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潛紀聞3
【清】陳康祺 撰
●郎潛紀聞二筆卷三
66曹文恪疏請御製祭蝗蝻文
67皇帝老爺
68鄂容安賜謚剛烈
69于清端之廉儉
70陳恪勤任縣宰時循績
71海蘭察有殉節女伶
72聖祖稱完顏給諫為大儒
73于清端畛念饑民
74于清端憂讒畏譏
75郭琇胡煦之被誣
76借馬詩
77西陲貢瓜
78王漁洋前身為高麗國王
79粤東西兩撫之齟齬
80虎入年大將軍宅
81賜藏佛
82宸萼集
83鴻博主試之被嘲
84吴薗次崇尚風雅
85詩帳詩枕
86葦閒集之諷刺
87沈夫人佐守廣信
88沈文肅之恩遇
89聖祖聖孫至德同揆(二則)
90葉文敏之居鄉
91王西樵激厲後生之語
92周氏一門風雅
93秀水三李
94王漁洋詠紀阿男詩
95朝鮮重翁覃溪詩
96中興將相多起家幕僚
97柏葰卻朝鮮王贈金
98一百三歲老人應會試
99本朝三元
100遂園耆年禊飲圖
101賜耆臣紫繮
102澄懷八友
103翰林特簡知府
104南書房舊直廬
105國學東廂丁香花
106訥親之功過
107乾隆初年內監三姓
108諭旨前軍機署名之例
109潘德輿之學行
110林文忠辭南中紳民贖鍰之舉
111湯文端受知三朝
112湯文端之治獄
113西選年選佟選
114姚朱王之逸事
115王次山之志節
○66曹文恪疏請御製祭蝗蝻文
乾隆十八年,近畿蝗,曹文恪公秀先為御史,疏請御製祭文,頒發有蝗郡縣,謄黃祭告,並稽古典,舉行蜡祭。手敕曰:「蝗蝻害稼,惟當實力撲滅,此人事所當盡。至於祈神報賽,禮亦宜之。若欲假文詞以期感格,如韓愈之祭鱷魚,其鱷魚之遠徙與否,究亦無可稽求,未必非好事者附會其說。朕非有泰山北斗之文筆,似此好名無實之舉,深所弗取,所請不必行。」按:文恪立朝端謹,是摺固非迎合揣摩,純皇帝宸斷精嚴,猶必毅然謝絕。設有以封禪、讖緯之說進者,其能稍淆聰聽乎?不問蒼生問鬼神,賈長沙生不逢時耳。
○67皇帝老爺
純廟南巡,江浙耆老婦女,道旁瞻仰,有稱皇帝老爺者。前驅衞士將執而治之,純皇亦驚訝,詢之尹文端公。公奏:「南方愚民,不明大體,往往呼天為天老爺,天神地祗,無不老爺者。」純皇大笑,扈從諸臣,遂不復言。公奏對敏慧,為廷臣所交推,玩此數語,洵稱得體。
○68鄂容安賜謚剛烈
鄂襄勤伯容安,西林文端公長子也。家傳方畧,勇敢性成,連任疆圻,多所籌畫。乾隆二十年,偕班第公駐守伊犁,值阿睦爾撒納叛逆,力戰自盡,上深軫悼。及閣臣議謚,以公由詞苑起家,議文剛、文烈以進。高宗抹去二文字,取剛烈二字以賜,蓋夙知其忠義果毅,不欲復以常例拘之。
○69于清端之廉儉
國朝賢臣,必以于清端為清廉第一。羅城非人所居,即王愷、石崇到此,豈復能豪舉。公之得力,在動心忍性,不必以儉德稱也。自江防遷閩臬,舟將發,趣人買蘿蔔至數石。人笑曰:「賤物耳,何多為?」公曰:「我沿途供饌,賴此矣。」其自北直赴江甯也,與幼子賃驢車一輛,各袖錢數十文,投旅舍,未嘗煩驛遞公館也。在制府署,日惟啖青菜,江南人或呼為「于青菜」。僕從無從得茗,則日採衙後槐葉啖之,樹為之禿。諸子冬衣褐,或木棉袍,未嘗製一裘。官楚時,長公子將歸,署中偶有醃鴨,刳半與之。民閒有「于公豆腐量太狹,長公臨行割半鴨」之謠。公卒之日,僚吏見牀頭敝笥中,惟綈袍一襲,靴帶二事,瓦甕中粗米數斛,鹽豉數器而已。公之賢,不僅以廉儉見,特公之清操苦節,夷險一致,尤為人所難能。若夫身為大臣,但能卻苞苴、安澹泊,於國計民生,坐視其窳敗惰媮而絕無補救,然則植木偶於庭,並水不飲,不更愈於祇飲盃水者乎?
○70陳恪勤任縣宰時循績
陳恪勤公初知西安縣,邑經耿逆變後,版籍殘缺,豪強侵佔,多至數十百頃而無稅。其流亡歸籍者,往往無田可耕,而轉困追呼。公下車,即以清丈為急,務使稅出於田,田歸各戶,民慶更生。於公生日,醵錢歡飲,號「陳公會」。邑有溺女之習,公懲勸兼施,澆俗頓革。民生女,半以陳名,或以湘名,以公湘潭人也。烈女徐氏含冤死,公為建祠以褒其節,邑人為演「鐵塔冤傳奇」。公忠清彊直,為康熙朝有數名臣,百里報最之初,固應早著循績也。
○71海蘭察有殉節女伶
阿芸,蘇州女伶也,失其姓。超勇公海蘭察平定臺灣,還過吴,當道餞之虎邱畫舫。芸出侑酒,公大鍾愛,為脫籍挈之去,寵專房。公性麤躁,縱嗜欲,芸婉曲陳諫,多所保全。公子安祿尤不檢,芸能裁抑之。公歿之日,芸不哭泣,獨絮絮向安祿規勸,語以功臣子孫不易為,貴家門戶不易守。安祿甚感其言,是夕,芸投繯殉矣。公喑嗚叱咤,氣蓋萬夫,偏有此纏綿悱惻之貞姬,報公一死。英雄兒女,奇事奇人,惜無譜宮商以流傳樂府者。【按:公孫女未婚守節,曾蒙特旨旌奬,芸事獨湮沒,惜哉!】
○72聖祖稱完顏給諫為大儒
滿洲完顏給諫阿什坦,通經學,篤於踐履。順治初,翻譯《大學》、《中庸》、《孝經》諸書,刊行之,以教旗人,皆出其手。時稗官小說盛行,滿人多翻譯。給諫上言:學者宜以聖賢為期,經史為導,此外無益雜書當屏絕。又請嚴旗人男女之別,定部院九品之制,俱報可。康熙初,退閒家居。鰲拜專政,欲令一見,終不往。嗣以薦起,聖祖嘗召入便殿,問節用愛人。對曰:「節用莫要於寡欲,愛人莫先於用賢。」聖祖顧左右曰:「此我朝大儒也。」
○73于清端畛念饑民
于清端羅田之治,備載政書,稍諳掌故者,耳熟能詳矣。既貴而後,清操如故。康熙二十年,公方以兵部尚書總督江南、江西,在官日食粗糲,佐以菜把。年饑,屑糠雜米為粥,舉家食之,客至亦以進,謂曰:「如法行之,可留餘以振饑民也。」
○74于清端憂讒畏譏
清端晚歲,或有以蜚語聞者,公心動。時熊文端罷相居江甯,一日,過文端舍,坐梧桐樹下,語及之。文端曰:「公亦慮此耶?大丈夫勘得透時,雖生死不可易,何況其他?」公曰:「敬受教。」其明年,乞休弗許,再過文端,有憂色。文端厲聲曰:「遂忘梧桐樹下語耶?」未幾,公卒於官。康祺按:本朝名臣踵接,康熙閒尤衆正盈庭。至清貞介特如于公,不可謂非鐵漢,然憂讒畏譏,賢者不免,卒賴天子神聖,末路倖全,公亦可無憾已。熊文端梧桐樹下數言,良臣蹇蹇,良友偲偲,全是一腔浩氣。
○75郭琇胡煦之被誣
即墨郭總憲琇,康熙閒與莆田彭中丞並以直聲震中外,世稱「彭郭」。總憲鐫職家居時,佛倫為山東巡撫,劾公父景昌原名爾標,曾入賊黨伏法,並誣公私改父名,濫請封典。部議追奪,並奪公冠帶,逮赴江甯勘治,議遣戍,得旨寛免。後再起督湖南,【按:時湖南專設總督。】入覲,具疏訟冤:臣父郭景昌,係縣庠生。邑匪郭爾標,無妻室,安得有子,不知佛倫何所聞而誣衊若此。佛時已入相,上親詰問,以舛錯對。命仍給誥軸,然已被誣十年矣。【二十九年奪封,三十九年復給。】光山胡侍郎煦,亦康熙朝道學名臣,治《易》究圖書之蘊,著《函書》數十萬言。聖祖屢召見,問爻象疑義,命畫圖講說,歎曰:「真苦心讀書人也。」雍正九年,奏河南水災,忤總督田文鏡;【按:時河南專設總督。】文鏡奏侍郎子胡基孟本異姓,不當冒官卷中式。詔斥基孟,侍郎亦落職。乾隆元年,事白入覲,復原官,並復基孟舉人,然亦被誣六年矣。以聖祖、世宗之聖明,郭總憲、胡侍郎之氣節學問,久邀知遇,而佛倫、田文鏡亦尚非神姦巨憝,乃至家庭骨肉之閒,橫被傾誣,至十年、六年之久,不敢以一言早自白於君父;設使人壽不及待,則其含負奇屈於地下者,當復何如!吁,直道難行,仕途荊棘,可畏哉!可畏哉!
○76借馬詩
湯西厓少宰未遇時,與西溟先生同客都下,每出,則從西溟借馬乘之。一日,西溟投以詩云:「我馬癟郎當,崚嶒瘦脊梁,終朝無限苦,駝水復駝湯。」一時傳以為笑。按:西溟先生吾鄉文雄,呼疲瘦為癟,亦吾鄉土語也。
○77西陲貢瓜
雲中鮑鉁《稗勺》載:「瓜以哈蜜為上,上常以之頒賜,皆西陲所貢者。每見邸鈔,山右進獻有榆次瓜,閩中臘月進瓜。」按:鮑,康、雍閒人,今邸鈔無進瓜事,罷貢不知始何時。
○78王漁洋前身為高麗國王
《稗勺》述高南阜云:「漁洋先生前身為高麗國王,將誕之夕,有人止村廟中,見途中羽葆鼓吹,儀衞甚盛,其人駭懼,詢之從者,云高麗國王降生新城王家。其人素善封翁,急入城探訪,先生已墮地矣。南阜與王氏交好,此說得之於其後嗣,非齊東野人之語也。」康祺按:本朝名臣張文端為王敦後身,裘文達有河神感夢,河閒、湘鄉兩相國,亦相傳靈物降生,此外見之紀載,不可枚舉,風節文章如文簡,固應生有自來。
○79粤東西兩撫之齟齬
昔有粤西撫軍,假公事謁制府於粤東,東撫面詆其非,西撫不堪其辱,云:「公不可獨為君子。」東撫答云:「那箇教汝做小人。」或謂東撫是佟青村法海。
○80虎入年大將軍宅
雍正三年八月,有虎夜踰城,入年大將軍宅。是月,大將軍被逮。右二則,亦見鮑氏《稗勺》。
○81賜藏佛
純皇帝朝,新安曹文敏公文埴,以大司農歸養,特賜藏佛於其家,為父母壽,天下榮之。
○82宸萼集
紫幢王孫所錄天潢之詩為《宸萼集》,分上中下三卷,共二十八家,計詩三百七十六首,各著小傳,自序一篇,撰於康熙庚辰歲。第一卷中,世廟與焉,蓋潛邸之作也。
○83鴻博主試之被嘲
鴻博科之初開,以議修《明史》始,自高等者授官過優,外閒遂有「野翰林」之目。此舉主司,為寶坻杜文端、高陽李文勤、益都馮文毅、崑山葉文敏四公,有以詩諷之者曰:「自古文章推李杜,而今李杜實堪嗤,葉公懵懂遭龍嚇,馮婦癡獃被虎欺;宿構零軿璇玉賦,失拈落韻省耕詩,【試題為璇璣玉衡賦、省耕詩。】若教修史真羞死,勝國君臣也皺眉。」按:此必當時制科翰林所為者,妬寵爭榮,甘為妾婦,於持衡四公得第五十人,何損乎?
○84吴薗次崇尚風雅
吴薗次守吴興日,崇尚風雅,延致海內名士,山水游讌,極一時之盛。解組後,梅村贈以詩,有云:「官如殘夢短,客比亂山多。」州人至今能誦。
○85詩帳詩枕
施愚山先生嘗製苧帳,題詩其上,遠寄友人,一時文士多屬和,名曰詩帳。徐蝶園相國嘗創製詩枕,當世名流,亦多題詠。二事極新,為他日詞賦家添一佳料。
○86葦閒集之諷刺
西溟先生《葦閒集》中《苦熱行》、《苦寒行》,頗寓諷刺。又有詠史《二疏事》一篇,注云:「龔芝麓司馬欲告假,而其子尼之,余為此詩以諷。錢飲光持以示龔,【按:飲光字澄之,桐城人,著有《田閒集》。】龔讀之,謂是有心人;數日,遂以病告。」西溟是舉,洵不愧古之友道矣。乃若芝麓,亦賢者也。
○87沈夫人佐守廣信
兩江制軍沈文肅公葆楨,以御史典郡。咸豐六年守廣信時,粤逆楊輔清由吉安長驅直入,所過輙陷,公激厲兵民,登陴死守,城卒獲完,其受知大用,肇始於此。相傳當圍城岌岌時,林夫人撤內署金帛犒士,列巨鍋於大堂,親職炊爨,以飽饑疲。時公臥起睥睨閒,督士卒守禦,幕僚星散,軍火芻薪,文檄判牘,咸出夫人手。士民感頌慈蔭,與章貢長流。夫人,林文忠公女也,蓋家教夙湔已。【按:文肅夫婦守城事,曾文正公以之入告,亦歸美於文忠家法。】
○88沈文肅之恩遇
沈文肅公以知府告養,溫旨慰留,擢吉南贛甯道。復申前請,許之。江皖軍事棘,命赴曾文正營,未出境,特旨超擢江西巡撫。時明詔有云:「該撫雖係回籍養親之員,第賊匪一日未平,則臣子之心,一日不得自安。況移孝作忠,古有明訓。該撫家有老親,因擇江西毘連省分,授以疆寄,【敬按:旨意以公籍福建,與江西毘鄰也。】風土不殊,迎養亦近。如此體恤,如此要任,諒不至再有瀆請也。」公自此一出,累任封圻,剏舉船政,武功焯耀,吏事修明,威惠滂敷,中外翕服,卓然為東南柱石者二十年,即此見兩朝簡拔之真。
○89聖祖聖孫至德同揆(二則)
高宗生而神靈,天挺奇表,規度恢遠。年十二,謁聖祖於圓明園之鏤月開雲,見即驚愛,命宮中養育,撫視周摯。其年秋,隨侍避暑山莊,賜居萬壑松風,讀書其中。一日,望見御舟泊清碧亭畔,聞聖祖呼名,即趨巖壁而下。顧謂勿疾行,恐致蹉跌,愛護殊常。獅子林北,為世宗藩邸,扈蹕時賜園。聖祖幸園中進膳,特命孝敬憲皇后率孝聖憲皇后問安拜覲,天顏喜溢,連稱有福之人,以生有聖德豫信也。木蘭秋獮,入永安莽喀圍場,高宗甫上馬,熊突起,控轡自若。聖祖御槍殪之,事畢,入武帳,語溫惠皇貴太妃曰:「是命貴重,福將過予。」厥後聖祖聖孫,至德同揆,大福亦復同符,三聖相承,非偶然也。
雍正元年次辛祈穀禮成,為世宗登極初次大祀之典,特召高宗入養心殿,賜食一臠,蓋已為他日付託之本,仰告昊蒼,故俾承福受祚也。是秋八月,即遵聖祖故事,御乾清宮密書純皇帝名,緘存寶篋,召諭諸王大臣敬藏正大光明殿扁額上。
○90葉文敏之居鄉
葉文敏公夙著清操,家無餘財,以斯文為己任。詩宗蘇、陸,文宗眉山,生平服膺王阮亭詩、汪鈍翁文,而公實兼有二家之長。予告歸崑山,有密陳其居鄉不法者,上命蘇撫田雯察之。雯以鄉評之實入奏,上曰:「朕固知葉方藹不如是也。」
○91王西樵激厲後生之語
《筠廊偶筆》:王西樵常語子弟曰:「陳其年短而髯,不修邊幅,吾對之祇覺其嫵媚可愛,以伊胸中有數千卷書耳。」按:此語頗可激厲後生,可見薰香傅粉,世所稱翩翩佳公子者,儻捫腹唐虛,西樵見之,有不驚其醜怪與?
○92周氏一門風雅
華亭周茂源釜山官秋部時,以恤刑駐節雪苑。有山人得罪別駕,欲加以刑,山人倉卒中託言秋部執友,冀緩其責,實未嘗謀面也。別駕謁周問之,答曰:「此余好友,幸君相諒。」山人得無恙,一時推為長者。按釜山後守處州,有《鶴林》、《雲岫》、《樵風》諸稿,詩名在施愚山、宋直方之閒。有子名綸,字鷹垂,羈丱之年,嘗誑客,以其詩雜釜山集中,客無以辨,由是著名,著有《芝石山堂稿》。綸子稚廉,少年作《錢唐觀潮賦》,為時傳鈔,下筆千言,天才雄放,嘗署門聯云:「論家世如閣帖官窰,可稱舊矣;問文章似談箋顧繡,【按:二物皆松江產。】換得錢無?」其不羈若此。周氏三世清才逸韻,屢見於《居易錄》、《池北偶談》、《今世說》、《筠廊偶筆》諸書,可謂一門風雅矣。
○93秀水三李
秀水三李,自以武曾為白眉。《說鈴》稱武曾善為古文,閒作排儷體,脫稿輙棄去。客問其故,曰:「吾家伯季,並擅斯長,阿京未欲爭勝耳。」阿京,武曾小字,其風趣殊不減魏晉閒人。
○94王漁洋詠紀阿男詩
紀伯紫,漁洋詩友。有妹映淮,字阿男,亦工詩,嫁莒州杜氏,早寡,年五十餘,以節終。《池北偶談》載昔在秦淮賦詩云:「十里清淮水蔚藍,板橋斜日柳毿毿,棲鴉流水空蕭瑟,不見題詩紀阿男。」伯紫見之殊不喜。康祺按:漁洋近體詩,先選詞而後運意,意為詞縛,亦隨詞轉,詞鮮妍而意揜抑,反在有意無意之閒,即漁洋所謂西川織錦坊,及所謂神韻也。此絕祇是舍不得紀阿男三字好詩料耳,秦淮板橋、棲鴉斜柳,宜憑弔寇白門、鄭妥娘一流人,干白頭孀婦何事,宜伯紫之見慍也。
○95朝鮮重翁覃溪詩
鶴汀相國賽尚阿,道光朝嘗出使朝鮮,攜彼國申緯詩翰一冊, 【 按:申緯,字紫霞。】歸示朝士。筆墨嫻雅,稱覃溪先生曰翁文達公,蓋東人私諡也。昔雞林賈舶購白香山詩,此事尤為雋雅。
○96中興將相多起家幕僚
中興人物,多由辟幕起家,其最著者如合肥二李之客曾文正,左、劉二公之客駱文忠,尤為表表。頃讀祁文端公寯藻《■〈谷曼〉■〈谷丸〉亭集》,載文敏節相百齡督兩江,林文忠及陳芝楣中丞鑾,均為幕僚,文敏均許以封疆之才,後果不謬。陳中丞佐文敏時,居署西偏池上百八十竿精舍,嘗作小篆牓於亭曰「个中樂」。及陳權兩江督篆,復居此亭,舊同幕友顧蕙,為作《个中真意圖》,僚屬多有題詠。
○97柏葰卻朝鮮王贈金
靜濤相公柏葰,以咸豐戊午科場事被戮,世皆知肅順、端華修夙憾也。按:公嘗於道光朝以少宰使朝鮮,朝鮮國王餽五千金,卻之。請益堅,攜歸奏聞,請存禮部,還其使臣。清節如此,通榜受賂,良非信讞矣。
○98一百三歲老人應會試
道光丙戌春闈,廣東一百三歲老人陸雲從應會試,恩賜國子監司業銜。同時朝臣,多以詩筆紀述盛事。【按:陸,廣州府三水縣人,百歲始入學。】
○99本朝三元
本朝三元,僅江蘇錢棨、廣西陳繼昌兩人。陳為桂林相國文恭公元孫,故嘉慶庚辰臚唱時,仁宗尤極嘉悅,御製詩有「大清百八載,景運兩三元,舊相留遺澤,新英進正論」之句。
○100遂園耆年禊飲圖
崑山徐氏《遂園耆年禊飲圖》,禹鴻臚筆也。圖凡十二人:常熟錢陸燦、孫暘,崑山盛符升、徐乾學、徐秉義,長洲尤侗、何棅,太倉黃與堅,華亭王日藻、許纘曾,上海周金然,無錫秦松齡,通得年八百四十二歲。其修禊之日,則康熙三十三年甲戌三月三日也。
○101賜耆臣紫繮
道光戊申正月二日,上以元日晴朗,年豐兆象,嘉奬耆臣,特賜大學士潘世恩太傅、紫繮,時年八十;賜大學士寶興太保;尚書保昌、阿勒清阿、李振祜,左都御史成剛太子太保,年均七十以上。
○102澄懷八友
澄懷八友,已紀之初筆矣。玆讀《■〈谷曼〉■〈谷丸〉亭詩注》,知繪圖在乾隆丙子歲,越九年甲申,圖中人惟無錫張公仍內直,其七人或遷或歸。陸續入直,又得七人,則星齋陳公兆崙、海住金公甡、文園李公中簡、抱經盧公文弨、金圃謝公墉、敬堂倪公承寛、曉園汪公永錫也,因補識之。
○103翰林特簡知府
翰林例由京察一等外遷道府。道光甲辰、乙巳閒,召對詞臣,特旨簡用知府者:鄧爾恆、惲光宸、劉源濬、徐之銘、胡正仁、祁宿藻,先後凡六人。蓋宣宗晚年憂吏治之日媮,知承平之難恃,破格求才之舉,不止此也。
○104南書房舊直廬
南書房舊直廬在禁園東如意門外,乾隆年閒翰林入直之所。嘉慶初,復於勤政殿東垣賜屋三楹,地逾清切,而舊直廬亦不廢。道光初年,凡奉命交勘書畫,輙留連累日,諸臣退直餘暇,亦時憩此,有宮監守之。見祁文端《■〈谷曼〉■〈谷丸〉亭集·直廬槐樹詩注》。
○105國學東廂丁香花
國學東廂,舊有丁香一株,明嘉靖二十一年司成龍石許公賦詩寄興,張水南、王前峰諸公和韻鐫石,傳為掌故。國朝康熙五十七年,司業昆明謝公補栽數本,與司成花西坡、李南屏、登宣之諸公,並賦古詩,以繼前軌。道光二十三年,松岑尚書花沙納方官祭酒,復補植紫白二株,賦詩追和,並屬翁玉泉孝濬圖以紀之。詩畫精妙,酬唱徧於羣雅。許公初植時,歲在壬寅四月,相距三百年,歲月適符,亦一奇事。康祺按:尚書經畫邊事,致有桂花柏葉之謠,其政蹟自有定論。若太學種花,繪圖索句,不可謂非儒臣雅韻也。【又按:吴桐雲小酉腴山館贈希將軍詩注云:花文定師詩畫之外,兼善鼓琴。將軍,文定猶子也。可見文定平生,風流儒雅,但論承平黼黻,原無媿喬木故家也。】
○106訥親之功過
訥親以恃寵驕倨,復貽誤金川軍務,致罹重譴。聞其人操守頗廉介,當隆隆赫赫時,門無苞苴。部院司員以公事關白,必反復駁詰,見有才器出衆者,薦引惟恐後人。訥贊樞垣時,武毅謀勇公兆惠、誠謀英勇公阿桂,均為庶僚,訥即密保二人內堪尚書、外堪督撫,無一知者。迨訥身後,高宗將原摺發出,人始服其論薦之公。然則訥雖功名不終,其識量才猷,殊非拱默私祿者可比,宜高宗之異常眷倚也。
○107乾隆初年內監三姓
乾隆初年,奏事太監係秦、趙、高三姓,蓋高宗借以示儆也。秦太監為先帝舊僕,偶有過失,譴罰必嚴。後世臣民,皆以高宗為寛閎闊達之主,而謹小慎微乃如此,聖人之所以不可測與。
○108諭旨前軍機署名之例
軍機處寄信直省將軍、督撫,向例於恭錄諭旨前一行,用滿、漢居首大臣掛銜。嘉慶二年,阿文成公卒;九月,太上皇召見樞臣於萬壽山,諭和珅曰:「阿桂宣力年久,且有功,汝隨同列銜,事尚可行。今阿桂身故,單掛汝銜,外省無知,必疑事皆由汝,甚至稱汝師相,汝自揣稱否?」詞色甚厲。嗣後遂止寫軍機大臣,不列姓名,著為例。可見高宗之於和珅,不過使貪使詐,如古之俳優弄臣,遠不逮文成諸公,真倚為股肱心腹也。
○109潘德輿之學行
山陽潘解元德輿所著《養一齋詩文集》,與李申耆集同名,其學行亦原本經術,負時令望。阮文達公及朱莊恪公桂楨、周文忠公天爵督漕運時,皆願與納交。文忠至,欲微服往郊外相訪。潘以義無所居,徒駭流俗,力辭,文忠喟然有望塵之歎,世兩賢之。
○110林文忠辭南中紳民贖鍰之舉
林文忠戍西域時,南中紳民有贖鍰之舉,不期而會集白銀至鉅萬。公聞之,郵書婉謝,而公子汝舟言尤切至,遂不果行。未幾,即賜環,且重膺節鉞矣。是舉在三吴士民,自出於中心感激之私,不暇權衡審度,而揆之大臣事君之義,身罹謫籍,方自咎辜恩溺職,貽誤封疆,何敢冀君父垂憐,尚有生入玉關之一日。當公在伊江,即罄私家之財,足以自贖,度公亦必不為,況貲出他人乎?公父子忠孝純篤,能見其大,固非世俗所知。而宣宗皇帝之明聖,雷收電霽,廑念勞臣,卒有以慰中外喁喁之望。書之史策,千載一時已。【按:宗侍御稷辰《躬恥齋文鈔》,倡是舉者,唐夢蝶、金眉生,而遠近應之。公既命子苦辭,遂以金還諸其人。】
○111湯文端受知三朝
湯文端公以公廉強正,受知三朝。宣宗在潛邸,夙敬禮公,登極後,言聽計從,如石投水。屢被命馳傳出使,七年九月使山右,明年使宣化,十月使四川,明年四月還至褒城,復奉命循漢而東,治獄於武昌,六月抵京師,十月又使閩中,英簜所屆,申枉鋤強,不可殫紀。其奏疏最有裨國者,嘉慶閒尚書英和請定州縣陋規限制,道光初總督孫玉庭請南漕浮收不準過八折,公皆痛陳流弊,其事獲寢。世多稱公為小睢州。公特無道學名耳,於睢州奚媿哉?
