼）向聞你在學士處談禪，十分敬服；誰想談的多是老婆禪！喂！老蘇！（外）好美稱吓！又來了！哈哈！（貼）自古道：各家門，自家戶；此後免勞下顧（外）領敎，領敎。（小生）娘子。

是非今說破，莫追求。

（貼）你若再攬他上門，我和你做一世的寃家！（小生）

難道不是寃家不聚頭？〔東坡，〕請暫退，免僝僽。

（外）不妨，不妨。季常，你年將强壯，蘭夢無徵，何不與令正商量娶一妾如何？（小生）呣！還想娶妾！弟向在洛中，蒼頭來說，說家中已納下四妾了。（外）妙吓！（小生）小弟急急趕囘，却娶了四個魑魅魍魎，敎人怎下得手？（外）就是容貌醜陋些，但得生子，亦是好的。（小生）哎呀！未及月餘，連那醜陋的多趕去了。休題，休題。子瞻請便。（外）且慢，待我再說他幾句。（小生）子瞻不要連累我罷。（外）不妨，有我在此。尊嫂（小生）娘子，子瞻還有話說。（貼）還有什麼話說？（付暗上聽介）（外）季常此後再不敢戀酒貪花了。（貼）好！說了半日的話，只有這句話說得中聽。（付上）那說？（貼）快烹好茶來與蘇老爺吃。（付）是哉。阿是蘇老爺說個句說話中聽了？等我拿茶出來。（下）（外冷笑介）下官也有一句說話中聽的麼？（小生）娘子，子瞻是極通理的?。（貼）嘖嘖！就來了！（外）聽下官奉吿。（貼）請道。（外）

【又】念鯫生略獻愚謀，論不孝，須防無後。

（貼）阿呀！陳門無後，與你蘇氏何幹？（付上）大娘娘，茶來里。（貼）不許與他吃！（付）噢。（外）下官與季常呵！

忝在金蘭交誼，忍絕箕裘？

（貼）喂！老蘇！（外）又是老蘇了。（貼）想是你會麻衣相法的，怎曉得我再也不生兒子了？這也可笑！（付）蘇老爺說差哉，我里大娘娘正要養小官人來。說個樣掃興個說話！（貼）哫！狗才多嘴！（付）介沒亦是我差來裏哉。（外）尊嫂，你若容他娶了妾呵：

也是你螽斯不妬，麟趾鍾祥，百福從天祐。

（付）蘇老爺少說罷。沒正經！（貼）螽斯麟趾，周公做的詩，難道周婆肯說這話？（外）該娶，該娶。（貼）吓！怪得有官奏你毀謗朝廷，原來好管人家閑事！（外）這是宗祀正經。蒼頭，可是延宗祀要緊的？（付）個瞎弗曉得。（貼）陳慥過來。（小生）是。娘子怎麼說？（貼）娶妾乃是好事，只是每日要打一百藜杖，直打到八十歲纔止。你若受得起，任爾施為。（外）也勾受了。（付）老爺少說，連累我里相公哉。（貼）

若要添一妾，與你結為仇。難道無兒沒葬坵？

不免趕他出去！（貼持杖夾小生背，小生推外，付屁股，付退介）（貼）

推出去，莫容留！

（付）人退三千里。（小生）東坡，恕不送了。請了。（貼揪小生耳下）（付關門下）（外）咳！哈哈！我蘇子瞻遨遊四海閱人多矣，何曾見這等惡婦？怎麼樣便好？吓，有了。明日我將自己的一妾贈他，一者全陳生有後，二者與柳氏分權。妙！妙！咳！柳氏，柳氏！

【尾】你雖是乾坤戾氣天生就，怎出得我東坡妙手？一計敎他命卽休！

正是：願天常生好人，願人常行好事若還婦制其夫，便是背生芒刺。可笑吓可笑！（下）

 

豔雲亭

 

癡訴

（丑上）

【六么令】昏昏度年，終日長街，東走西穿。生涯只靠課兒錢。嚼得着，叫神仙口兒打諢將人騙，口兒打諢將人騙。

我諸葛諳自從放子洪相公去，恐怕有是非輪到我，不敢出門做生意，坐拉屋裏向，是介一吃吃得筋疲力盡。外頭弗聽見說??說話，只得原出去做生意，嚼嚼蛆，騙兩個銅錢，買口黃湯呷呷也是好。個兩日擺張桌子來厾官井頭，??個把人來，原要賺渠半分三厘，方纔炒一碗冷飯吃子。且坐得去，看今日阿有光景？喂！第二個，咦，桌子擺好來裏哉??？（內）先生來哉??？桌子擺里哉。（丑）起勞你。（內）介說話。噲，先生今日要不兩個銅錢來我沒好?。（丑）個個自然。（淨，付上）喂！阿大，走來。（淨）那說？（付）灰堆頭一個丫頭困拉厾我里騙渠井邊去，拿一塊磚頭，只說是糕，看渠阿要吃。（淨）有理個（合）

【前腔】忙尋瓦磚惹得癡兒戲耍來頑。

喂！癡丫頭。（旦）怎麼？（付，淨）咦！

一似陰溝爬出竈中眠。

喂！癡丫頭，阿要吃糕吓？（旦）拿來?。（淨，付）喂！羞吓！（旦笑，淨，付）

看他微微笑，把頭顚。

（旦▲介）（淨，付）羞吓！

只怕牙兒嚼斷難呑嚥，牙兒嚼斷難呑嚥！

（旦打淨付撞丑桌介）（丑）啐！賊??種！爺多娘少個厭戎塊！（，淨付）瞎??養個！（渾下）（旦）吓！你們再來?！你們再來?！（丑）呸！個星賊??種去子沒，及好個哉，到是你們再來?！你們再來?！眞正癡弗殺！（旦）先生，你是諸葛廟中的先生麼？（丑）正是。你問我做??了？（旦）我正是吿訴你哩。（丑）有??說話吿訴我？（旦）那些小厮們呵。（丑）那介？（旦）

【鬭鵪鶉】他把我小癡兒終日胡纒，不住的將咱輕賤。

（丑）道是你癡個了，個星賊??種纔來摟?哉。（旦）

俺也是父母生身。

（丑）有個樣爺娘養?介樣物事出來，直脚是中生變個！（旦）

怎覷咱是一個豚犬？

（丑）?個面孔必竟弗好看。（旦）

人世上，那有面目眞形落？可也無拘無管。

（丑）是介說起來，到是癡個好？（旦）

俺癡兒無求望，無他戀。

（丑）無求無戀，日裏那亨過？（旦）

日間來向街頭，自有那剩飯殘羮。

（丑）夜裏那亨？（旦）

到晚來，草地上石枕價高眠。

（丑）個是?個叫化本相，說哩做??？?癡便癡，也要存子點丫頭家廉恥。（旦）

【紫花序】俺癡兒何曾背了綱常典？又不與人偷期在濮上言。

（丑）蓋個好貨作，足足有人來偷?耶！（旦）

有一日鳳管鸞笙把珠簾高捲。

（丑）噲！你且叫一聲天拉我聽聽介。（旦）阿呀！天吓！

天不與人行方便。

（丑）?旣會哭天，再哭一聲地拉我聽聽看。（旦）地吓！

地肯與人從心愿？

（丑笑）個個癡子要哭天就哭天，要哭地就哭地，直脚癡弗殺個哉！（旦）先生，你道俺是癡的麼？（丑）弗是癡，到是顚？（旦）

【柳營曲】小癡兒也非是顚，小癡兒也非是偏。〔咳！〕小癡兒，嬌滴滴，也是個桃花面。小癡兒，整齊齊，也插着翠花鈿。〔先生吓，〕恁與俺將八卦安排，何日有個團圓？

（丑）個個癡丫頭，原來是想家公想癡個。卽是?介一付嘴臉，也要起??卦？（旦）先生。

【小沙門】小癡兒，也有個椿萱；小癡兒，也有個家園。小癡兒，如珍似寶曾經練。小痴兒，也度過青年。怎說俺沒下梢，一個孤單？

【聖藥王】小癡兒，桌兒上，有美羮甜。小癡兒，架兒上，有錦繡穿。小癡兒，脂脂粉粉畫容顏。小癡兒，也曾惜花春早天；小癡兒，也曾愛月夜遲眠。小癡兒，也曾松筠兔管咏濤箋。

（丑）個個癡子，直脚我個前身變個一嘴鳥說白嚼蛆！且住，個個癡子拉里鬼打渾，那得有起課個來？弗如居去罷。噲！第二個，我去哉，收子桌子。（旦）先生，你不要去，俺還有說話哩。（丑）?還有??說話？（旦）

【調笑令】小癡兒與你有些緣，小癡兒與你有些牽。

（丑）啐！我搭?有??緣！有??牽！臭花娘！（旦）

休只管嗗都都駡咱不値錢。恁與俺卜個先天，判斷昭然，有甚寃愆？〔阿呀！先生吓！〕怎下得鐵心腸一串！

（丑）啐！（推旦，旦跌介）臭花娘！我替?起子課嚜，也是癡個哉耶。落里說起！起課起課撞了這般癡貨！閑話嚼子半日，且回去吃碗冷粥。且住，個一跌弗要跌悶子？噲！癡子！（旦）先生！（丑）阿呀！（下）（旦）呀！他竟自去了！我記得畢弘放我之時，曾說去尋諸葛先生可救俺。今日遇見，不可當面錯過。我不免竟到他廟中去，再將我的根由細說一番，或有救解之策，亦未可知。

【尾】忙忙的將俺無頭事與他來分辨。又不是女孫臏望回還。他若是救我的機關，俺便一樁樁訴出心中怨。（下）

 

點香

（丑上）

【秋夜月】事週折，遇了寃和業。一個癡兒，一個瞎，言三語四無休歇。生意多斷絕，肚皮盡餓▲！

格裏是哉。開子門勒介。咳！個是落里說起！今日出去，撞着子癡子，鬼打渾子一日，半個新制銅錢沒場哈賺，一粒米無得來屋裏，個沒那處？我曉得，今夜肚皮是要擔擱一夜個哉。祖宗面前香是要點個，去兜子火來介吓。正是：一夜不忘天地德，吓，元到徐親娘厾去兜子罷。寸心常感祖宗恩。（下）（旦上）

【前腔】痛咨嗟，寃債何日赦？滿懷心事憑誰決？疾忙再去投諸葛，把寃情慢說，把行藏細說。

此間已是諸葛廟了，不免進去門兒開在此，人又不在，往那裏去了？我且躱在此間，待他來時，再作計較。（丑上）噲，徐親娘，多謝子?。（內）先生，再吃一碗去。（丑）多謝，有哉。（內）介沒看仔細，慢慢能走。（丑）噢，是哉。咳！眞正天無絕人之祿！我去兜兜火，多謝子間壁徐親娘說道：『先生，阿是兜火燒夜飯吃？』我粧個假官勉，說道：『正是。』徐親娘說道：『先生，我里有現成泡粥拉里，阿要吃子一碗去罷？省子亦要自家去燒。』我也正用得着哉，說道：『那亨多謝介？』吃子厚掇掇介三大碗，吃得飽支支。今夜亦免子一限裏哉。阿彌陀佛。阿呀！??了，門開拉裏？亦是對門個隻黃狗哉。關子門拉介。咳！中生，我里有??個吃，只管走得來吓！咳！香吓，只剩得一根哉，明朝去做生意，賺兩個銅錢得來，先要買香哉。弗着來！咳！一個人沒子個雙眼睛，介個弗便當個。罷弗得討介一個家主婆，漿洗漿洗衣裳，燒燒火，煑煑飯，掃掃地，便當便當，夜頭，--咳！髭鬚才燒子去哉！咳！弄得來希臭！祖宗吓祖宗！明朝出去，亦弗要撞子癡子。阿呀，阿呀，肚裏飽哉，困子罷。咳！一頂困帽，乞個入娘賊促搭子去哉，個個弗便當。（旦）先生。（丑）是人吓，沒得是賊哉吓？（旦）今日與你講了一日的話，聲音多聽不出了麼？（丑）你是癡子吓？今日乞?吵子一日，還有??掉弗落，今夜亦來做??？（旦）阿呀！先生！

【新水令】俺是個女郞行，無奈作癡呆。

（旦）我亦弗曾少???個，日裏個星男兒搭?摟，我好意替?趕子去。?去尋渠厾纔是，那到尋起我來？（旦）

俺非是觀花須問柳，待要撥草去尋蛇。

（丑）你尋着我也無用。（旦）

念奴是拘臂攣??，有萬千愁，訴不了半窗明月。

（丑）咳！癡子！癡子！?弗知我個苦來。

【步步嬌】我瞽獨昏昏無明夜，靠着八卦為生業。也曾受無被無衣遮，也曾受無米，無柴，無妻，無妾。〔癡子吓！〕我和你一般多是受磨折。正是愁人莫與愁人說。（旦）

【折桂令】俺非為衣食干涉；又不是懞憧無知，夤夜來饒舌。

（丑）今夜?癡病發作，?是丫頭家，夤夜到此，豈不被人談論？（旦）

奴也知羞答答，不將男女分別。慘可是羅鉗吉網，難禁蹀??。

（丑）個兩句說話有點正經厾。（旦）

那裏有負紅綃，踰垣豪客，擘開奴劍戟重穴？

（丑）我且問?，阿有爺娘個哉？（旦）

俺有個衣錦爹。

（丑）阿有弟兄姊妹介？（旦）

並沒個兄姊妹些些。

（丑）阿有丈夫介？（旦）

則為那有約當爐，受盡了萬千磨折。

（丑）阿呀！好奇怪！

【江兒水】聽他提起胸中事，祇將寃苦說。莫不效孫臏避禍將龐兒借？〔我聽你這些言語，〕多是衷情，暗裏難舒寫。想機關就裏難輕泄。

（旦）阿呀！先生吓！（丑）

你漫自悲啼淚也。你有甚寃情，直恁地沒下梢時節？（旦）

【雁兒落】俺只為狠權臣，毒似蝎。將咱做覆巢卵，輕決絕。

（丑）那人是誰？（旦）

王欽若，五鬼祟。

（丑）你父親是誰？（旦）

蕭鳳韶，臨忠節。〔呀！〕惜芬兒矯旨到天闕，一霎時青萍又明似雪。

（丑）他旣然耍害你，又是那個放你的？（旦）

有畢弘縱鳥離臺榭，他叫俺做癡兒顚不辣。

（丑）如今畢弘那裏去了？（旦）

堪嗟，他一身兒先已餐刀血。曾記他言說。

（丑）渠那說介？（旦）

須憑着諸葛，難可脫；遇諸葛，難可脫。

（丑）咳！畢弘，?個死滅臭爛個！旣是替殺替剮哉，亦荐個人得來纒??？阿呀！

【僥僥令】我又不是神仙能變法，又不是豪俠有枝節。

吓！小姐，你家中事情，我都一一曉得。你丈夫洪繪，我與畢弘放後，不知去向。如今你一身旣在--

諒我這小小茅龕，怎棲得一隻鳳？錯認做押衙枉自拙，錯認做押衙枉自拙。（旦）

【收江南】〔呀！〕奴不愿效于飛鸞鳳呵，怎提着有枝葉？〔先生，〕你把俺癡兒薄命向神訣。問六爻凶吉。細分說，這寃業可脫？問紅顏可絕？望君平指示有枝節。

（丑）吓！小姐要問終身，這又何難？待我卜一課便知端的。易師先聖，八卦大神，今有蕭氏惜芬，對天買卦，明彰昭報。單拆單，不動不變，難察難詳。再求外象三爻，完成一卦。拆單單，風火家人卦。小姐，此卦應爻，父母發動，世有生身，子孫旺臨。看來小姐是非已脫，將來有親人相會之兆。大象必竟無妨。小姐旣然在此，日間原到街坊佯狂求乞，夜間在此安身。

【園林好】只得再忍辱，聊防虎嚙。論卦象，必歸鳳穴。切莫把眞情露者。恐隔牆耳，窗外竊，恐隔牆耳，窗外竊。

（旦）如此，先生請上，受奴一拜。（丑）個是弗要個?。折殺我哉！（旦）

【沽美酒】謝先生，來提挈；謝先生，來提挈。奴只為沒親血，似這般海樣寃仇，把口兒咽。憑着他來狎，不與他多般饒舌。

（丑）小姐你千金之軀，怎受這般腌臢恥辱？（旦）先生吓！

說甚麼千金是妾？今日裏將塵灰當粉貼。眠的是犬羊鋪疊，吃的是鷄豚飯屑。〔奴呵，〕這都是生業宿業，活地獄??炙。〔呀！〕這寃苦向誰行去說！

（丑哭介）小姐，我聽你這些說話--

【清江引】敎我聽言詞，數殘更夜，句句眞情切。總然有曹大家，爭似你心如鐵？

咳！小姐，夜深哉，?到行灶邊去登登罷。（哭下）（旦）

那有女兒家受這般凌辱也！（下）

 

一文錢

 

燒香

（末隨外上）

【鎖南枝】流光暗，善念敷，家珍廣施遇滿途。

老夫龐韞，前者與妻女商量，將文書欠約盡數焚燒，大開方便門，廣放來生債。那些窮苦之人，不知週濟了多少，我家庫藏還沒有動得百分之一。近來我一家人口誦佛持齋，每日向宅前院後燒香；他日還要打辦頂笠策杖，行脚參方，尋個了悟的日子，有何不可？

則待猛力修持；況性甘辛苦。

天色已晚。院子。（末）有。（外）隨我各處燒香去（末）曉得。

旃檀氣，佛號呼；逞清閑，急先努。

（付內作句容聲口介）搭癡殺肉還愿心個。

【高腔】抛離數載，門前桃李槐，都是我劉暠親手栽。你看門樓倒壞，糞土成堆；糞土成堆，門樓倒壞。

（外）吓！這是羅和。喚他出來。（末）吓！羅和，羅和。（付內）你個殺肉！你不走，打下來了！（末）羅和，員外喚你。（付上）來了。聲名磨博士，祖家句容人。那個喚我搭？（末）員外在這里。（付）員外在革裏，我在裏頭打柜，沒子空得。（外）你甚有快活，在那裏唱曲？（付）阿呀！員外，那裏??個快活得子？員外三分銀子一日工錢，早起裏爬起來就要揀麥，揀子麥就要淘麥，淘子麥就要晒，晒子麥就要收，收子麥就要上磨，上子磨磨下麵來打篩，打完子篩就要鏩草，鏩完子草就要餵騾子。日夜裏無子空，恐怕打盹躭悞子工夫，唱些歌頭曲尾在革裏解解磕銃，那裏什麼快活得？（外）我且問你，眼皮上為何拄着這兩根棒？（付）個個我也沒奈何；做子一日生活，到夜頭就要打磕銃，　以拿個眼皮撐在革裏。（外）何不去掉了？（付）拿掉子，拿掉子，好鬆爽快活。（外）可憐他得了我三分一日工錢，恁般受苦。可見我家一舉一動，那一件不是造孽的？罷，罷，罷！自今以後，將油酒磨坊盡行關閉，都不開了。（付）阿呀！員外，你若弗開子作坊，我個星人那里去過活？又不會做別樣生意，離子你個門，弗是餓殺，就是凍殺！阿呀！員外吓！你要救我個命得。咳！多是我不好，唱??個曲子！打子牢毴嘴！（外）不妨，起來。院子，取一個元寶來（末）是。元寶有了。（外）羅和，你可認得這東西麼？（付）矻矻，是??東西得？（外）這是銀子。（付）員外又來哄我了，銀子只有芝麻黃豆大個塊頭，那裏有個石頭大個？（外）也中吃，也中穿。（付）也中吃，也中穿？我正在肚裏餓，讓我咬點吃吃看。阿呀！咬壞子牙齒了！（外）不是這等；拿去鑿碎了，買吃買穿。（付）吓！拿去鑿碎子買吃買穿。員外，矻矻，是你個銀子，為??把我羅和得？（外）羅和。

【鎖南枝】可憐你窮年耐辛苦，終朝負罪辜。此去別尋道路，圖得個一覺安眠，好夢華胥赴。

（付）個個銀子介重個。多謝子，多謝子。（外）罷了。（付）旣然員外吩咐我就拿子去了。個個磨坊裏個星傢伙交代交代明白。（外）不消了，你去罷。（付）咳！我還有一樣事體掉弗落得。（外）什麼事情？（付）吃子你家麵頭麵腦，好看驢子打滾得。（末）走。（外）不送你了。（付）弗送你得，弗送你得。（下）（外）羅和已去，我與他這錠銀子，也夠他半世受用了。在我身上不過九牛一毛，也算得一樁善事了。從此以後--

須要多加惜，任欠逋。親手塡善惡簿。

老年花似霧中看，一日身閒一日安。為問故人憔悴盡，不如高臥且加餐。院子。（末）有。（外）再到別處燒香去。（仝下）

 

羅夢

（付上）快活！快活！眼皮今日免撐開，命裏應該發大財。我本無心求富貴，誰知富貴逼人來？那裏說起！龐員外把我一錠大銀子，叫我做些生意，夜夜在家裏圖一覺好睡。好快活！弗要快活盡了把個銀子掉了，待我摸摸看。在革里得，兀個不是銀子？唱個曲子一路家去得。

【梧桐雨】羅和運通，這元寶兒生生掗送。想我辛勤日夜做傭工，幾曾做，幾曾做這般春夢？半生苦，苦為貧子，一旦欣，欣做了富翁。我行來一步意心冲。羅和吓，羅和兒，只怕還是夢中，還是夢中！

一頭唱，一頭走，已是自家門首了。咳！個間小房子出去是草繩繫子去個，今朝家來還繫子得。解開子，甩掉子，開子門閂好子。阿呀！晏了。弄起火來得。（點燈掛起介）快活！且坐子把銀子出來看看得。好銀子！好銀子！個個是銀子！

【山坡羊】孟古兒覷着你幾多兒輕重。人為你千般兒尊奉；盡說是萬民的膏血，又說是天地精靈種。今日裏驟相逢。〔我有子銀子，〕少不得就硬了腰肢，响了喉嚨。他叫我鑿碎了零星用，怕只怕冷颼颼冰了我的肌膚，硬綳綳，擦着牙關痛。

咳！石頭大介一塊，叫我那亨用吓？弗難個，弗難個。

銷鎔，買穿買吃燥皮風；經營，立業成家，稱了素豐。

有子銀子做??生意好得？弗要愁，有本千條路，那樣生意做不得？且住，有數說個：是行弗要掉，弗是個行弗要抝。原是我個本行生意好，租爿店面開起個磨坊來，買他個騾子，買他個驢子；驢子騾子，咿咿呀呀叫起來，好弗鬧熱吓！

【竹枝詞】那時節驢兒叫，磨兒礱，細麵重籮雪色同。秤兒大，價兒鬆，主顧多招生意隆。一本萬利財源長，倉庫豐，盈箱不空。感蒼穹，謝蒼穹，傳與兒孫用不窮，傳與兒孫用不窮。

且住，小兒尙未有母得，必須先要討個家婆纔好。弗差個，弗差個。

【楚江換頭】要想兒孫，須要滴滴親親，及時下種。央個媒翁，酒數鍾，訂個婚姻禮一通。吉日逢，擺下一個彩轎花燈，彩轎花燈，迎進我那拙荊新寵。那時節鼓樂叮咚，魚水和同；洞房中，蘭麝擁我的香衾內雲雨濃。巴得個坐產臨盆，生下一個娃娃出衆。兀的不喜殺了主人翁！一歲又一歲，看看五六歲，聰明又伶俐，關煞盡皆通。兀的不是喜殺了主人翁！

弗差個，先討家婆。且住，你看我個牆壁東穿西洞，門戶亦弗緊實，矻矻，銀子放在那里？萬一踱進個賊來，倒要寫個謹具帖子送他得。放在那里好得？吓！揣在懷裏罷。緊緊揣在懷裏，就有賊來，那里曉得我懷裏有銀子得。（內起更介）起更了，龐員外把我銀子，叫我夜夜好困；且困一夜，明朝起來算計。拿個火，放在個頭快活吓！今朝要困個全夜了。（睡介）（末上）酒是人間祿，神仙祖代留。若無花共酒，孩童白了頭。自家賽劉伶便是。聞得羅和得了一錠大銀子，不免去拿他的買酒吃。（付）好天氣！不免到街上嬉嬉去。（撞介）你個人好無道理，大街大巷不走，捱肩擦背做??得？（末）羅和，聞得你得了一大錠銀子，拿來與我買酒吃。（付）矻矻，銀子是龐員外把我個，你，弗要搶子去。（末作取銀介）在這里了。（下）（付）阿呀！搶子銀子去了！還我銀子來！（醒介）咦！是個夢吓。弗好，看看懷裏個銀子看。咦，矻矻，弗是銀子？銀子原在懷裏。眞正是個夢。個也奇得。（內打一更介）