○112湯文端之治獄
湯文端治川陝獄時,署按察使李廷錫、知涪州楊上容、知江津縣郭彬圖,皆公門下士,並罣吏議。公當官而行,無所阿芘,人稱其平。康祺座主朱文端公鳳標,公同縣後進也,嘗語康祺:「此案全卷吾盡見,【按:係御史許球劾陝撫楊名颺溺職一事。】公劾章適當其咎。不徇私誼而避重就輕,亦非沽虛譽而矯枉過正也。」康祺敬對曰:「此文端之所以為端。」公首肯。未半年,而吾師騎箕,易名之典,適符湯相,亦奇。
○113西選年選佟選
吴三桂開邸滇雲,擅選月官,時號「西選」。年羹堯在西域行營,引用私人,但咨吏部,不由奏請,謂之「年選」。隆科多長吏部時,所辦銓選官員,皆自稱為「佟選」,佟其姓也。三臣罪狀,罄竹難書,昏制謬封,若合符莂。後三桂伏天誅,羹堯賜自盡,隆科多死於禁錮,不知當時依草附木之輩,忝列長名榜上者,作何面孔向人。
○114姚朱王之逸事
姚姬傳在京師,與遼東朱孝純子穎、丹徒王文治夢樓,最稱深友。一日,天寒微雪,偕過黑窯廠,置酒縱談,詠歌擊節,旁若無人。明日,盛傳都下。既而王自雲南罷官旋里,朱為兩淮運使,聞姬傳歸,三人者,相約復聚於揚州。朱特修書院梅花嶺側,一夕植梅五百株,延姬傳主講席,即梅花書院所自始。【按:江陰亦有梅花書院,在君山頂。】
○115王次山之志節
王次山侍御峻,常熟人,在臺垣志氣嶽嶽,到官三日,劾罷都御史彭維新,稱其很忮無學術,時論嚮之。退歸,修《蘇州府志》。有明季大僚曾汙偽命者,其子孫乞為之諱飾,侍御不可。賂千金不受,介要津求更一二字,終不許。剛耿如君,吾甚惜其歸田之早也。
●郎潛紀聞二筆卷四
116關忠節早定死志
117裕靖節為余步雲所陷
118松文清受知宣宗
119松文清之忠廉
120父子同時為督撫
121楊忠武歿後之恩諭
122顧棟高奏對質直
123前明後裔襲封之特旨
124謝濟世劾田文鏡
125孫文定上封事之有膽
126周曾發請停造乾清宮
127施世綸政績
128給事中封還紅本
129藍理開濬天津水田
130王西莊之涵養
131王掞因請建儲獲譴
132魏青天
133高文良政績
134尹文端不存私見
135齊召南之奏對
136聖祖之遠慮
137趙恭毅不畏彊禦
138趙恭毅政績
139蔣伊繪十二圖進呈
140金溶非阿附師門
141德格勒奏劾明珠
142呂孝子
143嵇文恭精於相士
144順治朝之大學士
145吴堦首發林清之變
146薇垣五名士
147前輩待通家子弟之嚴
148傅文忠得納誨之道
149年羹堯之兵法
150岳威信之兵法
151桐城古文派之源流
152姚惜抱有儒者氣象
153索氏之國恩家慶
○116關忠節早定死志
關忠節公天培,道光朝名將也。起行伍,拜專閫,官廣東水師提督。時海警方萌芽,與林文忠經營十臺,累戰克捷。奏上,公卿相賀。嗣以和戰聚訟,廷議蜩羹,孤軍莫援,公卒身受數十創以殉,天下痛之。方公以海運入都,常從故人飲酒肆中,醉而言曰:「日者謂吾生當揚威,死當廟食,今吾年四十餘,安有是哉!」夷難起,緘一匣寄家人,堅不可開。及後啟視,則墮齒數枚,賜衣一襲而已,蓋死志早定也。嗚呼!庚、辛海上之變,文臣中可倚以禦侮者,僅林文忠公一人,次則裕靖節耳。奈懿親重臣,臨戎喪膽,徹防媚敵,惟恐失懽,以致窮島魍魎之徒,橫行溟渤,擇利而食。而一時築室之議,反以開釁責文忠,以窮蹙而死謗靖節;赤舌燒城,天地易位,至今猶有拾唾餘者。至於陳忠愍公之守吴淞,葛壯節、王剛節、鄭忠節三公之守定海,及公之守虎門,皆以同舟匪夫,援絕鼓死,結纓免冑,頹我長城。余生庚子,世貫海東,釆父老之傳聞,覩近年之世變,濡筆紀此,憤氣填膺。恨不能起懦帥殘魂,縷割寸刲,充死事諸忠臣祠廟犧牽[牢]之用。嗚呼!亦何及已。【 按:關忠節在廣,著《籌海集》,其奏疏亦俊偉光明,咸出公手,非假幕僚,儻生承平,亦彬彬儒將也。】
○117裕靖節為余步雲所陷
裕靖節公之殉節,中外亦多異論。以康祺所聞,公之死,提督余步雲陷之,而公則從容就義者也。方道光辛丑七月,厦門失,公得報,集兵鎮海,率文武僚屬,刑牲釃酒,誓於衆曰:「逆虜悖天寒盟,得氣於廣、閩不為備,罹茲瘏毒,今乃揚颿起椗,捲衆北趨。鎮軍葛、鎮軍王、鎮軍鄭,先帥偏師,急趨定海。幕府總統大兵,相機援應。且虜數和以要我,今日之事,有死靡他。幕府四世上公,勳烈不沫,受命專討,義在必克。文武將佐,敢有異心受夷一紙書、去鎮海一步者,明正典刑,幽遭神殛。」音詞慷慨,聞者震奮。及三鎮畢命,定海告陷,公知不濟,歎曰:「昔先義烈公以乾隆二十一年八月死於難,今道光二十一年八月謙在此,命也夫!」謂其客曰:「明日將戰,今先有言,凡軍中諭旨奏疏,及他文簿置行館中。」又曰:「余無子,可以德峻承祧。」又曰:「吾所草諸疏,藏之家祠,朝廷有所推問,以此進。」將戰,又曰:「公等去城西數里外,觀我破賊,急草露布。不者,與家人會於餘姚,勿顧我。我死,提督必以我說於夷,夷雖得鎮海,不能有也。朝廷復命大將斷曹娥江而西,東南尚可為。勉之。」公浩氣忠肝,成算夙定若此,豈猶夫智窮數極,一死塞責者比哉?而其時余步雲守招寶,早怏怏懷二心。方事亟,公與約,分險駐軍,步雲忽稱疾。二十六日,公登城督戰,親援枹鼓,戰方交,而步雲單騎上城,有所謁,公不答。旋去復來,曰:「我死固當,如百口何?且步雲有息女,今日嫁,何如哉?」公曰:「兒女情故不免,然忠義事大。」步雲既歸,招寶山提標兵即潰,公遂不能支矣,投身頖池,昏頓展轉以死。步雲雖終伏國法,而荒裔鬼獠,從此益輕中國。黃犬東門,朝衣西市,豈足蔽辜。
○118松文清受知宣宗
蒙古文清公松筠,嘉慶十九年大拜,越二年,緣事罷官,僅賞一驍騎校,蓋兵丁拔補之階也。睿廟升遐,擇日奉移觀德殿,宣宗哭泣步送。王公大臣以下,俯伏甬道者,白袍如雪,幾及萬人。宣宗步行方半,忽趨至甬道邊,扶一跪伏者之手,哀號失聲,跪伏者亦搶地大慟。衆遠察之,則松公也。翼日,即有副都御史之命,公仍得左右贊襄矣。魚水之契,殆非偶爾。
○119松文清之忠廉
松文清公貴能食貧,老不怠事。出為伊犂將軍,未挈眷屬,一日,遣役至京,附銀五十兩,將以迎夫人也。役未行,而銀已他用,即亦不復寄貲。公子少宰熙昌,竭力摒擋,始獲就道。夫人既至,則置之別院中,日扃其門,供饌之外,月與錢十千,婢媼傭值均取給焉。其內召為冢宰也,行抵涿州,借喇嘛一騎,連夜至圓明園,家人戚友遠迎者,俱不及知。到園即具摺,次日召見,即進講《大學》首章治國平天下當自正心誠意始,晚仍宿園中。又次日入城,先赴吏部之任,日晡方歸家。其妾迎於中門,公顧問誰家戚誼。公子曰:「此某姨娘也。」公始恍然。梁氏《歸田瑣記》載公逸事甚多,余節採其二,而公之忠勤廉正,畧見一斑矣。
○120父子同時為督撫
道光五年,楊忠武公遇春以固原提督署理陝甘總督。六年,公子國楨權河南撫篆,明年即真。又明年,公征討叛回凱旋抵京,奉諭實授陝甘總督缺。公奏請假道豫省,與臣子楊國楨講求營伍及操兵之法,並求於陝甘將弁對調一二員,赴豫教練。宣宗許可,令在豫多住幾日,將平日得心應手處,詳告爾子,使將來好為朕出力,亦可繼爾家聲。按:以武調文,及父子同時為督撫,皆為開國已還漢員所僅見。然忠武父子繼世忠貞,毅然以國事為家事,亦差可仰酬異眷。【按:忠武署督篆時,固原提督以公族子勤勇公芳調補。勤勇雖與公異籍,生平執子弟禮甚謹,實一家也。】
○121楊忠武歿後之恩諭
楊忠武歿後,襲昭勇侯海梁撫軍服闋入都,成皇帝召見,細詢忠武染病原委,天顏慘怛。面諭云:「朕望爾父親多活幾年,如國家有事,他雖不能親戰陳,我問問他,也得主意。他歾時並無大病,這就算無疾而終。爾父親忠勇,朕深信不疑,爾總要體貼爾父親實心報國,他在地下,也喜歡的。」諭畢,嗚咽者久之。我聖朝篤念勳舊,恩誼綢繆,幾無異家人骨肉。貂蟬兜鍪之徒,尚不出心肝以圖報效,真犬馬不如矣。
○122顧棟高奏對質直
無錫顧震滄先生棟高,舉經學入都,荷蒙召見。面諭云:「看汝年衰,是以準令回籍頤養,將來朕巡幸江南,尚可見汝。」顧奏云:「皇上還要南巡嗎?」高宗默然。旋賜國子監司業銜,放歸。先生奏對質直,固不改經生醇樸之氣,而聖天子優容宿學,度量與天地同符已。
○123前明後裔襲封之特旨
雍正二年,特旨令前明後裔,世襲侯封,姬客虞賓,屏藩永守,此三代興滅繼絕之盛典也。惟當時諭旨,稱於篋中檢出聖祖遺誥,因而補發云云,豈世宗之歸美先皇耶?抑康熙一朝,反側未定,山隅海島,往往借前朝名號,潛煽殷頑;故三恪之封,遲迴有待歟?聖作聖述,權衡至精,管蠡淺見,烏足以知之。
○124謝濟世劾田文鏡
田文鏡撫河南,御史謝濟世劾其貪贓壞法。適臨川李侍郎入覲,於上前奏文鏡舉劾失平,世宗遂疑言官受指使,命王大臣嚴訊。侍御曰:「文鏡之惡,中外皆知,濟世讀孔孟書,粗識大義,不忍視姦人罔上,故冒死以聞。必欲究指使者,乃獨有孔子、孟子耳。」拷掠急,復大呼聖祖仁皇帝,王大臣皆瞿然起立,乃罷訊。入告曰:「是狂生,妄欲為忠臣,口剌剌稱孔孟不休,終不言指使者。」世宗意亦解,曰:「是欲為忠臣,且令從軍。」遂命往阿爾泰軍前効力。乾隆朝復再起,再被劾,卒獲超雪放歸。生際聖明,直如弦者,固不至死道邊也。
○125孫文定上封事之有膽
雍正之初,興縣孫文定公以檢討上封事三:曰親骨肉,曰停捐納,曰罷西兵。世宗以其言戇,召掌院切責之,顧謂朱文端曰:「汝意云何?」對曰:「其言誠戇,臣服其膽。」世宗大笑曰:「朕亦不能不服其膽。」立命進對,授國子監司業。
○126周曾發請停造乾清宮
順治十年,恆雨為災,給事中周曾發請停造乾清宮,以錢糧賑濟軍民,詔從其請。夫宮殿為臨御臣民、循行典禮之所,非若離宮別館,但備游觀;大聖人從諫如流,愛民若子,乃不惜節土木丹青之費,嘉惠窮檐,開國規模,豈復三代後帝王所有。
○127施世綸政績
少時即聞鄉里父老言施世綸為清官。入都後則聞院曲盲詞,有演唱其政績者。蓋由小說中刻有《施公案》一書,比公為宋之包孝肅、明之海忠介,故俗口流傳,至今不泯也。按:公當官,實廉彊能恤下。初知江南泰州,值淮安下河被水,詔遣兩大臣涖州督隄工,從者驛騷閭里,公白其不法者治之。湖廣兵變,援勦官兵過境,沿途攘奪,公具芻糧以應,而令人各持一梃,列而待,有犯者治之,兵皆歛手去。守揚州、江甯,所至民懷,以父憂去,【按公為靖海侯琅次子。】乞留者萬人,不得請,乃人投一文錢,建雙亭於府衙前,名一文亭。纍遷督漕運,奉命勘陝西災。全陝積儲多虛耗,而西安、鳳翔為甚,將具疏,總督鄂海以公子知會甯也,微詞要挾。公笑曰:「吾自入官,身且不顧,何有子?」卒劾之,鄂以失察罷。公平生得力在不侮鰥寡、不畏彊禦二語。蓋二百年茅檐婦孺之口,不盡無憑也。
○128給事中封還紅本
康熙甲辰,有星孛於翼軫,抵降婁,占驗者以為含譽星。楊侍郎雍建時官給事中,獨疏請修省,聖祖優詔答之,遂赦天下。宣赦後,紅本下,二獄囚當決,楊封還紅本。有旨:三法司再議,二囚得不死。按:給諫本掌封駁,本朝名臣,亦閒有行之者,惜寒蟬仗馬中,孤鳳皇不恆見耳。
○129藍理開濬天津水田
天津城南五里,有水田二百餘頃,號曰藍田,因田為康熙閒總兵藍理所開濬也。河渠圩岸,周數十里,藍嘗召閩、浙農人督課其閒,土人稱為小江南。
○130王西莊之涵養
光祿王西莊先生鳴盛,家居時,有無賴子與人賭勝,醉駡王氏之門。門者不能忍,先生力止之。次日,無賴子酒醒,其母挈之詣先生家請罪。笑謝之曰:「昨汝酒醉,我卻不怪,但以後醉了,若駡他人,恐致獲咎。」無賴子惶恐而歸,戒酒終身,卒無事。先生涵養如此,宜其瞽目復明,年躋大耋也。
○131王掞因請建儲獲譴
本朝家法,不立儲貳,然亦自乾、嘉已後,始明宣諭旨,奉為祖訓,開國未嘗有也。聖祖晚年儲位未定,康熙五十年後,太倉相國王公掞先後七上密疏,請早建國本。至六十年復申前請,適御史十三人合疏上陳,與公不謀而合,或疑公指使。聖祖怒,發公前後疏,手詔切責,命御史十三人及公之子奕清,以額外章京銜往軍前効力,至乾隆初始召還。公雖以此舉獲譴,而老臣納約之忠,天下後世,當共喻之。
○132魏青天
魏青天者,廣昌魏少宰定國,知湖廣應城縣時,楚民爭稱之者也。公善決獄,惠政入人心,鄰縣訟者咸赴愬,上官亦知之。雲夢、孝感民為有司所虐,閉城罷市,大吏親臨不得入,檄公往。民望見銜牌,讙曰:「魏青天至矣。」皆羅拜,旋解散。嗣守杭州,豁浮糧,屏盜賊,戢旗兵,民感戴如在楚時。會巡撫黃叔琳獲罪,或言叔琳弟叔璥為御史巡臺灣,過杭擾民,民罷市。世宗命將軍、總督會訊,訊日,觀者如堵牆。叔璥囚服噤不語,將軍呼三木脅之。公率錢塘令歷階上,抗聲曰:「府縣司地方,地方罷市,府縣不知,請先劾府縣。且闔城老弱,萬千在庭,下辱將軍一問,有無立剖,安用刑為?」將軍目外望,諸百姓匍伏同聲應曰:「如府君言。」叔璥遂得釋。公後以陳臬畿輔,拷人致死,謫戍黑龍江。乾隆元年,與楊名時、魏廷珍同召見,出撫安徽,入貳吏部,終其身世稱魏青天。
○133高文良政績
康熙五十九年,漢軍高文良公撫粤西,鄧橫苗叛,公單騎入寨,宣布朝廷威德,苗衆投刃拜馬前,受約束而還。雍正初,遷雲貴總督,西藏用兵,公遣兵迎勦,大小三十二戰,平魯魁茅洞諸寨,逆渠次第就擒。三年,調浙閩,福建饑,公入浙境,即發溫、台倉穀以振,弛臺灣米禁,閩人大安。平生番阿密氏之亂,捷聞,世宗喜曰:「卿在閩,朕無南顧憂矣。」公為人淵深,勤於治事,胸摩文案,肉胼起。累任盤錯,不喜功,不釀亂,奏刀砉然,關節開解。所至,人咸懷之。吾友小樵刺史文庚,公裔孫也,為余言家世,本徐姓。
○134尹文端不存私見
尹文端晚年入相,與傅文忠意見未融。文忠奉命征緬甸。文端獨抗奏傅恆碩德重望,軍旅非所夙嫻,況以首輔之尊,從戎邊徼,萬一奏凱稍遲,有關國體,再四諫沮,至於涕流。可見韓、范、文、富,齗齗廷爭,原無一毫私見也。
○135齊召南之奏對
天台、雁宕之勝,甲於東南,傳之圖志,高宗南巡,侍臣多稱述及之者。一日,召見齊侍郎召南,詢以兩山古蹟,侍郎以未經游覽對。上問籍隸台州,因何不到?侍郎云:「山勢岝■〈山上客下〉,谿流深險,臣有老母,孝子不登高、不臨深,是以不敢往游。」上適奉孝聖皇后南來,聞侍郎言,遂不復巡幸浙東。
○136聖祖之遠慮
康熙三十二年,俄羅斯遣使進貢。仁皇帝諭曰:「外藩朝貢,雖屬盛事,恐傳至後世,未必不因此反生事端。總之,中國安甯,則外釁不作,當以培養元氣為根本要務。」仁皇帝又云:「島國互市廣東,百年後必為中國之患。」聖明遠慮,早洞見今日時勢矣。
○137趙恭毅不畏彊禦
康熙季年,優人徐采給事藩邸,嗾傭者殺人,事下九卿,議者欲脫采以傭抵。趙恭毅公獨據刑部讞,論采主使、坐絞,已而采竟減死充邊。及世宗即位,仍逮采於邊,論如律,下詔襃公。一時豪彊大猾,為之悚慄。
○138趙恭毅政績
趙恭毅起家牧令,刻苦自厲,清不近名。開藩吾浙,謂欲令州縣無虧帑,當先革藩司陋規;故有錢糧加平,時節饋送,兵饟掛發,奏銷部費,諸款一切禁絕,僚屬凜凜奉法律。由浙撫調湖南,禁州縣額外加派,裁輭擡、硬駝、公費、腳價諸名色。時苦鹽貴,公諭商人,盡革諸衙門陋規,自巡撫始,司道以下視之,毋得更高價累民。入長臺垣,因萬壽恩詔,請免官地民房新舊租稅。奉使陝西,請蠲潼衞大同府本年應徵米豆草束,皆報可。公生平政蹟難僂指,其大旨不外損上益下,扶弱抑強,助聖天子培樹國脈,蓋古所謂社稷臣也。
○139蔣伊繪十二圖進呈
常熟蔣氏,再世名相,河南學道莘田先生遺澤也。公為文肅父,康熙十八年滇、閩方用兵,征調四出,又廣開捐納事例。公官御史,繪十二圖以進:【按:蔣氏世工畫學,亦自公開之。】一曰《難民妻女圖》,二曰《刑獄圖》,三曰《寒窗讀書圖》,四曰《春耕夏耘圖》,五曰《催科圖》,六曰《鬻兒圖》,七曰《水災圖》,八曰《旱災圖》,九曰《觀榜圖》,十曰《廢書圖》,十一曰《暴關圖》,十二曰《疲驛圖》。復為疏極言其狀,聖祖動容嗟歎,置諸左右。又嘗為五疏,論救荒之策,言切而哀。逾年,駕東巡,道多饑民,聖祖顧近臣曰:「此蔣伊所繪流民圖也。」公為學道,以經術造士,屏絕干請,居鄉,好施予,多所全活。詳見公家傳、行狀,三槐駟馬,益信古人之不欺。
○140金溶非阿附師門
孫文定在楚督任內獲譴,罰修順義城。御史金溶奏:「以孫嘉淦之操守,不免議罰,恐天下督撫聞而自危,為他日地步。」金即文定所取士也,坐是落職。然以公之廉正,罰鍰助工,力必不逮,有言責者,分應上陳,不得疑其阿附師門也。後卒起用,益見我朝舉錯之公。
○141德格勒奏劾明珠
德格勒,鑲藍旗人,康熙朝官侍講。李安溪嘗薦其學行,屢召見,論經義德性。骨鯁不附權勢,偶扈駕巡行,時相明珠見其將嚮用也,使人累千金為裝,卻不受。會天久不雨,聖祖命德格勒筮之,遇夬,曰:「澤上於天,將降矣,一陰居上,天屯其膏,決之即雨。」上愕然曰:「安有是?」以明珠對,明珠聞而大恚。二十六年冬,坐私刪起居注,論死,遇赦,以謫籍終。按:侍講志節貞亮,芥視千金,因事效忠,志除奸憝。其敷陳經義,蓋漢之劉更生,而非明之藍道行,事雖不成,於薦主有光矣。愛賢如安溪,汲引於先,乃不能昭雪於後,豈亦畏明珠氣燄,恐罹黨禍,姑聽懷忠抱慤之士,老死窮荒與!
○142呂孝子
國朝名人集中,多紀述孝子遺蹟,余屢擬擷錄成書,以備他日傳獨行者之採擇。既而思之,凡已受旌典者,其事實必已達部,即不然,而州郡志乘,亦當搜輯無遺,何待余為。頃讀石氏《獨學廬稿》,如蘇州呂孝子西圃者,尤難能可貴已。孝子嘗從父汎舟吴淞,父失足溺於水,孝子即躍入洪流中,負之而出。其平日實不諳水性也,狂風駭浪,竟獲無恙。鄉鄰不戒於火,及呂氏廬,孝子突燄而入,負父出,纔及門,所居室燼焉。陟險蹈危,若有神相,豈當時所及料與。
○143嵇文恭精於相士
嵇文恭公精相士,吴縣石琢堂太史以諸生入謁,公即語之曰:「子當以第一人及第。」嗣石六試不遇,公許之益堅。乾隆庚戌,石果大魁天下,而公適以是年恩賜重赴瓊林。聞喜宴日,公掀髯對太史曰:「殿撰公,我豈妄哉!」同年九十七人,咸為齒粲。
○144順治朝之大學士
順治一朝,漢大學士如范文肅公文程及應州鮑公承先, 【 後改吏參。】貽自先朝外,漢臣應枚卜之選者,凡二十三人。其中通籍前明,夾輔新運,如涿州馮銓、南安洪文襄公承疇、德州謝清義公陞,皆萬歷年閒進士;曲沃李建泰、商邱宋文康公權,皆天啟乙丑進士;溧陽陳名夏,崇禎癸未探花;海鹽陳之遴,崇禎丁丑榜眼;靜海高文端公爾儼,崇禎庚辰探花;掖縣張文安公端、大名成克鞏,皆崇禎癸未進士;安邱劉正宗,崇禎進士;吴江金文通公之俊,萬歷進士;高郵王文通公永吉、寶雞党崇雅,皆天啟乙丑進士;井研胡世安、曲沃衞文清公周祚,皆崇禎進士:共十六人。至康熙初,尚有益都孫文定公廷銓、寶坻杜文端公立德,及正定梁清標,三人皆崇禎進士。蓋天祚興朝,氣機鼓動,膚敏之士,不覺翩然來歸,然釋褐過早,身事兩朝,則又諸公之闕憾也。
○145吴堦首發林清之變
林清之變,吴曹州堦實為首功。嘉慶十八年七月,金鄉縣邪教萌枿,巡撫同公興以吴可任大事,屬往捕,遂由泰安權金鄉。時八卦教潛煽曹、衞閒數十州郡,密訂變期,倡言八、九月有白陽大劫,誦八字訣可不死,愚民狂騖恐後。金鄉教首崔士俊,遙戴劉林為教主,劉林即林清也。逆情日恣,吴至,走詗其迹,以計獲士俊並其徒黨數十人,亟送省獄,悉斬之。大府始得以士俊等從林清謀逆內連宦竪狀,飛章上變,並以逆黨之隸直隸者馳告直督。賊由此驚惶,自亂其約,而兇渠林清■〈門外內〉入禁闥,首尾失應,遂得旦夕殲滅。吴在金鄉,運奇縛姦,完危城,保良弱,賊鋒猝興,累戰皆靡,鄉團助順,縛賊送城下者,凡斬馘五十,斷脛斵筋者八十有奇,而金鄉以靖。明年,曹、衞悉平。仁宗著《天人交感說》,亦以吴之竭忠濟囏,為足多也。論功,賜花翎,升署曹郡。入都,上急欲見之,詢大臣曰:「吴堦來未?」大臣以告,特旨令即日入見。召對,詢戰守顛末,奬勵優異。越三年,復朝京師,天顏霽和,重襃乃績,深廑其病喉,慰諭至再。既而失察所屬鄆城、單縣獄,部依法兩議降調,仁宗始則優詔許留,繼則召至闕下,予復秩。見喉音未愈,聖情惓惓,命善自養。每山東大吏述職,必咨詢及之。吴雖未大顯,而遠臣之遇主至於如此,則亦足慰其勞勩也已。
○146薇垣五名士
道光朝,內閣中書舍人多異材儁彥。龔自珍定盦以才,魏源默深以學,宗稷辰越峴以文,吴嵩梁蘭雪以詩,端木國瑚鶴田以經術,時號薇垣五名士。考中書省地望清要,唐、宋以後,與翰林並稱華選,本朝名臣名儒,亦多奮迹其中。自捐例推廣,五貢及捐納舉人均可報捐,於是絲綸清切之地,竽濫滋多,文章無色矣。
○147前輩待通家子弟之嚴
張文和與阿文勤最相得,文勤子文成公初在朝列,文和視之如子弟。一日,見文成疾趨,諭之曰:「汝遠到之器,當持以凝重,君子不重則不威。」文成終身誦之。劉文正與興縣孫文定【本朝咸豐已上,孫文定有三人:一康熙朝大學士益都孫廷銓,一道光朝戶部尚書濟甯孫瑞珍,一即興縣相國,其最著者。】亦最相得,文定子孝愉官秋曹,為文正屬吏,文正待之尤嚴,曹事悉以委之,至廢寢食。文定偶以為言,文正曰:「此姑息之愛也。」文定語塞。觀此,見前輩公卿之交誼,不以科場通榜、館閣派差為厚其通家子姓也。
○148傅文忠得納誨之道
高宗嘗諭傅文忠公恆:「佛法清淨,於身心亦有裨益,公餘宜揅究內典。」公奏云:「佛法先戒貪嗔癡,皇上天亶聰明,尚有時嗔怒過節,如臣庸愚,恐學亦徒勞。」又一日進見,高宗偶論魏徵敢諫。公云:「魏徵每陳諫牘,唐太宗不但不怒,並有襃賞,魏徵見是敢諫便宜,故不憚直言。」上頷之。偉哉!文忠得大臣納誨之道矣。
○149年羹堯之兵法
年羹堯征青海日,營次,忽傳令云:「明日進兵,人各攜板一片、草一束。」軍中不解其故。比次日,遇塌子溝,【淤泥深坑也,國語云爾。】令各將束草擲入,上鋪板片,師行無阻。蓋番人方倚此為險,不意大兵驟至也,遂破賊巢。又年征西藏時,一夜漏三下,忽聞疾風西來,俄頃即寂。年急呼某參將,領飛騎三百,往西南密林中搜賊,果盡殲焉。人問其故,年曰:「一霎而絕,非風也,是飛鳥振羽聲也。夜半而鳥出,必有驚之者。此去西南十里,有叢林密樹,宿鳥必多,意必賊來潛伏,故鳥羣驚起也。」年雖跋扈不臣,罹大譴,其兵法之靈變,實不愧一時名將之稱。
○150岳威信之兵法
岳威信公征青海,行至崇山,見野獸羣奔,曰:「此前途有放卡賊。」蓐食速驅,果擒百餘人。自此,探信賊斷,得掃穴獲醜,與年事畧同。
○151桐城古文派之源流
桐城派古文,望谿開之,海峰繼之,至惜抱而其傳始大,此天下之公言也。惜抱出於劉門,世幾有青藍冰水之喻。然惜抱之學,師法家法,殆兼有之。惜抱之世父薑塢編修範,博聞強識,誦法先儒,與海峰友善。諸子中,尤愛惜抱,每談文必令侍側。惜抱幼時,即喜親海峰,客退,輒肖其衣冠談笑為戲。故編修授以經學,而復使受古文法於海峰。
○152姚惜抱有儒者氣象
惜抱先生纂修祕書時,于文襄雅重之,欲一出其門,竟不往。書竣,當議遷官,劉文正公以御史薦,已記名矣,未授而公薨,先生遂決計去。既退歸,梁階平相國屬所親傳語曰:「姚君若出,吾當特薦,可得殊擢。」先生婉謝之,集中所謂復張君書也。南康謝方伯啟昆見先生,退而歎曰:「姚先生如醴泉芝草,使人塵俗都盡。」青浦王侍郎集海內詩,至先生曰:「姬傳藹然孝弟,踐履醕篤,有儒者氣象。」見石甫所作家狀。按:先生每以義理、考訂、文章並稱,設非邃於義理,安能出處光明,萬流仰鏡若斯乎?
○153索氏之國恩家慶
索綽絡氏文莊公德保,任翰林學士,僅九日,晉內閣學士。後其子相國英和,任詹事亦僅十日,晉閣學。相國嘗語人,以為國恩家慶,亘古希遭也。
●郎潛紀聞二筆卷五
154高郵王氏傳家忠孝
155王東槐風節
156英文莊公辭婚
157聖祖垂詢孫赤厓
158錢錦城乞錢朝鼎副憲作詩序
159未過門守貞
160推恩壽母
161南齋遺跡
162輦下十子
163姜西溟典試獲咎之冤
164國初江浙士大夫以立社自豪
165陸建瀛為軍興第一罪魁
166張石洲之植品
167祁鶴皋薦劉澄齋
168霜帷課讀圖
169青浦孔宅
170承平時宮禁之盛事(五則)
171義甯州之得名
172萬文恪督學江蘇
173江陰學使署之燕喜堂
174父子相繼入上書房(二則)
175程春海之博洽
176上齋南齋故實
177顧文端立朝之大節
178范承勛奏除蒙番賦籍
179王閻羅
180格爾古德薦賢
181衞盧龍之治行
182文源閣藏書
183禁科道風聞言事
184胡清恪敢言
185老吏論各省吏事之壞
186常州人才之盛
187常州二申
188乾隆甲子科搜檢之嚴
○154高郵王氏傳家忠孝
高郵王氏,理學經學,代為儒宗,初筆述之矣。頃讀宗侍御《躬恥齋文鈔》,稱文簡公次子彥和守潯州,訪知粤逆巢藪,請大府痛勦,不聽。觀察皖南,嚴治土匪,芟鋤至數百人。自季弟殉節,痛念國憤家仇,約束部伍,志在盪決。奉命赴浙,委往徽州軍營,中途以勞瘁死。文簡季子忠介公壽同侍御,稱其於韻學能契祖庭不宣之蘊,於小學、經學能補庭訓未及之端。分轄漢黃,粤寇至,力戰陣亡,仲子恩晉隨殉,襃旌廟食,■〈血阝〉典極隆。一家父子兄弟,忠孝堂堂,樹節奇偉,蓋又不第仍世樸學之傳,為足力振門緒也。
○155王東槐風節
王觀察東槐初入臺,即以犯顏自任。以鹽漕敝政,請參折中開中法,納米麥以代鹽課,兼可裁漕運;雖格不行,多韙其論。山東患盜,劾主名大小吏十餘員,斥州縣二十餘案;密按皆實,因受宣廟知。道光二十八年,時議開礦益帑藏,已允行矣;公敬陳列聖封禁成訓,謂開採者上非良吏,下非良民,請緩其令,事竟寢。任街道時,遇王府木器車橫行中路,輒笞之。巡北城時,訪得惡魁曹七為民害,迅禽治之,輦下皆畏憚。庚戌正月,議陳先帝硃諭郊配廟祀二條,讓善至孝,裁義至精,不可沿例而揜顯謨;疏上發還,夜半公為哭失聲。【敬按:宣宗遺命二條,曾文正長禮部時,亦有專摺,議禮精塙,立論微婉,足為儒臣言事之鵠,今存公集中。】後又陳初政闕失,事關禁密,未發。其時經費支絀,言利繁興。公疏言:破患貧之見,而後治本可端,元氣可培,人心可固。其正大之氣,洵足為古之遺直矣。【按:《周禮·地官》有卝人,卝即今礦字。開礦之策,在今日似不能不行,而董督非人,未能無弊。公於咸豐初諫阻開採,不可謂非碩畫忠謨。噫!三十年為一世,時勢變遷,後先迥異,豈獨此一事與!】
○156英文莊公辭婚
仁宗皇帝一日召見英相國和,諭曰:「汝家事朕皆深悉,惟當日和珅如何欲與汝締婚,汝父何言以謝?」對曰:「臣年八歲,和珅初為侍郎,至臣家,適遇臣於門外,但問臣年幾何。及臣十一歲,臣父為聘故漕督阿思哈之女,越二年來歸,此外別無所聞。迨臣父亡後,大學士公阿桂向臣言:當日和珅浼內務府大臣金簡為其女作伐,臣父婉辭。」仁廟嗟歎久之,諭曰:「汝父生前受和珅之謗多矣。」相國因泣對:「不獨生前受謗,身後遺摺,尚為遏抑。」次日,蒙特恩追賜相國父前禮部尚書德保諡文莊,並文莊兄前禮部尚書觀保諡文恭。
○157聖祖垂詢孫赤厓
孫修撰承恩大魁時,不肯欺君賣弟,事詳前筆。其弟赤厓孝廉暘,實才人也,以科場獄謫戍邊外,蒙恩放還。己卯,聖祖南巡至蘇州,問孫暘在否。暘獻詩行在,有「君王猶記小臣名」之句,為時傳誦。夫以海隅下士,曾竄遐荒,湯網宏開,堯天重戴,已是再生莫大之恩;乃事隔數年,天語拳拳,猶齒及菰蘆之姓氏。此則夜郎、儋耳,昔賢無此遭逢,想一時獻賦迎鑾,儒冠萬頂,當無不感激涕零矣。
○158錢錦城乞錢朝鼎副憲作詩序
常熟錢錦城,牧齋宗伯孫也。少承家學,以詩名,乞其家副憲朝鼎為之序。嘗攜集就正新城尚書,新城一見其序,即曰:「家有湘靈,【按:湘靈名陸燦,著有《調運齋集》及《圓硯居士集》。】舍之而求副憲,是欲以爵位傳也」,擲去不觀。噫!今之自刊詩文集求貴人作序,其難免新城一擲者多矣。
○159未過門守貞
道光乙酉,成郡王子載鍾病故,其妻關氏未經過門,情願守節,經宗人府奏聞,特旨旌表。金枝玉葉中,亦復有此霜松雪柏,足見聖朝風教之醇化,行自近也。
○160推恩壽母
道光二十七年正月,兵部尚書金陵何恪慎公汝霖之太夫人,以年躋九旬,五世同堂,親見七代,蒙恩賜壽。於是上命樞臣傳詢中外文武大臣,有老親年屆八十以上者,悉列以聞。時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陳公官俊,母壽九十;都統祿公普、浙江巡撫梁公寶常母,壽均八十以上,咸拜恩賜。工部尚書濱州杜公受田,其尊人石樵侍郎致仕家居,年亦八十有四矣;兩朝耆舊,三世清華,特荷良玉文綺之賞,錫賚尤為醰渥,並御書「教忠篤慶」四字匾額賜之。
○161南齋遺跡
大內南書房後院壁,有世祖皇帝幼年習彈痕跡。又桐城張文端、靜海勵文端[恪]二公,在南書房,每入直,於阬 【按:阬、坑、炕三字,皆無牀榻義,今北人習呼臥榻為阬,故鮑氏沿用之。】邊坐處,以辮髮抵壁,久而髮印漬紙,至今尚存。 【按此指康熙末、雍正初而言。】 見長興鮑氏《亞谷叢書》。
○162輦下十子
汪蛟門懋麟、田綸霞雯、宋牧仲犖、曹頌嘉禾、丁幼華又旦、顏修來光敏、葉井叔封、曹升六貞吉、謝千仞重輝,同稱詩輦下,時號十子,亦見《亞谷叢書》。
○163姜西溟典試獲咎之冤
姜西溟太史與其同年李修撰蟠,同典康熙己卯順天鄉試,獲咎,是科鼎甲不利,已見前筆矣。時蓋因士論沸騰,有「老姜全無辣氣,小李大有甜頭」之謠,風聞於上,以致被逮,姜竟卒於請室。第前輩多紀述此事,而不能定其關節之有無。昔讀鮚埼亭先生墓表,稱滿朝臣僚,皆知先生之無罪,而王新城亦有「我為刑官,令西溟以非罪死,何以謝天下」之語。知同時公論,早以西溟之連染為冤。嗣聞先師徐柳泉先生云:「小說《紅樓夢》一書,即記故相明珠家事。金釵十二,皆納蘭侍御所奉為上客者也。寶釵影高澹人;妙玉即影西溟先生,妙為少女,姜亦婦人之美稱,如玉如英,義可通假。妙玉以看經入園,猶先生以借觀藏書,就館相府。以妙玉之孤潔,而橫罹盜窟,并被以喪身失節之名。以先生之貞廉,而瘐死圜扉,並加以嗜利受賕之謗。作者蓋深痛之也。」徐先生言之甚詳,惜余不盡記憶。此編網羅掌故,從不採傳奇稗史,自汙其書。惟《紅樓夢》筆墨嫻雅,屢見稱於乾、嘉後名人詩文筆札,偶一援引,以白鄉先生千載之誣,且先師遺訓也。
○164國初江浙士大夫以立社自豪
國朝初定江浙,士大夫猶沿明季遺習,方州大縣,立社自豪。聞一知名之士,則彼此爭■〈門外內〉入社,甚至挾兵刃弓矢以劫之。文酒翰墨之場,至效惡少椎埋,道途交鬨,何其傎也。相傳海甯有二社不相下,一社徧致三吴諸名流,推吴梅村為祭酒,舟楫絡繹數千里。三月某日,方過嘉興,將以次日大會,其泊舟處,質明,大書一聯於野廟門外云:「鼎湖莫挽龍髯日,鴛水爭持牛耳時。」蓋是日乃明思陵殉國之日也,見者氣沮而散。
○165陸建瀛為軍興第一罪魁
咸豐三年金陵失守,中外輿論,咸歸咎制府陸建瀛之僨事,蓋萬口一詞矣。時祁文端公弟文節公幼章方伯,以守城悲憤歐血殞命。文端哭弟詩云:「巖巖制府公,抵掌運才智。提兵扼九江,庫藏悉羅致。神礮五百餘,盡數充武備。【原注:上海購礮六百尊,僅以四十尊留備守城。】 京帑六十萬,併取毋遺置。 【 原注:部議三十萬給軍,三十萬守城,督帥悉檄取之。】遺之以危城,置之於死地。」又云:「疆帥控上游,初議豈不壯。舳艫亘千里,江皖賴保障。前茅甫遇賊,一戰總戎喪。翩然乃退飛,踉蹌棄兵仗。匿迹歸白門,吾民復奚望。城中十萬戶,湍決各奔放。大府方閉閣,猜嫌仍未忘。」又云:「追思僨事繇,後懦而前亢。若使謀乃進,據險審所當。縱退時猶紆,援軍勢可仰。【原注:時向軍門自湖北統兵追賊,已及九江。】 巖城民氣固,內外力足抗。 【原注:弟借帑各關,儲糧練勇,布置周密,民不驚徙。若前軍徐退,小孤、東西梁山,重險不徹,則向軍援至,勝負未可量也。】此錯竟誰鑄,此災實無妄。」讀公此詩,可見制府之貽誤大局,實軍興第一罪魁。嗣以薢茩黃巾,身膏亂刃,顯皇帝憫其一死,即亦不復追咎封疆。此正聖朝體■〈血阝〉之深心,包涵之大量。康祺竊謂:鄭祖琛、何桂清輩,本以試帖楷書進身,騃昧空疏,洊膺節鉞,猝罹禍變,顛蹶何奇。沔陽制府平日賓禮賢士,揅究儒書,迹所施為,尚不肯自居庸懦。不意臨變失措,頓喪生平,以致東南門戶,江皖藩籬,盡壞於九江之一著。較張濬符離之敗,房琯陳陶之潰,殆有過之。士大夫與人家國,謀人軍師,顧可不自審量,貿然一出與?