【黑蔴序】〔呀！〕猛聽得金鼓一聲打動，起身軀，把草荐來遮幪又只見挨挨擠擠擦背磨胸。那人兒不放些兒空他伸着手，舒入懷中，趁了强梁搶去我的銀公醒來時，醒來時，依舊和衣擁。

弗好，矻矻，銀子懷裏放弗得，放在那裏得吓？放在水缸裏罷。朴通革一聲撩下去，弗要說是未必有賊就有賊那里曉得我水缸裏有銀子吓。我還是困。咳！個頭弗好，要做夢個，到兀頭來困。（困介）（旦上）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裏叫君骨髓枯。我乃夢裏西施是也。羅和得了一個元寶，不免去要他的。羅和，羅和。（付）那個喚我得？吓唷！好個標緻女娘！你是那個？（旦）我是西施（付）你是西施？（旦）你是范大夫。（付）我是范大夫。你來做??得？（旦）和你泛湖去。（付）泛湖吓？阿呀，泛弗得，湖大船小，翻子個牢棺材吓。（旦）銀子在此了。（下）（付）阿呀！西施淹殺了，我個水缸汆子去了！阿呀！匹頭一個大浪打得來了！救人吓！救人吓！（跌地醒介）??！我困拉床上個，為??奔子地下來得？亦是個夢吓。虧得是個夢，若弗是個夢，眞正要沉殺了。弗好，看看我水缸裏銀子看。??！銀子元在水缸裏。（內二更介）

【弋陽調】鼕鼕更鼓譙樓送，只待要上陽臺，磕睡濃。誰料道雨師風伯多魔弄？還添個陽侯橫。又只見西施入夢，病怯怯，只把心兒捧。他方纔叫我范大夫，我和你到五湖中，一葉扁舟送。

咳！可惜不曾與他滑撻，滑撻把磨心放在磨管裏。

狂風水湧浪千層，一霎時舟沉身喪波中。醒來時，又只見牆攤壁倒，棟折榱崩；牆攤壁倒，棟折榱崩。

弗好，矻矻，銀子水缸裏放弗得，放在那裏好吓？放在門檻底下罷。拏些泥來擁好子，那裏曉得門檻底下有銀子在革里得？我還是困。咳！兀頭不好，還是兀頭來。（困介）（丑上）賊星照命，夜夜弗困。爬牆挖壁，是我本分。我梁上君子是也。聞羅和得了一大錠銀子，不免去偷他的來來此已是他門首了。怎麼進去吓？掘他一個壁洞便了。（付）喂！表兄，掘壞子人家門戶，要費匠工收拾個得。??！說子弗聽吓！（丑進介）（付）阿呀！入娘賊個！鑽進來得！（丑作砍）（付）阿呀！砍我得！（丑作打）（付）打我得！（丑）在這里了。（下）（付）阿呀！門檻底下個銀子拏子去了！捉賊！捉賊！（作起撞門介）阿呀！??子頭了！（醒介）??！我明明看見一個人鑽進來了，難道亦是個夢？弗好，看看我門檻底下個銀子看。咦！矻矻，弗是銀子？銀子原在革里。眞正亦是一個夢得。（內打三更介）

【前腔】〔阿呀！〕鼕鼕鼕，三更鼓送。可惜好窩兒遭刼掠，多强橫。誰料道梁上君子來作弄，爬牆挖壁更行凶？將咱來鞭敲刀刺；醒來時，身猶痛。怎不敎人跌脚搥胸！跌脚搥胸！

矻矻，銀子門檻底下亦放弗得，放在那里吓？放在竈堂裏罷。矻矻，竈頭一年弗曾燒火哉爬開子灰放子，銀子，再拿些灰來蓋好子，那個曉得我竈堂裏有銀子得。咳！眞正悔氣！龐員外把我銀子，叫我在家夜夜好困得，我難間是再弗做夢個了。（困介）（淨上）風高放火夜，月黑殺人天。我乃小霸王是也。羅和這厮有一大錠銀子，不免去打刼他的。呔！羅和！拿銀子來！（付）個個是龐員外把我個，你要我個！（淨）不拿出來，小的們放火！（下）（付）阿呀！你弗要放火。燒着草堆了，刮到房子上去了！四鄰地方救火吓！打水往上澆！打水往上澆！（醒作呆介）??！難道亦是一個夢？看看竈堂裏個銀子看。銀子元在革里。（內打四更介）

【前腔】〔咳！〕四更鼓通。只望圖一覺良宵好睡濃。只見那燈兒移動，草堆邊，萬道金蛇擁；街市上，一派人聲鬨，一個個火鈎蔴搭不放力兒鬆。嚇得我身兒戰，心膽冲！醒來時，尙餘驚恐，尙餘驚恐。

我想多是個個銀子在家裏作怪！龐員外把我銀子叫我夜夜好困，那裏??個好困，單單做夢，眞正無子困得！（內打五更介）阿呀！五更天了。咳！我想龐員外也是個人，我也是個人，為??不同？我有子一大錠銀子，做子一夜個夢；龐員外家有千千萬萬個銀子，難道一生一世弗困，單在家裏做夢得？咳！

到不如赤赤條條漢，誰愿做巴巴碌碌翁？自念我生成八字命，合孤窮。恨只恨龐員外歹心翁，掗子我這錠騷銅，害得我初更魘到五更終！又何曾快活心胸？歷水火，陷刀鋒，歷水火，陷刀鋒！

（內絕更介）天大亮了，困什麼子。不要叫你是銀子，倒是個禍根得。弗如送還子龐員外，依舊去打羅磨麥，心上無牽無掛，一夜還有半夜好困得。再弗要痴心妄想討家婆，養兒子得。你弗要看我，我是無福消受你得。魘弗醒吓魘弗醒！

【耍孩兒】我自甘守分為貧子，那許癡心做富翁？把原銀返璧，不把災殃種。我打羅磨麥從來慣，就是那凶肆卑田尙可容。怎肯把性命來輕賠奉？快打點另投人家，依舊去再做傭工。

羅和命運乖，好事反成災元寶沒福得，窮人莫傲財。還子龐員外銀子，單剩一隻空手沒那？不妨，我還有看家本事在革裏得。（取竿脚對君坐搖下）

 

五集

四卷

 

祝髮記

 

做親

（末扮管營，淨扮掌禮，雜扮吹手燈夫齊上）（末）你們衆人齊了麼？（衆）多齊了。（末）將軍自己去迎親的。掌禮師父請一請。（淨）曉得。伏以牡丹金雀百花仙，四喜雙珠燕子箋；此日邯鄲萬事足，千金一捧奈何天。奉請新貴人抬身緩步。請行。（丑扮孔將軍上）西墉通曉會公卿，燈火還同不夜城；正覩人間朝市樂，忽聞天上管絃聲。（末）老管營叩頭。（丑）起來，起來。早上吩咐你的各色可曾完備麼？（末）俱已完備了。（淨）掌禮人叩頭。（丑）罷哉我將軍今夜成親，好詩賦，好讚語多念幾首，我將軍賞賜不輕。（淨）是。（雜）吹手們叩頭。（丑）起來。你們那八音樂要吹得齊整；就是個個得勝鼓，要是介着各其陳，着各其陳，打得熱鬧，我將軍重重有賞。（雜）吓！燈夫們叩頭。（丑）燈夫們，那九華燈要點得來爍亮，流星炮仗乒乒乓乓，一路放得去，弗要住手。（衆）曉得。（衆吹打介）（丑）我好快哉樂哉也！（衆行，唱介）

【朝天子】九華燈總燃，八音樂並喧，七香車半掩桃花面。孤星已散，喜三星在天。五花冠，芙蓉面。（合）唱吳歌在這邊，唱楚歌在那邊。哩嗹哩嗹哩哩嗹。看三軍十分歡忭，看三軍十分歡忭。願雙雙常作伴，願雙雙常作伴。

（衆吹打，丑坐介）（淨）開門，開門。（付上）忽聽笙歌沸，想是來迎娶。是囉個？（淨）是我。朱媽媽。（付）元來是李司務。（淨）將軍自家拉裏迎娶。（末）朱媽，將軍在此。（付）將軍，恭喜，賀喜。（丑）朱媽媽，你看我阿像個新郞？（付）像阿，好得勢厾！（丑）新人拉厾裏向做??？（付）拉厾裏向梳粧踏鏡，時辰還早來。掌禮師父，?厾請吹打吹打，正好哉。（暫下）（衆吹打介）（丑）叫掌禮個來。（末）吓，喚儐相。（淨）將軍??個？（丑）請介請。（淨）是哉。伏以東邊一朶紫雲開，西邊一朶紫雲來。（丑）叫哩得來。（末）吓，將軍叫。（淨）將軍??個？（丑）方纔那對?說個，??個東邊西邊，舊吓舊得勢哉。要新個點。（淨）吓，有裏哉，簇新鮮個拉裏。伏以東郭西樓萬里緣，玉簪金盒結連環：焚香祝髮兒孫福，精忠節孝永團圓。攔堂第二請儀。（丑）有點意思厾。（淨）將軍，何如？（丑）雜撮果盤戲文湯罷，是喲，罷哉。還要新點來。（淨）阿呀，將軍個是要隔夜下作個▲。（丑）?是老作家哉，我將軍停歇封筒重點沒是哉。（淨）呣，呣，呣，有裏哉。伏以百年夫婦要和諧。為??新人弗出來？（衆）快些。（淨）衆人立得膀脚酸。（丑）催介催。（淨）新老官人拉裏火冐哉。攔門第三請儀。（付扶旦上）

【鎖南枝】笙歌沸，燈火燃，一行斷送人少年！

（丑）掌禮個，?聽新人拉裏向做??，阿曾出來哩？（淨）吓，將軍，新人在裏頭哭。（丑）哭吓？為??了，能哭得好聽？（淨）哭得好聽，討居去日日哭便罷。（丑）??！??！??！放屁！（淨笑介）（旦）

他只道是好姻緣，誰知是惡姻緣！你聯姻日，是我絕命年！笑殺楚襄王，空自夢巫山！

（丑）新人阿曾出來勒？（淨）出來了半日哉。（丑）介勒弗早點說。快點起轎。（末）吓，起轎。（丑）老管營叫哩厾燈裏換換蠟燭，銃手厾銃放放阿（末）吓（丑）來，來，拿拉手裏放吓。阿唷！我好快活吓！

【朝天子】百雲裘覆鞍，五明馬自鞭。十二行中金釵選。三囘五轉，請一人向前，八珍饈，排芳宴。（合）唱吳歌在這邊，唱楚歌在那邊。哩嗹哩嗹哩哩嗹，看三軍十分歡忭願雙雙常作伴，願雙雙常作伴。

（生扮差官上）嘚！孔將軍住馬。（丑）那裏來的軍令？（生）大丞相河南王有令，現今大都督王僧辨起兵前來搦戰，着先鋒孔景行領部下人馬星夜渡江迎敵，大兵隨後便至牌到卽發，如遲片刻，抓頭回話！（末接令牌，生下）（丑）老管營，方纔個入娘賊個白虀白嚼說個多吪??個？（末）大丞相河南王有令，說現今有大都督王僧辨起兵前來搦戰，着將軍領本部人馬星夜渡江迎敵，大兵隨後便至，如遲，軍法從事。（丑）不要管他，回去做親。（末）將軍，使不得，有令牌在此；如若遲延，抓頭回話。（丑）個是囉哩說起！咳！老天吓！怎麼了！怎麼了！偏偏這等不湊巧！不道四時歡，先有一場惱！阿呀！老管營，你可領吹手人等送夫人到衙，就將一應鑰匙多交與夫人掌管，抬抬披掛過來。（末）吓。（丑）個個，是個個，先將冬舂米一斗二升三合，對充銀子一兩五錢三分，與朱媽媽安家，就留在衙中陪伴夫人；待我將軍得勝回來，成親之後，一倂重謝。（末）是。（丑）盔，盔，盔來！（末）盔在此。（丑）其餘親兵多隨我連夜渡江截殺。拿，拿??個？拿，拿，拿鎗來！（末）吓。（丑）阿呀！天地神聖老爺！馬，馬，馬來！（末）馬在此。（丑）咳個是囉哩說起吓！

【前腔】一封書早傳，一枝兵渡關五方旂早奪合歡扇。雙旌展轉，三通鼓早傳。五行中，姻緣淺歌聲在那邊，軍聲在這邊哪哩哪哩哪哪蓮。嘆孤軍又遭磨難，嘆孤軍又遭磨難。苦衝鋒先鏖戰；苦衝鋒，先鏖戰！

（衆齊下）（丑）不妥，等我轉去老管營轉來。（末）有。（丑）我出征之後，個個前門後門俱要謹愼。去，去罷。（末）吓。（丑）老管營，老管營！走，走得來！（末）怎麼？（丑）門浪貼介一張吿條，凡一應三姑六婆穿珠花點翠個不許哩進來。（末）曉得。（丑）老管營，老管營！（末）又是什麼？（丑）就是捉牙蟲看水碗個個扒烏龜算命個▲弗要放哩進去。（末）曉得了。（丑）阿呀！老管營，老管營！轉，轉來！是個個--（末）有話快說。（丑）就是個個，無??哉。?去罷。（末下）（丑）嘩吪，嘩吪（四顧掮鎗奔下）

 

敗兵

（外上）

【引】握中寶劍吐寒輝，坐嘯靜氛埃。入幕略施秘術，專誠試展奇才。

草色初黃劍氣多，腥風血汚動干戈。龍蛇蟠遶旌旗列，霜雪凝光劍戟磨。自家陸法和是也。好的是陰符祕帙，胸藏十萬甲兵；習的是望氣占雲，目徹一天星斗。昨日與王都督升帳，探子來報，侯景差孔景行前來迎敵。我如今先用陰兵飛沙走石，沸浪騰烟，使他消魂喪魄胆寒心戰，不戰自亂，必獲全勝矣。呀！遠遠望見一簇人馬，想是孔景行那厮來了。待我向深林中作法者。正是：雙脚踢翻花世界，一拳打落錦乾坤！（下）（淨上）咳！爹娘養我苦熬煎，生我一身也枉然。（付上）無事端端來拼命，殺上前來殺上前。將軍呢？走上來??。（丑上）來哉，慢慢能，阿是搶頭刀了？（立看四邊介）咳！

【二犯朝天子】萬燭叢中首更回。（內擂鼓介）尙有三通鼓，抵死催。本待學遊蜂釀蜜竊香來，却徘徊，把芳菲又早沉埋。恨青鸞信乖！恨青鸞信乖！

（作困倒介）（淨，付）將軍殺上前去！（丑）咳！你們只管叫我上前，囉哩曉得我巴弗能個落後吓！（淨，付）冲鋒打仗，怎麼說出這等話來？（丑）咳！?厾囉哩曉得？此時新夫人冷冷清清的在家，我欲待要轉去，怎奈侯大王領大隊人馬逼在後邊，敎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吓！（淨）將軍，當初起鳳凰臺。（付）破朱雀窟。（合）多是將軍奮武當先，今日為何畏刀避劍起來？什麼意思？（丑）咳！?厾囉哩曉得？個個叫子此一時，搭子個個彼一時吓。當初朱異誤國，正德叛父，儲貳請和，親王不下，我們得以肆志。如今王都督專斷而來，陳霸先戮力相助，陸法和道術高妙，兵法絕倫，叫我實難抵敵拉厾。我要困，我要困。（淨，付）雖然如此，寧可上前一尺，不可退後一寸。還是殺上前去。（丑）咳！

【前腔】我只為一寸春心一寸灰。

咳！個是囉哩說起吓！（淨，付）好了！發威了！（丑）

驀忽地魚書至，似羽檄催，霎時鴛侶兩分開！〔??！〕惱人懷！漫思量，爛醉金釵；又誰知未諧，又誰知未諧！

咦！那草叢中什麼叫？（淨，付）促織叫。（丑）??個叫促織？（淨，付）官話呢，叫做促織；直話沒，叫做賺績。與三尾子交感，剔了鱗，纔肯鬥。看起來將軍到有些像他。（丑）哫！狗囊養的！我將軍老大的一個人，怎說像這一厾厾的東西！（淨，付）將軍沒有與夫人剔得鱗，所以如此。（丑）介沒直頭有點像厾。（淨，付）我們就把促織為題，唱個吳歌兒與將軍聽聽，何如？（丑）如此，大家來。（合唱介）坐册將軍也會子個贏，那間為??了無精神？弗是將軍弗肯鬥，只因弗曾搭夫人剔得子個鱗。（雜扮陰兵，外引上冲殺介）（三花面敗下）（外）就此囘營。（衆）得令。（合）

【沽美酒】仗青蛇，把神鬼差；仗青蛇，把神鬼差。白羽陣雲埋。使陰兵令似雷行，符呪逞靈威，做一場翻江攪海！弄一隊山妖鬼怪，為他們地府門開，送他們在鬼門關外，請他們看閻羅世界！奇哉，異哉！捲旗旛，做一堆。〔呀！〕第一功報知元帥（齊下）

 

渡江

（末上）南無阿彌陀佛。

【浪淘沙】色相本來空，何異何同？寶珠辨後法界通。六十七年相待也，暫住江東。

三寶莫輕毀，在我亦在彼。誰得吾皮肉？誰得吾肉髓？某達摩是也。今日與徒弟法整相約會於招提寺前。只因被那誌公說破我是觀音大士傳佛心印，因此只得避地江北，待有便人捎個信兒與他便了。

【錦纒道】論功德，待會靈山大乘演釋，無由運神力。誰曾見紫磨金色？那外六塵，內六根，中間六識，那裏去敲髑髏，使耆婆尋覓？法輪轉西域，傳心印，被誌公指摘。如今須幻跡，向嵩山少林面壁，看妙緣靜智自空寂。

迤邐行來，已是江邊。只是怎得個舡來渡過江去？

【普天樂】算慈航非難覓，縱一葦如雙舄。駕鸞橈，不待鵲梁；跨降龍，度越鮫室。凌波瞬息。料御風，兩袖可比六翮。

你看許多蘆葦在此，那一枝不是我的渡舡？待我折一枝來渡江過去便了。阿彌陀佛。（作取蘆葦放江中跳上介）

【古輪臺】仗佛力，江豚吹浪盡藏匿。那些兒天塹限南北，風恬浪靜穩？當中流，在禹門平地三級。大海無邊，自在菩薩，看大千世界一飛舄。多少升沉，好一似來往朝夕。想當初楚漢烏江，曹劉赤壁，桑田滄海，何處訪塵跡？從前事，須知一笑也那不直！

（內喊介）

【尾】樓舡入望去帆集，又是一場白駒過??。

呀！遠遠望見一隊人馬飛渡江來，想是王都督的人馬破賊成功，奏凱回朝。他從招提寺經過，待他來時，就央煩他捎個信兒與我徒弟法整便了。我少頃寄書的時節呵！

只說道江上相逢無紙筆。（下）

 

釵釧記

 

相約

（老旦上）

【一江風】景悽悽，觸目傷心處，楓葉飄飄墜。篋無資，旅食無魚，埋沒了馮驩志。金風透玉肌，金風透玉肌。身披絺綌衣。奈梧桐雨過愁千縷！

（貼上）有勞了吓。

【賺】抹轉街衢，蓮步忙移不敢遲。〔我一路問來，〕說此是芹官裏。

你看有許多號房；但不知是那一家？（老旦嗽介）（貼）呀！裏面有一媽媽坐着，不免進去問一聲看。吓，有了。

待我揚聲吐氣進門閭。（老旦）〔呀！〕是伊誰，不知為甚來家裏？敢問娘行是阿誰？

（貼）吓，奴家是問路的。（老旦）要問到那一家去？（貼）這裏儒學中有個皇甫官人，不知是那一家？（老旦）吓，若論儒學中，只有我家覆姓皇甫。（貼）吓！請問皇甫官人是宅上何人？（老旦）呀，是小兒。（貼）阿呀，如此說，是老安人了吓。阿呀，失敬了！（老旦）豈敢。請問小娘子是那裏來的？（貼）

聽咨啓，我是史門侍女來傳語。

（老旦）史門？（貼）吓，老安人。

望勿疑忌。

（老旦）吓，莫非是史親家那邊來的麼？（貼）正是。（老旦）吓，呀，呀，呀！

我有失迎趨。

小娘子。（貼）老安人。（老旦）請坐，請坐。（貼）老安人在上，怎敢坐？（老旦）吓，親家那裏來的，那有不坐之理？（貼）如此沒，吿坐了。（老旦）豈敢。吓，把椅兒上些，上些，再上些（貼）夠了，夠了。（老旦）請坐。（貼）有坐。（老旦）小娘子。

何事勞卿顧草廬？

（貼）吓，秀才官人為何不見？（老旦）小兒出外講書去了。（貼）來得不湊巧。老安人，我去了，改日再來罷。（老旦）小娘子特地到此，必竟有什麼說話；怎麼就要去了？（貼）吓，話便有一句，只是要對秀才官人當面說的。旣然不在，改日再來罷。（老旦）小娘子有話，何不對老身說了？小兒回來，待我與他說了，總是一般的。（貼）是吓，對老安人說了總是一般的。（老旦）總是一般的。請坐。（貼）有坐。（老旦）此來莫非員外安人着你來的麼？（貼）老安人吓，我今日此來不是員外安人着我來的。（老旦）是那個呢？（貼）是我家小姐。

着我來傳語。道你家--

（老旦）小娘子為何欲言又止？（貼）吓，話便有一句，只是不好啓齒。（老旦）但說何妨？（貼）吓，如此，我只得說了?。（老旦）請說。（貼）我家員外安人呵：

道你家貧乏，無物來迎娶。

（老旦）咳！委實艱窘。（貼）

今有樞密求親，要改嫁伊。

（老旦）吓！有這等事！

親家處，緣何變亂綱常理？議定姻親〔喲，〕只怕難改移。〔咳！史親家，史親家！〕你好逆倫義！〔咳！我也不要怪他，〕只恨我家貧，受侮遭輕覷！（貼）〔老安人，〕你且免嗔聽啓，免嗔聽啓。

（老旦）小娘子，你家員外安人雖則如此，但不知你家小姐立志如何？（貼）老安人在上，我家小姐是喏！

【解三酲】為伊家終朝憂慮，想你囊無半點餘資。

（老旦）咳！咳！其實艱窘。（貼）

為此密約中秋十五夜，〔叫你官人呵，〕親到花園內。

（老旦）到花園中來做什麼？（貼）

要贈你寶和珠。（老旦）〔阿呀呀！〕若得賢哉媳婦存節志，多管是家門積慶餘。吾私喜，怎能個佳兒佳婦，同奉甘肥？（貼）

【光光乍】安人聽咨啓，且莫意躊蹰。

老安人，秀才官人囘來，可對他說。（老旦）說什麼呢？（貼）

敎他莫向人前通私語；倘泄漏風聲難存濟！

（老旦）這個我曉得。

【尾】謝卿卿來點指。（貼）抬身移步拜辭歸。

（老旦）小娘子怎麼就要去了？再請少坐。（貼）老安人，我只管在此久坐，哪！

只恐娘行等久時。

（老旦）旣如此，有慢你吓。（貼）好說，好說。（老旦）感謝你殷勤，承言送好音。（貼）有緣親自會，無緣事不成。吓，老安人，我去了。（老旦）有慢了。（貼）好說。老安人，我方纔是吓--（老旦）喏，打那邊出去就是外廂了。（貼）吓，打那邊去就是外廂了？（老旦）正是，正是。（貼）老安人，我去了。（老旦）有慢你。小娘子請轉，說了半日的話，不曾動問得小娘子叫什麼吓。（貼）我麼，叫--（老旦）叫什麼？（貼）叫雲香。（老旦）吓元來就是雲香姐。請裏面待茶去。（貼）不消了。（老旦）請裏面待茶吓雲香姐，你回去多多上覆小姐，說我若得一見，死也甘心。（貼）老安人請免愁煩。我去了。（老旦）有慢你。（貼）老安人請轉，秀才官人回來，叫他八月十五夜早些來（老旦）我曉得了。（貼）安人打攪。（老旦）好說。看仔細慢慢些走。（貼）好一位賢德老安人！我家小姐造化。（下）（老旦）好難得！難得！（下）

 

相駡

（老旦）

【引】遭逢時不利，被人談笑恥。

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那晚若是我孩兒去赴約，必遭其害；雖然安妥，終須不了。天吓！有這等異變之事！（貼上）