○166張石洲之植品
平定張石洲先生穆,融貫經史,學窮九流,山右自閻徵君後,勃窣羣書,斷推先生為眉目。客京師,與壽陽祁相國、歙縣程侍郎,及何子貞、苗仙簏、何願船、俞理初諸君子,以絕業相切劘。比年廠肆舊書,遇有石洲手校之本,靡不精審,康祺心竊嚮之。頃讀《程侍郎遺集·送張石洲歸里詩》云:「逸氣淩參墟,清眄徹水鏡。朱邸延不赴,書窟臥以詠。」注云:「惠邸慕君名,懸榻以待者三年,卒辭不就。」更可見先生之植品矣。【 按:先生初名瀛暹。】
○167祁鶴皋薦劉澄齋
祁文端公之先德鶴皋先生韻生,邃于輿地掌故之學,其所著《皇朝藩部要畧》、《西陲要畧》、《西域釋地》諸書,綱領秩然,甄採有法,穆然見列聖綏養藩服,長駕遠馭之規模,洵必傳之作也。先生提調史館,舉介休劉澄齋錫五自代,總裁阿文成公問曰:「此非上書某公者耶?骨氣如此,可勝提調任矣。」蓋劉官翰林時,有文章鉅公答拜稍倨,嘗上書規切,先輩之取人以此。
○168霜帷課讀圖
鶴皋先生于役西陲,文端方十三歲,太夫人課讀冬夜,視參星西沒為度。文端題朱蘭坡學士《霜帷課讀圖》有云:「世閒冰蘖何處無,我亦傷心讀此圖,朔風捲地參橫屋,萬里門為門夜讀書。」令人誦之歍悒。
○169青浦孔宅
衢州孔氏,世稱聖裔南宗,而江蘇青浦縣城北亦有孔宅。攷孔宅志,孔子二十二代孫潛,字景微,先居梁國,為漢太子太傅,避地會稽,遂為郡人。至三十四代正,為蘇州長史,隋末亂離,奉先聖衣冠寶玉,葬於大盈浦上,立家廟以祀,子孫家焉。又攷邑志云:宋湻熙閒,慧日院僧疏廟陾渠,得寶玉六事,三璧、二環、一簪,藏縣庠。或云瘞于墓側,殆即長史所藏也。康熙四十四年三月巡幸江浙,塗經青浦,貢監生員孫鋐等籲請,御書匾云:「聖蹟遺徽」;聯云:「澤衍魯邦,四海人均化育,裔分吴會,千秋世永蒸嘗。」雍正十二年,詔立五代王祠。乾隆十一年,禮部題準奉祀生;四十四年,巡撫楊魁疏奏估修,嗣後多請帑重修,沿為故事。聖代崇儒,至矣極矣。【康祺按:青浦之名縣,以邑有青村,子游曾過此也。乃孔宅南遷,適當斯土,實足為山川志乘之榮。】
○170承平時宮禁之盛事(五則)
乾清宮每歲封寶後,工部內府進鐙竿二,盤龍楠木柱,高與宮檐齊,上銜五色八角圓鐙,樹於東西墀中。又封寶日,宮中駕幸之所,以爆竹前導。
宮中門聯,例用白絹,錦闌墨書,輝映朱門,色益鮮潔。聯語翰林撰寫。又臘日,內廷翰林題椒屏進上,謂之椒屏歲祝,皆桃符遺制也。
封寶前一日,例進門聯。立春日,南齋翰林進春帖子詞三章,五言一首,七言二首。用硬黃矮紙,小摺細書,拜筆墨牋紙之賜。
御筆福字賜近臣,舊例也。道光初年,加賜壽字。
新正二日,重華宮茶宴聯句。
已上五則,皆見祁文端公《■〈谷曼〉■〈谷丸〉亭集》。消寒四集分詠得桃符詩注;錄之以紀承平歲時之盛。
○171義甯州之得名
江西南昌府屬之甯州,毗連楚壤,嘉慶三年,教匪潛入州境滋事,經鄉團勦滅。六年春,特諭撫臣查在事出力者,分別賞給職銜,並以甯州士民急公向義,錫名義甯州。
○172萬文恪督學江蘇
嘉慶丁卯,義甯州萬文恪公承風,奉命充浙江鄉試正考官,上於召見時諭之曰:「汝在書房年久,操守朕所素信,浙江大省,故令汝去。」又諭曰:「試官因有關防,地方事無從知悉,若學差則不然,當據實陳奏也。」後果於闈中拜督學江蘇之命,蓋陛辭時已微示意旨矣。
○173江陰學使署之燕喜堂
江陰學使者署有「燕喜堂」,為彭文勤公侍母繆太夫人之所。簷聯云「母福逮兒身,八歲辭家,七旬就養」,紀實也。堂內額「萱輝頤祉」四字,嘉慶九年,相國劉文清公母太夫人九旬時所賜。後義甯萬文恪督學江蘇,奉母抵署,亦居此堂。文恪《思不辱齋集》,有《燕喜堂詩》。
○174父子相繼入上書房(二則)
程春海侍郎,為蘭翹學士昌期晚年愛子。乾隆閒,學士嘗值上書房。比道光元年,侍郎亦以編修奉命在南書房行走。召諭曰:「汝父蘭翹先生品學,朕昔年最敬,汝之聲名,朕亦皆知,宜更守素行。」時祁文端方長戶部,同蒙召見,親聆聖訓,出語同朝,皆榮之。按侍郎後於十二年十二月,復被命入上書房,課惠親王學。父子相繼入上齋,亦罕覯事。
父子同值上書房,又有青陽王氏,其一家蒙眷之厚,尤為志乘所無。當文僖公懿修官禮部侍郎,蓮府大司馬宗誠已為侍講學士,同扈蹕東巡。睿皇帝幸翰林苑,父子同席,賜宴和詩。純皇帝實錄成,尚書方以詹事為纂修,賜宴禮部。而文僖公適長春官,為主席。比文僖以年引退,尚書即相繼入值上齋,奎章珍器,賞賜重疊。雖睿皇帝亦嘉歎其兩世知遇,忠謹自將,時發天音而垂清問也。
○175程春海之博洽
程侍郎為阮文達公再傳弟子,例稱門人。文達入相,與侍郎結鄰,尚以暇相講習。文達校《毛詩》「有椒其馨」,椒字訛馥字,其訛久在六朝,罕可相語者,持示侍郎。侍郎謂:《詩》「苾芬孝祀」,《韓詩》作「馥芬孝祀」,馥字毛韓兩見,形聲不謬,於六書為加一證。侍郎又謂近人治算,由九章通四元,可謂發明絕學,而儀器罕有傳者;乃與鄭君復光有修復古儀器之約。又嘗深究《開元占經》,謂道光七年木火同度,當有火災,果驗。吉地案發,因水之故,曹文正問古有之乎?侍郎對:水齧王季墓,見棺之前和,見《呂覽》。所撰《國策地名考》,謂孟津在河北,非今孟津縣,亦非古河陽縣;蒲反非舜都,乃衞蒲邑,以嘗入秦仍歸,故曰蒲反。其援據博洽如此,文達甚韙之。世盛稱侍郎詩文。康祺謂侍郎亦漢儒實事求是之學,不墜師門家法者也。
○176上齋南齋故實
余嘗欲輯上齋、南齋故實,勒為專書,以誌本朝右文之盛。既思官非清貴,學復弇鄙,揚厲鋪張,嫌於非職,坐是中輟。前編曾記樂泉、食筍齋諸典,畧存澄懷風景,苦於未詳。頃讀《■〈谷曼〉■〈谷丸〉亭詩》,及義甯萬文恪公集、歙縣程侍郎遺集,又得數事。樂泉為乾隆己卯歲張文恪公泰開直上書房時,得於園廬之東,愛其甘冽,甃以文石,繪圖徵詩,公遂自號樂泉老人。比嘉慶閒,泉漸蕪沒,僅餘涓滴。道光戊子,田季高嵩年募夫極力淘濬,深八九尺,甃石無恙,果有泉自西北石罅涌出,逾日,而清澈一泓,其光可鏡,環植新柳,頓復舊觀,同直咸有歌詠。又葉棣如閣學覲儀卜宅處,有一小阜,可望西山,閣學築亭其上,名之曰葉亭。戴文節熙作畫,沈文忠兆霖作記,時道光己酉,二公同直友也。又祁文端於道光辛卯,奉母入都,筮得井之上爻,已而被命重直南齋,並詔許就養園廬,因名直園屋後之井曰孚井。嗣徐少空士芬居之,製竹筩為恆升車,仿區田之法,試之有驗。辛丑季秋,置酒邀孫文定瑞珍、杜文正受田、賈文端楨、張文毅芾、何制軍桂清觀刈稻,孫、杜諸公,亦當時兩齋詞臣也。又祁文端有食筍齋十詠。曰竹徑:齋南竹三叢,當塗手植,遂以名齋。東南隅兩叢,西北牆下一叢,文端所補也。春夏雨足,筍迸地而出,交柯亂葉,款扉者披翠而乃入焉。曰老屋:循竹而西,過牆而南,老屋三閒,榆柳之下,園廬昔燬於火,獨此屋與近光樓巋然尚存。曰借春陰館:館當老屋之北,檐角海棠一枝,高三四丈,花時,與客飲酒賦詩其下,取放翁詩意名之。曰東峰:上有老榆,高出羣木,下有樂泉,清冷如鏡;峰在齋東,故名。曰月湖:門對南湖,水天一碧,園木蒙密,到此豁然開朗。曰影荷橋:石橋界南北兩湖之閒,荷花開時,縈紅漾碧,如畫舫然。曰見山臺:橋東北水折處,突起一小岡,出館之背,頂若平臺,登之可見西山。曰藥坡:岡自北而南,尾注於齋,奇石環之,高下雜植藥草,桔梗數叢,挺秀可愛,花開如紫玉琖,野菊緣坡,入秋特盛。曰雨香沜:齋之後為北湖,鎖以重岡,跨以橫橋,林陰四匝,幽邃無盡。曰洗硯池:北湖之漘,藥坡之腳,爰有磐石,可濯可沿。此十景,皆文端命名也。又程侍郎直舍,在東峰下,有屋一區,侍郎題曰「樂泉西舫」。又食筍齋後土阜,有嘉樹三,居者過者,皆罔識其名,程侍郎辨為杻,因著《杻賦》。以上俱澄懷掌故之瑣瑣者,暇日終當搜討各書,分類編紀,為獲侍承明者慶遭際也。
○177顧文端立朝之大節
文端公顧八代,精韜畧,善射,以擺牙喇從征雲南,先後參鎮南將軍襄壯公莽依圖、平南大將軍襄毅公賴塔軍。比有功,洊長禮部,列內臣班。顧公雖以武功起,居家好治經義,矻矻如諸生。居母喪,三日不食,三年不入內。立朝持大節,不附執政索額圖,為所抑。居要地數十年,致仕,卒無以為殮。世宗在藩邸,遣王府官治其喪,乃克成禮。
○178范承勛奏除蒙番賦籍
吴三桂開藩雲南,嘗割麗江邊界地賂蒙番,賦籍尚留。尚書范公承勛督雲貴,奏除之。
○179王閻羅
漢軍王侍郎國安,康熙初撫吾浙,勤敏彊記,所部吏民,賢不肖及姦宄姓名,各有記籍,摘伏如神。嘗晨坐聽事,官屬以次晉謁,復延見鄉里耆老,問疾苦。甫闔扉,遽微服行闤闠閒,或單騎出入山谷,訪諸不逞者,立擒至官,遠近駭服。會朝議欲棄舟山,徙民內地,公上疏力言不可,乃止,即今之定海廳也。浙人呼公曰王閻羅。
○180格爾古德薦賢
鈕祜祿氏文清公格爾古德,繼于清端撫直隸,疏薦盧龍令衞立鼎、靈壽令陸隴其,衆論翕然。及詔舉賢能,九卿交推公清廉莫及。【按:是舉登剡牘七人,已見初筆。】 蓋正己薦賢,惟廉吏能知廉吏也。公與于公諡法,皆以清字,昔之保障畿輔者,足為諸道表率如此。
○181衞盧龍之治行
衞盧龍立鼎,山西陽城人,後行取,官郎中。令直隸時,治行與陸清獻公相伯仲。聖祖嘗命刑部尚書魏敏果、吏部侍郎科爾坤巡察畿內,至盧龍,治具不為食,啜茶一甌曰:「令飲盧龍一杯水耳,吾亦飲令一杯水。」諸大獄悉以咨之,立鼎引經準律,敏果大稱善。
○182文源閣藏書
大內文源閣藏書六萬卷,裝潢經史子集,以異色別之,仿隋唐舊制也。每卷首各印文源閣寶,上加古稀天子圓璽。
○183禁科道風聞言事
黃陂姚撫部締虞,康熙十七年以禮科給事中主考江西,還,奏免江西逋賦二百十餘萬。以文字之職,而議及民瘼,竟邀曠典,故事未嘗有也。初憲臣艾元徵請禁科道風聞言事,進言者日少,撫部抗疏,請聖祖檢閱世祖朝言官章奏,如何謇諤,今相率以輭熟為風,恐平時無以作其敢言之氣,臨事必無肯為皇上盡忠者。頃之,聖祖御乾清門召諭曰:「朕親政以來,諸臣何嘗以言獲罪?」對曰:「上即不譴言官,但有此處分條例,諸臣方跼蹐畏罪,誰復肯發奸指佞者?」聖祖色霽,因曰:「人臣論事,當擇其大者遠者,如魏象樞彈程汝璞,亦是風聞。已而鞫問得實,本朝原未有風聞之禁也。」將退,詔以所言宣付史館。尋出撫四川,請罷蜀中採木之役,仁言利溥,撫部之謂矣。
○184胡清恪敢言
乾隆七年,詔求骨鯁質樸之士,如古馬周、陽城者。九卿咸有薦辟,廷試策論,上親取青浦胡清恪公寶瑔第一。公時官中書舍人,用大學士查公薦也。後公官御史,有敢言之目;任封疆,能持大體,卒為名臣。相傳公將生之夕,父教授君夢王文成遺以金軸曰:五十年後,煩送至吾鄉。及高宗南巡至會稽,遣公齎御書「名世真儒」額及御祭文,祀文成,方悟前夢,因為題曰「三不朽」,懸諸祀堂。按:夢境渺茫,豈可據為典要,而碩輔真儒之魂魄,千載如生,絲綸俎豆之恩榮,九幽亦感,此則塙然可信者也。
○185老吏論各省吏事之壞
曩於東華門外酒家晤一老吏,自言作幕二十年,作官三十年,游歷九行省,極論兵亂以前各省吏治之壞,滔滔汨汨,口若翻瀾。且云:「當時知府、知縣,幸不甚知;知則劫富民,噬弱戶,索土產,興陋規,百姓更不堪命。巡撫、巡道,幸不常巡;巡則攪驛道,折夫馬,斥供張,勒饋贐,屬吏更不堪命,仍苦百姓耳。」其言殊太激切。天下之大,百官之衆,小廉大法,豈繄無人。錢唐袁枚令沭陽,南靖莊廉訪亨陽以淮徐海道來巡,就館,餽殽烝受之,止袁共飲。問沭水原委簿領利病甚悉,旁及山經地志星象樂律甚辨。翼日,會諸生於學,講《中庸》卒章,款款盡意,聞者色動。翼日,校丁壯發矢,矢旁決;爇火器,器閉。諸丁伏地請罪,袁亦起謝。廉訪乃弛外衣,手弓而前,教如法,矢發,十八人無不當鵠者,火器亦如之。畢,就坐,笑謂袁曰:「而奚慊慊耶?專心治民,吾職在巡,年年來為子教之可也。」從蒼頭二人,僮一人,皆自飲其馬。臨去,犒以金,堅不受。後公卒於官,民為罷市號哭,賻以錢,一日至六千緡。嗚呼!巡道如公,民方恐其來巡之暮也。
○186常州人才之盛
亭林、堇浦諸先生,自云吾不如某某,吾不如某某,余已紀之《郎潛初筆》矣。頃讀武進劉禮部逢祿集《歲暮懷人詩》小序有云:「敦行孝友,厲志貞白,吾不如莊傳永。思通造化,學究皇墳,吾不如莊珍藝。精研《易》、《禮》,時雨潤物,吾不如張皋文。文采斐然,左宜右有,吾不如孫淵如。議論激揚,聰明特達,吾不如惲子居。博綜今古,若無若虛,吾不如李申耆。與物無忤,泛應曲當,吾不如陸劭聞。學有矩矱,詞動魂魄,吾不如董晉卿。數窮天地,進未見止,吾不如董方立。心通倉籀,筆勒金石,吾不如吴山子。」可見宏聞劼學之士,未有不匑匑毣毣,集思廣益者。禮部所舉,皆同時一州之人,宜曾文正薦舉人才疏,稱常州奎婁應度,人才輩生,洵不誣也。又張茗柯門人江承之安甫,受鄭氏《禮》、虞氏《易》,通大義;禮部門人潘準彥甫,夙慧嗜學,通六書九疇,經緯文史,皆年十八卒。江,歙人,為常州之學;潘亦常州人,猶惜其秀而不實,未成通儒。
○187常州二申
劉禮部為相國文定公孫,字申受,年二十五,學使賞其文,以廪生充拔貢。時與同邑李申耆先生齊名,號常州二申。
○188乾隆甲子科搜檢之嚴
乾隆甲子科前期,上聞士習不端,懷挾擬題之風日甚,思痛懲之,命親王大臣嚴立搜檢之法,得一人者賜軍役一金。士子褫及褻衣,貢院內外,枷杻相屬,比日晡,受卷入場者寥寥也。時士子多退歸寓舍,將就寢矣,忽傳旨盡放進。比欽命題下,曳白者乃至二千餘人,下詔切責,并裁減各省中額有差。
●郎潛紀聞二筆卷六
189鄉試呈薦官卷之成例
190和珅忮刻
191董文恭不愧為社稷臣
192董文恭臨變鎮定
193戇李
194史立庵之孝行
195李貞女捐產助學
196吴江令郭琇遽改前轍
197姚姬傳為袁簡齋作墓誌
198邵叔宀太史謙德
199紀家詩
200刺史得與千叟宴
201胡煦因著作收入四庫得謚
202黃烈女
203陳宗伯之風義
204進士即授四品官
205順治丁酉湖廣科運之盛
206掌文衡者不必皆甲科出身
207父子同日對策
208殿試進呈前十本之始
209百歲觀場
210紀文達訪獲永樂大典
211紀文達不輕著書之原因
212百歲舉人
213鮑桂星任事敢言
214皇子典學之禮
215程國仁之恩遇
216戴羡門受知宣宗之原因
217李堯棟著述之富
218楊炳之恩遇
219張文和朱文端主順天鄉試及會試
220朱高安之逸事(三則)
221無錫二裳
222新城陳氏之義田
223嚴繩孫難進易退
224嚴蓀友惡偽道學
225秦松齡因逋糧案罷官
226吴興祚之治行
227吴興祚之清貧
228世祖識秦鉽書法
229孫奇逢之氣節
230楊馝之治行
231大秦小秦
○189鄉試呈薦官卷之成例
今各省鄉試官生卷,什九呈薦,其事始於富陽董文恭公以官生應試時。乾隆庚辰秋,劉文定公與介野園少宰典京兆試,有同考官某,素識文恭名,得一卷呈介公,介公不取。某曰:「觀其詞采富麗,必董公子也。」【時文恪公邦達在朝。】介公大怒曰:「科場法至嚴肅,果爾,即奏聞。」賴文定力為寛解,乃悉取官卷付介公去取,自此沿為成例,順天鄉試官生卷遂盡呈主考,而外省亦然矣。是科揭曉後,文恪公聞文定闈中排解事,退朝,即率文恭踵門謝,命稱弟子,見文定《孫禮部集·記董文恭公遺事》。
○190和珅忮刻
乾隆閒,故相和珅屢奉派預文字之役,在純皇帝聖意,不過欲其追從儒臣,練習文采耳。而珅忮刻特甚,凡得卷非其屬意者,先視其筆誤斡補處抉去之;其無筆誤,則妄摘瑕疵,以指甲深畫之。南巡召試,數與梁文定、朱文正、董文恭諸公同閱試卷,或取或舍,珅輒專決,其謬妄可想,其氣燄亦可想。
○191董文恭不愧為社稷臣
董文恭公居太夫人憂,常徘徊一室,若有所甚憂,或執象笏擊几,笏為之裂。人疑公與和珅同居樞密,必有所甚不得已者。嘉慶初元,珅勢益張,外而封疆大吏、領兵大員,內而掌銓選、理財賦、決獄訟、主諫議、持文柄之大小臣工,順其意則立榮顯,稍露風采,折挫隨之。太傅朱文正公,以德行文學,受兩朝知遇,敭歷中外,垂五十年,時以內禪禮成,例得進冊,珅多方遏之。既上,珅又指摘之。純皇帝諭曰:「師傅之職,陳善納誨,體制宜爾,非汝所知也。」旋召公以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仁宗作詩寄賀,屬藳未竟,珅取以白上皇曰:「嗣皇帝欲市恩於師傅耶?」上皇色動,顧董文恭公曰:「汝在軍機、刑部之日久,是於律意云何?」公叩頭曰:「聖主無過言。」上皇默然,良久曰:「卿大臣也,善為朕以禮輔導嗣皇帝。」乃降旨:「朱珪仍留兩廣總督之任。」旋又改巡撫安徽。是時直內廷者,無不色變震恐,文恭獨從容謝過,書旨而退。右見《劉禮部集》。讀此,見文恭之忠亮格天,深心調護,真有功宗社之大臣。亦由兩朝聖人,善作善述,止孝止慈;訓政者一時罔極之心,傳祚者萬世無疆之業,卒非僉壬所能熒聽也。
○192董文恭臨變鎮定
嘉慶癸酉秋,林清、李文成等倡亂三省,上方謁東陵回,次白■〈氵閒〉行宮。猝聞禁城盜警,扈蹕諸臣,多錯愕不知所計,有欲奉駕之京東,調大兵成列而後進者。董文恭公曰:「是滋亂也,獻俘者且至矣。」即日進次燕郊。適提督英和以所統兵焚橫村及宋家莊、董家莊賊穴,并擒賊目,迎駕還宮,三日而定。論功,公與托公津、桂公芳、盧公蔭溥、英公和皆第一,蔭襲有差。衆謂公之臨變鎮定,尤不可及云。
○193戇李
高密李元直官御史八月,章數十上,最後語侵諸大臣尤切。世宗召元直及諸廷臣入,歷舉中外大臣有名迹者詰之,元直抗言無所避。上徐謂諸臣曰:「彼言雖野,心實無他。」翼日,復召入慰之,賜荔枝數枚出。於是都人呼為戇李。
○194史立庵之孝行
吾邑入國朝來,史立庵先生大成,順治乙未首魁天下,鄉人至今豔稱之,徒以其科第、官階耳。按先生貳宗伯時,同人議裁孝子節婦廩給,曰:「彼分內事何與朝廷?」先生毅然曰:「為子不孝,為婦不貞,亦何與朝廷,必以法繩之耶?」議遂寢。先生性至孝,會其父思之,繪己容以寄,亦令先生繪己容寄父。先生聞命驚怵,晨夕不安。故事,京察六年俸滿,方得請假歸,先生僅四年,不合例。乃上疏自陳曰:「臣父思子不見,思見子之儀容,呼子不來,頻呼子之名字。臣而忍此,不可以為人子,亦何以為人臣。」世祖覽奏惻然,特許終養。及中途,而父凶問至,哀毀成疾,遂以養母家居。【按:《今世說》注稱:先生以母病乞養,為當事所格,曰:「吾豈以一官易一日之養乎?」遂家居十年,例應削籍,遇赦免;誤也。】先生充講官,主貢舉,皆有建白。忠孝大節,彰彰如是,詎以一甲進士、二品京堂為輕重與?
○195李貞女捐產助學
台州府太平縣李氏女,許嫁於林,未嫁而夫死,女奔其喪,奉舅姑以終。林故貧族,女以鍼黹營生,節衣縮食,有餘即置田產,積十餘年,有田六十畝。因無後可立,以其田呈請學使,每歲按試,取第一人者主之,計所入息分為四,以其三助文生之貧不能應省試者,而以其一助武生。知縣事某,書其事入志乘,乾、嘉閒事也。偉哉此女,亦貞孝,亦賢達,懷清峩峩,與天台比峻矣。
○196吴江令郭琇遽改前轍
幼時聞人言,郭制軍琇令吴江時,簠簋不飭,大吏將劾之。郭立誓痛改,令役擔水洗縣堂及內室,示民以更新,後果操行峻介,卒稱直臣。以其事無稽,姑置之。偶讀新城陳侍郎用光應詔言事摺子,有云:「臣聞湯斌為江南巡撫時,將劾吴江縣知縣郭琇,琇請見,願以治行自贖,斌許之,遂一變而為良吏,且致位卿貳,以名臣顯,是人言不盡子虛矣。」康祺按:康熙二十五年,文正撫蘇,嘗薦琇居心沖澹,蒞事精銳,宜行取。部以催徵未完,議格,特旨允行,授御史。又三十八年春,聖祖南巡,至德州,見琇跪道旁,諭閣臣曰:「郭琇前令吴江,百姓至今感頌,其人有膽量,無朋比,可授湖廣總督。」知郭制軍之在吴江,其改轍以後,必有循良慈惠,深饜人心者。至於居臺垣時,劾河臣靳輔治河無功,劾大學士明珠、余國柱結黨營私,背公納賄,少詹高士奇、都御史王鴻緒等招搖依附,一時方嚴抗直之聲,幾使輦下栗然,朝貴側目。【詳見公所著《華野疏稿》。】其丰裁氣骨,作令時必已不凡,特年少闊疏,人言偶惑,宜文正儆厲而奬掖之。不然,士大夫一命甫膺,甘為墨吏,素絲已黦,白璧難磨,尚何晚蓋立功之可冀乎。命世如郭公,仍不能揜其生平之一節,有位君子,庶知懼焉。
○197姚姬傳為袁簡齋作墓誌
姚姬傳先生主講鍾山時,袁簡齋以詩號召後進,先生與異趨而往來無閒。簡齋嘗以門人某屬先生,願執贄居門下,先生堅辭之。及簡齋死,人多勸先生勿為作墓誌,其人率皆生則依託取名,歿而窮極詬厲。先生曰:「設余康熙間為朱錫鬯、毛大可作誌,君許之乎?」曰:「是固宜也。」先生曰:「隨園正朱、毛一例耳,其文采風流有可取,亦何害於作誌。」按:秀水、蕭山二先生,其學問有根柢,其立身處世,亦未肯隨波逐流,隨園似微有不類,然而姚先生之言,公言也。
○198邵叔宀太史謙德
邵叔宀太史齊燾,工東京六朝之文,其《玉芝堂集》,淵懿鎗洋,鯨鏗春麗,駢偶家奉為鴻寶。太史溫溫不自許,嘗用陳思王語「僕嘗好人譏彈其文」八字,鐫諸小印,即此見前輩之虛心。
○199紀家詩
試帖初興,多尚典贍,紀文達公始變為意格運題,館閣諸公,每呼此體為紀家詩,見公詩集自注。
○200刺史得與千叟宴
千叟宴,外吏惟封疆大臣年齒及格者,或得恩旨召入,餘皆弗預。嘉慶丙辰,奉新劉鐵樓刺史適牧通州,獲與京職一體入宴,人以為榮;劉繪《恩宴臚歡圖》,倡和成集。
○201胡煦因著作收入四庫得謚
光山胡文良公煦,著《周易函微》,推闡精微,窮搜象數,與洛、閩頗有異同。經河南撫臣於採書之役,續呈御覽。公本無謚,因是書收入四庫,始追賜焉。紀文達公有句云:「四代經神四胡氏,【原註:宋胡瑗有《周易口義》,元胡一桂有《易本義》、《附錄纂疏》、《易學啟蒙》、《翼傳》,明胡居仁有《易象鈔》。】 兩朝耆宿兩文良。」【 原註:雍正中,高公其倬先謚文良。】可云典切。
○202黃烈女
黃烈女楚人,許字同縣李子,未嫁而李先逝,女誓死歸守三載矣。一夕,夢李子來迎,次日,往與母訣,未及返而卒。女家執古禮,葬黃氏塋旁,其舅往哭之,女墓忽自裂,兩家歎異,乃與李合葬焉。夫弟然山太史為之傳,紀文達弔以七律二章,有云:「延陵掛劍心相許,屬國吞氊志竟成,特與人閒存大節,不關兒女有私情。」又云:「延津寶劍終雙去,合浦明珠解自歸,誰與重翻新樂府,古來曾唱華山畿。」直寫出烈女心事。
○203陳宗伯之風義
陳碩士宗伯為魯山木先生九皋之甥,而姚郎中其本師也,故宗伯亦以古文名,堅守桐城、新城之家法。山木官夏縣三年,不名一錢,沒後,諸子奔走衣食,無恆產以自存。惜抱後人,亦鬻田他姓,無力以贖。宗伯於道光戊子奉命督閩學,乃出其養廉,買田五十餘石,為舅氏祭產;復出八百金,為師門置田,俾姚氏諸子,祭掃之餘,得粗給饘粥。風義如許,足以激薄渟澆矣。
○204進士即授四品官
順治六年己丑會試,中式四百人,閣臣七人典試,前代未有。時兩廣初定,二甲授參議,三甲授知府,進士釋褐即官四品,亦奇遇也。
○205順治丁酉湖廣科運之盛
順治十四年丁酉湖廣鄉試,中式百六人,捷南宮者至六十四人,世稱盛事。時典試者,檢討薛澐、給事中孫光祀也。
○206掌文衡者不必皆甲科出身
國初掌文衡者,閒用舉人出身人員,不必皆甲科也。康熙二年癸卯,兵部主事蔡騶充雲南鄉試正主考;五年丙午,戶部主事曹首望充廣西鄉試正主考,皆以拔貢典試,尤為渥典。首望兄鼎望,是科以刑部外郎典試湖廣。
○207父子同日對策
河南鄢陵王鳴球,順治庚子解元,康熙三年成進士,至六年丁未補應殿試,適其子曰溫以是科捷南宮,父子同日對策大廷,時論稱羡。
○208殿試進呈前十本之始
殿試卷先擬十本進呈,恭候欽定名次,自康熙二十四年乙未會試始。
○209百歲觀場
康熙三十八年己卯,北闈有廣東貢生黃章,年已百歲,入闈時大書「百歲觀場」四字於燈,令其曾孫為之前導。以上六則,見《貢舉考畧》。
○210紀文達訪獲永樂大典
朱竹垞官翰林時,尋訪《永樂大典》不獲,每太息曰:「被李自成襯馬蹏矣。」不知三百餘年埋藏灰塵中,卷帙實裒然無恙。紀文達公在翰林院署齋戒,始於敬一亭上得之。【按:《鮚埼亭集》,謝山先生嘗與臨川侍郎就翰林院同抄《永樂大典》中祕帙,是物色此書,不始於文達。或秘閣清嚴,陳編繁冗,自二公後無問津者,故文達以為創獲耳。】每直宿之暇,翻閱一過,已記誦大畧。後纂輯四庫書,經文達一手裁定,宜其溯源徹委,抉奧提綱,如駕輕車而就熟道也。見劉文恪公權之所作公遺集序。
○211紀文達不輕著書之原因
紀文達平生未嘗著書,閒為人作序記碑表之屬,亦隨即棄擲,未嘗存稿。或以為言。公曰:「吾自校理祕書,縱觀古今著述,知作者固已大備。後之人竭其心思才力,要不出古人之範圍,其自謂過之者,皆不知量之甚者也。」我輩薄植,偶作一二短書雜說,輙姁姁姝姝,有亟於表襮之心,讀此能不顏厚。
○212百歲舉人
乾隆四十五年,高宗五巡江浙,三月初六日,諭賞福建百歲舉人郭鍾岳為進士,並賞賚耆儒陳應騰等御書、緞匹、荷包。時鍾岳諸人,俱來浙迎鑾也。
○213鮑桂星任事敢言
鮑覺生侍郎桂星督學中州,當受代,聞林清之變,上書陳十事,疾馳至京。仁宗亟稱之曰:「卿疏摺已次第施行矣。」後以少空總裁武英殿,條陳殿事,劾提調及副管不職狀。提調互訐之,遂落職。逾五年,復編修。宣宗即位,以編修奉獨對。上語之曰:「汝所劾者,今朕褫其職矣。」於是隆隆屢遷,復至卿貳。世但目侍郎為文士耳,不知其任事敢言,練習大政,久為兩朝所深知,故偶蹶而終顯也。
○214皇子典學之禮
乾隆元年正月,奉旨:「著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朱軾,左都御史福敏,侍郎徐元夢、邵基,為皇子師傅,著欽天監擇日開學。」旋擇得二十四日吉,是日清晨,皇長子、皇次子到學,總管太監傳旨:「皇子應行拜師之禮。」諸臣固辭,遂長揖,賜賚文綺筆硯之屬,與雍正元年同。少頃,召皇子及廷玉等六人進見,面諭曰:「皇子年齒雖幼,然陶淑涵養之功,必自幼齡始,卿等可殫心教導之。倘不率教,卿等不妨過於嚴厲。從來設教之道,嚴有益而寛多損,將來皇子長成,自知之也。」上又諄諄諭皇子:師傅之教,當聽受無遺。見張文和公自訂《澄懷主人年譜》。我朝青宮毓德,家法之善,較之皋陶教冑,桓榮授經,又遠過已。
○215程國仁之恩遇
令甲:凡遇更換學政之期,吏部開列與考試差諸臣姓名,候上簡派;閒有服滿、病痊,未與考差,而奉命視學者,衆以為異數。道光年閒,商城程侍郎國仁,方以御史巡漕江淮,舟抵通潞,奉督學粤東之命,尤為特恩。而御史俸滿,例可出守,公屆其時,睿皇帝命部臣更例,凡任學政者,歲滿注選,其端亦發於公。比由巡撫擢貳刑部,緣事左遷。宣宗登極,補刑部郎中,旋擢廣東布政使,復內召為少司寇,仍出撫陝西、貴州。蓋公受兩朝恩遇,敭歷中外,均不由階資平進云。
○216戴羡門受知宣宗之原因
丹徒戴羡門尚書以知縣起家,政蹟多可紀者。其知邛州時,州民黃子賢等嘯聚亡命,約以州試日為亂。公偵之確,屆期試士如平時,而密遣民壯潛赴聚謀處,捕獲無漏網者,人尤服其靜鎮之度。受宣宗知,於是乎始。
○217李堯棟著述之富
李中丞堯棟,嘉、道閒賢大吏也。官川、滇最久,屢樹邊績。其為人實恂恂儒者,任館職時,讐校精覈,為高宗所知。一日,代人撰《日下舊聞考》表文,高宗亟稱善。嘗為《雲南山川地理圖》二卷,《夷人圖》二卷,圖後各系以說。又嘗剏修《四川通志》,詳實不蕪。又嘗購書以惠湖南嶽麓書院之弟子。又於江甯建長干橋,繕莫愁湖而誌以詩。又築補梅亭於湖南節署,以誌嗣美梁文定之名蹟。宦轍雲馳,風流四映,儒臣應如是矣。
○218楊炳之恩遇
高士熙《湖北詩錄》載:鍾祥楊學士炳,雍正元年癸卯恩科會元,卷呈御覽,奉硃批:「卓識名言,不獨優於諸卷,即近科亦不見。」殿試以第三人及第,即召入內廷,賜廬圓明園左側,蓋不世之遇也。
○219張文和朱文端主順天鄉試及會試
雍正初元四月鄉試, 【 按:李調元《淡墨錄》作二月,誤。】以張文和、朱文端兩相國主考順天。九月會試,仍命二公,並召諭不拘朕定進士一百八十名名數,不拘省分,不限額數,有可取佳卷,選出另行具奏,其信任至此。
○220朱高安之逸事(三則)
朱高安少好學,用志不紛,塾師嘗會飲,公不與,讀書不輟。師命爨夫遺以酒肉,置座閒,若無覩也。每見古大儒名臣循吏之行,輙筆記之。見余金《熙朝新語》。康祺讀公年譜,此乃公年十八讀書龍城寺事。
朱高安以康熙三十二年癸酉領江西解,長洲宋太史大業拔之落卷中,評語嘉賞極至,末云:「曠世逸才,伯祥、大士之後,一人而已。」拔冠多士,以為振靡起衰之式。宋為大學士文恪公子,揭曉相見,歎曰:「河目海口,昔惟先公,今見吾子。」是太史又不僅文章巨眼矣。
高安撫浙,崇儉奬廉,諭民嫁娶之節,里黨賓蜡燕會止五簋,俱有常品,浙人呼為「朱公席」。道見一婦人盛妝,問其夫賣菜者,命入署,至厨下,問誰為夫人。時夫人與女奴雜作,婦人莫之辨。公指示之曰:「此炊者,夫人也。」命留侍夫人午飯,饌惟蔬菜。食畢,命之出。自是浙俗一變。【按:童通副師槐《過庭筆記》載:高安撫浙,見署前屠戶妻豔飾倚門,召入署,至廳屏後,指一織婦曰:此我之一品夫人,試觀被服何如,所作何事。汝夫殺生命養家,驕侈乃爾,不速改,當杖懲。於是聞者悚然,益相勉以勤儉。蓋同一事,而傳聞互異也。又按:袁隨園亦記此事,隱其名而大肆訕詆。隨園亦通品,其非笑正人,得罪名教,真不知是何肺肝。】
○221無錫二裳
楊蓉裳員外芳燦,與弟荔裳方伯揆,俱有美才,工儷體,人稱無錫二裳。 【按:彭文勤公為江蘇學政,以昔主試時失楊氏兄弟也,因以兄女妻揆。】蓉裳初令甘肅,屢膺煩劇,在伏羌時,值回民田五為亂,蓉裳先期募勇,招降人,登陴共守,閱五日夜解圍。知靈州時,嘗單騎諭散奪米饑民,請借口糧、設粥廠,以安衆。平日坐堂皇,判事罷,即手一編,就几讀,人以為書癡,而臨變敏決若是,故阿文成諸公極器之。嗣入貲為戶部郎,旋丁內艱,貧不能治喪,鬻書辦裝以歸,遂不復出。世咸笑文士如珠玉組繡,不適於實用,觀於君何如哉?
○222新城陳氏之義田
自北宋范文正公已來,士大夫多仿為義莊,本朝崇尚風義,凡以義田義產敬宗收族上聞者,歲不下十百家。以康祺所聞,其一家父子兄弟賡續推衍,立法之善,及其後遺澤之長,莫如江右新城陳氏。陳據高貲已百年,自贈光祿大夫凝齋先生道始立義田二千石,其諸子金衢嚴道守誠、陳州府知府守詒、內閣中書守中、江蘇按察使守訓、內閣中書守譽,先後增益學田、祭田、小宗義田,至七千石。嘉慶二十九年,詳具文簿,牒於縣府行省,以達於部,得旨旌奬。時光祿之孫倉場侍郎觀、禮部侍郎用光,曾孫工部侍郎希曾,均在朝列,具摺入謝。睿皇帝召見,而垂詢焉。而希曾兄浙江道御史希祖,用光姪翰林蘭祥,及其他封胡羯末官、曹郎監司,取甲乙科者,期功房從中,多至數十人,可謂極盛。余素不談報施之說,而易言福善,書載餘慶,其理則皎然可信。如陳氏者,非其明徵乎?先義行公嘗倡設義莊於慈谿東鄉田舍陳,以贍遠族,孤寡殘廢有恆給,婚嫁喪葬有特佽,訓稺有塾,聚族有祠,祀先有田,揜骼有山,規畫周詳,壹出公手。【詳見康祺所撰《先型錄》。】 惜不肖奔走南北,宦學無成,析薪負荷,遠媿宗衮,記此為泫然者久之。
○223嚴繩孫難進易退
初筆所載康熙大科四布衣之一,嚴繩孫方被薦,初貽書京師諸公曰:「聞薦舉濫及賤名,某雖愚,自幼不希無妄之福,今行老矣,無論試而見黜,為不知者所姍笑,即不爾,去就當何從哉?竊謂堯舜在上,而欲全草澤之身,以沒餘齒,詎有不得,惟幸加保護。」時有司奉詔敦趣,引疾不許,既抵京,赴吏部自陳疾,不能應試,狀至再四,終不允。御試之日,發題賦詩各一首,中允僅賦省耕詩一首而出,冀被放也。聖主素稔其姓字,諭閣臣曰:「史局不可無此人。」仍用翰林。在職五年,嘗侍宴保和殿,和聖製昇平嘉讌詩稱旨,特命撤御前金盤棗脯以賜。又從容語左右,嚴某好人,中外皆知。時論謂旦夕當大用,而中允拂袖遽歸。此固聖天子知人之明,愛才之篤,而難進易退若中允,真不改布衣面目者矣。
○224嚴蓀友惡偽道學
聖祖朝,魏蔚州、李安溪諸公,皆以湛深理學,渥受宸眷,一時風氣,遂不免以緣飾外貌,高談性命為投時。嚴蓀友在翰林,極厭薄之,嘗於衆中大聲曰:「吾一生所見真道學,惟睢州湯潛庵先生一人。」座上莫不咋舌。
○225秦松齡因逋糧案罷官
蒼峴山人無錫秦諭德松齡,康熙己未詞科人物也。先於順治乙未入翰林,以逋糧案罷歸,然其文集載上座主胡山陰書,【按:胡名兆龍,乙未總裁。】中有「某久在京師,素知功令,薄田五頃,輸賦獨先,本籍欠糧之冊,絕無賤名,祇以同族孀姑,遠在鄰邑,平日不相聞問,不知何人所使,詭將彼戶濫注卑銜,逋賦三分,致干國憲,直俟檄提之日,方知受罪之由」云云。按:江南逋糧之獄,搢紳連染極多,葉文敏公方藹,僅欠絲毫,亦遭削奪,故時有「探花不值一文錢」之謠,余已紀之《郎潛初筆》矣。合觀此事,想見國初憲典之嚴。聞之戶部友人,近年吴中風氣,變本加厲,蘇松膏腴之壤,幾什五不為朝廷有。有官守言責者,奈何不援成例以整齊之。
○226吴興祚之治行
康熙十五年冬,天子以閩海初定,思得文武兼濟之臣以綏靖之,特擢吴興祚為福建按察使。吴公籍山陰,時方知無錫縣也。無錫當南北孔道,苦供億,抵任時,前官虧帑金罷不得歸者三人,役之在獄者三十餘人,公慨然力為補苴請豁,官得歸,役得出獄,僉曰:吴公生我。縣田久不清丈,飛詭隱匿,弊百出,輸役者至破家。公以入官田千餘畝,賣為役費,民害遂除。康熙八、九年,水旱洊臻,公為分鄉賑粥之法,全活無算。蘇州駐防兵回旗,公請令箭於都統,單騎彈壓,有取民一雞者,立笞之,以故兵過而民不知。其他惠政多類此,宜聖祖破格登庸,以七品卑官,驟遷憲長也。公後撫閩,平臺一役,厥功尤多。【前筆所載,未詳實政,故復筆此。】
○227吴興祚之清貧
吴督部興祚仕宦四十餘年,位一品,所得祿賜,盡以養戰士,遺親故,而居無一廛,囊無贏金。自兩廣還京師,與無錫秦諭德遇於瓜洲,脫粟枯魚,酸寒相對。諭德曰:「公貧乃至此乎?」明日與別,公喜見眉宇,告諭德曰:「適有饟米數十石者,不憂餒矣。」見諭德所為公行狀。從古天挺偉人,樹立勛伐,固無不自清操峻節中來也。
○228世祖識秦鉽書法
順治乙未會試榜發,世祖章皇帝正留意文學,命取原卷進御,覽之稱善者數四。比廷試卷進呈,世祖閱至第三人卷,顧謂讀卷官傅聊城以漸曰:「卿知此卷為誰?」傅公謝不知。世祖曰:「此會元秦鉽作也,朕於其書法知之。」拆卷果然,世祖大悅,召見南海子,賜袍服,比第一人。
○229孫奇逢之氣節
容城孫徵君奇逢,為湯文正所師事。當明天啟中,周旋東林黨人,以節概聞天下,後日益韜晦,其學宗陽明,而歸本於慎獨。先居五公山,既渡河,止蘇門,入本朝,屢卻徵聘,率諸弟子躬耕,習三代之禮,人無賢愚,導以為善,蓋孟子所謂天民也。近儒確守程朱者,詆先生淵源之不正,大非篤論。
○230楊馝之治行
光祿寺少卿楊馝靜山,康熙朝循吏也。知固安,預修永定河。故事,秋汛畢即興工,時永定河道黃某賦役錢不均,遲延及冬,朝涉者股戰,公意憐之,許日出後下钁。黃巡工,遲民之來,欲笞之,公力爭不得,乃直前牽馬至凍處曰:「公能往,民亦能往,此時日高舂,公重裘尚瑟縮,乃責此赤脛者戴星來耶?」黃大恚,將繕牒劾。會巡撫李文貞過柳家口,聞其事,召謂曰:「汝年少能然,古之任延也。」勞以酒,解裘衣之,事得釋。調宛平,聖祖巡畿南,固安老幼爭乞留。聖祖曰:「別與汝固安一好官,何如?」一女子對曰:「何不別以好官與宛平耶?」聖祖大笑,以為誠,許食知州俸,仍令固安。尋遷雲南麗江府,麗江故苗地,新歸版籍,公乃召土官為典史,諸里魁以頭目充,令人樹榆一本,畝蓄水一溝,建文廟,定婚喪之制,期年歲熟,俗為一變。民飾廟以祀,號第一太守祠。累遷至四川巡撫。乾隆初,緣言事罷。再起,以光少告歸。公奉天人,隸正黃旗籍。
○231大秦小秦
無錫秦補念參政鉽,及其族孫蒼峴諭德松齡,同在翰林,時人呼之曰大秦小秦。大秦性方嚴,同館三十餘人,讀書之暇,或聚而嬉,語涉諧謔,率相戒勿令大秦知。
●郎潛紀聞二筆卷七
232郭尚書檄毀淫祠
233湯蕭山不為朝貴羅致
234蔡文恭謂位至宰相必敬父母官
235先朝遺物
236安徽失陷之原因
237本朝大案彙記
238王篤以默經試士
239張澄齋之義行
240侍讀學士出為知府
241沈廷芳禮賢愛民
242錢籜石侍郎(二則)
243厲樊榭不修威儀
244六詩三筆之譽
245法時帆詩龕
246朱笥河狷介
247湖州三炳秀州二年
248子孫乞諡
249兩淮鹽員之廉節
250梁章鉅議論之無識
251宮僚雅集杯姓名
252小滄浪七友
253阮文達門聯
254吴熊光致太平之奏對
255朱張議論治體之不同
256憲皇帝臺灣不必建城之諭
○232郭尚書檄毀淫祠
湯文正撫蘇,奏毀上方山五通神廟,世以比之狄梁公、程明道,至今嘖嘖。攷同時漢軍郭尚書世隆督浙閩時,閩俗信鬼,多淫祠,黠者斂錢民閒,輙數十萬,尚書檄諸州縣毀之。離省治八百里,有山奉五顯神,廟貌壯麗甲閩中。一日,野火自起,燼無寸椽,火熄而檄適至。仁廉剛直之氣,震懾淫昏,公是舉可質文正矣。
○233湯蕭山不為朝貴羅致
湯蕭山初入史館,朝貴爭羅致之,謝不往,而時時徒步從大興朱文正公游,請業督過,如古聖賢相為師友。前後大庾戴公、鉛山熊公延館其家,雖居門下後進,諸國老大人,皆嚴憚之。
○234蔡文恭謂位至宰相必敬父母官
漳浦蔡文恭公致仕家居,每遇巡檢、典史,亦執禮甚恭。或以為過,公曰:「欲使鄉民知位至宰相,必敬父母官,知父母官之尊,雖宰相必致敬,庶幾常存不敢之心,而犯上作亂者或鮮矣。」故終公之世,漳浦民無滋事者,見梁茝林中丞《歸田瑣記》。按:昔賢有以宰相居鄉,聞縣官過門,必起立拱手者;有在籍顯官,道逢丞尉,遭呵斥不校者。前史多傳為美德,公亦有所受之也。
○235先朝遺物
盛京大庫,藏弆列代彝器,已詳初筆矣。富郎中泰云:「太祖、太宗所御之甲儲藏陪都者,長如今人一身有半,令今人極長者立交椅上比試,猶下與地齊也。」又先朝所御皮鞵,【滿洲語呼為烏拉。】 長尺有二寸,可知神靈誕生,果有天日河嶽之表。
○236安徽失陷之原因
金陵之失,祁文端詩歸獄沔陽,可謂允矣。 【 見前卷。】頃觀山陽魯一同《通甫類稿·安徽巡撫蔣公神道碑》,復得安徽失陷之詳。碑云:「當日陷敗,由於壽春鎮之去。自古以孤城當賊衝,未有不為犄角之勢而能禦敵者。壽春鎮,公之手足,而皖省之肢體也。制府既奪公之手足,而斷皖省之肢體矣。易之以江南新兵二千,駐之城外。二千人皆客兵,王鵬飛又客將,其心已與撫標不一。彼見制府統大衆,趨上游,耳目聲息,皆視上游為進退。制府走,則二千人之心去;二千人去,則守城數千之兵,與城中數萬之衆之心俱去,雖有孫吴之法,墨翟之守,不能善其後矣。藉令制府奏調之日,公上疏力爭,以本鎮不可調,新兵客將不足恃,賊至猶可一戰。乃公舊為制府屬吏,而制府矜而褊人也,而朝廷新向用制府,知恩鎮之能便於自助,而不恤其他。恩鎮有治軍之長,用違其方,而卒見枉害。公有深遠之慮,抑於統帥,孤立無援,而全局去矣。」又曰:「賊入湖南,公奏言安省庫帑無餘,請將司庫續收地丁契雜,蕪、鳳兩關徵存,一併存留,以備軍需。制府以為迹涉張皇,漸生異議。又奏調江蘇兵三千,制府以江蘇重地,靳不與。已而制府督師至皖城,公戎服出見,乞海防之舢板船,陽許之,又不與。」又曰:「三年正月,賊陷武昌而東出,與官軍遇於九江。賊■〈舟宗〉蔽江,建瀛大懼,壽春鎮恩長敗沒,益惶惑不知為計,遽登輕舟東走,順流達皖城。遣人報曰:賊衆不可當,制府歸守江東,已過矣。沿江守兵遂散,賊大至,公知事不可為,草遺疏向闕叩頭,吞金不死,息僅屬,為家人縛入肩輿,遇賊被害。」通甫所述,較文端詩尤詳。一夫輕退,而兩藩陸沈,沔陽洵死有餘辜矣。康祺竊以蔣公之抑於統帥,孤立無援,碑文誠非曲護。然公自本藩開府,經營累年,巡撫為古連帥節度,蘇皖中隔大江,不得以祁方伯之同城僚屬相例。當全楚騷動之時,不能博訪賢才,收羅名將,簡軍儲饟,固我疆圉,而僅倚一壽春鎮為長城。比狂寇突來,又不聞有畫江一旅之師,嬰城一日之守,蒼黃引決,禍及東南,公在九原,當亦耿耿有遺憾,特其心可原耳。公名文慶,漢軍人,追諡忠慤。
○237本朝大案彙記
知人則哲,惟帝其難,獨至我朝一二大憝巨奸,無不及身誅殛,且必宣示罪狀,與衆棄之,此天下所以咸服也。如康熙初年之公爵內大臣鼇拜,則以專權自恣,擅作威福。與內大臣飛揚古有隙,坐以怨望棄市,並殺其子,籍其家。又與蘇克薩哈論事齟齬,因蘇克薩哈籍隸正白旗,遂欲以薊州、遵化、遷安諸屯莊改撥鑲黃旗,而別圈民地給正白旗,詔遣大學士蘇納海與直督朱昌祚、巡撫王登聯丈量酌易。經朱昌祚等勘明奏請停止,鼇拜即坐蘇納海撥地遲誤,昌祚等紛更妄奏,均逮治棄市。又遷怒蘇納海族人英俄爾岱,令部臣盡削世職,並誣蘇克薩哈懷奸蓄異,應磔死,聖祖不允,鼇拜攘臂強奏,私予絞決,並誅其族屬。又嘗請申禁言官,不得陳奏。時有竊鼇拜馬者,捕斬之,並殺御馬羣牧長。又嘗欲文武官盡出伊門下,與穆里瑪等結成黨與,凡事在家定議,然後施行,倚仗凶惡,毀棄國典。聖祖遂特降諭旨,革職籍沒,鼇拜父子拘禁伏辜。康熙中年之總督噶禮,撫山西時,先經御史劉若鼐疏劾,貪婪無厭,虐吏害民,計贓數十萬兩。回奏,得辨釋。復經平遙民郭明奇等,列款呈請御史臺入奏:一、通省錢糧,每兩索火耗銀二錢,除分補大同諸處虧帑外,入己銀四十餘萬兩。一、指修廟宇,用印簿分給通省,勒捐入己。一、縱令汾州同知馬遴,婪贓分潤。一、令家伶赴平陽、汾州、潞安三府,勒取富民,饋送銀兩。一、因詞訟索臨汾、介休富戶亢時鼎、梁湄銀兩。一、納知縣杜連登賄,許調缺,及許[杜]以貪婪被揭,曲為庇護。一、隱匿平定州雹傷不報。旨又下噶禮回奏,得消弭。擢任兩江,辛卯科場,與考官趙晉通同售賣關節,為巡撫張清恪公訐參,兩遣大臣審訊,始得實,罷噶禮任。未幾,其母叩閽,稱噶禮種種忤逆,並與弟色勒奇、子幹都置毒食物中,謀害母命,請正典刑。下刑部訊實,議凌遲,旨令自盡,妻子從死。至雍正初年之隆科多,為孝懿仁皇后父佟國維之子,襲公爵,官吏部尚書,加太保銜,並諭啟奏處宜書寫「舅舅隆科多」,上敬禮之如此。後以四十一款重罪應誅,五年獄成,奉旨免正法,於暢春門外造屋禁錮,死於禁所。其獄詞云:「私抄玉牒,收藏在家,大不敬之罪一。將聖祖仁皇帝御書貼在廂房,視為玩具,大不敬之罪二。妄擬諸葛亮,奏稱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是死期已至之時,大不敬之罪三。盛京兵部主事瑪岱之事,屢奉聖諭,隆科多明知干犯,復行妄奏,大不敬之罪四。皇上賞銀三千兩,令修理公主墳墓,隆科多遲至三年,竟不修理,大不敬之罪五。仁廟升遐之日,隆科多並未在御前,乃詭稱曾帶匕首,以防不測,欺罔之罪一。狂言妄奏提督之權甚大,一呼可召二萬兵,欺罔之罪二。時當太平盛世,隆科多故作有刺客之狀,將壇廟桌下搜查,欺罔之罪三。妄奏被劾知縣關敶原係好官,欺罔之罪四。皇上謁陵之日,妄奏諸王心變,紊亂朝政之罪一。妄奏調取年羹堯來,必生事端,紊亂朝政之罪二。妄奏舉國之人,俱不可信,紊亂朝政之罪三。交結阿靈阿、揆敍,邀結人心,姦黨之罪一。保奏大逆之查嗣庭,姦黨之罪二。徇庇傅鼐、沈竹、戴鐸、巴海,不行查參,姦黨之罪三。比暱門下行走之蔡起俊,姦黨之罪四。徇庇阿錫鼐、法敏,將倉場分賠之案,巧為袒護具奏,姦黨之罪五。曲庇菩薩保,囑託佛格免參,姦黨之罪六。任吏部尚書,將所辦銓選官員,自稱佟選,不法之罪一。縱容家人,勒索招搖,肆行無忌,不法之罪二。徇庇提督衙門筆帖式詹泰,囑託吏部侍郎勒什布改換成例,不法之罪三。發遣安西人犯應給口糧,並赤金等處應裁應補兵丁之處,故行推諉,欲以貽誤公事,不法之罪四。揑造『惟有人冬耐歲寒』之語,自謂姓應圖讖,不法之罪五。自知身犯重罪,豫將金銀私寄菩薩保家,不法之罪六。挾勢用強,恐嚇內外人等,不法之罪七。索詐安圖銀三十八萬兩,貪婪之罪一。收受趙世顯銀一萬二千兩,貪婪之罪二。收受滿保金三百兩,貪婪之罪三。收受蘇克濟銀三萬六千餘兩,貪婪之罪四。收受甘國璧金五百兩、銀一千兩,貪婪之罪五。收受程光珠銀五千兩,貪婪之罪六。收受六格貓晴映紅寶石,貪婪之罪七。收受姚讓銀五百兩,貪婪之罪八。收受張其仁銀一千兩,貪婪之罪九。收受王廷揚銀二千兩,貪婪之罪十。收受吴存禮銀一萬二千兩,貪婪之罪十一。收受鄂海銀一千五百兩,貪婪之罪十二。收受佟國讓銀二千四百兩,貪婪之罪十三。收受佟世祿銀二千兩,貪婪之罪十四。收受李樹德銀二萬一千四百餘兩,貪婪之罪十五。收受菩薩保銀五千兩,貪婪之罪十六。」又太傅一等公大將軍年羹堯,初以平西藏、平青海功,恩寵莫比,罪蹟漸彰,中外交起彈劾。得旨:令王大臣、三法司、九卿會議。旋奏羹堯有大逆之罪五:一、與靜一道人鄒魯等謀為不軌;一、奏繳硃批諭旨,故匿原摺,詐稱燬破,仿寫進呈;一、見浙人汪景祺《西征隨筆》詩詞譏訕,及所作《功臣不可為論》,語多狂悖,不行劾奏;一、家藏鎖子甲二十八,箭鏃四千,又私貯鉛子,皆軍需禁物;一、偽造圖讖妖言。