【引】才郞共淑女，月下已相叙。

此間已是，不免逕入。呀，老安人，外日打攬。（老旦）呣！你今日又來怎麼？（貼）吓我麼？

【入破】是小姐命我。

（老旦）又是小姐命！（貼）

來問取安人何不行婚禮？

（老旦）這是稱家之有無。（貼）

使他心中憂慮。（老旦）想這段姻親--

（貼）這是一段好姻緣。（老旦）

我為窘迫無週備。

（貼）如今是有了。（老旦）

我朝思暮想--

（貼）敢是思想做親麼？（老旦）非也。

指望我兒名遂方行娶。

（貼）阿呀，老安人，怎麼把話兒只管說遠了？（老旦）

不想伊行，〔喲，〕緣何屢屢來催娶？

（貼）今日耑為催親，小姐又着我來的。（老旦）

不知你小姐是何意？（貼）〔老安人，〕我那日來期。

（老旦）期是你來期的我孩兒却不曾來（貼）吓怎麼說不曾來

你秀才親到花園內。

（老旦）什麼花園內！（貼）

安人何故心瞞昧？（老旦）〔唗！〕你休得亂道胡言！

（貼）倒說我亂道胡言！（老旦）我孩兒是個讀書之人。

他鑽穴踰牆決不為。（貼）〔那晚到園中來的，〕不是賢郞是阿誰？（老旦）

【滾】〔哫！〕聽汝言詞，聽汝言詞，我儘知。

（貼）知道什麼來吓？（老旦）

你暗地施謀計。

（貼）施什麼謀計介？（老旦）我曉得。

為要改嫁樞密--

（貼）這是有的吓。（老旦）

要悔親，賺我兒。

（貼）賺你家什麼介？（老旦）幸喜皇天有眼，那晚我孩兒却不曾來。（貼）來也不曾吃了他。（老旦）吃是不吃吓

我的兒若來時，他的命難存濟。

（貼）老安人不要惱，我曉得，敢是秀才官人瞞過了老安人來的？（老旦）胡說！母子之情，怎敢瞞我？（貼）吓！阿呀，旣不瞞你呵！

那晚園中，那晚園中，他覿面夫妻相會。

（老旦）啐！什麼夫妻相會！敢是你見了鬼了！（貼）阿呀！不是見鬼的?！我家小姐呵！

憐乏聘，釵釧白銀，是我一一付與。

（老旦）吓吓！吓！什麼釵？（貼）釵。（老旦）釧？（貼）釧。還有白銀五十兩。（老旦）哈！有的！（貼）可是有的？（老旦）有！有的有的！我也當得起！看你這樣小小年紀，這等無中生有！（貼）阿呀，不是無中生有的?！你秀才官人拿了那些東西，還說得好--（老旦）說什麼來？（貼）

說卽日成親，卽日成親。〔喲，〕將好意反成惡意！

（老旦）什麼好意！是你主人的謀計！（貼）我家小姐正為員外安人要將小姐改嫁--

他節操堅持，節操堅持。

（老旦）全得好節操！

不肯移二天，損名譽。

（老旦）損什麼名譽！我只是不娶！（貼）你若不娶，也罷，只是可惜--（老旦）可惜什麼來？（貼）

可惜枉費他心，枉費他心，不能彀全節義。

（老旦）全得好節義！（貼）咳！

你奸騙錢財，閑聒甚的？（老旦）

【出破】〔哫！〕你休得把浪言相對設機謀！你造言生事！

（貼）到說我造言生事！你看上面是什麼東西呵？（老旦）是天。（貼）呀啐！却我只道是地！

不道湛湛青天不可欺！

好吓！你奸騙我錢財，叫你須臾受禍災！（老旦）老天應鑒察，不受這飛災。（貼）叫你偏受這飛災！（老旦）我偏不受這飛災！（貼）還了我的東西便罷；若不還我，死也死在這裏！（哭介）（老旦）那里說起！什麼釵釧，又是什麼銀子！吓，吓，吓，你看他公然上坐。啐！這個所在是你坐的！（貼）難道是龍位皇位，坐不得的？（老旦）雖不是龍位皇位，你却坐不得！（貼）我到偏要坐！（老旦）我偏不容你坐！小賤人！（貼）阿呀！老安人不要破口吓！我雲香是喏也會駡的?！（老旦）吓！吓！吓！你敢駡！你敢駡！（貼）你這老--（老旦）吓！老什麼？老什麼？（貼）老什麼介？老安人。（老旦）我諒你也不敢駡。你這小賤人！（貼）老不賢！駡了！（老旦）吓！（貼）吓！（老旦）阿喲喲！（貼）阿喲喲！（老旦）小賤人！（貼）老不賢！（老旦）呸！走出去！這等放肆！（下）（貼）啐！阿呀！老不賢吓！你這等瞞心昧己，還想敎子成名！呀啐！

【出隊子】你好無情無義，令子前來脫騙取！〔小姐吓，〕到做了滿船空載月明歸，辜負佳人竇氏女！如此虧心，天必鑒知！

老不賢吓！你藏却惺惺假作痴，從敎親事欲何如！小姐吓小姐！你本將心托明月，呀啐！誰知明月照溝渠！（急下）

 

爛柯山

 

悔嫁

（旦上）分離易，見時難，阻鄕關。夢裏相逢兩淚潸，醒偷彈。終日不茶不飯，連宵不病不癱。兩道愁眉常自鎖，減容顏。咳！崔氏吓崔氏！如今叫我怎麼處吓？（哭介）

【粉蝶兒】哀苦號啕，好叫俺哀苦號啕這苦也天還知道。〔??！〕懊恨俺不識低高。生擦擦，拆散鴛鴦分鳳侶也，指望換一個奢華年少。〔阿呀！天吓！〕誰想道命苦相遭，〔今日呵，〕只落得被傍人笑！

（淨拐步作山話上）區區眞悔氣，白日撞子鬼！無錢討老婆，跌折子一隻腿。我張西橋為謀娶朱買臣個老婆，娶親個日，拉個爛柯山脚下個條獨木橋上，忒個難走了，說我來綽綽橋，讓我來綽綽橋，弗道是一隻脚踏捵子，谷碌碌直滾到山溪下，一隻脚笋頭纔跌子出來！足足能困子兩個月日，方纔爬得起來。我里個房下，自從進子我個門，日夜啼啼哭哭，相叫也弗相叫介一聲，茶湯水也弗傳介一傳。今日倒讓我去見個禮拉哈列介。（旦哭介）（淨）大娘娘，見禮哉。（揖介）（旦）誰要你見禮！你且坐了，有話對你講！（淨）阿呀！阿呀！我難間是錢莊貨哉，推扳弗起個?。那說拿我得來大推大扳得起來介！（旦）

【醉春風】你可也聽俺說個根苗？

（淨）好吓！有??長短闊狹替我話，我好替?去長截短，削闊就狹咭。（旦）

奴一時魂落。

（淨）我個兩日斧頭纔提弗起，也有點失魂落魄介拉裏。（旦）

端為俺貧窘苦難熬。

（淨）難是無??難熬。鑲上子個笋頭，拼攏來做人家哉，有??難熬？（旦）

到今日懊惱惱！

看你這般光景呵！（淨）我個光景，?看我弗像樣，倒是個雕花匠?。（旦）

何苦也改絃別調？我欲待要逃回--

（淨）??個？?要逃居去吓？懸虛拉哈哉，直頭要撒墊撒墊厾來！（旦）

見俺的夫君--

（淨）想前頭個老公吓？（旦）

只是羞見江東父老。

（淨）吓！?心浪個意思，呷得破二作三，當中抽條弄堂，一邊打牆兩邊好看，也無??截弗倒個樹吓。單是外頭人個嘴刁。?若是原去跟子朱買臣沒，我張西橋就是此物哉。噲！?個吃門閂個，那能弗明白！吃門閂個！（旦）

【石榴花】恁無徒休把俺恁煎熬！

（淨）?自家拉厾尋生討事咭。（旦）

俺一心兒不改志堅牢！

（淨）住子！?嫁弗嫁也要拿個曲尺得來量介量長短。?今日之下已經嫁子間向來哉，那說拿個推鉋也推弗動個副面孔來對我！（立起介）噲！囉個叫?來個！囉個叫?來個吓！（旦）

痛恨那潑虔婆，他絮絮叨叨，害得俺無奔無逃！

（淨）我替?話，?若是直苗條趁手轉呢，也罷哉；再若是介七灣八曲，讓我拿個快鎈得來，好像鎈槅子能，是介其鴣其鴣，鎈磨殺?個花娘厾來！（旦）

俺如今就死也何足道？免得被傍人談笑相嘲！

（淨）無??談笑，也無??相嘲。今日呢，是黃道吉日，上樑竪柱個日脚，我搭?兩個鑲嵌子蛤蜊縫勒拼攏來做人家。（旦）呀啐！

駡你那腌臢禽獸，休指望着！

（淨）我費子松矻把能個樣錠頭銀子，到罷子弗成！到罷子弗成！（旦）

則除是西方日上海乾焦！

（淨）啐出來！西方沒，那能個日上？?個花娘直脚拉厾嚼木扉哉！惱子我個性格，搭起子個陰駕，拿個千金索拽?得起來，打?介一頓牽鑽拳頭厾來！（旦）

【鬭鵪鶉】一任你便痛打凌逼，俺只是搥胸噯跌脚！恨只恨，命蹇時乖，又撞着寃家强盜！

（淨）?駡我是强盜？?個花娘就是强盜婆哉咭！讓我來拿個五尺得來量?個花娘！（旦）你敢打麼？（淨）我直頭量哉，??到怕?了！（旦）打?！（淨）量哉！??！（旦）你打！你打！（淨丟尺笑介）阿呀，我個娘吓！?個副尊容呢，好像白染照壁能介雪白；肉色呢，猶如楠木能介噴香。我個身體猶如蛀空松板能介，拉里擊力夾臘纔酥子下來哉！（背介）且住介，停歇要拿個橫鑽得來鑽哩個眼個，那倒傷觸哩起來？難間倒要賠個弗是厾個哉。阿呀，我個大娘娘吓！我是個樣無料量無忖當個人，冲撞子個大娘娘哉，拉裏唱喏蘇氣哉。停歇床上去，咬子兩口沒是哉，咬子兩口沒是哉。（旦）呀啐！（推淨介）（淨）阿呀！阿呀！我是牆攤壁倒石脚捉弗齊拉里，拿我是介大推大扳，再跌壞子個雙脚沒，一發難收拾哉。（旦）

誰要你賠咱禮數好！

咳！朱買臣吓！我好恨也！

這其間挨不過凍餒飢寒，又誰知落伊圈套！

（淨）阿是眞個要淘氣??？（內）張司務講價錢。（淨）是哉。就來哉。臭花娘，有人拉厾叫我講價錢，等我講子價錢勒來。再若是介强頭强腦，我就像開睛落能介開?個花娘厾來！眞正是臭河泥塗弗上壁個！個個臭花娘直頭是囫圇木頭，弗曾經剷削厾來！看個花娘弗出，喬頭喬腦，倒難收拾厾！咳！廢手吓！（內）張西橋！快點！（淨）來哉！來哉！個個臭花娘！（下）（旦）你看這無徒去了。且住，我當初在家的時節，那王媽媽不知勸了我多少，我只為不聽他言，以致如此！如今趁這無徒不在，不免逃往王媽媽家中去暫住幾時，再作區處。阿呀！崔氏吓崔氏！（走介）

【上小樓】悔只悔，心兒不好，惹人談笑。俺一似浪打浮萍，凌逼難熬。珠淚相抛，似醉如癡沒，存沒濟。魂飛魄落，只落得臭名兒無端自造！

好了！且喜已離了無徒家多少路了！咳！只是有何面目去兒那王媽媽吓！

【尾】想當初，不聽他言好；今日個閃得俺兒沒下梢。撞着這沒趣的寃家！且向隣姑訴分曉！

阿呀！猶恐無徒趕來，不免快行一步罷！（急下）

 

風箏誤

 

驚醜

（小生上）

【漁家傲】俛首潛將鶴步移，心上蹺蹊，常愁路低。

（內擂鼓起更介）小生蒙詹家二小姐多情眷戀，着乳娘約我一更之後，潛入香閨，面訂百年之約。妙吓！且喜譙樓上已發過擂了，只得悄步行來，躱在門首伺候便了。

我藏形不惜身如鬼，端的是邪人多畏。

來此已是阿呀，為甚的保母還不出來？萬一巡更的走過，把我當做犯夜的拿住，怎麼處？

他若問夤夜何為，把甚麼言詞答對？

他若認做賊盜，還只累得自己；若還認做奸情，可不玷了小姐的名節？吓，小姐，小姐！我寧可--

認做穿窬，也不累伊！

（暗摸介）怎麼還不出來？（淨上）月當七夕偏遲上，牛女多從暗裏逢。（內打一更介）弗知阿曾來哩？（小生）不好了！有人來了！（虛下）（淨）如今是一更之後，戚公子必定來了，不免到門外引他進來。偏是今夜又沒有月色，黑魆魆的，不知他躱在那裏。不免待我咳嗽一聲。難道還不曾來？不免低低叫他幾聲：戚公子，戚相公。（小生上）那邊分明叫我，不免摸將進去。（淨，小生各撞頭介）（小生）阿呀！（淨）??人！阿是賊？（小生不語介）弗做聲，像是此人哉。噲，你可是戚公子？（小生）正是。你可是保母？（淨）正是。那了個歇來？（小生）來了半日了。（淨）介沒走得來，隨我進去。（小生走，撞痛介）（淨）看高門檻。噲，你要做風流事，也說弗得痛哉。（小生慌介）（淨）慢慢里，弗要慌，有我拉裏。（扯小生手仝下）（丑上）