其欺罔之罪九:一、擅調官兵,捕郃陽鹽梟,致死良民八百餘,奉旨查詢,始奏並無傷損,後乃奏止傷六人;一、南坪築城官弁,騷擾番民,不即劾奏;一、詭劾都統武格等鎮海堡失律;一、西安解任時,私囑咸寧令朱炯,賄奸民保留;一、縱令劉以堂詐冒已故保題武功令趙勳名姓赴任,知而不奏;一、將幕友張泰基等冒入軍功,共十八案;一、家人魏之耀家產數十萬金,羹堯妄奏毫無受賄;一、西甯效力者,實止六十二員,冊報一百九員;一、退役王治奇,冒軍功得授州判。其僭越之罪十六:一、出門黃土填道,官員補服淨街;一、驗看武官,用綠頭牌引見;一、設座當龍牌正座;一、穿用四衩衣服,鵞黃佩刀荷囊;一、擅用黃袱;一、官員餽送曰恭進;一、縱子穿四團龍補服;一、與屬員物件,令北面叩頭;一、令總督李維鈞、巡撫范時捷跪道迎送;一、令蒙古扎薩克郡王、額駙阿寶下跪;一、行文督撫,書官書名;一、進京沿途填道疊橋,市肆俱令閉戶;一、館舍牆壁,彩畫四爪龍;一、轅門鼓廳畫龍,鼓吹樂人蟒服;一、私造大將軍令箭,將頒發令箭燬壞;一、賞賚動至千萬,提鎮叩頭謝恩。其狂悖之罪十三:一、兩次恩詔到陝,並不宣讀張掛;一、奏摺不穿公服拜送,祇於私室啟發;一、不許同城巡撫放礮;一、勒娶蒙古貝勒七信之女為妾;一、以侍衞前引後隨,執鞭墜鐙;一、大將軍印不肯交出;一、妄稱大將軍行事,俱循俗例;一、縱容家僕魏之耀等,朝服蟒衣,與司道、提督官同座;一、違旨逗遛儀徵;一、勒令川北總兵王允吉以老病乞休;一、要結邪黨沈竹、戴鐸等,懷欺惑衆;一、袒庇私人馬德仁,阻回甘撫石文焯參劾奏疏;一、本內引用朝乾夕惕,故作夕惕朝乾。其專擅之罪六:一、建築郃陽城堡,不行題請,擅發銀兩;一、委侍衞李峻等署理守備,奉旨飭駮,仍不即行調回;一、擅用私票行鹽;一、諭停捐俸,仍令照舊公捐;一、捕獲私鹽,擅行銷案;一、守備何天寵患病,不照例填注軍政,又囑直督李維鈞,勒清苑令陸篆接受前任王大猷虧項。其忌刻之罪六:一、凌虐現任職官,縱任私人奪缺;一、軍前官兵支糧實冊,不先咨晉撫諾岷,欲令遲誤致罪;一、尚書綽奇自軍營商辦糧饟清字咨文,不交新任總督岳鍾琪,欲令違誤軍需;一、揑參夔州知府程如絲販賣私鹽,殺傷多人;一、欲令李維鈞為巡撫,曲陷原任巡撫趙之坦;一、遏抑中書阿炳安等軍功。其殘忍之罪四:一、郃陽鹽梟案內,故勘良民無辜馮豬頭至死;一、鎖禁筆帖式戴蘇;一、劾金南瑛等七員,急欲出缺與私人;一、不善安輯蒙古台吉齊克濟扎卜等,致困苦失所。其貪黷之罪十八:一、收受題補官員銀四十餘萬兩;一、勒索捐納人員銀二十四萬兩;一、趙之坦罷職,發往軍營,羹堯勒餽金珠等物,價值二十餘萬兩;一、受樂戶竇榮銀兩;一、收受宋師曾玉器及銀萬兩;一、徧置私人私行鹽茶;一、私佔咸甯等鹽窩十八處;一、收受鴻臚寺少卿郭繼孔古玩;一、索屬員傅澤澐賄,不據實劾虧帑;一、西安、甘肅、山西、四川四省效力人員,每員勒銀四千兩;一、受參革知府欒廷芳賄,奏隨往陝省;一、掠各番衣服為己有;一、私征新撫各番租糧;一、擅取蒲州盤獲私鹽價銀一萬兩;一、遣僕販賣馬匹;一、私販馬發各鎮勒重價;一、遣莊浪縣典史朱尚文,赴湖廣江浙販賣四川木植;一、令人賣茶,得銀九萬九千餘兩。其侵蝕之罪十五:一、冒銷四川、西甯等軍需入己;一、冒銷軍前運米費入己;一、侵用各員弁俸工凡五年,皆入己;一、築布隆吉爾城,冒銷工料入己;一、隱匿夔關稅銀,又加派糧規入己;一、盤獲私茶,取罰贖銀入己;一、侵用河東鹽政盈餘入己;一、西安米萬石,未運至西甯,冒銷運費入己;一、甯夏各衞貯倉穀,及留西甯養馬銀,並收入己;一、侵用城工餘銀入己;一、抄沒搭兒寺硼砂茜草諸物,私變價銀入己;一、侵用紀運韶等捐解銀入己;一、斫桌子山木植入己,共計贓銀三百五十餘萬兩。罪凡九十二款,供狀明白,律應大辟;其父及兄弟、子孫、伯叔、伯叔之子、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皆斬;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並子之妻妾,給功臣家為奴。奏上,恩予自裁;子富立斬,餘十五歲以上之子,發極邊;其父遐齡,兄廣東巡撫希堯,革職免罪。嘉慶四年,大學士公和珅,經御史廣興、直督胡季堂疏發其罪,恩賜自裁,亦將大罪二十,傳示中外。其詞曰:「當上冊立為皇太子時,先期預呈如意,洩機密以為擁戴功,大罪一;圓明園騎馬直入中左門,過正大光明殿至壽山口,大罪二;肩輿出入神武門,坐椅轎直進大內,大罪三;取出宮女子為次妻,大罪四;川楚教匪滋事,各路軍營文報,任意延擱不遞,大罪五;純廟聖躬不豫時,毫無憂戚,逢人談笑自若,大罪六;純廟力疾批章,閒有未真之字,輙口稱不如撕去另擬,大罪七;管理吏、戶、刑三部,將戶部事務一人把持,變更成法,不許部臣參議一字,大罪八;西甯報循貴賊番,聚衆搶劫殺傷,將原摺駮回,隱匿不辦,大罪九;國服,曾有中旨,令蒙古王公未出痘者,不必來京,乃故違諭旨,無論已未出痘,俱不令來,大罪十;大學士蘇陵阿以姻親匿其重聽衰憊之狀,侍郎吴省蘭、李潢,大僕卿李光雲,以曾在其家教讀,俱保列卿階,兼任學政,大罪十一;軍機處記名人員,隨意撤去,大罪十二;私蓋枏木房屋,僭侈踰制,其多寶閣槅段,仿照寧壽宮式樣,大罪十三;其墳塋設立饗殿,開置隧道,致居民有『和陵』之稱,大罪十四;所藏珍珠手串二百餘串,較宮中多至數倍,並有大珠,較御用冠頂尤大,大罪十五;真寶石頂非所應戴,乃藏數十餘顆,並有整塊大寶石,為御府所無者,不計其數,大罪十六;家內銀兩衣飾等物,數逾千萬,大罪十七;夾牆藏赤金二萬六千餘兩,私庫赤金六千餘兩,地窖埋銀百餘萬,大罪十八;通、薊地方當鋪、錢鋪資本十餘萬,與民爭利,大罪十九;家人劉全資產亦二十餘萬,且有大珠及珍珠手串,大罪二十。」此皆本朝大案,類識之,為辜恩負國之徒垂炯戒焉。
○238王篤以默經試士
王方伯篤,韓城文端公孫也。道光朝,以翰林繼起,出視蜀學,以倫理課其行,以經史文韻考其藝,而尤重默經一試,士之熟習十三經者,皆得以自見。由是羣用力於實學,蓋源本文端督浙學時節目也。任滿,宣宗召對,以無忝爾祖勖之,天下咸謂文端有後。
○239張澄齋之義行
道光中,夷船入江,金陵戒嚴,兵民乏食。山陰人張澄齋 【 名同穆宗廟諱,應以字行。】為白下僑舊,慨然發藏粟三千石,傾家財七萬有奇,悉以供軍糈、振民饑。城完寇退,口不言功,大府上其義行,有詔褒錄,留江南,以知府用,並賞孔雀翎。是亦我朝一卜式矣。惜澄齋需次歲餘,遽謝世,不及稍有所厝施也。
○240侍讀學士出為知府
文宗登極,求直言極諫,都御史王廣蔭薦給事中王東槐,忠鯁可大用,升內閣侍讀學士。旋出守衡州。故事,給諫外用,多監司,閣讀學更無用知府者。上面諭云:「以汝樸實,故任以外事。」蓋楚南當李沅發亂後,文宗亟欲得良[糧]二千石以拊循之也。後果擢武昌道,署臬事,以丁憂人員殉節。
○241沈廷芳禮賢愛民
仁和沈觀察廷芳,乾隆鴻博科人物也。為御史,號勁直,督山東賑■〈血阝〉,尋拜登萊青道之命。以萊州老儒高鳳起、法坤厚、毛贄,晦名樂道,有加禮焉。暇則屏騶從入村舍,巡視稼穡,問民疾苦。人識其所乘白馬,見其馬來,曰:「我使君也。」遷河南按察使,入覲,奏言母年九十,乞歸養。高宗俞其請,並賜御書旌之。服除,陳臬山東,仍乞歸老。其歸也,數千人送至崮山驛,皆曰:「使君前者去不數歲復來,今當以何時至邪?」慰之曰:「父老意良厚,其各訓子弟,勉為善良,毋為繫念矣。」流涕別去。觀察歷官中外,雖甚鞅掌,不廢撰述,蓋桐城方侍郎弟子云。
○242錢籜石侍郎(二則)
乾隆壬申會試在八月,秀水錢籜石侍郎載,是科進士也。題即二十年前雍正壬子公中副車題也,與韓退之《不貳過論》題事正相類。【按:咸豐己未福建鄉試,題為「大學之道」四字。明年會試,題適與之同。閩人朱君鴻灝,未申聯捷,均中第六名,尤為巧遇。】
籜石侍郎襟情蕭曠,豪飲健談,每偕朱竹君、王石臞諸公,過法祭酒,冬夜消寒,卷波浮白,必至街鼓三四下。竹君盛推戴東原經術,侍郎獨有違言,論至學問得失處,顴發赤,聚訟紛拏,酒罷出門,猶囂囂不已,上車復下者數四。月苦霜悽,風沙蓬勃,餘客拱手以竢,無不掩口笑者。
○243厲樊榭不修威儀
厲樊榭徵君意制拙率,不修威儀,嘗曳步緩行,仰天搖首,雖在衢巷,時見吟詠意。市人望見,遙避之,呼為「詩魔」。
○244六詩三筆之譽
建甯朱仕玠、仕琇兄弟,皆為教諭。仕琇名尤高,師事朱笥河,善為古文。仕玠工詩,為歸愚尚書所契賞。閩中人士,有六詩三筆之譽。
○245法時帆詩龕
乾、嘉閒,滿臣篤嗜風雅,愛友若渴者,莫如法時帆祭酒。嘗集海內名流投贈諸作,儲諸一室,號曰「詩龕」。又以所居積水潭為明李東陽故宅,因修其祠墓,為作年譜,其襟抱可想已。
○246朱笥河狷介
笥河先生先主劉文正公家,文正大拜後,先生不復通刺往候。一日,文正遇先生於朝,戲之曰:「其忘我邪?」先生正色曰:「非公事,不敢過丞相門。」文正稱為狷者狷者。
○247湖州三炳秀州二年
浙西先輩,多稱湖州三炳、秀州二年。二年,指李斯年、良年兄弟,浙士皆能舉其文行。三炳,人知有東甫徵士炳震耳。東甫所著《新舊唐書合抄》、《廿四史四譜》,固為史學津梁;其弟炳巽、絳■〈施,冉代也〉,有《補正水經注》;炳謙幼牧,說五法九政,受知浙督程元章,亦舉大科,蓋皆無媿兄風者也。二陸三張,令人翹慕。
○248子孫乞諡
唐宋名臣,多由子孫條上政蹟,始得美諡。本朝則或出特恩,或付禮臣議定,無子孫請諡之例。前卷紀英相國和之先德文莊公,至嘉慶年追諡,蓋仁宗夙知公被和珅屈抑,故特旨易名,非由相國自乞也。攷康熙朝永嘉縣知縣馬玠殉難,因其子疏請,追諡忠勤。又六十一年十一月,西安副都統阿魯疏奏,臣父濟世哈因軍前効力,擢用至正紅旗都統、刑部尚書、三等男,於康熙元年病故,未蒙賜諡,伏乞皇上加恩。世宗允之,得諡勇壯。此曠世殊恩,後亦無敢援例者。
○249兩淮鹽員之廉節
兩淮都轉,擁東南財賦之雄,此席得人,於庫儲鹺政,均有埤益。道光中葉,陶文毅整理淮綱,選江甯守平羅俞君德淵為運使。君初到揚,運庫若洗,次年,遂有三百萬之儲。稍後,則高陽李廉訪龠通,亦能一塵不染,諸務肅然;去任時,鹺商例有重贐,廉訪力却之。陳臬兩浙,卒後靈櫬過邗,商家仍申前請,其妻子仍力却之,謂遺令然也。嗚呼!脂膏之地,為守難廉,綜核之才,公私易昧,若二君者,可以風矣。
○250梁章鉅議論之無識
道光二十二年六月,夷船入長江,鎮江不守,屠戮甚慘。揚州官紳,令餘東場鹽大使顏崇禮,效鄭商人弦高故事,始犒以羊酒雞豚,繼賂以金幣,【《叢談》並有「頭頂說帖,跪獻江干」語。】復許番銀五十萬,相約不入揚州城,卒以無事。梁茝林中丞《浪迹叢談》極稱之,又特表但都轉、周觀察之主持,與阮文達之坐鎮,至以漢末黃巾避鄭公鄉為比。噫!何其謬也!此舉儻出自淮商,為捍衛牢盆,保全場竈起見,當時和戰未定,或可行權。若都轉、觀察,則皆守土之大官,奈何買城以求活乎?文達老成持重,殆別有堅定之志,不肯以先去惑人。茝林中丞當海警萌芽,連章乞病,【時為江蘇巡撫。】已不能自顧其生平;及僑寓維揚,反若幸錢神之有靈,以媚敵為巧計,大書特書,歸功當道,何其謬也!中丞貴而好學,卓然名卿,《叢談》中是段及後二則議論,可謂無識。
○251宮僚雅集杯姓名
《浪迹叢談》記康熙朝士有宮僚雅集杯,蓋其時十人,各製酒器十事,互相招邀。杯以白金為之,分別大小,如沓杯式,白質黑章,外界烏絲花草,內鐫諸公姓字里居,旁鐫「宮僚雅集」四字,以量之大小為次。首湯斌,字潛庵,河南睢州人;次沈荃,字繹堂,江南華亭人;次郭棻,字快圃,直隸清苑人;次王澤宏,字昊廬,湖北黃岡人;次耿介,字逸庵,河南登封人;次田喜■〈雨上冓下〉,字子湄,山西代州人;次張英,字敦復,安徽桐城人;次李錄予,字山公,順天大興人;次朱阜,字即山,浙江山陰人;次王士禎,字阮亭,山東新城人。皆一時同官坊局講讀者,承平雅讌,耆俊遺風,百世下猶足鼓人清興也。梁氏書中記是杯淵源綦詳,飾潤存之,為後來吉金錄中增一故事。【又按:錢唐汪遠孫詩集,有《宮僚雅集酒器歌》,叙云:孫雨人表丈出以宴客,雨人頤谷子,是此杯後入仁和孫氏矣。汪詩又云:前杭後梁兩勍敵,以一合十傾醍醐。自注:堇浦、諫庵兩先生,皆善飲,能盡一套。】
○252小滄浪七友
梁茝林中丞章鉅,獲見宮僚雅集杯,屢思仿製。就養溫州,追溯開藩吴下時,有小滄浪七友之集,皆壬戌同歲生,曾繪成長卷,又勒石於滄浪亭,至是復鑄成銀杯,亦以酒戶大小為序,鐫名杯底。七友者:首安化陶文毅公澍,元和吴廷琛棣華次之,涇縣朱珔蘭坡次之,中丞又次之,寶應朱文定公士彥次之,吴縣顧蒓南雅次之,華陽卓文端公秉恬殿焉。中丞復誌以七古,亦見《叢談》。
○253阮文達門聯
《浪迹叢談》稱阮文達退歸後,初署門聯曰:「三朝閣老,一代偉人」;下句蓋敬錄天語,非自誇也。然公終恐涉於炫耀,遂改對語為「九省疆臣」。康祺竊謂名德如文達,午橋綠野,誰不欽遲,自撰門聯,仍嫌好事。
○254吴熊光致太平之奏對
吴槐江督部熊光,由楚督調粤督,引對時,上曰:「教匪淨盡,天下自此太平矣。」公奏曰:「督撫率郡縣加意撫循,提鎮率將弁加意訓練,使百姓有恩可懷,有威可畏,太平自不難致。若稍形鬆懈,則戎伏於莽,吴起所謂舟中皆敵國也。」仁宗大韙之。
○255朱張議論治體之不同
皋文先生七試禮部而後遇,散館已以部屬用,朱文正公特奏改授編修。文正屢進達之,而皋文齗齗以善相諍。文正言天子當以寛大得民;皋文言國家承平百餘年,至仁涵育,遠邁漢唐,吏民習於寛大,奸孽萌動,宜大伸罪罰,以肅內外之政。文正言天子當優容有過之大臣;皋文言庸猥之輩,倖致通顯,復敢壞朝廷法紀,惜全之何益。文正喜進淹雅之士;皋文言當進內能治官府,外能治疆場。皆炎炎大言,救時藥石,見惲子居《大雲山房文稿》中。世以經生文士待先生,蓋屈先生久矣。
○256憲皇帝臺灣不必建城之諭
臺灣平後,雍正年閒,有請建城垣者。憲聖諭云:「臺灣非內地比,此次之易於收復,亦因賊無險可據,設有城垣,賊必負隅抗拒,更費兵力矣。」故至今臺灣郡縣,猶用刺竹。
●郎潛紀聞二筆卷八
257和珅訐海蘭察之短
258京師官場之稱謂
259吴退旃尚書四反
260光祿卿典春官試
261詩人遭際以沈歸愚為最隆
262吴中七子
263閻百詩題柱語
264惠天牧幼慧
265余仲林古經解鉤沈
266江叔澐不書俗字
267乾隆朝舉經學
268顧棟高篤好左氏
269進呈著述
270書院院長
271召對賜坐
272春官六座六師生
273仁宗留心詞賦
274年終賜福
275成均十器
276講官設坐
277典簿博雅
278聖祖惓念林師
279老胡笳歌
280聖祖憫三等人
281史文靖為年羹堯所薦
282革職知縣即升知府
283一榜三經師
284丁氏藏書
285軍機大臣穿綠牙縫鞾
286夫以妻榮
287鶴樓三絕
288劉端臨之孝行
289淮海四士
290焦里堂邃於易學
291湯文正之禮賢
292湯文正遺事(三則)
293高顧兩家子弟不墜家學(二則)
294盧抱經學士
295抱鐺圖
296何義門身後贈官
297何義門行止不端
298程易疇先生言志
299程易疇為嘉定教諭
300莊廷鑨明史禍與戴名世南山集禍(二則)
○257和珅訐海蘭察之短
超勇公海蘭察不檢細行,和珅與之齟齬,一日,於純聖前訐其在甘肅勦賊回京,收受皮張等物。純聖諭云:「海蘭察能殺賊,皮張收以禦寒,何必詰責。汝等既不能殺賊,亦豈能謝絕人情乎?」和珅語塞。
○258京師官場之稱謂
前明王弇州《觚不觚錄》云:「京師自內閣以至大少九卿,皆稱老先生,門生稱座主亦如之,蓋稱謂之最尊者也。外省則僉憲以上,悉以此稱巡撫;若稱按部使者,則止曰先生、大人而已。」阮亭《居易錄》云:「京官沿明舊稱,如內閣部堂彼此曰老先生,翰詹亦然,給事曰掌科,御史曰道長,吏部曰印君、曰長官,自國初以來皆然。余再入京師,則諸部郎官以下,無不稱老先生者矣。」《柳南隨筆》引此二條,而又申之曰:「阮亭所云康熙己巳年事,比弇州時風氣已異,今則一登兩榜,未有不老先生之者,蓋三四十年風氣又為之一變。」康祺入都,在同治初,所謂掌科、道長、長官者,絕無如此稱謂,惟印君則六部掌印者皆然,不獨吏部。而老先生三字,則貴賤上下,滿朝無一人稱者。【按:詞林掌故,翰林前輩稱後輩曰老先生,近亦不行。】聞曩時新進士稱先達曰前輩,此稱甚古,而今則惟內閣、翰林院、吏部、禮部、都察院及軍機章京,以此相呼;蓋由貲郎日多,仕途淆雜,惟此數衙門尚須正途出身,故相沿未改也。余謂內閣衙門,今亦有以捐納得官者,【或輸饟賞舉人,報捐中書,或以恩貢、歲貢遵例捐納。】六部主事,每科以進士、拔貢蒙上點用者,亦不絕。凡科甲中人,正宜循前輩、後輩之稱,而不必兼及噲等。功名志業,稍自矜奇,事雖細微,而所關亦鉅也。
○259吴退旃尚書四反
吴退旃尚書椿,人言其生平有四反:體極羸弱,而豪飲之氣,辟易萬夫,一也;不喜談文章,而屢司衡鑒,二也;家居極儉約,而推財濟物,豪無所吝,三也;貳司空時,以不諳工作為歉,而督辦浙江海塘,將數十年未修之工同時竣事,四也。
○260光祿卿典春官試
退旃尚書,道光己丑以光祿寺卿被命典春官試。凡禮部題請會試考官,光祿卿例不列銜,此特恩也。
○261詩人遭際以沈歸愚為最隆
詩人遭際,自唐宋至本朝,以長洲沈尚書為第一,天下孤寒,幾視為形求夢卜矣。當公進呈新詩時,中有「夜夢俞淑人」一首,未經刪去。高宗見之,謂汝既悼亡,何不假歸料理,因賜詩送行。還朝後,同內直諸臣恭和悼孝賢皇后輓章,中有兒字、亡字,難於措詞,公獨云:「普天俱灑淚,老耄似童兒。」又云:「海外三山杳,宮中一鑑亡。」命即寫卷後,傳示諸臣。又公告歸,命大司馬梁詩正奉御製十二本,令德潛逐日校閱,先繳進四本。上命之曰:「改幾處,俱依汝。惟《大鐘歌》中云『道衍儼被榮將命』,汝改『榮國』,因道衍封榮國公也。榮將本黃帝時鑄鐘人,汝偶然誤會。然古書讀不盡,有我知汝不知者,亦有汝知我不知者。餘八本,盡心校閱,不必依違。」至於賜序私集,俯和原韻,稱老名士、老詩翁、江浙大老,渥眷殊恩,幾於畧分,公亦何修得此乎。
○262吴中七子
歸愚尚書主吴下壇坫時,門下士王光祿鳴盛、錢詹事大昕、王少寇昶、曹侍講仁虎、趙少卿文哲、吴舍人泰來、黃明府文蓮,彙刻吴中七子詩,以文章氣節重天下,談宗派者,至今稱頌。康祺以為就今日論之,師徒著述,強半流傳,二王、錢、曹諸公,其才學實出歸愚上,而在當時,則陶成奬借,尚書未必無功。世之身負達尊,有氣力足以庇士者,其亦留心雅道,收桃李門牆之效哉。【成就人才,挽回世運,是當今第一事業。一命已上,均有此責。但為史書附傳、學案淵源起見,猶淺論也。】
○263閻百詩題柱語
「一物不知,以為深恥」,陶宏景語也。「遭人而問,少有寧日」,皇甫謐語也。百詩先生集以題柱,用自策勉,宜其邃學通經,積成儒碩與。
○264惠天牧幼慧
惠天牧先生初生時,父夢東里楊文貞公來謁,遂名士奇。年十二,善為詩,有「柳未成陰夕照多」之句,為名流激賞。弱冠補諸生,人戲謂之:卿熟《史記》、《漢書》,試為我誦封禪文。即應聲朗唱,終篇略無譌脫。康祺昔作《幼慧論》有云:韓昌黎送張童子序,稱其生九年,自州縣至禮部試,一舉而進,又二年,復通二經,有司復上其事,由是拜衛兵曹之命。唐四百年科第之蚤,當無其偶,而新、舊《唐書》曾未一見姓名。宋時以神童解者,歲至數百人,而成大名者不多得。蓋極言天質之不可恃,觀於先生,雖生有宿根,恐亦賴擩染家學,潛心稽古之效也。不然,吴中惠氏三世經師,豈元龍、定宇兩先生,皆為名臣轉世?
○265余仲林古經解鉤沈
定宇先生之弟子最知名者,為江聲叔澐、余蕭客仲林。仲林撰《古經解鉤沈》三十卷,書將成,適嬰疾,無暇校正,遂有疵闕,然不能不謂之精博也。病愈,損其目,生徒求教,但以口授,時人稱為盲先生。
○266江叔澐不書俗字
叔澐徵士愛古成癖,平生不肯為俗字,尺牘書疏,皆依《說文》。其寫《尚書》,瀍水,依《淮南》作廛;汝乃是不蘉,依《爾雅》義作孟,人頗怪之,遂不改也。內行甚修,對家屬如賓客,交友不妄取。孫淵如以一縑贈,累書千言,卻而後受。嘉慶元年,舉孝廉方正,不仕,卒於家。徵君常欲舉經子古書,繩以《說文》,去其俗字,命曰「經史子字準繩」,此書若成,真不朽之業也。
○267乾隆朝舉經學
乾隆朝舉經學,顧、陳、吴、梁四君,同授司業。顧、陳以老辭;吴遷講學,降侍講;梁擢至少詹事。然顧先生雖未一日立朝,而眷遇之隆,在三君上。先生嘗成進士,與陳司業同;其補中書、舉鴻博,則陳所未有,此猶浮榮也。當先生詣闕祝皇太后萬壽時,數被引對,曲加恩禮。既辭去,將發,製七言詩二章美之。高宗幸江南,又賜御書,加二秩為祭酒。三十年,諭曰:「儒林亦史傳所必及,果經明學粹,不論韋布,豈以品位拘,如近日顧棟高輩,終使淹沒無聞邪?」嗣是史館始立儒林傳,先生之所遭,殆視包咸、桓榮,有過之已。
○268顧棟高篤好左氏
無錫顧祭酒少治《春秋》,篤好左氏學,晝夜研誦,輙未暫輟。偶懷忿懥,家人以《左傳》一卷置其几上,怡然誦之,不問他事。自壯至老,懃懃訂述,常若不及。夏月閉戶不見一客,卸衣解襪,據案玩索,膝搖動不止。每仰視屋梁而笑,人知其一通畢矣。
○269進呈著述
介休梁詹事著有《易經揆一》,始被薦,即錄上之,高宗嘉焉,敕將梁錫嶼所著經學,翰林、中書,各謄寫一部,紙札給於官。金匱吴侍講鼎所著《易例舉要》、《東筦學案》,亦奉諭著錄四庫。我聖朝尊經重道,疏逖不遺,宜乾、嘉後樸學蔚興,繼四先生而起者,家許、馬而人鄭、孔也。
○270書院院長
四先生中,薦而未出者,僅常熟陳先生一人。先生自雍正元年禮部中式,不與殿試,拂袖南歸,僦廛華匯之上,執沖慕道,清靜自養,求執業者裹糧相從,不肯出門候人。惟長洲沈德潛、宜興儲大文,嘗一詣之,褰裳葦閒,率爾休暢。嘗謂人曰:「吾老是鄉矣。」會詔天下徧設書院,大吏聘為蘇州紫陽院長,移徐州之雲龍,又換安慶之敬敷,揚州之安定,皆強而後可,不久辭去。人問其故,愀然曰:「士習未醇,師道不立,懼負朝廷、招物議也。又此席似宋時祠祿,仕而不遂,可以處焉。吾不求仕而久據之,人縱不言,吾自靦汗無厝矣。」乾隆十五年,公卿交薦經學,終不肯起,天子重之,即家拜為司業。觀先生行事,覺東西京處士風流,去今未遠。
○271召對賜坐
凡王公大臣召對賜坐,故事:蒙諭宣賜,叩頭即坐。自嘉慶初年,成哲親王秉性謙溫,謝而不坐,遂以為例。道光初,諸臣面奉諭旨,仍復舊制。
○272春官六座六師生
嘉慶十八年,鐵冶亭尚書保、王文僖公懿脩為大宗伯,秀楚翹堃、胡西庚長齡、英相國和、汪文端公廷珍為少宗伯。鐵出王門,胡、汪、英、秀前後均出鐵門,時有「春官六座六師生」之語。
○273仁宗留心詞賦
嘉慶二十三年大考之次日,仁宗召英相國諭曰:「汝子奎照、奎耀試作,耀當在二等,照次之,今日閱卷,未嘗宣露一字,俟拆封後看若何?」既而耀居二等,照列三等,仍為滿洲第二名。越日,聖駕詣東嶽廟,小黃門傳諭云:「文章自有定評,日昨所斷,竟不爽。」仁宗幾暇留心詞賦,當時操玉尺者,洵未易也。
○274年終賜福
列聖每於年終御書福字,賜中外大臣及翰林之值兩書房者,其兼賜福、壽字為異數,其召入親瞻御書,即時受賞者,尤為異數。至於嘉平朔日,聖駕在重華宮,以康熙年閒賜福蒼生,筆書福字斗方十幅,則用以張貼宮庭,從不頒賜臣下。道光三年,宣宗御此筆,於十幅外別書福字一幅,交總管太監梁寶,傳旨賞協辦大學士英和,實出非常恩遇,前後俱未有云。
○275成均十器
國學禮器,多貽自前朝。乾隆三十年,上復於大內尊彝中親選十器,頒予成均,凡犧尊一、雷文壺一、子爵一、內言卣一、康侯鼎一、明簋一、雷紋觚一、召仲簠一、素洗一、犧首罍一,皆周以前法物,陳設於大成殿廷。同治壬申仲秋,康祺嘗偕友盥祓瞻仰,典重璘■〈王扁〉,莫名其寶。歸後擬分賦十器,輙以才薄呼奈何也。【 按:乾隆四年送闕里孔廟陳設祭器:爵一、鉶十六、簠一、簋一、籩四、豆四,乃新製者。】
○276講官設坐
順治乙未冬,召日講官五人進講。王文靖公熙講《尚書·堯典》稱旨,奉諭:嗣後講官不必立講,遂侍坐。講官之設坐自文靖始。
○277典簿博雅
康熙中修《四書講義》,至《鄉黨》「羔裘玄冠不以弔」,玄字為聖祖諱,葉文敏公方藹商之同僚,均未有以對。翰林典簿穆維乾曰:「大字當仍原字以尊經,小字改元字以避諱。」文敏問何所本?對曰:「《中庸》慎獨乃原字,小注改慎為謹。」文敏從之,大加敬禮。或曰:康熙年閒,翰林遴選博雅,何至令典簿有言。康祺以為文敏以院長之尊,督修書籍,不自斷決,詢及微僚,正前輩貴人風氣也。
○278聖祖惓念林師
康熙甲戌,特旨令禮部取霸州廩生林佳蔭充內官學漢教習,諭廷臣曰:「是朕教書林師之孫,其家甚貧也。」時上御極已三十餘年,佳蔭方為諸生,林師何人,而聖祖惓惓乃爾,錄此以諗熟於國故者。【此事《文獻徵存錄》、《海島錄》均紀之,均未詳其出處。】
○279老胡笳歌
回部噶爾丹叛,擾我喀爾喀各盟部,聖祖親征凱旋,駐蹕歸化城,大饗軍士。俘囚有老胡者,善吹笳,口辯,通漢語。上賜之潼酒,使歌之,曰:「雪花如血灑戰袍,奪取黃河當馬槽,滅吾名王兮虜我使歌,我欲走兮無駱駝。嗚呼!黃河以北奈若何。嗚呼!北斗以南奈若何。」乃伏地謝,衆大笑。老胡一歌,傳之後世,蓋亦天山敕勒之嗣音也。
○280聖祖憫三等人
聖祖嘗諭閣臣曰:「天下黎元,皆朕赤子,朕最憫念者有三等人:一讀書寒士,一饑寒窮民,一無知犯法之人。」昔成湯之立賢無方,文王之哀無告,夏禹之泣罪人,我仁皇帝殆兼之矣。
○281史文靖為年羹堯所薦
溧陽史文靖公貽直,與年羹堯為齊年,年敗後,世宗問文靖曰:「汝亦年羹堯所薦乎?」公免冠對曰:「薦臣者羹堯,用臣者皇上也。」世宗意解。
○282革職知縣即升知府
漳浦藍氏代產名將,獨鹿洲太守鼎元博覽前籍,有志經世,以循吏稱。嘗參從兄南澳總兵廷珍軍事,經畧臺灣,多所籌畫,閩中大吏如張清恪輩,咸倚信之。令廣東普寧、潮陽,決獄平恕,治盜及訟師獨嚴,民心大洽。忤惠潮道樓儼,誣以贓私。儼遷臬司,益周內成獄,總督鄂彌達知其寃,留之幕府,並具疏白受誣狀。徵詣闕廷,擢知廣州府,賜賚襃異。初起廢籍,即躐升階,在聖朝自不屈一士。惜到官一月即卒,未及報世宗特達之知。【按:鼎元以革職帶罪知縣,驟升知府,若依近年吏議,則第一次保免罪,二次保開復,三次保免繳捐復銀兩,四次保仍留本省以知縣用,五次保免補本班以同知直隸州用,六次保補同知直隸州後以知府用,七次保免補同知直隸州以知府仍留原省補用,八次保歸入候補班。其閒又有捐免保舉、捐免引見之條,而所謂知府者,仍一聽鼓應官之候補人員也。京外選補,大抵如此,有志之士,未免灰心。康祺人地卑微,何敢橫生議論,竊見今日時勢,部院行省,皆苦官多,而臨事輙有乏才之歎。愚意以謂英奇有用之才,越二三階而豈為倖授;闒茸無能之輩,列八九品而亦是濫躋。文法限人,資格困士,誰秉國成,亦思變計乎。】