【剔銀燈】慌慌的梳頭畫眉，早早的鋪床疊被。只有天公不體人心意，繫紅輪，不敎西墜。〔惱只惱，〕那斜曦，當疾不疾。（內打二更介）〔怕又怕〕這忙更漏，當遲不遲。

奴家約定戚公子在此時相會，奶娘到門首接他去了，又沒人點個燈來，獨自一個坐在房中，好不冷靜！（淨牽小生手上）間向來。你放大子個胆。（小生）身隨月老空中度。（淨）手作紅絲暗裏牽。（小生）保母。（淨）啐！弗要叫勒叫個戎?！小姐，放風箏的人來了。（丑）來哉??？在那裏？（淨）拉幾里，交付拉?子。（將小生手付丑介）（小生）小姐拜揖。（丑）戚郞，你來了麼？（小生）來了。（淨）你兩個在這裏坐着，待我去點個燈來。反將嬌壻纎纎手，付與村姬揑揑看。（下）（丑扯小生仝坐介）（丑）戚郞吓，這兩日幾乎想殺我也！（小生）小生一介書生，得近千金之體，喜出望外。只是我兩人原以文字締交，不從色慾起見。略從容些，恐傷雅道。（丑）寧可以後從容些，這一次到從容不得。來?！來?！（抱小生介）小姐，小生後來那首拙作可曾賜和麼？（丑）吓！你那首拙作，我已賜和過了。（小生驚介）這等，小姐的佳篇，請念一念。（丑）我的佳篇一時忘了。（小生）自己做的詩，只隔得半日，怎麼就忘了？還求記一記。（丑）只為一心想着你，把詩都忘了。（小生）還求想一想。（丑）吓，等我想來吓。拉里哉。（小生）請敎。（丑）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時人不識予心樂，將謂偷閑學少年。（小生）這是一首千家詩，怎麼說是小姐做的？（丑）這果然是千家詩，我故意念來試你學問的。你畢竟記得。這等是個眞才子了（小生）小姐的眞本畢竟要領敎。（丑）阿呀，那間是一刻千金的時節，那有工夫念詩？我和你且把正經事做完了再念也未遲。（扯小生上床，小生立住不走介）（淨）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粧。（丑放小生手介）（淨）小姐，燈來了。（小生，丑各躱帳橫頭將帳遮介）（淨）你們大家脫套些，不要粧模作樣，躭擱了工夫，我到門首去看看就來接你。閉門不管窻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張。（丑）戚郞。（小生）小姐。（各見，小生看丑，大驚介）呀！怎麼這樣一個醜婦！難道我見了鬼怪不成？（丑）蓋個有趣個！（小生）方纔聽他那些說話，一毫文理不通，前日風箏上的詩那裏是他做的？

【攤破錦地花】驚疑，多應是醜魑魅，將咱魘迷。憑何計，賺出重圍？

（丑）戚郞。（小生）阿唷！（丑）妙吓！

覷着他俊臉嬌容，頓使我興兒加倍！

（小生）怎麼處吓？（丑）戚郞。（小生）阿唷！（丑）不知他為甚麼緣故，再不肯近身？是了，他從來不曾見過婦人，故此這般腼腆。

頭一次見蛾眉，難怪他忒腼腆，把頭低。

（小生）小姐，小生聞命而來，忘了舍下一樁大事。方才忽然想起，如坐針毡。今晚且吿別，改日再來領敎。

【麻婆子】勸娘行且放，且放劉郞去，重來尙有期。

（丑）住了，來不來由你，放不放由我。除了這一樁，還有甚麼大似他的吓？

我笑你未識，未識瓊漿味。

戚郞，你若得着好處，是--唔。

愁伊不肯歸。

弗要說哉，困子罷。（小生）小姐，婚姻乃人道之始，若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呀，就是苟合了！

主婚作伐兩憑誰？如何擅把鳳鸞締？

（丑）吓！我今晚難道請你來講道學麼？你旣是個講道學先生，就不該到這個所在來了！（小生）不是小生自家要來的。（丑）弗是吓。你說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都有了。（小生）在那裏？（丑）人有三父八母。那奶娘難道不是八母裏算的？（小生）媒人呢？（丑）一些不難，風箏不是個媒人？（小生）風箏怎麼是媒人？（丑）若不是他，我和你怎得見面？

我自有乳母司婚禮，風箏當老媒。

（丑抱小生介）那間弗要說哉，去困罷。（小生）小姐，不須如此。（淨上）千金一刻春將半，九轉三迴樂未央。（小生）不好了！夫人來了！（丑放小生手，小生急走，撞淨介）（淨）你們的事做完了麼？（小生）吓，吓，吓，做完了。（淨）旣是介，等我送?出去。（小生）多謝你。（淨）這里來。（淨扯小生手行介）公子，我家小姐是個救苦救難的?。（小生）你這保母是個急急如令的太上老君！（急下）（淨）勅！介個臭油嘴！如今進去討相謝。小姐，那間該謝謝媒人哉。（丑）你個老媽，不是媒人，到是個寃魂！（淨）那了，倒駡起我來？（丑）累子半夜，剛剛有點意思，還弗曾上床，被你走來，渠只道是夫人，洒脫子衣裳，奔子去哉！（淨）個沒你厾來里半夜巴做??介？（丑）不要說起！外貌却像風流，肚裏一發老實。不過說了一更天的詩，講了一更天的道學。不但風流事不會做，連風情話也說不出一句來。如今倒弄得我上不上，下不下，下頭濕搭搭。你怎麼完我個事體？（淨）弗番道，我另有個救急之法，權且膿過一宵，再作道理。（丑）??個救急之法？咳！今宵枉費苦千辛！（淨）倒把佳期弄忒楞。（丑）佳婿脫逃誰代職？那沒那處？（淨）小姐弗妨且去困。（丑）困弗着那處？（淨）小姐，公子去了，是哪？床頭別有一先生。（丑）??個先生？（淨）角先生哉！（丑）死耶！（仝渾下）

 

前親

（老旦上）

【女冠子引】一官匏繫人難到，兒未嫁，壻先招。};

老身梅氏，自從老爺上任，已經一載，烽烟阻隔，音信杳然。女兒年紀十八，正當婚嫁之時。前日戚家來議婚，我想一來是老爺的仝年，二來正合門當戶對，況且老爺向曾托他擇壻，這頭親事許得不差。今乃成親吉日，花燭酒筵俱已齊備，戚家女壻想就到門也。（付儒巾，藍衫，騎馬，末家人仝上）

【引】嫖經收拾賦桃夭，且嘗新淡菜，莫壓舊蛵條。

（淨掌禮上）請新人下龍齣。（付下馬介）（淨）夫人，新人到門了。（老旦）就請新人。（淨）伏以桃蕋爭春柳吐烟，七朶荷花三朶鮮。兩三劈破蓮蓬子，雙雙解語並頭蓮。（丑紗巾罩面上，照常行禮拜堂介）（衆合）

【山花子】雙雙拜罷笙歌鬧滿堂賀客如螬。兩親翁，金榜其標，戴烏紗，舊日同僚。女和男，青春並韶。衡才絜貌差不遙。蒼天配就鷄鷃交。八兩半斤，不錯分毫。

（老旦）掌燈送入洞房。

【隔尾】行行不覺珠圍到，繞室多將寶炬燒。

（老衆下）（付）弗知那亨蓋個標致個。

待我揭起紗籠看阿嬌。

帶個火面子厾??。（看介）個個就是面孔？阿呀！好面孔！我只道詹家小姐不知怎麼樣一位佳人，原來是這樣一個醜婦！

【粉孩兒】相逢處，頓將人佳興掃。甚新婚燕爾，惱人懷抱！

可笑我里老官人甚日聽子個星媒人說話，討介一件物事！

怎敎我翩翩公子裘馬豪！〔??！〕配伊行野鬼山魈！

我戚友先一向嫖娼宿妓，美惡兼收，精粗不擇，醜的也曾看見幾個，再弗曾看見介一個八不就個面孔！不曾像他醜得這樣絕頂！

你看他鼻凸，睛凹，說不盡他面容的奇巧！

個沒那處？（丑）戚郞。（付）好怪聲！（丑）我只得一年不見你，你怎麼就這等老蒼了？（付）吓，吓，吓！拉厾說??個？（丑）

【福馬郞】為甚的一載分離人便老，全不似舊日好蓮花貌？莫不是擔愁悶，害相思，因此上把容焦？

戚郞。（付）脫俗得勢！（丑）那一夜我們說好的說話，被奶娘撞進來，你只說是夫人，跑了出去。我自那一夜直想到如今，好不苦吓！（付）完哉！完哉！??幾時先見歇我個哉吓？（丑）

我終日把伊瞧，流盡了千行淚，纔等得到今朝。

（付）唗！你厾夢裏嚼個多化??個蛆！你難道瞎了眼，人也不認得！我何曾到你家來？（丑）?弗曾來個？（付）我何曾見你的面！我又何曾撞着甚麼奶娘吓！是了！是了！你不知被那一個奸夫淫慾了去，如今天網不漏，敎你自家說出來！阿唷！阿唷！

【紅芍藥】聽說罷，怒氣冲霄。〔??！〕斬伊頭，恨無佩刀！

我說一向乞歇個星殘個，哩今夜一定是元生個，弗道亦是殘個哉！

我只道玄霜未經搗，又誰知被他人掘開情竅！到如今，錯認新郞，作舊交。剛擡頭，便把玉郞頻叫。這供詞是賊口親招！難道說我玷清名，把奇謗私造？

氣殺哉！（老旦上，淨梅香隨上）

【耍孩兒】為甚洞房頻厮鬧？莫不是女兒嬌羞甚，激起那鹵莽兒曹？

（付）男兒，點燈歸去。（老旦）女兒女壻成親，為甚麼爭鬧起來？吓！是了，我想沒有別事，一定是為女兒粧模作樣，不肯解帶寬衣做公子的粗豪心性，不會溫存，故此撒起性來。如今敎我做娘的又不好去勸得，怎麼處？

推敲，怎敎我，羞答答，阿母把溫柔敎？

（付）叫人點燈，快些打轎，我要回去！（老旦）呀！

為甚的學杜宇聲聲叫？便是要定省也天還早。

賢壻，為何這等焦躁？（付）咳！我不是你家的女壻！去年就有人做去了！（老旦）這話說得奇怪！難道我女兒有了破綻不成？吓，賢壻，方纔的話，老身不懂，還求明白賜敎。（付）賜敎！賜敎！還是不說的妙！若還要我說來，只愁你要上弔！（老旦）我怎麼上弔起來？（付）都是你治家不嚴，黑夜里開門揖盜，預先被別人梳櫳子宅上的粉頭，如今敎我來承受這烏龜的名號！（老旦）阿呀，阿呀！我家門禁森嚴，三尺之童不得擅入。（付）弗差個，三尺之童不敢擅入，令愛相知到走進來得個！（老旦）那有這等的事？請問賢壻：這話是那個講的？焉知那說話的人不是誹謗小女的麼？（付）請問：別人誹謗令愛，令愛可肯自家誹謗自家麼？（老旦）那有自家誹謗？他怎麼肯誹謗自家？（付）這等，不消辨了。

【會河陽】供狀分明，不須駁招。

（老旦）是那個說的？（付）

是這從奸婦女親來吿。

（老旦）說什麼呢？（付）

道是去年某夜三更，有人赴招，被乳母親撞着分鴛好。那人曾把我尊名冒，那人更比我尊容好！

（老旦）吓！有這等事！做娘的那裏曉得？賢壻不消動氣，待我去問他。過來。（丑）怎麼？（老旦）你旣做了不肖的事，為甚麼又對他講？好好從直說來，省得我做娘的發惱！倘被隔壁娘兒兩個聽見，可不笑也被他笑死！（丑）不是吓，就是去年清明時節，有個戚公子的風箏落在我家，他黑夜進來取討，不過搭渠說子幾句閑話，其實一點相干也沒得?。我那一晚在燈下不曾看得明白，如今只道是他。方才說起去年的舊話來，那曉得不是那個戚公子。（老旦打丑介）七公子！八公子！（丑哭介）（老旦）我生出你這樣東西，壞爹娘的體面，如今怎麼好！