○283一榜三經師
雍正元年,黃崑圃先生叔琳典江南鄉試,填榜竣事,揖監臨曰:「一榜三經師,可為朝廷得人慶矣。」蓋謂荊谿任啟運、常熟陳祖范、當塗徐文靖也。
○284丁氏藏書
八九十年來,吾郡教授以博雅著聞者,必推前丁後馮,馮即柳東先生, 【 見前筆。】丁蓋小疋先生杰也。歸安人,少以清苦建志,家貧不能得書,日就書肆中讀,自朝至晡以為常。肆主閔之,為具食,不食也。久之,博學多通,應鄉試,以策問《大戴禮》所對獨精,遂中式。入都,交朱竹君、盧召弓、戴東原、程易疇諸君子,學益進,聚書益多。通籍得縣令,以親老乞為儒官,始來吾郡。先生所藏書,皆審定其句,博稽他本同異,以紙反覆細書,下籤其中。孫頤谷侍御志祖嘗戲之云:「君書頗不易讀,遇風紙輙四散,不可復詮次,奈何?」鄉先輩相傳先生最寶愛其書,每厚糨黏紙八九層為面葉、底葉,見者輙笑曰:「此丁氏藏書也。」康祺幼時,見吾家鄰街有小酉山房書肆者,其主人丁姓,每與之諧價購書,喜其樸吶,兵後不復見矣。嗣知小酉山房即小疋先生集名,而書肆主人,姓又適合,豈即先生一家歟?憾當時鄙陋尤甚,不及就詢先生遺著,思之歉然。
○285軍機大臣穿綠牙縫鞾
軍機大臣穿綠牙縫鞾,自嘉慶二十一年特旨賞托津、盧蔭溥始,並諭嗣後軍機大臣俱準穿用。
○286夫以妻榮
乾隆五十二年,軍機章京給事中 【 按:近例科道無值軍機者。】劉謹之病故,其妻湯氏,夫亡殉節。事聞,賞謹之鴻臚寺卿銜,並賜銀一百兩治喪,湯氏特旨旌表。夫以妻榮,樞曹之異數也。
○287鶴樓三絕
畢秋帆尚書開府武昌,幕下賓僚,多一時方雅之士。會重修黃鶴樓成,江都汪中為之銘,歙縣程瑤田書石,嘉定錢坫篆額。過客登樓,歎為三絕。
○288劉端臨之孝行
寶應劉端臨先生台拱,學宗康成,行儀紫陽,舉鄉試後兩上公車,不復出,為丹陽訓導。課士之暇,閉門著書。事繼母至孝,常家信來,輙目瞤先覺。一夕,忽心動,請急歸視母,果病且劇,亟營醫藥以進。母愛之曰:「如吾子,不過所生耶?」連遭二親喪,哀毀過情,蔬菲四年,人以為難。
○289淮海四士
青浦王侍郎嘗曰:「吾於淮海得四士焉:給事中王念孫及子引之,善《蒼》、《雅》之學;汪中為楊、馬之文,劉台拱有曾、閔之孝。」時謂「四士三美」,宜矣。
○290焦里堂邃於易學
甘泉焦里堂孝廉循,鄉舉後僅一試禮部,遭母喪既免,病足,移居村舍,築小樓數閒,几榻之外,書研茶具而已。嘗語人曰:「家雖貧,幸蔬米不乏,天之疾我,福我也,吾老於此矣。」孝廉為阮文達姻連,學邃於《易》,世多習之者。
○291湯文正之禮賢
湯文正公撫蘇,步訪徐枋,世謂枋避而不見,余既於一筆辨之矣。公任潼關道副使時,朝邑雷子霖以理學顯,公治事之暇,時造其廬,以誌景慕。攷後漢陳蕃守豫章,禮下徐稺;守樂安日,亦特設一榻,以待周璆。自來賢者涖官,固無不以訪隱求賢為汲汲也。
○292湯文正遺事(三則)
湯文正赴嶺北道任,僱一驘載襆被出關去,及移疾受代,衣物了無所增。
湯文正之奏革淫祀,投五通神像於湖中,世多紀之。先是上方山民掘地得碑,其文曰:「肉山酒海,遇湯而敗。」可知淫昏氣燄,必待正人得位而始衰,亦早有定數也。
湯文正內召去蘇,其夫人乘輿出,有敗絮墮其輿前,老少見者為泣下。至京,貧益甚,賃居委巷,禦寒只一羊裘。冬月入朝,衛士識與不識,咸目之曰:「此羊裘者,即湯尚書矣。」先義行公最喜談于清端、陸清獻及文正遺事,嘗訓康祺曰:「清儉非必皆名臣,名臣未有不清儉。」客曰:「儻家本殷富,入官必勉學寒素,亦似矯情。」先公曰:「褕衣珍食,聲色狗馬,其人本不宜官,若自奉厚薄,原可各行其素,但不可有意求精。蓋於日用嗜好中多用一分心,必於民生國計上少用一分心,此即不肯清儉之病也。」不肖為外吏不遠矣,世守先疇,勢未能如掘門窮巷之夫,過自嗇苦。惟於有意求精四字,庭誥在耳,豈忍背之,豫約妻孥,同遵彝訓。
○293高顧兩家子弟不墜家學(二則)
明季講學諸家,入國朝後,東林高、顧兩家子弟,頗能不隕其家學。攀龍從孫愈,世仍廉白,守靜不苟,晚歲清窶至極,啜粥七日矣,方挈其子臨城矚眺,不改其樂。嘗曰:「士求自立,當自不忘溝壑始。」人有讎忿,至愈前,輒自媿曰:「是可令紫超見乎?」鄉人以道學相詆娸,至於愈,僉謂:「此醇備長者也。」同縣顧棟高事愈談經,誨誘不倦,棟高每歎曰:「便便之腹,真五經笥,但不為孝先之假臥耳。」儀封尚書撫吴,嘗請主東林會講,愈以疾辭。
愈從父世泰,親受業攀龍,名尤高,學甚該究,晚葺道南祠、麗澤堂,以梁谿為講習地。祁州刁包,聞聲謁之,兩人非同門學也,而更相切磋,學者以為美談,由是「南梁北祁」之號起。陸清獻、張清恪皆與友善,若孝感相國,則世泰之徒所成就者也。汪學聖講學於歙,發揮聖道,頗雜玄言。既一至梁谿,惘然自病。學聖里人汪知默、陳二典、胡■〈婣,去女〉、汪佑、吴慎、朱宏、施璜等,先於紫陽書院為文友之會,講論閩學,因學聖至梁谿,遂各相從問道,奉書稱弟子。二高先生含沖隱居,守先待後,他日有輯本朝學案者,當無得而遺焉。
○294盧抱經學士
盧抱經學士少傳父業, 【 按:學士父存心,嘗舉鴻博科,未仕。】敦篤翫古。婦翁桑調元,時之盛德,甚推器之,以為風韻似其外祖馮景,其湛深乃過景也。學士父藏景遺藳於家,有示學士詩云:「外祖馮山公,文章驚在宥,衣鉢無後人,瓣香落汝手。」學士謹識之,晚乃出景《解舂集》,請長洲彭紹升別擇鋟行。
○295抱鐺圖
調元世稱弢甫先生,著述宏整,為工部郎,忽棄官徧游五岳,人競高之。先生父文侯,真孝子也。家貧,粥角黍於市,親病關鬲,合羊脂和粥以進,終不痊,抱鐺而哭,人為繪《抱鐺圖》。萬徵君光泰贈詩云:「羊脂數合米一匊,病父在牀唯噉粥,父能噉粥子亦甘,粒米勝於五鼎肉。升屋皋某無歸魂,束薪斷火鐺寡恩,牀前呼父鐺畔哭,抱鐺三日鐺猶溫。恨身不作鐺中米,臨沒猶能進一匕,謂鐺不聞鐺有耳。」丁卯冬初,康祺乘輪船北上,狂飈巨浪中,淚涔涔下,同舟以為性憚波濤,其實見有攜鐺煮粥者,偶觸萬詩也。是編鮮錄尋常詩詞,以此首音節哀惻,足發至性,登之。
○296何義門身後贈官
何義門學士用李安谿薦,以一寒士賜舉人,侍直南齋,再賜進士出身,改庶常,散館入下等,仍留館肄業,尋授編修,被參解官,仍令書局校書,聖祖之矜全極矣。然康、乾閒,文士似此受知者尚多。惟義門歿後,奉旨贈侍講學士。以被議七品官,卒於牖下,身後晉秩,特超坊局五階,曠世之遭,義門果何德以堪此。
○297何義門行止不端
何義門聲望駭俗,其所著書,所謂《道古錄》者,既云為人竊去;其校定《困學紀聞》,則前讓閻徵君,後媿全吉士,至以詞科習氣譏厚齋尚書。正不知義門於詞科之學,有無夢見,居然屢發大言。【按:《四庫提要》及《簡明目錄》《困學紀聞》條,於焯之妄肆詆摘,大有微詞;謝山作《紀聞》序,亦誚為批尾家當。】若世所傳流之《讀書記》,即義門弟子,亦早云真贋參半,不出焯手矣。我聖祖之破格優崇,本出安谿乞請,姑令厠之編纂,以示一技之不遺。至康熙季年,【按:為焯以己女寄皇子允禩撫養,及為潘來[耒]之子夤緣。】 雍正初年,【 按:為錢名世事。】則何焯之不識恩義,行止不端,遂明見之兩朝諭旨矣。海內人士,幸勿以浮名而震之。 【按:謝山表墓,稱義門少嘗選坊社時文行世,薄海之內,五尺童子皆道之,而不知其為劉道原、洪野廬輩。余以為謝山此數語,天下自有當之者,而義門非其人也。】
○298程易疇先生言志
程易疇先生瑤田,少入塾,師謂童子盍言爾志。曰:「無志,窮達由天。窮為匹夫,不得曰非吾志而卻之也;達為卿相,不得曰吾志不及此而逃之也。」坐者起曰:「是聖賢之志也。」先生曰:「讀書不當師聖賢耶?」
○299程易疇為嘉定教諭
易疇先生為嘉定教諭最久,齋規嚴整,踵法蘇湖,士習為之一變。乞病歸,邑人購忠烈名流手蹟贈之,先生曰:「鄉賢手蹟,宜藏於鄉也。」對曰:「先生不取吾邑一錢,豈破紙亦不受耶?」乃受之。王光祿詩曰:「官惟當湖陸,師則新安程。」康祺屢讀《通藝錄》,焯然知此語之不誣。
○300莊廷鑨明史禍與戴名世南山集禍(二則)
《鮚埼亭外集》記本朝江、浙兩大獄,一為莊廷鑨史禍,一為戴名世《南山集》之禍,談舊事者所當知也,錄之。明相國烏程朱文恪公,嘗作《明史》,舉大經大法者筆之,已刊行於世,未刊者為《列朝諸臣傳》。國變後,朱氏家中落,以藳本質千金於莊廷鑨。廷鑨家故富,因竄名己作刻之,補崇禎一朝事,中多指斥昭代語。歲癸卯,歸安知縣吴之榮罷官,謀以告訐為功,藉此作起復地,白其事於將軍松魁,魁移巡撫朱昌祚,朱牒督學胡尚衡,廷鑨並納重賂以免,乃稍易指斥語重刊之。之榮計不行,特購得初刊本上之法司,事聞,遣刑部侍郎出讞獄。時廷鑨已死,戮其尸,誅其弟廷鉞。舊禮部侍郎李令皙曾作序,亦伏法,并及其四子。令皙幼子年十六,法司令其減供一歲,則得免死充軍。對曰:「予見父兄死,不忍獨生。」卒不易供而死。序中稱舊史朱氏者,指文恪也。之榮素怨南潯富人朱佑明,遂嫁禍,且指其姓名以證,并誅其五子。松魁及幕客程維藩,械赴京師。魁以八議僅削官,維藩戮於燕市。昌祚、尚衡賄讞獄者,委過於初申覆之學官,歸安、烏程兩學官並坐斬,而二人幸免。湖州太守譚希閔,涖官甫半月,事發,與推官李煥皆以隱匿罪至絞。滸墅關榷貨主事李尚白,聞閶門書坊有是書,遣役購之,適書賈他出,役坐其鄰一朱姓家少待,及書賈返,朱為判其價。時主事已入京,以購逆書立斬,書賈及役斬於杭,鄰朱姓者因年踰七十免死,偕其妻發極邊。歸安茅元錫方為朝邑令,與吴之鏞、之銘兄弟嘗預參校,悉被戮。時江楚諸名士列名書中者皆死,刻工及鬻書者同日刑,惟海寧查繼佐、仁和陸圻,當獄初起,先首告,謂廷鑨慕其名列之參校中,得脫罪。【按:小說傳奇,咸謂繼佐由吴六奇得脫;漁洋文集亦云然,非也。】是獄也,死者七十餘人,婦女並給邊。蓋浙之大吏及讞獄之侍郎,鑒於松魁,且畏之榮復有言,雖有寃者,不敢奏雪也。之榮卒以此起用,并以所籍朱佑明之產給之,後仕至右僉都。
桐城方孝標,嘗以科第起官至學士,後以族人方猷丁酉主江南試,與之有私,並去官遣戍,遇赦歸,入滇受吴逆偽翰林承旨,吴逆敗,孝標先迎降,得免死,因著《鈍齋文集》、《滇黔紀聞》,極多悖逆語。戴名世見而喜之,所著《南山集》多採錄孝標所紀事,尤雲鍔、方正玉為之捐貲刊行。雲鍔、正玉及同官汪灝、朱書、劉巖、余生、王源皆有序,板則寄藏於方苞家。都諫趙申喬奏其事,九卿會鞫,戴名世大逆,法至寸■〈歹桀〉,族皆棄市,未及冠笄者發邊;朱書、王源已故免議,尤雲鍔、方正玉、汪灝、劉巖、余生、方苞以謗論罪絞。時方孝標已死,以戴名世之罪罪之,子登嶧、雲旅,孫世樵並斬,方氏有服者皆坐死,且剉孝標尸。尚書韓菼、侍郎趙士麟、御史劉灝、淮揚道王英謨、庶吉士汪份等三十二人,並別議降謫。疏奏,聖祖惻然,凡議絞者改編戍;汪灝以曾效力書局,赦出獄;方苞編旗下,尤雲鍔、方正玉免死,徙其家;方氏族屬,止謫黑龍江;韓菼以下,平日與戴名世論文牽連者,俱免議。是案也,得恩旨全活者三百餘人,康熙辛卯、壬辰閒事也。【莊廷鉞事,前筆記之未詳,故補採全氏語。】
●郎潛紀聞二筆卷九
301聖祖處臺灣警報之法
302孝賢皇后
303阿文勤不修刑部則例之用意
304阿里衮管理步軍統領時之措置
305阿文成兵法
306聖祖處置俄國貢使之法
307錢侍郎規皇子不應叱辱大臣
308梁山舟創筆飲
309趙徵君賜錦堂
310丁處士
311髯金瘦厲
312金冬心感惓知己之言
313劉文恪酒量
314曹文正之謹慎
315納木札勒之殉節
316帝師王佐鬼使神差
317老船
318老查少查
319左教諭重名節
320楊文定之操守
321湯西崖懷清堂集
322高宗破格嘉惠耆臣
323李太夫人之胎教
324邵學阯之清操
325尹文端攝九印阮文達攝六印
326孫文定孝弟過人
327京官升轉之變遷
328戴文端■〈血阝〉終典禮
329將帥和睦之效果
330董天弼之忠勇(二則)
331鄞縣史氏之科第
332任啟運受兩朝禮遇
333天人感應之捷
334任葵尊侍御風節(二則)
335鄭環之理學
336錢坫之篆學
337康熙朝廷推之制
338聖祖優禮陳廷敬
339雍正朝加恩士子之曠典
340雍正朝之神靈瑞應
341周系英之知遇
○301聖祖處臺灣警報之法
阿文成公云:「康熙閒臺灣蠢動,閩省警報 【 按:原作題報,恐誤。】到日,仁聖正率諸皇子在暢春園習射,諭令該部知道。旋報全臺失陷,仍如前諭。諸皇子請宣旨指授機宜,仁聖不答。射畢回宮,始召諸皇子諭之曰:『閩省距京數千里,臺灣復隔重洋,平日用督撫提鎮,原為地方有事而設,伊等自能就近籌辦。若降諭旨,豈能悉合海外情形。督撫不遵是違旨,遵則誤事。』未幾,全臺收復矣。」見海虞吴督部熊光《伊江筆錄》。錄凡五卷,有關於掌故甚多,中有余所未見者,為刪節登紀是條,合下六則皆是。
○302孝賢皇后
阿文成公云:「純聖壯年,曾患癤,甫愈,醫云:須養百日,元氣可復。孝賢皇后聞知,每夕於上寢宮外居住奉侍,百日滿後,始回宮。」
○303阿文勤不修刑部則例之用意
阿文勤公克敦管理刑部時,諸曹司屢請纂修則例,文勤置不答。因浼公子文成公代請,仍不答。文成惶然,得閒復以為言。文勤喟然曰:「汝何不曉事至此!近日刑名從重辦理,乃一時權宜,辟以止辟之義。若纂為成例,則他日刑官援引,傷人必多,豈尚德緩刑之道乎?」文成每為司讞者述之。康祺敬按:世宗臨几末命有云:「雍正一朝,凡刑部辦案比傅重典者,悉令改從舊例。」可見聖君賢相,一德交孚,其猛以濟寛,實萬不得已而為此也。
○304阿里衮管理步軍統領時之措置
襄壯公阿里衮管理步軍統領時,番役報單無不收閱,然隨即廢匿,從不示人。既稔知法和尚之奸,擒弊杖下,此外細故,不苛求一事,京城帖然。前後執金吾,罕有其比。
○305阿文成兵法
阿文成征金川,一日安營已定,忽傳令遷移。諸將以天晚力阻,公隨發令箭云:違者立斬。合營雖從之,而不免怨誹。迨昏夜大雨,前此營基,水深丈餘,幾可漂沒,咸詫為神奇。公曰:「我有何異術,特見羣蟻移穴,知地熱將雨耳。」康祺按:文成此舉,不難於先見,而難於實言;稍有權術者,必又以為遁甲奇門矣。健兒雖莽,肯受吾紿?
○306聖祖處置俄國貢使之法
康熙閒,俄羅斯貢使入京,仁聖令選善撲處有力者在館伺候。凡俄國一使一役出外,必有一善撲者隨之。俄人雖高大強壯,而兩股用布束縛,舉足不靈,偶出擾民,善撲者從其後踢之,輙仆地不能起,以此凜然守法。
○307錢侍郎規皇子不應叱辱大臣
侍郎錢樾值上書房,適某皇子叱辱諳達麟寧過當,麟已拜參知,侍郎以皇子不應凌虐大臣,正詞規勸,皇子亟謝過。後侍郎視學江蘇,途次遇學藝處眷船,烜赫逾分,嘗附摺陳奏,絕無瞻顧。
○308梁山舟創筆飲
文房佳供,以錫或磁為之,用以養筆者,世皆稱為筆插,實筆飲也,倡自梁山舟學士。學士工書負重名,以毛穎染墨後,一經燥枯,便不適用,爰出新意,■〈扌豖〉錫方二寸餘,高如之,面設四穿,大小各二,以受卓筆。中容水數合,使得上潤毛穎,不至漸濡而止,名曰筆飲。學士自造,銘以寵之。
○309趙徵君賜錦堂
趙谷林徵君昱,家藏側理紙,蓋南越人以海苔為之,質堅而膩,世不輕有。高宗南巡,獻之行在,拜賜宮錦四端。沈觀察椒園以「賜錦」名其堂,梁觀察瑤峯為之書,沈宗伯歸愚記之,梁少師薌林書以勒石。
○310丁處士
錢塘丁處士敬,韜伏荒江,兀傲自負,博物工詩,尤專門金石之學。方制府觀承愛其鐵筆,媚制府者欲得其一二,方通意指,而惡聲殷牆屋,驚而逸去。江苑卿春,世所稱鶴亭主人者,雖起家禺莢,而頗嗜風雅;慕處士詩,將之武林,以幣贄,謝勿與通,江亦畏其鋒,瑟縮不敢進。雍、乾之閒,杭人金冬心、厲樊榭、張畏廬、奚鐵生輩,咸以孤峭奧博著稱,而處士尤為高絕。
○311髯金瘦厲
樊榭先生之詩詞,與金農冬心之書畫,鄉里齊名,人稱「髯金瘦厲」。
○312金冬心感惓知己之言
金冬心續集自序,多述其自少至七十所遇前輩詩老聞人,評詩贊美之語,文頗詭瑋無繩幅,而感惓知己,真氣在胸,節錄數段,以存逸事。南山之南,吴慶伯徵君隱居,【按:名農祥。】 閉關卻軌,著書比牛腰粗。隔月,舁輭輿,過談亦諳 【 按:亦諳,杭詩僧。】禪窟,見予林逋墓上作,謂亦諳曰:「吾新營生壙,宜乞此子寒瘦詩,阿師為吾乞之,吾以高辛氏銅盤、太康玉辟邪相報。百載後,吾幽光藉之不泯也。」丙戌渡羅剎江,訪九十一翁毛西河太史。至會稽禹穴,觀窆石,作九言詩,太史激賞,誇示賓坐曰:「吾年逾耄耋,忽覩此郎君,紫豪一管,能顛狂耶。讀書吴中,秀水朱檢討在慧慶寺主東南詩盟,懷刺往謁。檢討出迎,笑曰:「子非秀水周林張高士宅,賦木蓮花錢塘金二十六乎?吾齒雖衰脫,猶能記而歌也。」辛丑游揚州,謝秀才前羲【按:名遵王,江都人。】 馳譽江表,不可一世。見予《景申集》雕本,搥壁發顛曰:「吾目如炬,不輕讓第一流,何來狂夫,奪吾赤幟。」予赴萊東,道經臨淄,邂逅趙秋谷詹事,索予詩,啞啞撫掌曰:「子詩造詣,不盜尋常物,亦不屑效吾鄰家雞聲,【按:秋谷所謂鄰雞,殆指漁洋尚書,仍不忘談龍舊隟也。】自成孤調。」客澤州陳幼安學士四載,相國午亭,留詠殆遍,即中條、王屋,無處不放膽題詩。學士歎曰:「吾不幸,十六中進士,翱翔禁庭,十年罷歸,不深讀書,今夜鐙相對,受益良多。君鄉查翰林兔園挾策,吾最薄之。君詩如玉潭,如靈湫,綆汲不窮,非吾友,實吾師也。」從此執業稱詩弟子矣。華亭張得天尚書,【按:即文敏公名照。】曾屏車騎訪予櫻桃斜街,云:「昨見君風氏園古松歌,病虎癡龍,造語險怪。君善八分,遐陬外域爭購,極類建寧、光和筆法,曷不寫《五經》,以繼鴻都石刻,吾當言之曲阜上公。一予在新安,臨川李侍郎來游黃山,乃云:「君刻集自稱冬心先生。吾謫官時,曾諾君作記,記古人自稱先生四十九家,今可償夙願矣。若君詩,凌顏轢謝,含任吐沈,久播人口,吾不復稱說也。」原序甚長,未免近於自炫。冬心高士,所記必無虛詞,亦足見前輩之禮遇孤寒,游揚雅道,非可望之今之據高位、席盛名者。噫!
○313劉文恪酒量
劉文恪公權之,酒戶極洪,官京朝時,非前門湧金樓之酒不飲。罷相南歸,門人史望之尚書致儼,核公飲數於樓肆,據公邸第自取者,五十年中不下二十餘萬錢,燕會饋遺不計也。
○314曹文正之謹慎
曹文正公振鏞性謹慎,每奏事,手捧黃匣,必高於頂。屢典春官,終日危坐堂皇,盡心衡校。朝房待漏,坐而假寐,默誦經書,數十年如一日云。
○315納木札勒之殉節
義烈公納木札勒,伊犁將軍保文端公之父,乾隆間,葉爾羌殉烈,至今城門上時現公像。伊犁南門外龍王廟,相傳龍神像似義烈公,或當時軍士愛戴為之也。
○316帝師王佐鬼使神差
比年京官宂雜,內閣、六部,多以輸貲得官。即翰林衙門,亦因點用稍寛,散館時又不甚改汰,院中人數,視嘉、道年閒不啻倍加。以致翰林之望開坊,部曹、中書之望補缺,非別有差使保舉者,幾乎難於河清。一時戲言,遂有帝師、王佐、鬼使、神差名目,皆美授也。凡詞臣奉旨在弘德殿、毓慶宮授讀者,曰帝師;凡部曹中書充軍機處及總理衙門章京者,以其襄佐恭邸,【按: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大臣,近年皆以恭親王領班。】故曰王佐;若鬼使則出使外洋之員,以西人初入中國,人皆呼為鬼子也;神差指神機營差使,惟滿臣得充之。四者升途較捷,得亦較難。京師多失意濩落之人,慣有此等輕雋口角,識之以見風尚之所趨。
○317老船
張船山太守在都,沈酣詩酒,豪狂不可羈紲。一時朝士,上至諸王公,識與不識,稱為老船。
○318老查少查
烟波釣徒查翰林,已紀初筆。攷《鮚埼亭外集》稱初白編修,先以澤州相國薦起,命直南書房。明年,始賜出身,由庶常授編修。時族子昇,以宮坊久侍直,宮監無以別之,呼初白為老查,聲山為少查。老查少查,與卷六之大秦小秦作對,直天然佳耦也。
○319左教諭重名節
吾鄉先進與修《明史》者,人知有萬氏父子, 【 季野先生,與兄子九沙太史經,五河太守言。】及西溟耳。左教諭臣黃,亦嘗從事祕書,並參明史館務,詳見謝山先生所作教諭墓幢銘。教諭古文有盛名,其為人,疏散任本色,最重名節。同縣周鄮山徵君容,明遺民也,志行孤貞,皎然塵表,顧以名高,未絕酬應,教諭累諷之。一日,忽諧之曰:「商容易代,受武王表閭之寵,赴謝鎬京,道逢伯夷,勸其改姓,信有之乎?」徵君笑不答。康祺每誦此語,喜其敏妙詼奇,為晉宋後雅謔清談所未有,尤難於微言諷諫,有愛人以德之心。宜謝山謂徵君大節,不媿遺民,而先生不失為諍友,並可傳也。
○320楊文定之操守
江陰楊文定在詞館中,蕭然如窮諸生。一日,聖祖問李文貞,朝臣操守,有如張鵬翮、趙申喬者乎?以公對,遂命提學直隸。直隸學臣,以檢討任,前後均未聞也。遷侍講,丁艱服滿,自河工還朝,未補官,有旨令主陝試,亦出特恩。雍正閒,以雲貴總督兼雲撫時,於奏牘中言存誠主敬之學,世宗手批答之云:「吾君臣萬里談道,不亦樂乎?」兩聖人之褒尚儒臣,誠非三代下帝王所可逮已。
○321湯西崖懷清堂集
湯西崖少宰右曾,以詩名世者四十年。其《懷清堂集》未及手編,身後門下士王雪子收拾之,得二十卷,而湯氏後人陵替,是集為人賺而有之。黃崑圃先生方罷浙撫,僑吴中,聞之悵惋,為追理而仍歸湯氏,並鈔副本藏於家。初侍郎為掌科,視學中州,清介無匹,及廻翔槐棘,聲名頓減,歿後頗叢訾議。崑圃先生曰:「湯侍郎勛名操履,他年國史自有定論,吾輩可弗深求。但平情而論,謂非文苑之渠、詞人之傑,諒不可得。則聽其生平著述流落散漫,詎非後死之媿?」坐客聞此言,皆為於邑久之。
○322高宗破格嘉惠耆臣
梁薌林相國詩正為戶部侍郎時,值封翁七十壽,高宗諭賜官誥,又賜以五言近體一首,又賜以「傳經介祉」四大字。相國兄蔎林,方以庶常侍養家居,特旨免其散館,授編修。及相國參大政,一日,上忽語之曰:「汝父明年八十矣。」即日錫以閣部之封。踰年辛巳南巡,封翁迎駕於吴江,上停舟勞問,召見行幄,令二子扶掖上殿,稱其多福,賜貂,賜幣,賜餈餌,又賜以七言近體一首,又賜以「湖山養福」四大字。封翁既退,偕浙東西士大夫為太后祝釐於淨慈寺,上復賜燕湖上。瀕行,又賜相國「臺階愛日」四大字,又賜以白金三百兩,為封翁頤養之資。高宗聖孝邁古,是歲適遇慈寧萬壽,娥臺姒幄,奉以時巡,故嘉惠耆臣,尤為破格。大君之錫類,臣子之顯揚,至斯歎觀止已。
○323李太夫人之胎教
雍、乾朝士,主張陸學者二人:一臨川侍郎,一南昌萬學士承蒼也。學士有賢母李氏,方孕時,每默祝於影堂曰:「不願生兒為高官,但願負荷先世之學統。」以萬氏先祖如明刑部侍郎虞愷、光祿卿汝言,皆講學於陽明、念庵之門,號為碩儒者也。學士少入塾,果喜讀宋人講學之書,論者謂得之胎教。
○324邵學阯之清操
吾邑邵學阯先生基,為康雍乾三朝近臣,久以卿貳參匭司,先後侍直兩書房,出撫江蘇。方貴盛時,妻不衣帛,旁無姬侍,客至,魚菽蕭然,人多議其矯。及公卒,諭祭使者至門,隘巷不足容肩輿,則步以入。矮屋不足以容廣筵,則畢事於簷溜之下。中外知交,始歎公貞操不可及。公子檢討鐸,早卒;孫洪,官至禮部侍郎,克繩祖誥,清恐人知。
○325尹文端攝九印阮文達攝六印
尹文端督兩江時,常一月閒兼攝將軍、提督、巡撫、河、漕、鹽政、上下兩江學政,九印彪列,簿書填委,而公判決恢然,猶與諸生論文課詩,見袁枚所作公神道碑。【按:袁文多夸誕,一月攝九印,恐無是事;或數月中,曾經徧攝,已絕無僅有之奇遇矣。】阮文達官粤時,以兩廣總督、兩廣鹽政,攝廣東巡撫、太平關稅務、廣東學政、粤海關稅務,時公適生孫,因名六印,見《弟子記》及梁章鉅《浪迹叢談》。二公皆青年科第,白首耆英,儒雅風流,功勛赫奕,惟知人善任,用能厝施裕如也。
○326孫文定孝弟過人
世多傳孫文定少年嘗報仇殺人,事迹未著,幾視公為朱家、郭解一流人矣。康祺按:陳兆崙所撰公神道碑銘,稱公伯兄楨淦無故為人所戕,公父不勝忿,手刃其仇,吏持之亟,公未弱冠,奔走呼籲,一晝夜行三百里,叩大府自承,代父罪,事竟得解。讀此,知公之孝弟過人,知勇兼備,非貿然以血氣自雄者。【按:盧抱經作公傳,稱公伯兄為趙氏子所殺,既論抵,夤緣得脫。贈公憤不欲生,公時年十八,乘閒刃趙氏子死,跳身出,一晝夜行三百里,至會城,別以事與人訟於縣。令素知公,拒移逮者,謂殺人實非公,事遂解。《先正事略》亦云。然而他書並有云公仲兄鴻淦殺人,公代承之者。三說不同,其為不反兵之讐,則無異議也。】
○327京官升轉之變遷
今軍機章京無以翰詹充補者。乾隆閒,大庾戴文端公初授修撰,典湖北試回,奉旨仍直軍機。 【按:公以舉人應天津召試,欽賜內閣中書,即直樞府。】今軍機章京外放後,無入都仍充章京者。乾隆閒新建裘恭勤公行簡,初以舉人中書入直,守寧武、平陽數年,以母老請內用,補戶部員外郎,仍直軍機。今大學士無為巡撫者。乾、嘉閒,嵇文恭公撫浙江,朱文正公撫安徽,均已入相。今兩書房無以科道行走者。雍正閒,吾邑邵學阯中丞,以給事中直上齋。今部曹無得學政者。【同治初偶一簡用,詞臣均以為破例。】 乾、嘉已前,部郎視學,不可指數。風氣遷變,未解何繇。
○328戴文端■〈血阝〉終典禮
戴文端公薨於位,嘉慶十六年四月朔日也。翼日,既命榮親王奠醊矣;越六日, 【世俗所謂首七之期。】仁宗復親臨喪次,舉哀奠爵者三。■〈血阝〉終典禮之隆,為近世輔臣所罕遇。
○329將帥和睦之效果
川陝教匪之役,經畧威勇公額勒登保,扼駐畧陽,以五路帶兵大臣位望相埒,嘗引嫌上疏,請止舉劾麾下功罪。時裘恭勤公方奉特旨犒軍,奏謂五路將士,宜咸聽經畧節制,以一事權;並移書川督威勤侯勒保,為陳廉、藺相讓之義。兩帥大和,師比有功。世多恭勤論事,中機宜,得大體,然亦由威勇、威勤皆名將,故正言易入也。康祺按:咸豐閒粤逆初起,永安州之圍,勢可聚殲。烏武壯公、向忠武二公,亦皆名將,積有齟齬,江忠烈在烏幕調和之,苦甚於恭勤,而向公盛氣未平,故執圍師闕隅之說,撓此事機。迨檻獸逸而河沙飛,東南不復可收拾,忠武藎臣,至今豈忍責備,或劫數使然歟?