【縷縷金】眞寃孼，怎開交？難怪新郞怒發咆哮？敎我有口難相勸，理窮詞抝。醜名兒，終被外人嘲！〔別人猶可吓，〕先愁隔壁笑！先愁隔壁笑！

（付）叫人打轎回去！（老旦）賢婿，是我女兒不爭氣，怪不得你發惱。（付）那說弗要惱？（老旦）只是你今晚若不做親，走了囘去，寒家的體面何在？（付）也弗拉我心上！（老旦）就是府上的名聲也有些不雅。（付）個也囉哩論得！（老旦）待老身替小女陪罪。（付）多說！（老旦）求賢婿包荒。（付）個節事那包？動也動弗得！（老旦）暫為夫婦，小女若不中意，三妻四妾任憑你娶就是了（付）討小？（想介）（老旦）賢婿

【越恁好】我勸你暫時歡好，暫時歡好，再覓鳳鸞交。

（付）好鬼臉！（老旦）小女呵！

只圖個中宮假號，那專房寵任你去別塗椒。

（付）好賊形！（老旦）

我只要這名兒，不在金榜標，便是你封妻的廕誥。

（付）難道今夜叫我收這殘貨不成？（老旦）不瞞賢婿說，你丈人第三個小，柳氏母女，與老身最不相投，就在隔牆居住；若還與他知道，老身這一世怎麼被他批評得了？（付）批評殺哉！（老旦）

外人笑，還在那背後把便宜討；內人笑，怎經他對面譏彈巧？

（付）我到看你面上，也罷，說過子，我成親之後，就要娶小的。（丑）呀！（老旦）但憑賢婿娶就是了。（付）你不曉得，世上的婦人，偏是醜而且淫的，分外會吃醋。不要等我娶小的時節，他又放肆起來。（丑）要討小吓？還要商量商量來！（老旦）有老身在這里，賢婿不要多慮。（付）不好，叫他過來，待我當面對他說。（老旦）過來聽了。（丑）??介？（付）我對你說，只好饒你初犯，下次再如此，連前件一齊多要發落的！（老旦）可聽見？（丑）曉得的了。（老旦）啐！（付老旦合）

【紅綉鞋】朦朧且暫成交，成交。休敎辜負良宵，良宵看月影上花梢，譙鼓歇，舃聲嘈，急乘鸞鳳，休待明朝，明朝。

（丑）走你娘清秋路！（老旦）咳！養女不爭氣，累娘陪小心！（下）（丑）戚郞，戚郞。（付）好怪聲！（丑）

【尾】我原封不動還伊好。

（付）我也弗信。（丑）你不信--

須驗取葳鎖匙牢。（付）〔呣！〕便做道危城尙保，你這召寇的官評也難書上考！

（丑）前度劉郞不再來，敎人錯對阮郞猜。（付）走來，我已知誤入天台路，且看你玉洞桃花開未開。（丑）弗信沒，試試看。（付）我弗要沒那！（丑）便罷哉，去?！（付）??！?是賊介個，我弗歡喜是介個！（丑）啐！來?！來?！（付）呣！個是??意思！（丑扯付仝下）

 

逼婚

（二旦小軍，外院子，小生上）

【引】乘傳歸來萬馬迎，謾誇前是一書生。

下官韓琦仲班師復命，蒙聖上不次加陞；又見下官未曾婚娶，要把當朝宰相之女欽賜完姻。下官因為不曾看見，恐怕又做了詹家小姐的故事，所以只說家中已定了婚姻，連上三疏，纔辭得脫。如今吿假還鄕，要往揚州擇配。（外）啓爺，這里是了。（小生）通報。（外）吓。（小生）手下迴避。（衆應下）（外）門上有人麼？（雜院子）是那個？（外）韓老爺拜見。（雜）請少待。老爺有請。（末上）景升後裔眞豚犬，養子當如孫仲謀。（雜稟介）稟爺，韓老爺求見。（末）請相見（院）請韓老爺相見。（小生）老伯請上，容小姪拜謝敎養之恩。（末）賢姪榮歸，老夫也該拜賀。（小生）不敢。小姪??弱息，委棄塵埃；蒙老伯鞠養扶持，得有今日，恩同覆載，德配君親。（末）賢姪芝蘭玉樹，分種移根；老夫偶爾栽培，卽成偉器。清光幸庇，末路增榮。請坐。（小生）吿坐了。（末）賢姪，老夫起先得你的大魁之信，不勝狂喜；後來又聞得你督師征勦，心上未免擔憂。不想你去到那里，立了奇功，又且成了好事，可稱雙喜。（小生驚介）（末）

【桂枝香】功成婚定，皆堪稱慶。婚定處，天遂人謀；功成處，人徼天幸。

（小生）且住，這話從何而起？好生奇怪！敎人摸不着頭腦。我何曾定甚麼婚姻？何曾做甚麼好事？

莫不是南柯未醒，南柯未醒？試問他良媒誰倩？良緣誰聘？

吓，是了，我猜着他的意思了。從來督師征勦的人，再沒有不擄掠民間婦女的，他疑我在西川帶甚麼女子回來做了宅眷，故此把這巧話試我。

他話分明，慮我强娶民間婦，行師欠老成。

老伯，小姪行兵之際，紀律森嚴，再不擄掠民間一婦，並不曾有甚麼婚姻之事。老伯休要見疑。（末）那個說你擄掠民間婦女？我講的是詹家那頭親事。賢姪怎麼自己多心起來？（小生）老伯，小姪並不曾與甚麼詹家定甚麼親事。（末）怎麼不曾？你與詹烈侯面訂過了，要娶他第二位令愛，說不曾稟命于我，不好下聘，央他寫書囘來，敎我行禮。你難道就忘了不成？（小生）這是那里說起？小姪並不曾有這句話。（末）你若不曾有這句話，他怎麼寫書回來？（小生）吓，是了，只有那一日與詹老先生同赴太平公宴，他央按院做媒，說起這頭親事，小姪囘道：『自幼蒙戚老伯撫養成人，婚姻不能自主。』這是辭婚的話，怎麼認做許親的話來？（末大笑介）如何？我說詹年兄是何等之人，肯寫假書來騙我？據你自己說來的話，與他書上的話一字也不差，況且這樁親事也不曾待他書來，我一向原有此意。只因你在京中，恐怕別有所聘，故此遲遲待你囘來。（小生）這等還好，旣不曾下聘，且再商量。（末）吓！怎麼不曾下聘？他書到之後，我隨卽行禮過了。（小生大驚介）吓！行禮過了？咳！咳！咳！（末）賢姪，你為何這等慌張？這頭親事也聘得不差。他第二位令愛才貌俱全，正該做你的配偶。（小生）吓！才貌雙全！呣！呣！呣！只怕未必！（末）賢姪。

【賺】他體態輕盈，姑射仙姿畫不成。況與你才相稱。正好把彩毫彤筆互相賡。

（小生）請問老伯，這才貌俱全四個字，還是老伯眼見的，還是耳聞的？（末）耳聞的。（小生）阿呀，老伯吓！自古道：耳聞是虛，眼見是實。小姪聞得此女竟是奇醜難堪，一字也不識的。

貌堪驚，生平不曉題紅字，日後還須嫁白丁。

（末）自古道：娶妻娶德，娶妾娶色娶進門來，若果然容貌不濟，你做狀元的人，三妻四妾，任憑再娶，誰人敢來阻當？（小生）就依老伯講，色可以不要，那德可是要的麼？（末）婦人以德為主，怎麼不要？（小生）這等小姪又聞得此女不但惡狀可憎，更有醜聲難聽。

他風如鄭，牆頭有茨多邪行，不堪尊聽！不堪尊聽！

（末）我且問你，他家就有隱事你怎麼知道？還是眼見的耳聞的呢？（小生）是眼--（住口介）是，是耳聞的。（末）你方纔說我眼見是實，耳聞是虛；難道我耳聞的就是虛，你耳聞的就是實？好，足見做狀元的人耳朶也比別人異樣些！（小生）老伯，小姪是個多疑的人，無論虛實，總然不要此女。

【前腔】便做道旣美還貞，我與他夙世無緣，也强作成？

（末）我的聘又下過了，囘書又寫去了，他是何等樣的人家，難道好悔親不成？（小生）小姪寧可終身不娶，斷不要他過門的?！

便做道難重聘，我情愿無妻，白髮守伶仃。

（末）唗！小畜生！你自幼喪了父母，若不是我戚補臣，你莫說妻子，連身子也不知在何處了！如今養你成人，徼倖得中，就這等放肆起來！婚姻都不容我做主！哦！你說我不是你的父母，不該越職管事麼？

問狂生，你婚姻不許旁觀主，為甚的不襁褓無人自去行？

我明日竟備了花燭酒筵，送你到詹家入贅，且看你去不去！（欲下介）你若當眞不去，我就上個小小疏兒，仝你到聖上面前去講一講！

我一面把佳期定，一面把封章寫就和衣等。〔過來，〕請試我桂薑心性，桂薑心性！

吓！你把狀元勢來壓量我，不中抬舉！阿呀！可惱！可惱！（下）（小生）好笑！你說世間有這等的寃孼事！先人旣曾托孤與他，他的言語就算父命了。況且我前日聖上跟前上表辭婚，又說家中已曾定了元配，他萬一果然動起疏來，我不但犯了抗父之條，且又冒了欺君之罪，這便怎麼了？（坐介）

【長拍】孽障相遭，孼障相遭，寃魂纒縛，這奇難，倩誰援拯？

我前世與詹家有甚麼寃仇，他今生只管死纒住了我吓！

有甚麼寃深難洗，讎深難解，故變個女么魔苦纒我今生？

想我遊街那一日，不知相過多少婦人，內中也有看得的，便將就娶一個也罷了，只管求全責備，要想甚麼絕世佳人，誰想依舊弄着這個怪物！

多是我把刻眼相娉婷，致紅顏咒詛，上干天聽。因此上，故把醜妻來塞口，問可敢再嫌憎？

老天，我如今悔過了！再不敢求全責備，只求饒了這場奇難，將就些的，任憑打發一個來罷！

須念反躬罪己，望穹蒼大赦，改禍為禎。

有了！我有個兩全的法兒在此：他明日送我去入贅，我就依他去；雖然做親，只不與他仝床共枕。成親之後，卽往揚州娶幾個美妾，帶往京中，一世不囘來與他相見便了！

【尾】准備着獨眠衾，孤棲枕。聽他噥噥唧唧數長更。〔醜婦！醜婦！〕我敎你做個臥看牽牛的織女星！

竟是這等！竟是這等！（下）

 

後親

（旦上，付梅香仝上）

【引】兒女溫柔，佳婿少年衣繡。

妾身柳氏，前日老爺寄書囘來，敎我贅韓狀元為婿。我想梅夫人與我各生一女，他的女婿是個白衣白丁，我的女婿是個狀元才子，我往常不理他，今日成親，偏要請他過來仝拜，活活氣死那個老東西！梅香，去請二夫人過來，好等狀元拜見。（付應下）（末，丑，老旦，淨引小生上）

【引】姻緣强就，這惡況怎生經受？〔咳！〕寃家！未見已先眉皺！

（淨）新人到門。（旦）就請新人。（淨念掌禮詩賦介）（付上）夫人，二夫人說他曉得你的女婿是個狀元，他命輕福薄，受不起拜，他不過來。（小生）旣是二夫人不來，今日免了拜堂罷。（旦）說那里話？小女元不是他所生，儘他一聲不來就罷。叫賓相贊禮。（淨掌禮，交拜，定席，照常行禮，坐介）（衆合）

【畫眉序】配鸞儔，新婦新郞共含羞。喜兩心相照，各自低頭。合歡酒未易沾唇，合卺盃常思放手。狀元相度，該如此端莊，不輕開口。

（旦）掌燈送入洞房。（衆合）

【雙聲子】新人幼，新人幼，看一捻腰肢瘦。才郞秀，才郞秀，看雅稱宮袍綉。神祜天輻輳。問仙郞，仙女，幾世同修？

【隔尾】這夫妻豈是人間偶？是一對蓬萊小友，謫向人間作好逑。

（衆下）（小旦用扇遮面，內起一更介）（小生）呀！他今日一般也良心發動，無顏見我，把扇子遮住了臉。咳！這把小小的扇兒怎遮得那許多惡狀來吓！

【園林好】我笑你背銀燈，難遮昨羞；隔紈扇，怎藏舊醜？

咳！你就端莊起來也遲了！

一任你把嬌澀態，千般粧扭，怎當我愁見怪，閉雙眸！

阿呀！不好！我若再一會不動，他就要手舞足蹈起來了。趁此時拿燈去睡罷。雙炬台留孤燭影，合歡人睡獨眠床。阿呀！醜婦吓醜婦！（持燈下）（小旦）呀！我只道他坐在那裏，只管遮住子臉，元來是空空的一把椅子！呀！他獨自一個竟自去睡了，這是甚麼緣故？