○330董天弼之忠勇(二則)
乾隆四十一年,大小金川平,頭人七圖葛拉爾思甲布,傳送行在,純皇帝命軍機大臣問為逆狀,對甚悉。復言陷底木達時,四川提督董公天弼,將所部二百人,抽短兵力戰,不可敗;夜半,領兵頭人以鳥槍數百幹,環擊殺之。先是在軍諸大臣,劾董失守要隘,純皇帝徙公之子聯瑴等伊犂;至是赦還,復聯瑴舉人原資,賜內閣中書。古人詢於芻蕘,聖天子乃察及俘虜,宜萬里行軍,咸在日月照臨之下也。
董提督天弼性忠勇,貌魁奇,臨陣常身先士卒,所向無前。隨征金川,有哈薩克二赤驃馬,極雄健,將軍溫福常索之。對曰:「天弼上陣,倚此二馬,金川小醜必蕩平,俟手梟二逆,并二馬上將軍。」後與將軍同殉難,志竟不遂,然其言壯已。
○331鄞縣史氏之科第
吾鄉甲第,南宋以來,推史氏第一。世所稱史、趙豐、樓者,三家孫支均式微,獨史氏入國朝,科名不絕,槐棘之閒,世有令人。其尤異者,立菴先生大成,以順治乙未大魁天下,歷官至禮部侍郎,致仕;其從子慎齋先生在甲,亦由翰林九遷至禮部侍郎,亦未及年而乞休,適甲子一周也。二公立朝貞亮,有信史在,不假鄉邦後進之贊敭。即此遺榮勇退一端,昔二疏父子以同時,今二史父子以繼起,亦足為高門儀矩矣。
○332任啟運受兩朝禮遇
荊溪任釣臺宗丞,以雍正癸丑通籍,年六十四矣。殿試之明日,以能通性理八人引見,世宗皇帝反覆下詢,奏對詳盡,蒙恩奬「人甚聰明」,即授檢討,上書房行走。逾年抱疾,上廑聖懷,賜藥賜醫,至於院使無員不出,日傳天語之諄諄。越月趨謝,特諭繞廊而進,再四慰安,務自保愛,並命侍臣扶掖以出,憑御座遙望之。高宗登極,仍令直書房,充講官,擢中允,由左僉都御史洊升卿貳。偶遭傾跌,賜藥賜金,服食寢興,時降清問。而且官翰詹,則免其考試;佐憲職,不責以糾彈。迨乾隆己巳,宗丞棄世久矣,詔舉經學士,聖諭猶舉以為勸,有「故宗人府府丞任啟運,研窮經學,敦樸可嘉」之褒。嗚呼!兩朝聖人,隆禮儒臣,一士之身,成全至此,理學經術如宗丞,亦自無負知遇。然繩樞甕牖之士,有宗丞之學之才,而生不逢時,韜伏堙曖以沒世者,豈少也哉!
○333天人感應之捷
順治朝,魏柏鄉相國疏糾首輔劉正宗,世祖震怒,以公不早言,並下獄,然卒直公出之。時方久旱,公甫出獄,甘霖大沛。嘉慶朝,洪稚存太史以上書成親王、朱文正公,妄言時政,謫戍伊犂。明年,京師旱,上詣壇祈禱,減軍流罪,不雨。詔赦直言獲罪洪亮吉歸,是日大雨,天人之感應捷矣。
○334任葵尊侍御風節(二則)
《池北偶談》記同時御史敢言,惟荊元實、任葵尊二人。葵尊名宏嘉,釣臺宗丞族兄也。釣臺《清芬樓稿》稱:康熙中葉,御史噤不言,人誚為薦解角。自公入臺垣,而言路始振,章數十上,咸有益國計民生。巡視北城,親王諸府,公侯第宅,多在轄下,驕悍尤難治。公偶出,有錦衣駿馬突其前,公叱呵之,衆不敢,曰:「此某王所嬖千金旦也。」公大怒,身逐之,隸走卒奔,抵王府,坐其門謼,必得旦乃已。王曰:「是申申者何也,即出,敢若何?」旦出,公叱縛之,予杖四十。王大恚,入奏。天子曰:「非凌汝,行者吾法,汝庇優,虧吾法。」王觳觫稽顙出。馬三爺者,戚畹某弟,登城私,公執而鞭之;告其兄,兄面謝過。已而謀齮齕公,公廷發其姦,某矯辨,天子命掌其頰三十。又聲九門提督罪,詔立斥罷。公嘗慨然流涕曰:「宏嘉之得保首領,天子賜也。」蓋信而後諫,其遇不可及云。【又漁洋詩:「翰林科道兩衙門,齊脫貂裘猞猁猻,昨夜五更寒徹骨,滿朝誰不怨葵尊。」此雖戲言,亦足見公風骨矣。】
任葵尊通政督學奉天,革生童納金之陋習。上知之,戲示百官曰:「是蚩者,乃不識錢。」天語煌煌,榮於華衮。
○335鄭環之理學
武進宿儒鄭先生環,乾嘉之際,以經學名宇內,躬行峻潔,志在經世。自以學成不得用,常與當路言民閒疾苦,於兵政、海防、屯田尤詳切。人或勌且厭,先生囂囂不已,蓋冀其偶一聽用也。嘉慶十一年,卒甘泉訓導官署。客或往唁,見先生朝衣冠端坐,持筆疾書。客大驚,問先至者,則曰:先生以丑初疾革,浴畢,斂以公服,天始曙,忽起索紙筆曰:「吾注《易》有四卦未卒業,是以回光續成之。」客坐候至酉,先生始擲筆長歎而暝,急舁上牀,身已僵冷,而卦注畢矣。見包世臣慎伯《藝舟雙楫》,慎伯即往唁之客之一也。康祺按:茲事奇誕駭聞,為講學家所弗道,然慎伯非妄言者。且細思其故,儒者讀書一生,時時以濟人利物為志,當耄期進德,欲淨理純,其耿耿不昧之精靈,收攝片時,原可去來自主,此仍聖賢臨深履薄之功,非二氏羽化涅槃之幻也。
○336錢坫之篆學
竹汀詹事之家學,其兄子坫實為嫡傳。坫字獻之,邃經學、小學、金石之學,篆書尤空絕前後,然在家未嘗學篆也。初入都省詹事,詹事授以李陽冰城隍廟碑,晝夜習之,三月不能成字。忽患癎。醫者診之,脈無病,而手足厥冷,目瞠視,鼻微有息而已。如是者七日,忽中夜躍起,濡墨作篆書乾卦象畢,不勝餓而寢。翼早,詹事來視病,君尚未寤。見案上篆,大驚,呼問病狀,君答曰:「兒故無病,夢至石室,見唐巾老者,指授篆法七日夜,作成輒批抹,最後書乾卦象,老者曰可矣,兒遂覺。追憶筆勢,中夜作此幅。」詹事細詢夢中所見,蓋即少溫云。時都中能作篆者,唯翁學士方綱,聞是事,索君書歎絕,以為神授,君篆書遂名天下。殆所謂思之思之,神明通之歟?
○337康熙朝廷推之制
查查浦翰林嗣瑮,奉使典試粤東。午門宣旨,恭紀詩云:「敢謂九重親試用,尚煩諸老更廷推。」自注:「是日命下,復令九卿公核賢否。」殆康熙閒故制如此。
○338聖祖優禮陳廷敬
聖祖南巡,澤州相國方扈從。既至杭州,公乞假游西湖一日,奉旨免朝。且云:「廷敬老臣,遇宮眷車不須避路。」洵承平盛事也,見《查浦詩鈔》。
○339雍正朝加恩士子之曠典
雍正庚戌科會試,特命廣額四百名。又會試之前,奉諭:凡雍正七年大臣子弟鄉試失舉者,采中十二名。又雍正壬子科各省鄉試,奉旨:每額十名加中一名,有零者亦加一名。蓋名場曠世之恩也。
○340雍正朝之神靈瑞應
查查浦詩集,有恭紀神靈瑞應九章,自注甚詳,皆符瑞志中史料也,別擇登之。一、天台山民於雍正七年十一月,見神鳥飛鳴石梯兒溝,各臣民於八年正月,見鳳皇翔集峰頂。一、景陵碑文初勒時,即有靈芝繞石之瑞,世宗【按:原注稱今上。】 龍興之始,孝陵蓍英屢見。 一、雍正四年,黃河六省俱清,五星聚於奎璧。 一、南掌貢象,生黎輸丁,西邊亦皆臣服。一、四川撫臣奏,七年七月六日,犍為祥雲捧日;山西撫臣奏,十二月保德州祥雲繞日三環,臨晉縣慶雲屢見;河東督臣奏:十二月登萊二府祥雲互見;雲貴督臣奏:七月至閏月,有五色雲凡七次見,八月慶雲六次見,九月新嶍營亦疊見;又重建孔聖廟大成殿,上梁前二日,卿雲見於闕里。上命親詣文廟設奠,以申感慶。一、七年九月,雲南白崖鄉約等呈報地方少水,本年閏月平地湧出甘泉二股,一出仙女莊,一出蝦蟆口。一、湖州府有萬繭同功之瑞。【 按同功繭,事詳見前筆。】一、磁州民拾遺金四十兩、錢三千,悉俟原主還之。一、七年冬,奉天將軍奏:小米一斗價三分,豆一斗價一分二釐。十一月,貴州撫臣繪瑞穀圖進呈,一穗三莖以至一穗十五、六莖者不等。康祺敬按:列聖家法,惟知敬天勤民,從未嘗侈言祥瑞。然雍正初元數年之閒,卿雲甘醴,鳳集河清,嘉穀靈芝,神鳥瑞繭,凡古來祥符上慶,駢集於薄海內外者,至於史不勝書,三聖繼興,萬葉鞏祚,太和翔洽,事豈偶然?則亦載筆之士,所未宜闕畧者也。
○341周系英之知遇
湘潭周侍郎系英,嘉慶戊辰,以侍讀學士奉命直南書房。保薦時,諭掌院曰:「朕意中止一周系英,可將其名列入薦牘。」未幾,上書房出缺,例由掌院擬正陪,而入侍南齋者不列。侍郎復膺特簡,且命之曰:「不但授讀作詩文,須教阿哥為人居心以忠厚為要。」因奏:「書房例課八韻詩。臣愚以為宜令阿哥加讀《資治通鑑》,以知今古治亂興衰之故,悉民間之疾苦。」上是之。
●郎潛紀聞二筆卷十
342海甯查氏兄弟
343金冬心傔從各擅一藝
344聖祖識拔圖文襄(二則)
345明亮
346海蘭察之將略
347胡思顯佐額勒登保
348阿文成之將略
349將才隨地脈為轉移
350曹燠之遭際
351江南父子繼相之多
352臧壽恭與嚴可均極不相能
353嚴可均之詭僻
354西江四戴
355大庾戴氏之恩眷(二則)
356托戴二相之鎮定
357漢臣總理內務府工程處
358可亭相國享年之永
359郎中驟擢侍郎
360額勒布官兩淮時之清廉
361吴槐江在軍機大臣上行走
362漢壽亭侯顯靈
363凌曉樓貧而好學
364嘉道閒漢學家流別
365桐城古文派源流
366鷓鴣米
367楊夢槎被禍
368嵇文恭清操
369國初滿洲武將得力於三國演義
370牛守備為民請命
371聖祖垂念寄暢園樟樹
372考試精於書法之舉監生員
373何義門索還門生帖之異說
374錢南園通政之敢言及清廉(四則)
○342海甯查氏兄弟
海甯查慎行夏重、嗣瑮查浦昆季,皆負雋才,少以詩文相劘切。康熙庚辰、癸未,後先成進士,入詞苑,同館十年。夏重年六十四告歸,又二年,查浦從順天學使因病辭職,年適與同。夏重七十外刻詩,查浦繼之,兄弟互相為序。天倫唱和之樂,坡、谷不如。餘久遭鴒原之痛者,讀二查集,不覺黯然。
○343金冬心傔從各擅一藝
冬心徵士,以書畫遨嬉名勝四十餘年,所攜傔從,亦各擅一藝。甬東朱龍善琢硯,新安張喜子界烏絲闌,會稽鄭小邑兒工鈔書,吴趨莊閏郎操縵能理琴曲,涇陽蔡春解歌元白新樂府。自徵士僻好畫竹,長幅矮卷,日竟十數。蘭陵陳彭,亦學畫竹,竟可亂真。庸保廝養,乃有如許雅材,徵士之識趣可想。
○344聖祖識拔圖文襄(二則)
圖文襄公海初為中書舍人,世祖幸南苑,公負寶以從。上見其舉止嚴重,立授內閣學士,不數年,洊至大學士。及康熙初,西征授鉞,果建大勛。
三藩之變,禁旅南征,宿衞盡空。及察哈爾叛,京師無兵可調,盈廷震愕。聖祖命選八旗家奴之健者,付圖海北征。公赴得勝門外教場,閱畢,即日趣行,不許信宿。所過州縣村堡,騷掠者置不問。比出塞,至賊境,下令曰:「察哈爾元之後裔,數百年珍寶山積,爾等能破之,富且百倍。」衆踴躍,無不一當百,勝於節制之師,遂破之。歸而請豁所過租稅,以恤邊氓。蓋以烏合之衆,禦方張之寇,非此無以得其死力;淮陰侯驅市人而戰,知此術矣。【按:魏源《聖武記》載此事,亦以淮陰為比,而深恐後人之藉口,意甚深遠。】
○345明亮
文襄公明亮,少尚履親王郡主。王母妃薨,奉移之東陵,道路積潦,舁夫憚行。公躬行泥淖嚮導,舁夫不從令者,以杖撻之,在道數日,隊仗整肅如行軍。王竊歎曰:「吾家快婿,國家大將材也。」公卒以金川、湖北軍營立功。
○346海蘭察之將略
乾隆朝名將,以超勇公海蘭察為冠,邊功戰略,炳矞旗常,無待述矣。其行軍實由天授,有為自古名將所未嘗到者。自結髮從戎,每臨陣,微服率數十騎,繞出賊後,知何處有瑕可蹈,輙衝入賊隊,左右疾射,使其陣亂,而我兵乘之。又能望雲氣,決賊勢之盛衰、此戰之勝負;察山川脈絡,知安營汲水之宜;聽地窖,識賊馬之多寡;驗馬矢,料敵去之遠近。即倉猝閒,手彈弓弦,亦能預測利鈍。以故進必殲敵,退亦全師,操縱神奇,不可殫述。【按:望氣之說,屢見史策,古名將皆能之。北齊時,斛律金行兵,用匈奴法,望塵知馬步多少,嗅地知軍遠近。超勇蒙古人,或得祕傳,不知今尚有傳者否。】魏氏《聖武記》稱天生海公,以成就福康安之功名。康祺謂是直天生李晟為社稷耳,豈獨文襄一人福命致之哉?
○347胡思顯佐額勒登保
川、楚用兵,以忠毅公額勒登保為經略,奏帶郎中胡思顯代具奏稿,每有小衄,直陳不諱。仁宗嘉公不欺,並加胡思顯三品卿銜。然後知名臣幕府,未可參佐非人。
○348阿文成之將略
阿文成公立功絕域,將材相業,冠絕一朝。相傳公在行營,每軍務倥傯,帳中獨坐,飲酒、吸淡巴菰,秉燭竟夜。或拍案大呼,或砉然長嘯,拔劍起舞,則次日必有奇謀。尤善拔擢人材,每散僚卒伍,一二語即知其器識,輒登薦牘,故人樂為用。嘗識興奎於軍校,奇其狀貌,令攻某寨,即日授副將。海超勇權奇自負,同時無一當其意,獨服公驅使,辱駡惟命;遇他帥雖禮下之,不樂為用,文成洵神人哉。
○349將才隨地脈為轉移
國朝武功鑠千古,而將才輩出,亦頗隨地脈為轉移。從龍諸佐,蔚起關外,及康熙平三藩後,則漢臣名將,西北為多,如提督侯爵張勇及其子雲翼,提督男爵梁化鳳及其子浙閩總督鼐,提督子爵王郡及其子總兵守乾,提督陳福及子提督大用,廣東提督殷化行,貴州提督楊天縱,提督副將軍董芳,皆陝西人。雲南提督伯爵趙良棟及子廣東總督宏燦、巡撫加總督銜宏燮,提督將軍王進寶及子總兵用予,提督岳昇龍及弟提督超龍、子威信公大將軍鍾琪,提督鍾璜、孫巡撫濬,提督馬際伯與弟提督見伯,總兵覿伯、副將顯伯,提督潘育龍與姪孫提督元善,提督韓良輔與子提督勳,總兵師帝賓與子提督懿德,提督樊廷與子總兵經文,又兄弟總兵康泰、康海,總兵圖形紫光閣高天喜,皆甘肅人。及三省教匪靖,而蜀將競興;東南海賊橫,而閩帥繼起。至於粤匪盪平,凡著名將帥,盡隸湖南;勦捻之役,參以皖將。二百餘年來,以一省人材,備五等封爵者,前惟四川,【嘉慶中,十七省提鎮,四川居十之九。】後惟福建,近年之湖南,所少者公爵耳。如曾文正、左相國封侯,曾中丞國荃封伯,李忠壯公臣典、劉京卿錦棠封子,提督蕭公孚泗、今長江提督黃公翼升封男;而又有併騎都尉、雲騎尉為子男之爵者數家,蓋楚才獨盛矣。總觀前事,地脈遷變,理或有之。然苟非一二命世大人,提倡忠義,物色英雄,訓練而羈縻之,恐穰、吴、頗、牧之材,沈淪草澤,或反桀驁為鄉里患者,豈少也哉?
○350曹燠之遭際
南城曾撫部燠,今人猶稱為曾都轉,以公宦轍留揚州最久也。紅橋竹西,賓從文讌之盛,遠踵韓、歐、劉、蘇諸公,近接櫟園、漁洋、雅雨諸老輩,蓋幾幾乎海內龍門矣。顧其遭際,亦自不可及。公由翰林散館,授戶部主事,甫擢員外郎,即蒙高宗特簡兩淮運使。既洊陟封圻矣,乞養事畢,仁宗以淮鹺疲憊日甚,特命公以巡撫銜巡視兩淮鹽政。公先後涖揚,皆出意表,江山勝區,文翰鉅伯,人地契洽,良有夙緣。
○351江南父子繼相之多
國家人惟求舊,漢臣中繼世入相者凡七家:常熟蔣氏,桐城張氏,漳浦蔡氏,武進、諸城兩劉氏,無錫嵇氏,大庾戴氏。武進、大庾皆叔姪,餘則皆父子也。戴可亭相國世居江蘇甘泉縣,相國祖攜子旅食大庾,始著籍焉。然則七家之中,江南實居其五,可謂人傑地靈。
○352臧壽恭與嚴可均極不相能
長興臧壽恭眉卿、烏程嚴可均鐵橋兩先生者,同籍湖州,同時號通經博學,顧極不相能。楊太守峴,臧先生高席弟子,亦嘗從嚴先生游。一日,太守自長興歸,舟泊城外,鄰舟有命酒獨酌者,視之嚴也。詰何自,以實對,詫曰:「是[夫子,堪若師乎?」它日,太守叩臧先生:「嚴某何如人?」曰:「粗能諷《三字經》。」《三字經》者,學童初入塾試諷者也。文人相輕,不意經生亦然。
○353嚴可均之詭僻
鐵橋少負糧課,跳入京師,用宛平籍充鄉舉。明年會試,主試者貴人得其卷,欲魁之,以詩失諧斥。或勸鐵橋詣謝,貴人喜且慰之曰:「君大博通,顧詩失諧何。」鐵橋瞠目曰:「唐始以律詩取士,今所傳失諧者十九矣。」貴人失色罷。鐵橋有一子,初墮地,自卜子六齡當孤,命曰六孤。吁!何其詭也。
○354西江四戴
大庾之戴,自文端公父太僕寺少卿第元,始以翰林起家。乾隆乙未,僕少弟可亭相國、子心亨同成進士,散館皆授編修。戊戌,文端繼之以大魁,除修撰。父子兄弟,並在詞垣,而主試督學之差,星軺交馳,絡繹道路,故其時階皆未崇,天下翕然稱西江四戴。
○355大庾戴氏之恩眷(二則)
故事:內外大臣親屬任科道者,對品迴避。嘉慶朝,戴文端公在樞府,其季父可亭相國以學差還都,方官掌京畿道,例改六部員外郎,純廟命以科道應升之鴻臚少卿候補。時當訓政燕翼,謀至深遠,見可亭相國才器堪大受,不欲使更滯郎署也。
可亭相國督南河,積勞遘疢,假歸里門。時河工未蕆,兩江總督鐵冶亭保請帑六百萬,睿廟以斯事艱鉅,命戴文端偕覺羅長文敏公麟赴工審度,並諭文端曰:「清江距江西才二千里,使事畢,卿可一歸省卿叔父。」故文端紀恩詩,有「此去竹林勤問訊,親傳天語到柴門」之句。以朝夕夾輔之重臣,恩予往返四千餘里,以慰其家庭骨肉之私,為史冊紀載所未有。蓋睿廟極重戴氏叔姪,欲並寄以股肱心膂,其儲參大政之意,已於是乎定矣。
○356托戴二相之鎮定
嘉慶二十五年七月,滿相托文定公津、漢相大庾戴公均元,扈灤陽圍。甫駐蹕,聖躬驟有疾,不豫,變出倉猝,從官多皇遽失措。二公督內臣檢御篋十數事,最後,近侍於身閒出小金盒,鎖固無鑰。文定壞金鎖,發盒得寶書,遂相偕奉宣宗即大位,率文武隨瑞邸行禮,乃發喪,中外晏然,服二相之鎮定。【敬按:是則本包世臣大庾神道碑,與實錄所紀稍異。】
○357漢臣總理內務府工程處
可亭相國清慎慤誠,蒙仁宗破格恩,以漢臣總理內務府工程處,冀變積習。而公三督工程,皆獲咎譴。初以監修吉地失察工弊,奪一官,褫宮銜、花翎。繼以裕陵隆恩殿專金四柱,俱丈二圍大木,而十五六年之頃,遽致蠹朽;公方由河督起病,坐是遷副都。及公既予告歸,適寶華峪地宮滲水,被嚴旨與英相國和同逮,籍家產才值萬餘緡,宣宗意稍解,除名放還。包慎伯撰公墓碑,遂謂舊例內務府事務不使漢大臣參預,良有深意。康祺以為慎伯之言非也。內務府即秦漢已後之少府,在周官屬之冢宰,滿、漢大學士均得與聞;儻必防蠭蠆之螫人,聽漏卮之旁決,大臣謀國,義不宜然。
○358可亭相國享年之永
三代賢臣,享年最永者,以召公奭為第一,春秋則推蘧伯玉。本朝宰輔,頤耋引年,可亭相國其稱首矣。公年九十有五,公長子戶部郎中詩亨,侍養在籍,年將八十,依依膝下如嬰兒,人呼為小萊子。
○359郎中驟擢侍郎
索佳氏約齋侍郎額勒布,官戶部郎中時,以管部王大臣密薦廉能第一,特旨擢本部侍郎,管錢法堂事務,異數也。
○360額勒布官兩淮時之清廉
乾嘉已前,淮綱繁富甲天下,視鹺使者,驕貴簡出,出則輿從華盛倍封圻,金錢揮霍,一斥鉅萬。額少農勒布官兩淮,力矯積弊,常從二三騎,自策驘,穿街巷,禱雨甘泉山,輙步烈日中,往返三數十里。舊例:別庫歲徵幾千萬,乃鹺賈結交勢要物,聽使者主持,公壹不問。游客來謁,自餽肴疏果餌數器而已,曰:「吾為揚州開一生面也。」嘉慶戊辰,被議入都,鹺賈送至王家營,環跪納會子四紙,紙各鏹十萬。公詰何為?僉曰:「大人節官費歲數十萬,又奏增鹽息至分半,歲溢且二百萬,計大人按臨六載,衆商所受恩,且累千萬,區區者誠不足言報稱。」公曰:「我前節官費以為今日地,是攫寮寀所應有也。請增鹽息者,為岸猾持若短長耳,若等竟以作市價,是捊民以益商,我負疚滋重,況分若肥耶?必不聽者,以狀上聞矣。」是年秋,公故當覲聖,例以珍玩為面貢。公閱實製備,僅值十六萬,先期貯京第。及至都,部議當差熱河,不得面,無用貢。公瀕赴戍,遣使悉送還揚州,費腳價銀六千,實己資也。嗚呼!處脂不潤如公,誠可質古人矣。【按:公少時奔喪至山西,土人醵貲萬金為賻,公一無所受。事聞,仁宗大嘉許。可知自古名臣,必於微賤時培養風節,百爾君子,盍共勉之。】
○361吴槐江在軍機大臣上行走
吴槐江制軍充軍機章京久,阿文成公甚器之;大學士伯和珅同掌樞府,積不平。嘉慶初政,文成既薨,純廟幸灤陽,訓政憂勤,或午夜視事,一夕,以宣軍機大臣不得,命召章京,唯吴公已上直,入對稱旨。少頃珅至,上曰:「軍機事日繁,傅森、吴熊光皆任事,可在軍機大臣上行走,以助若。」珅謂吴官纔五品,不符體制,【按:公時官通政司參議。】上命加三品卿銜。珅又曰:「其家貧,大臣例開轎,恐力不辦。」上命賞戶部飯銀一千兩。又曰:「戴衢亨出身狀頭,官學士,已四品,在軍機日久,與吴同,用吴不如用戴。」上曰:「此豈殿試耶?」珅語塞,乃承旨。然文端卒與公同加三品銜,拜命,而班次乃居公下。珅之奸詐如此,珅之能行其奸詐者,亦僅如此。【按:傅公森任侍郎久,前一日召見,詰問甚厲,人共危之。及上直,乃知聖意疑公識度,或未勝大用,試而後授也。】
○362漢壽亭侯顯靈
嘉慶丙辰,川、楚軍興,賊氛逼荊州,州城岌岌無守礮。漢壽亭侯忽示夢於馬廠,掘獲礮九位,石子十萬斤。奏聞,錫名曰神賜大礮。攷荊州大廟,即當日幕府故阯,宜祚順佑民,威靈尤赫赫云。
○363凌曉樓貧而好學
凌曉樓先生曙,嘉慶閒江淮大儒也,治何氏《春秋》、鄭氏《禮》尤精審。其少時讀書之苦,有與牧豕負薪相仿佛者。先生以一孤童,貧而居市,十歲就塾,年餘,讀四子書未畢,即去香作,雜傭保。然停作輒默誦所已讀書,苦不明詁解。鄰之富人,為子弟延經義師,先生乘夜狙其軒外,聽講論。數月,其師覺之,乃閉外戶不納。先生憤甚,求得已離句之舊籍於市,私讀之達旦,而日中傭作如故。年二十,乃棄舊業,集童子為塾師。童子從君游,則書必熟,作字正楷。以故信從衆,脩脯入稍多,益市書,遂博通嫥壹,學以大成。先生甥儀徵優貢生劉文淇,少貧似舅,先生愛其穎悟,不忍棄之逐末,自課之,且教且學,劉齒未壯,並成通儒。觀凌氏舅甥,有志之士,其勿以孤寒自沮矣。
○364嘉道閒漢學家流別
包慎伯作甘泉薛傳均子韻墓碑,敍述交友,多嘉、道閒漢學之儒,頗有裨於纂學案、記師承者,為節錄其大略,以貽學子。碑云:「子韻少與儀徵劉文淇孟瞻、涇包慎言孟開、旌德姚配中仲虞,及予弟季懷【按:名世榮。】五人者,相結為本原之學。孟瞻、孟開、季懷治《詩》攻毛、鄭氏,治《易》攻虞氏;子韻治小學攻許氏,皆旁通羣籍,而據所業為本,砥礪以有成。近世昌許氏者,推嘉定錢氏、金壇段氏,子韻究其得失,而右錢氏。」又云:「予弱冠,展側江淮閒,物色樸學,得陽湖黃乙生小仲,通鄭氏《禮》,行不違其言;武進劉逢祿申受,通何氏《春秋》、虞氏《易》,雖情鍾勢曜,而讀書如有嗜好;江都凌曙曉樓,治何氏《春秋》、鄭氏《禮》,困學而不厭;同邑【按:謂涇縣。】人胡世琦玉樵,墨守鄭氏,有綴殘補缺之勤;嘉定潘鴻誥望之,能錯綜許、鄭,以適大義;丹徒柳興宗賓叔,治《詩》、《禮》、《史》、《漢》,能依雅訓,以捍俗說;寶應劉寶楠楚楨,上世故崇漢學,能不墜其家法;儀徵汪穀小城,覃精許、鄭,尤長於地理;黟俞正燮理初,通鄭氏《禮》、杜氏《春秋》;烏程凌堃厚堂,綜漢義說《易》、《禮》、《春秋》數十萬言,與理初並長推步算術。吴越英雋,畧備於斯,然必守許氏,以推原賈、馬、鄭、服訓詁者,卒莫如子韻之善。」慎伯是作,於近時漢學家數,蓋已什得八九矣。
○365桐城古文派源流
曾文正公文鈔《歐陽生文集序》云:「乾隆之末,桐城姚姬傳先生鼐,善為古文辭,效其鄉先輩方望溪侍郎之所為,而受法劉君大櫆,及其世父編修君範。三子既通儒碩望,姚先生治其術益精,歷城周永年書昌為之語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由是學者多歸嚮桐城,號桐城派,猶前世所稱江西詩派者也。姚先生晚主鍾山書院,講席門下著籍者:上元有管同異之、梅曾亮伯言,桐城有方東樹植之、姚瑩石甫。四人者,稱為高第弟子,各以所得傳授徒友,往往不絕。在桐城者,有戴鈞衡存莊,事植之已久,尤精力之過絕人,自以為守其邑先正之法,襢之後進,義無所讓也。其不列弟子籍,同時服膺,有新城魯仕驥絜非、宜興吴德旋仲倫。絜非之甥為陳用光碩士,碩士既師其舅,又親受業姚先生之門,鄉人化之,多好文章。碩士之羣從,有陳學受藝叔、陳溥廣敷,而南昌又有吴嘉賓子序,皆承絜非之風,私淑姚先生。由是江西有桐城之學。仲倫與永福呂璜月滄交友,月滄鄉人有臨桂朱琦伯韓、龍啟瑞翰臣,馬平王錫振定甫,皆步趨於吴氏、呂氏,而益求廣其術於梅伯言。由是桐城宗派,流衍於廣西矣。昔者,國藩嘗怪姚先生典試湖南,而吾鄉出其門者,未聞以相從學文為事。既而巴陵吴敏樹南屏,稱述其術,篤好而不厭;而武陵楊彝珍性農,善化孫鼎臣芝房,湘陰郭嵩燾伯琛,溆浦舒燾伯魯,亦以姚氏文家正軌,違此則又何求。最後得湘潭歐陽生,生吾友歐陽兆熊小岑之子,而受法於巴陵吴君、湘陰郭君,亦師事新城二陳,其漸染者多,其志趨嗜好,舉天下之美,無以易乎桐城姚氏者也。」讀此,則古文家桐城一派,亦已什得八九。【按:歐陽生名勳。】
○366鷓鴣米
漁洋《居易錄》云:「弋陽汪少偉,赴一中官請,設飯止半盂,而香滑迥異常米。問所從出,云是四川以歲例入貢者,其米生於鷓鴣尾,尾止二粒,取出放去,來年則更取之。」康祺按:米產鳥尾,事太不經,即有此貢,殆亦如燕銜海魚、猨採山荈,物以罕異見珍,故明代因以進御,然他處不見紀載。【錢唐張雲璈有鷓鴣米詩,亦據漁洋一言,初非實有聞見。】 想幸值聖明,從前蜀帥,必已抗疏裁罷矣。
○367楊夢槎被禍
無錫楊明府夢槎,乾隆間以孝廉令四川酆都,值金川酋逆命,調赴監製礮位,屢有功。癸巳六月,大軍至木果木山,夜半賊劫礮局,遂擁之去。環叩用礮之法,明府陽教之而陰詭其製,反裂,殪賊無算。賊酋切齒,剁其屍如泥。事聞,詔贈兵備道,賜祭葬,蔭一子如其官。嗚呼!烈且智已。
○368嵇文恭清操
嵇文恭公當國,其相業人共稱之,其清操容有不甚知者。比公晚年予告,常膳至不能具兼味,歿未一載,嬾眠胡同第宅即屬他姓,中外感服,始歎公之清恐人知。公壻張雲璈詩有云「老屋區區留不得,而今始識相公貧」,蓋紀實云。
○369國初滿洲武將得力於三國演義
羅貫中《三國演義》,多取材於陳壽、習鑿齒之書,不盡子虛烏有也。太宗崇德四年,命大學士達海譯《孟子》、《通鑑》、《六韜》,兼及是書,未竣。順治七年,《演義》告成,大學士范文肅公文程等,蒙賞鞍馬銀幣有差。國初,滿洲武將不識漢文者,類多得力於此。嘉慶間,忠毅公額勒登保初以侍衞從海超勇公帳下,每戰輙陷陣,超勇曰:「爾將材可造,須畧識古兵法。」以翻清《三國演義》授之,卒為經畧。三省教匪平,論功第一。蓋超勇亦追溯舊聞也。【明末李定國,初與孫可望並為賊,蜀人金公趾在軍中,為說《三國演義》,每斥可望為董卓、曹操,而期定國以諸葛。定國大感曰:「孔明不敢望,關、張、伯約不敢不勉。」自是遂與可望左。及受明桂王封爵,自誓努力報國,洗去賊名,百折不回,殉身緬海,為有明三百年忠臣之殿,則亦傳習郢書之效矣。】
○370牛守備為民請命
康熙三十八年,聖祖三次南巡,由浙回蘇,駕幸洞庭東山。有水東民人告菱湖坍田賠糧,收紙付巡撫。上問扈蹕守備牛斗云:「太湖廣狹若干?」奏云:「八百里。」上云:「何以具區志止稱五百里?」奏云:「積年風潮衝坍隄岸,故今有八百里。」上云:「去了許多地方,何不奏聞開除糧稅乎?」奏云:「非但水東一處,即如烏程之湖漊、長興之白茅嘴、宜興之東塘、武進之新村、無錫之沙潡口、長洲之貢湖、吴江之七里港,處處有之。」上云:「朕不到江南,民間疾苦利弊,焉得而知耶?」遂諭令查明奏免。康祺敬按:聖祖德量同天,六十年中,如此偏恩,豈勝枚數。惟牛守備以末弁前驅,忽邀清問,在他人當已跼蹐乖常,而乃奏對從容,既歷舉夙所諳習之江浙水道地形,復毅然為民請命,其學識殆出儒臣上矣。
○371聖祖垂念寄暢園樟樹
無錫惠山寄暢園,有樟樹一株,其大數抱,枝葉皆香,千年物也。聖祖南巡,每幸園,嘗撫玩不置。第六次回鑾後,猶憶及之,問無恙否。查慎行詩:「合抱凌雲勢不孤,名材得並豫章無,平安上報天顏喜,此樹江南只一株。」迨聖祖賓天,此樹遂枯,亦可異也。
○372考試精於書法之舉監生員
康熙乙酉五次南巡,至蘇州,三月十八日諭江南上下兩江舉監生員等,有書法精熟,願赴內廷供奉抄寫者,著報名齊集江甯、蘇州兩處,俟回鑾日,親加考試。越一月,命掌院學士揆敍赴府學考試,進呈冊頁,取中汪泰來等五十一人,同前考過郭元釪等十人,俱赴行宮引見,各蒙賜御書石刻《孝經》一部。
○373何義門索還門生帖之異說
常熟翁鐵菴司寇受要人旨,劾湯文正而據其位,何義門請削門生籍,屢見前人紀載,余初筆亦述及之。唯《履園叢話》稱即墨郭公琇令吴江時,前撫余國柱方掌綸扉,徵賄巨萬,不與,嗾人劾奏。虞山司寇從而和之,長洲貢生何焯在京考選,為司寇門生,遂登翁之門,攘駡不已,索還門生帖,否則改稱,不認為師。義門由是知名,與他說稍異,未知孰是。
○374錢南園通政之敢言及清廉(四則)
乾隆四十六年,逆回犯蘭州,而甘肅冒賑事發,獄已成矣,誅竄者幾百人,而獨不及陝西巡撫畢沅。昆明錢南園通政灃方為御史,奏言:「冒賑折捐,固皆由王亶望骩法營私,但查亶望為藩司,畢沅曾兩署陝甘總督,近在同城,豈竟豪無聞見,誠使早發其奸,則播惡不至如此之甚,即陷於刑辟者,亦不至如此之多也。臣雖不敢必其利令智昏,甘受人餌,惟是瞻徇回護,不便舉發,甚非大臣所以居心。」奏入,上是之,奪沅爵三級。先是科道衙門自李潄芳左遷後,無人敢言事者,自此疏出,而一時臺閣凜然生風。
錢南園通政復有疏劾東撫國泰一事,甚有益當時大局。奏言:「山東吏治廢弛,借納貢名,貪婪無厭,官民苦之,所屬州縣,虧空纍纍,請旨按問。」且言嗣後願皇上勿受貢物,俾天下督撫無以藉口。上覽奏,即命軍機處傳訊。已而有旨,隨同軍機大臣和珅、劉墉、諾穆清等前往查訊。其時和珅柄國,而國泰素奔走其門下者,人皆為通政危。及抵境,和已授意國泰彌縫,輙以危言相恫喝。幸劉文清深知其弊,常與通政密商,比到省盤查,則和先揚言不用全數彈兌,抽查至數十封,無短絀,和遽起回館舍。通政請封庫,次日徹底拆封,則多係圓絲雜色銀,蓋借諸商賈以充數者。因詰庫吏,得其實,遂出示召諸商賈來領,大呼曰:「遲來即入官。」於是商賈紛紛具領,庫為一空,復往盤他府亦然,案遂定,和亦無如何也。於是國泰與藩司于易簡,俱拏交刑部治罪。高宗嘉之,許為敢言。語云:批龍鱗易,捋虎鬚難。通政是舉,若非聖君在御,賢相同舟,其不為珅所搏噬也幾希!