【嘉慶子】莫不是醉似泥，多飮了幾杯堂上酒？〔看他不像個醉的吓。是了，〕莫不是善病的相如體態柔？〔也不像有病的。〕莫不是昨夜酣眠花柳，因此上，神倦怠，氣休囚；神倦怠，氣休囚？

我看他進房來，頭也不抬，口也不開，他如今把我丟在這裏，不偢不倸，難道我好自去睡不成？獨自個冷冷清清，又坐不過這一夜吓。也罷，不免拿燈到母親房裏去睡罷。檀郞不屑鬆金釧，阿母還堪卸翠翹。母親，開門。（旦上，付持燈上）（內打二更介）眼前增快婿，脚後失姣兒。（付接燈，旦驚介）（小旦）母親。（旦）呀，我兒，你們良時吉日，正好成親，要什麼東西，只該叫丫環來取，為甚麼自己走出來？（小旦）孩兒不要甚麼東西，來與母親仝睡。（旦）兒吓，怎麼不與女婿成親，反來與我仝睡？

【尹令】你緣何黛痕淺皺？緣何擅離佳偶？緣何把母閽重叩？

（付）小姐為??了？（旦）吓，是了。

莫不是嬌癡怕羞，因此上，抱泣含愁，把阿母投？

（小旦）母親，他不知為甚麼緣故，進房之後，怒氣冲冲，身也不動，口也不開，獨自一個竟去睡了。孩兒獨坐不過，故此來與母親仝睡。（旦）吓！有這等事？我看他一進門來，滿臉都是怨氣；後來拜堂飮酒，總是勉强支持。這等看起來，畢竟有甚麼不意慊處？也罷，我兒，你且進去坐一坐，待我去問個明白，再來喚你。叫梅香掌燈。（小旦下）（旦）咳！只道歡娛嫌夜短，誰知寂寞恨更長！來此已是。梅香，請狀元起來。（付）狀元老爺請起來。夫人在這裏看你。（內打三更介）（小生上）令愛不堪偕伉儷，老堂空自費調停。夫人何幹？（旦）賢婿請坐了，有話要求敎。（小生）請敎。（旦）賢婿，舍下雖則貧寒--（小生，）太謙了。（旦）小女縱然醜陋，旣蒙賢婿不棄，結了朱陳之好，就該俯就姻盟。為甚的愁眉怨氣，全沒些燕爾之容？獨宿孤眠成甚麼新婚之體？賢婿自有緣故，畢竟為着何來？（小生）下官不與令愛仝床，自然有些緣故。明人不須細說，好歹請自參詳。（旦）莫非為寒家門戶不對麼？（小生）都是仕宦人家，門戶有甚麼不對？（旦）這等，莫非為小女容貌不佳？（小生）容貌還是小事。（旦）吓，我知道了。是怪舍下粧奩不齊整？老身曾與戚年伯說過，家主不在家，無人料理，待老爺回來，從頭辦起未遲。難道這句話賢婿不曾聽見？（小生笑介）粧奩甚麼大事，也拿來講起？（旦）不然，什麼緣故？（付）倒底為??個介？（小生）

【品令】便是荊釵布裙，只要德配也相投。況如今珠圍翠繞，還堪度春秋。

（旦）這等為甚麼？（小生）

只為伊家令愛有聲揚中▲〔咳！我笑你府上呵，〕粧奩都備，只少個掃茨除牆的佳帚。我只怕荊棘牽衣，因此上，刻刻隄防不舉頭。

（旦）阿呀，照賢婿這等說起來，我家有甚麼閨門不謹的事了？自古道：眼見是實，耳聞是虛。賢婿所聞的話，焉知不出于讎口？（小生）別人的話，那裏信得？是我親眼見的。嘖！嘖！嘖！（旦）吓！我家閨閫的事，賢婿怎麼看見？是何年何月？那一樁事？快請講來。（小生）夫人在上：去年清明時節，戚公子拿個風箏來央我畫，我題一首詩在上面，不想他放斷了線，落在貴府，可是有的？（旦）這是眞的。老身與小女仝拾的。（小生）後來着人來取去，不想令愛和一首詩在後面，可是有的？（旦）這也是眞的。是老身敎他和的。（小生）後來我自家也放一個風箏，不想恰恰的也落在府上；及至着小价來取，誰知令愛叫個老嫗約我說起話來。（旦）這就是他瞞着我做的事了。或者是他憐才的意思，也不可知。（小生）好個憐才的意思！（旦）這等，賢婿來也不曾？（小生）怎麼不曾來吓？我當晚進來，只說面訂婚姻之約，待央媒說合過了，然後明婚正娶的。不想走進來的時節，我手還不曾動，口還不曾開，多蒙令愛小姐的盛情，不待仰攀，竟來俯就。咳！如今在夫人面前，不便細述，只好言其大概而已。阿呀！我想婦人家，所重在德，所戒在淫；況且是個處子，怎麼廉恥二字全然不顧？彼時被我洒脫袖子，跑了出去，方能保得自己的名節，不敢有汚令愛的尊軀。

【豆葉黃】虧得我把衣衫洒脫，纔得干休。險些做了個輕薄兒郞，險些做了個輕薄兒郞！〔到如今，〕這個清規也難守！

（旦）旣然如此，賢婿就該別選高門，另偕伉儷了，為甚麼又來聘這個不肖的東西？（小生）這是我在京中，那里知道是戚老伯背後聘的？如今悔又悔不得，只得勉强應承。實不瞞夫人說，這一世與令愛只好做個名色夫妻；若要同床共枕，只怕不能夠了！（付）完哉！今夜頭做弗成親個哉！（小生）

名為夫婦，實為寇讎。若要做實在夫妻，若要做實在夫妻，縱掘到黃泉也，相見還羞！

（旦）這等說起來，是我那不肖的東西不是了！怪不得賢婿發惱。賢婿請便。待老身去拷問他。（小生）如何？慈母尙難含忍，怎敎夫婿相容？豈有此理！（小生下）（旦）他方纔說來的話，一毫也不假。咳！千不是萬不是，是我自家不是！當初敎他做什麼詩！旣做了詩，怎麼就把外人拿去？我不但治家不嚴，又且誘人犯法了。日後老爺回來知道，怎麼了得！掌燈！（梅香應介）（旦）不爭氣的東西在那裏！（坐介）（小旦上）

【玉交枝】呼聲何驟？好敎人驚疑費籌。

（旦）阿呀！氣死我也！（小旦）母親為何這等惱？（旦）好吓！你瞞了我做得好事！（小旦）孩兒不曾瞞母親做甚麼事。（旦）去年風箏上的事難道你忘了？（小旦背白）是了，去年風箏上的詩拿了出去，或者韓生看見，說我與戚公子唱和，疑有甚麼私情，方纔對母親說了。吓，母親，去年風箏上的詩，是母親叫孩兒做的；後來戚家來取，又是母親把還他的，與孩兒一些相干也沒有。（旦）我把他拿去，難道敎你約他來相會的？（小旦）母親吓！

我幾時把人約黃昏後？向母親求個分剖。

你還要賴！起先戚家風箏上的詩是韓郞做的；後來韓郞也放一個風箏進來，你敎人約他相會，做出許多醜態，被他看低，他如今怎麼肯要你吓！（小旦）這些話是那裏來的？莫非是他見了鬼了！天吓！我和他有甚麼寃仇，平空造這樣的謗言來玷汚我！

今生與伊無甚讎，為甚的擅開含血噴人口！

（旦）你還要高聲，不怕隔壁娘兒兩個聽見？今日喜得那老東西不曾過來，若過來看見，我今晚就要尋個自盡了！（梅香跌介）啐！啐！啐！（旦）

我細思量，如何蓋羞！細思量，如何蓋羞！

（內打四更介）料想今晚做不成親了，你且進去，待明日再作道理。糞缸越淘越臭。（小旦）奇寃不雪不明！（旦）還不進去！（小旦下）（旦）這樁事好不明白。照女婿說來，千眞萬眞；據女兒說來，一些影響也沒有。是一個老嫗來約的。我家只有幾個丫環，並沒有什麼老嫗我有道理，只拷問這幾個丫環就是了。過來！我曉得，是你引進來的麼？（付）阿彌陀佛。我若引子囉個進來，敎我明朝嫁家公也像今夜頭不肯上床厾！（旦）胡說！掌燈！我再到狀元房中去問。（打四更介）（付）狀元老爺有請。（小生上）說明方散去，何事又來纒？又是什麼？（旦）方才的事，據賢婿說，確然不假。（小生）何嘗是假？（旦）據小女說，影響全無。（小生）難道。（旦）方纔賢婿說有個老嫗，我家只有幾個丫環，實無老嫗；如今喚在此，賢婿認一認。若是，不消說起，我家醜之事，決難逃了；若不是，這『莫須有』三字也難定案。過來與狀元細認，是呢不是？（小生）不是。（旦）果然不是麼？（付）啐！（旦）若這妮子不是，小女也有差誤在裏邊了。請問賢婿去年進來可曾看見小女麼？（小生）見吓？見之再見！（旦）這等，可還記得小女的面貌麼？（小生）怎麼不記得？世上那裏還有第二個像令愛這副尊容介！（旦）這等，方纔進房的時節，可曾看見小女不曾？（小生）也不消看得，看了令人倒要難過起來。（旦）這等，待我叫小女出來，請賢婿再認一認；若果然是他，莫說賢婿不要他為妻，連老身也不要他為女了。恐怕事有差訛，也不見得。（小生）也罷，認我悔氣，再認一認。（旦）丫環，將燈去照小姐出來。（內打五更介）（小生）只怕認也是這樣，不認也是這樣。（旦對上場背白）天那！保祐他眼睛花一花，認不出也好。（丑，付梅香照小旦上）請將見鬼疑神眼，來認冰清玉潔人。小姐來裏。（旦）小女出來了，賢婿請認。（小生）呀！怎麼竟變做一個絕世佳人？難道我眼睛花了？（擦目介）

【六么令】我把雙睛重揉。

（付）增錢弗如再看。（小生看介）燈拿起些。（旦）起些。（小生）??，??，??，妙！

幻影空花，眩我昏眸。誰知今日醉溫柔？眞嬌豔，果風流！

（丑）到底阿好？（小生）妙！妙！妙！

不枉我鐵鞋踏破尋佳偶，鐵鞋踏破尋佳偶！

（旦）賢婿。（小生）岳母。（旦）可是去年那一個麼？（小生）阿呀，阿呀！不是，一些也不是。（旦）這等看起來，與我小女無干，是賢婿認錯了。（小生）岳母，豈但認錯了人，竟是活見了鬼！小婿該死一千年了！（旦）這等，老身且去，你們成了親罷。（小旦）母親。（小生）岳母請便。小婿明日還要負荊請罪。（付）到帶累我淘介場溫氣！（旦）不是一番疑徹骨，怎得千重喜上眉？梅香。（丑）哪？（小生）梅香。（丑）哪？（小生）你每都去罷。（付）夫人叫我里伏侍小姐。（小生）不消，出去。（付）方才沒做腔，個歇餓癆鶯能來厾哉。我若弗去，急殺??！（小生推付關門介）小姐，是下官認錯了人冒犯小姐，吿罪了。（小旦不理，哭介）（小生）

【江兒水】雖則是長揖難辭譴，須念我低頭便識羞。我勸你層層展却眉間皺，盈盈拭却腮邊溜，纎纎鬆却胸前扣。（內又打五更介）請聽耳邊更漏，已是丑末寅初，休猜做半夜三更時候。

（內鷄鳴介）（小生慌介）小姐，鷄鳴了，還不快睡？下官陪罪了。（跪介）（小旦扶起介）（小生）

【川撥棹】蒙慈宥，把前情一筆勾。霽紅顏，漸展眉頭；霽紅顏，漸展眉頭。也虧我屈黃金，先賠膝頭。請寬衣，莫怕羞；急吹燈，休逗遛。

（吹燈介）

【尾】良宵空把長更守，那曉得佳人非舊？〔小姐，你莫怪小生，〕被一個作孼的風箏誤到頭！（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