錢南園視湖南學,不通干謁,不受苞苴,取士至公,士子莫不誠服。期滿留任,適丁母憂,聞訃之日,星夜出城,宿於旅舍,即委員齎印交巡撫,次早啟行。大吏已下,追送賻儀,皆拒不受。嗚呼!舉察廉孝者,身範當如是已。
錢南園重入諫垣, 【按:南園以督學湖南時,荊州水災城圮,及孝感有活埋人命之案,不行查奏,部議革職留任。後復加恩,以主事用。攷令甲:革留加恩,應改降留,不應以通副堂官,反降司員六品,再擢始仍官御史。事在乾隆末年,殆和珅與有力也。】時軍機大臣和珅與阿文成議論不和,辦事不同一處,慮開朋黨之禍。南園上疏曰:「軍機大臣應同在公所辦事,互相可否,此定例也。近惟阿桂在軍機處,餘或在內右門,或在南書房,或在造辦處,一切咨事畫稿,司員趨走多歧,恐生事端。況內右門近接養心殿,不能不與內監習狎,萬有一如從前高雲從之事,雖立正刑辟,而所絓已多。請飭諸大臣循照舊章,同止軍機處。其圓明園辦事,亦同一體,以昭畫一之規。」高宗覽奏,切責大臣,謂錢灃所奏甚是,即令在軍機章京上行走。當時阿文成已下,咸稱為南園先生,不以名也。惟和珅屢加究詰,欲窮以難處之事,卒不能屈。
●郎潛紀聞二筆卷十一
375本朝狀元總數及常熟科名之盛
376畢秋帆發庫銀賑濟
377畢秋帆壽和珅詩
378吴文節被害堵城
379世亂見孝子家貧出忠臣
380殿廷考試專尚楷法之由
381李衞興浙江水利
382和珅有兩大父
383郭君治老壩工
384鄧完白書名
385鄧完白立品
386陸朗夫中丞之鎮靜(二則)
387徐念祖通壬遁之術
388元旦恩錫筵宴
389乾隆乙卯鹿鳴宴
390馮景夏之愛士
391知州得蒙恩賜
392李文勤公掌度支
393施愚山道學為詞章所揜
394史閣部孫
395福康安周旋海蘭察
396趙恭毅清節
397阿文成之器量
398阿文成之遠慮
399魏文毅借史事進諫
400紀文達奏對之敏
401高文恪結歡內侍
402宣宗節儉
403聖祖鑒魏敏果之無欺
404韓文懿以時文受知聖祖
405宋牧仲求聖祖御書
406博學鴻詞卷
407太宗寛宥石廷柱之戇直
408嵇文恭公改避生日
409李鴻藻恩遇
○375本朝狀元總數及常熟科名之盛
本朝狀元,自順治三年迄同治十三年,凡九十三人。江南一省,得四十五人。常熟一縣,已得六人,蓋順治戊戌孫承恩,康熙己未歸允肅,庚辰汪繹,戊戌汪應銓,咸豐丙辰翁同龢,同治癸亥翁曾源也。翁氏叔姪,八年中兩得大魁,科第之盛,已無比儷。【詳初筆。】所尤奇者,道光丁未龐文恪公鍾璐以第三人及第,翁文端弟子也;越庚戌一科至咸豐壬子,楊太常泗孫以第二人及第,亦文端弟子也;復越癸丑一科至丙辰,文端子適為第一人。天干一周,三鼎甲蟬聯鵲起,同在一城,又同承文端公門牆堂構之遺,衣鉢箕裘之緒,談形勝者,謂虞山地脈使然,豈果專藉地脈歟?【按:三君在朝,並以文章政術見稱,益見文端遺澤之遠。】
○376畢秋帆發庫銀賑濟
鎮洋制府撫河南,乾隆五十二年,湖北荊州府江水暴漲,隄潰城決,淹沒田廬,人民死者以數十萬計。七月朔,得襄陽飛信,制府即日先發藩庫銀四十萬兩,星夜解楚賑濟,一面奏聞。高宗大加奬賞。不數日,擢兩湖總督。昔汲長孺之發倉,猶待矯詔,且所發粟數,史亦無徵;制府此舉,固由仰體聖慈,其識量亦不媿封疆矣。
○377畢秋帆壽和珅詩
錢梅谿泳《履園叢話》耆舊一門,載畢秋帆督兩湖時,值公相和珅年四十,自宰相已下,皆有幣帛賀之,惟秋帆獨賦詩十首,並檢書畫銅瓷數物,為公相壽。梅谿曰:「公將以此詩入《冰山錄》中耶?」秋帆默然,乃大悟,終其身不交和相云云。康祺按:秋帆制府愛古憐才,人所共仰,其交和珅,懾於權勢,未能泥而不滓,亦人所共知。梅谿,畢氏客,固宜諱莫如深;惟欲以拒絕權門,歸功於一言之諫沮,其然,豈其然乎?
○378吴文節被害堵城
吴文節公文鎔之督兩湖也,粤賊方由江西回竄,田家鎮師潰,省城戒嚴,時咸豐三年九月,公受任甫三日也。巡撫崇綸懼欲逃,揚言督兵營城外,公策馬往詰,則曰:「饟絀兵單,城豈能守?」公正色曰:「汝朝廷二品官,何出此語?此時吾輩舍城存與存、城亡與亡八字外,豈有他策!」撫臣曰:「公欲死節博美名耳。軍興,疆臣多併節,吾二人頭顱儻再落幺麽手,如國體何?」公忿不能遏,拔佩刀斫几上曰:「誰再言出城者,汙吾刃。」撫臣齒戰面土色,惕惕然驚,不復能正視。公嬰城固守,數十日,竟擊退劇賊,城賴以完。撫臣則大憾,所籌畫悉反公所為,檄饟徵兵,百計齮齕。十一月,公遵旨督兵攻黃州賊,少有斬獲。明年正月,移駐堵城,【距城五十里。】賊縱火焚營壘,士卒驚潰,公遂被害。公雖以同舟非人,賜履淪沒,而建祠錫諡,■〈血阝〉典崇優。彼撫臣者,旋奉嚴旨逮問,徒以畏罪自盡,倖免秋官失律之誅,亦足見聖朝之彰癉矣。士君子讀聖賢書,食君父祿,時變倉卒,匡濟無功,堂堂七尺之軀,奈何不以馬革裹之,而幾使歐刀飲血哉?
○379世亂見孝子家貧出忠臣
咸豐間,髮、捻縱橫,英夷內擾,侍郎某某輩,屢駕鋒軺,囊橐充牣,遂託詞養親乞退,計將為多牛翁老矣。轉徙兵閒,生事日迫,而同治初元,劇寇以次削平,還顧堂上,衰病無恙,則又欵段入都,疏稱大亂初已,時事艱難,臣受恩最深,臣親尚康健,不敢不出云云。朝士詫異,有改成語以譏之者曰:「世亂見孝子,家貧出忠臣。」夫仕宦嬛巧之習,後生輕薄之談,不足汙吾筆,姑錄其事,為進退失據者戒也;諱其姓名,存忠厚也。
○380殿廷考試專尚楷法之由
近數十年,殿廷考試,專尚楷法,不復問策論之優劣,以致空疏淺陋,競列清班,甚至有抄襲前一科鼎甲策,仍列鼎甲者。而讀卷諸公,評隲楷法,又苛求之點畫之閒;有一字古體帖體,依《說文》篆隸而不合時式者,即工楷亦置下等。康祺偶見廠肆有乾嘉年閒殿試策,不爾也。朱侍講逌然云:其先德侍郎公及第時,不爾也。此風不知開自何時。後詢之童少宰華云:「宣宗初登極,以每日披覽奏本外,中外題本,蠅頭細書,高可數尺,雖窮日夜之力,未能徧閱,若竟不置目,恐啟欺蒙嘗試之弊。嘗問之曹文正公振鏞,公曰:『皇上幾暇,但抽閱數本,見有點畫謬誤者,用朱筆抹出。發出後,臣下傳觀,知乙覽所及,細微不遺,自不敢怠忽從事矣。』上可其言,從之。於是一時廷臣,承望風旨,以為奏摺且然,何況士子試卷,而變本加厲,遂至一畫之長短,一點之肥瘦,無不尋瑕索垢,評第妍媸。以朝廷掄才大典,效賤工巧匠雕鏤組織者之程材,而士子舉筆偶差,關繫畢生榮辱,末學濫進,豪傑灰心,波靡若斯,雖堯舜皋夔之聖賢,豈能逆料與。」文正晚年,頗以為悔,故少宰獲聞之。康祺嘗謂:今日科舉望其得士,必自殿廷考試用謄錄始,試質之有心者。
○381李衞興浙江水利
李敏達公衞為浙江總督時,疏言鄞縣大嵩港灌民田數萬畝,日久淤淺,且無支河蓄水,請疏通大嵩港,於港口建壩,分濬支河,於通海之橫山頭等處築土塘并石閘六,又鎮海之靈巖、太邱二鄉,有浦口通流入海,閘已圮廢,應築塘修閘,以資蓄洩,並從之。吾郡僻處海東,距省會四百餘里,大吏耳目所不及,寇亂已前,凡捐輸抽釐之事,則以為商賈輻輳,土壤膏沃,所以擾民者無不至,而農田水利,及守土長吏之貪廉,大府無過而問者。敏達雖恃氣驕倨,不純用儒術,而澤及海隅,蓋猶封疆中之佼佼者。
○382和珅有兩大父
前卷紀和珅為伍彌泰外孫,蓋滿洲人多云然,而吴督部熊光亦著之筆錄者也。康祺謂伍公與和珅先後入相,或是珅繼母之父,苦無確證。頃觀包慎伯《中衢一勺·郭君傳》云:嘉公謨為河庫道,大學士忠襄伯和珅,其外孫也。珅少貧,每遣僕劉全,徒步往返五千里,求佽助,嘉公資以白金五十兩。君方為河庫道吏,與全飲而歡,語之曰:『子且貴,何為人僕從苦如此?』亦資之如嘉公數。珅嗣以家累,遣全求嘉公助白金三百金,嘉公怒詈遣之。珅遂私出都詣嘉公,公怒甚,欲治以逃人之法。君從容語嘉公曰:『吏見和郎君貴當在大人上,大人毋薄其貧,且大父以三百兩助外孫,事甚小,何苦怒如此。』嘉公曰:『汝善和郎君,何不自助之?』君曰:『大人不助和郎君,吏不敢先。』嘉公乃出金授君曰:『即日為我遣之。』君招至酒樓,握手曰:『郎君不日當大貴,貴後願毋忘今日為天下窮黎乞命。』既為具鞍馬,又自以白金三百助其裝。其後珅以戶部尚書為軍機大臣,扈蹕下江南,至紅花埠,遣全馳詣君,約相見於仲興。君曰:『吾始謂若主濟世才,今乃招權納賄,為贓吏逋逃藪,毒流生民,吾恨爾時不慫恿治以逃旗外遣之罪。若主僕旦夕且無死所,毋累我。』遂與絕,後卒如君言。嘉公後官漕運總督。」觀此,則珅實有兩外祖,且皆早識珅奸矣。郭君名大昌,山陽人,洞徹水性,窮極事變,乾嘉之際,數十年凡奉特旨持節治河,及經制官河督以下,遇事諮決,倚為安危,蓋振奇士也。
○383郭君治老壩工
傳又記郭君治老壩工一事,其卓識廉操,尤播人口。當嘉公擢總漕時,開郭君吏缺,為上客。淮陽道以河方多故,就嘉公乞君襄其事。郭既客河道署,忤南河總督吴嗣爵,遂賃居清江浦之五聖廟,時乾隆三十九年七月也。是年八月望後,消溜切灘,南臥決,老壩口一夕塌,寛至百二十五丈,跌塘深五丈,全黃入運,版閘關署被衝,濱運之淮、陽、高、寶四城,官民皆乘屋,而山東逆匪王倫方滋事,相距才數百里。吴公恇懼無所措,昧爽至五聖廟,排闥敦延,君拒之。吴公再三謝罪,君曰:「大人成見若何?」吴公曰:「嗣爵有成見,即不煩先生。然嗣爵意此役必速舉,錢糧五十萬,限期五十日,何如?」君曰:「如此,則大人自為之,大昌不敢聞命。」吴公曰:「决口雖鉅,然五十萬不為少,五十日不為速,過此恐干聖怒,罪且不測。」君曰:「山東匪勢狓猖,與江南接壤,塞決稍遲,恐災民惶惑生他變。且聖上見兵水交至,未審虛實,必發重使,大人固欲以堵合事煩使者耶?必欲大昌任此役者,期不得過廿日,帑不得過十萬。」吴公再拜,請受事。君曰:「有一言不能從,不敢任也。調文武汛官各一,使得以冠蓋刑杖,在工彈壓,此外如有員弁到工者,大昌即辭事。」吴公敬諾。君又曰:「蕩料皆在洪福莊,距工咫尺,宜聽調取。倉猝辦文稿不可得,大人出圖章一,付大昌,飭庫道見片紙即發帑。」吴公如約。至期,遂合龍,共用料土作支并現帑,合計十萬二千兩有奇。吴公繕摺入告,又三日,欽使乃至浦。君故善河事,至是益知名,然終以省工費,拙言語,觸衆怒。嘉慶初,舉豐工,工員欲請帑百二十萬,河督議減其半,商於君,君曰:「再半之足矣。」河督有難色,君曰:「以十五萬辦工,以十五萬與衆工員共之,尚以為少耶?」河督怫然。君自此遂絕意不復與南河事。康祺按:老壩工一役,吴公之信任君,不可謂不專且篤也。功成入告,何未聞端牘薦賢耶?豐工一議,吏役弁兵,衆口交詈,意中事也。河督亦怫然,何為者耶?然則治河之事可知已。顧才如郭君,設稍假以尺寸之柄,前明潘季馴、本朝靳文襄,何足多耶?
○384鄧完白書名
百年來,談篆隸漢分之學者,多首舉完白山人鄧石如。 【 按:以字行。】山人少產僻鄉,眇所聞見。游壽州,晤亳人梁巘,始究古法。至江甯,為梅文穆公季子客,獲覩梅氏所弆藏祕府異珍,暨秦漢以來金石善本,篤志臨摹,日嘗昧爽起,研墨盈盤,至夜分盡墨乃就寢,寒暑不輟,如是者八年,學益大進,顧知者猶罕也。一日,訪黃山至歙,鬵篆於賈肆。張皋文編修方客授修撰金榜家,編修邃篆學,見山人書,歸語修撰曰:「今日得見上蔡真迹。」修撰驚問,語以故,遂冒雨偕詣山人於荒寺。修撰即備禮延之,金氏家廟甚壯麗,其楹皆貞石,而刻楹及懸額,修撰精心寫作,蓋百易而後定,謂莫能加於此也。及見山人書,即鳩匠斲其額,石楹既豎,不便磨冶,架屋而臥楹,請山人書之,刻成,乃重建,其傾服至此。山人既交兩太史,遂輾轉與曹文敏、劉文清,上海陸副憲、鎮洋畢尚書相周旋,奉手而絕藝傳矣。物登明堂,矞矞皇皇,士負不世才,豈不賴二三名公出氣力以提挈之哉?
○385鄧完白立品
鄧山人雖以一技名,其立品甚高潔。乾隆庚戌,曹文敏以祝釐入都,強山人同往。山人獨戴草笠,靸芒鞋,策驢後文敏三日行。文敏輿從,以山東發水轉後,與山人相值於開山。時巡撫以下命吏,郊迎文敏,山人策驢過轅門,門者呵止之。文敏坐堂上,望見山人,趨出延入,讓上座,語諸公曰:「此江南高士鄧先生也,四體書皆國朝第一。」諸公大驚,為具車從。文敏曰:「吾屈先生甚,乃肯來都,卒不肯同行,願諸公共成其志。」乃率諸公送之轅門外,上驢去。後入畢尚書兩湖幕,吴中名士,多在節署,裘馬都麗,山人獨布衣徒步。居三年辭歸,尚書留之不可,乃為置田宅為終老計,而觴山人之行,曰:「山人吾幕府一服清涼散也,今行矣,甚為減色。」四座慚沮。當山人初入都,都中作篆分者,咸以覃谿學士為宗師,山人獨不肯一謁,遂蒙詆娸。歸南中,則陽湖錢魯斯、嘉定錢獻之同負世譽,未免以私意相凌,山人不與校。然則書學雖小道,非有志節度量者,亦未能坐致千秋也。
○386陸朗夫中丞之鎮靜(二則)
吴江陸朗夫中丞官運河道時,壽張逆匪嘯聚,距濟甯州才二百里。良民生長太平,猝驚駭,公嚴禁諸官所,毋或遠行,滋民疑。鄉人爭入城,慮良奸莫辨,議閉門。公曰:「賊未至,何示怯耶?且忍拒吾民,使散逸被賊害或脅誘耶?」洞開重闉,身坐其間,稽察容納,民心以安。未幾,而天兵殲賊。人皆重公鎮靜有方略,預識為封疆大器云。
陸中丞撫湖南,最饒政績,勞悴卒官。其初涖長沙,夢吟七言長篇,記一聯云:「能開衡嶽千重雲,但飲湘江一杯水。」被其澤者,揮涕誦之。
○387徐念祖通壬遁之術
徐大令念祖,桐鄉人,宰蒙陰,稱神君慈父。詩文書法,力追古人,餘事通壬遁之術。乾隆乙丑二月,翰林錢嶼沙琦屬課與分校卜。大令曰:「魁罡並到,喜氣非凡,意元卷出公房乎?」會元蔣元益、狀元錢維城,果皆出其門,後並官六卿。蒙陰獄逸囚,課之,當在治東三十里外,水草之交,為陰人所察。躬率役追捕,半日餘不得,過小村落,令役具餐,自憩柳下。遙見一池中有叢草,回顧有老嫗立簷閒,注目向池,若意喻者。飭役入池,遂擒之。囚蓋立水中央,手縈衆草覆其頂。凡奇中多類此。
○388元旦恩錫筵宴
乾隆十五年庚午元旦,恩錫大廷筵宴,王大臣九卿而下,翰詹科道得與,庶吉士亦得與。自次年辛未後,元旦多停止筵宴,於是曾與斯盛者,益自幸榮遇躬膺,獲飽飫堯尊舜卣也。
○389乾隆乙卯鹿鳴宴
乾隆六十年乙卯,例舉鄉闈,海內重赴鹿鳴宴者四人:廣東馮潛齋太史成修,湖北陳雲仲太史中龍,江西李西華侍郎友棠,浙江馮孟亭侍御浩。自來重宴鹿鳴,從未有在一朝紀元之中者,以乾隆元年舉人與乾隆六十年舉人同宴,而四人者,又皆嘗捷南宮,陟詞苑,【潛齋己未,陳壬戌,李乙丑,孟亭戊辰。】 潛齋最長,是年已幾百歲矣。場屋美談,朝廊鴻慶,曠不易逢。
○390馮景夏之愛士
桐鄉馮少司寇景夏,藩江左時,屆雍正壬子科秋試,總理場務,見貢院地勢卑溼,捐俸三百金,於各號舍加厚板一塊鋪地,以防雨水灌浸,後遂相沿為例。越二紀,少寇孫孟亭浩典試江南,猶賦詩追紀之。馮氏子孫,累世貴顯。康祺按:此雖小事,非熱腸者不肯為,况一舉而惠及萬夫,政不得云煦仁孑義也。
○391知州得蒙恩賜
雍正五年,馮少寇以知州開復,蒙世廟超授廬州知府,並於請訓之日,特賜貂裘錦綺、端硯法帖諸珍。五品微員,初起廢籍,仰膺特達至此,中材以上,蔑不奮興矣。
○392李文勤公掌度支
三藩未變以前,仁皇帝偶思營建,時李文勤相國方掌邦計,上詢有項可動否,公奏云:「戶部無可動之項。」事遂止。未幾,吴逆事起,上憂及帑項空虛,公奏云:「戶部存項敷用。」上詰以前語,公正色云:「部帑原備緩急之需,若平日耗於土木,緩急將何支持?」上頷之。仰見開國名臣,經國大猷,去皋夔旦奭不遠。【或曰:馬文穆公齊事。考文穆康熙八年始入官,十四年始官戶部曹郎,安得於三逆未變之前,先有奏對,誤。】
○393施愚山道學為詞章所揜
施愚山先生講學白鷺書院,一日,講「長幼有序」,因自言少年孤露,中鮮兄弟,至於啜泣。座中有鬩牆者,為之悔感。愚山實儒者,其道學轉為詞章揜耳。
○394史閣部孫
鄧宗伯鍾岳,以雍正初督學江左,有童子史姓,年四十餘,其冊籍書祖可法名,鄧詢之,則前明史閣部孫也。蓋督師赴揚州,寄孥白下,有孕妾後生一子,因家焉;鄧為錄之邑庠。此與初筆所紀,湖北學政凌如煥,取明臣楊漣元孫充拔貢,部議降級,蒙世宗寛免一事,蓋不啻重規疊矩云。
○395福康安周旋海蘭察
乾隆五十三年,臺匪林爽文平,純廟召見德少司空成,以福康安視阿桂何如詢問。少空奏云:「阿桂能指撝海蘭察,福康安則極力周旋之,方得海蘭察之力,以此不如阿桂。」上云:「汝所言亦是,但阿桂出師西域,海蘭察係末弁,夙感阿桂拂試之恩,故願效驅策。海為金川參贊,福康安尚係領隊,一旦驟臨其上,不能不謙謙自下,倚為干城。兩人境地不同,福善周旋,是以平賊。」聖天子於臣僚分量,洞若掌紋,宜授鉞專征,無不膚功迅奏也。
○396趙恭毅清節
武進趙恭毅公貞操偉節,諸家紀述詳矣。其令商邱時,白太夫人在養官署,寄家信購物,僅紅頭繩一兩、胡粉一匣;見公家世守家書真迹。由偏沅巡撫迎駕清江,往返僅用白金五十兩;見公所手治官書。公以大儒為名臣,此特其清介之一節。
○397阿文成之器量
阿文成公持節堵青龍岡工,副將李榮吉以為進占得占,大工所深忌,宜緩之,得實而後進,以防陡蟄。文成斥其撓衆,急趣之。既合龍,文武皆賀,惟榮吉不至。召之,則於壩上再拜使者曰:「為榮吉謝公相,壩實未穩固,榮吉不敢以賀公相故,離工致疏虞。」督土料追壓,閱兩日竟不守。文成中夜聞壩蟄,馳至,榮吉已掛纜落水。文成令曰:「能生之者,官擢三等,兵吏賞千金。」未幾,舁榮吉至,文成垂涕,親去其溼衣,以上賜黑狐端罩護之。良久及甦,文成遂自劾,而薦榮吉。竊謂李副將膽識過人,不阿貴近,其才豈獨可以任河工。而文成忠實勿欺,不肯屈人材以怙已過,震無咎者存乎悔,宗臣器量,洵乃可法可師。
○398阿文成之遠慮
乾隆朝,回疆奠平,廷臣有新開郡縣之議。阿文成言:「回部性頑,難治以漢法,宜擇酋建國,而駐大將軍於烏魯木齊,責其貢賦。不然,恐辦事、領隊大臣,或有嗜財好色,不過六十年後,終當有變。」及張格爾事起,適符其期。參贊大臣武公隆阿,因重進此說,上遂命直督那公馳往密議,始以除夕擒張逆於鐵蓋山。蓋犬羊之性,驟未可以冠帶治之,文成之慮遠矣。
○399魏文毅借史事進諫
魏文毅公嘗侍直中和殿,泛論史鑒。世祖偶稱唐太宗英主,對曰:「晚年無魏徵苦諫,遂窮兵高麗,至貽後悔矣。」世祖頷之。
○400紀文達奏對之敏
紀河閒性坦易,喜滑稽,名言雋語,流播最多。相傳其奏對之敏捷,亦為一時朝士所深佩。嘉慶初,實錄館請議敍,或言其過優,仁宗以問公。公不言可否,而對曰:「臣服官數十年,無敢以苞苴進者,惟戚友浼臣為其先人題主或銘墓,雖厚幣輙受之矣。」上恍然曰:「然則朕為先帝推恩,何嫌其厚?」遂如所請行。此猶小事也。乾隆某年,考試差後,有宣布前列詩句者,臺臣密以告,將興獄矣。高宗召公問之,公頓首曰:「如臣即洩漏者。」問何故?曰:「書生習氣,見佳作必吟哦,或記誦其句,欲訪知為何人手筆,則無意中不免洩漏矣。」天顏大霽,遂寢其事。
○401高文恪結歡內侍
高文恪在康熙朝,世亦稱其對揚之敏妙。第聞文恪直南書房時,嘗攜金豆滿荷囊,如上閱某書,近侍以告,則酬以一金豆,即抽某書涉獵之。偶天語垂問,無不能對大意者,以是益蒙嘉賞,以廷臣中博雅可與道古,莫士奇若也。又文恪貴盛後,頗通賓客。或謂士奇襆被入都,今但問其家貲,可得賄狀。一日,上問之,則曰:「督撫諸臣,以臣蒙主眷,多有餽遺。其實聖明威福不旁落,臣何能參預一字。在彼誠無益,在臣則寸絲粒粟,皆恩遇中來也。」上微笑,置不問。康祺按:文恪以單門白士,徒步游長安街,遭辰遌時,平陟通顯,仁皇帝數十年之矜全培護,斷非他人夢寐所敢幾,奈詞章而外,他事無聞。其結歡內侍,納賂疆臣,無非為身家富貴之計,依恃寛大,巧言自文,不以墨敗,幸也。視世之五諫從諷,片語迴天者,辟諸草木,區以別矣。
○402宣宗節儉
宣宗中年,尤崇節儉,嘗有御用黑狐端罩,襯緞稍闊,令內侍將出四周添皮。內府呈冊需銀千兩,乃諭勿添。明日,軍機大臣入侍,諭及茲事,自是京官衣裘不出風者,十有餘年。
○403聖祖鑒魏敏果之無欺
康熙十七年,魏敏果公以左都御史遷長刑部,上言:「臣忝司風紀,職多未盡,敢援漢汲黯自請為郎故事,乞辭新命而領舊秩。」聖祖鑒其無欺,乃加刑部尚書銜,仍留原任。一時百僚震懾,綱紀肅然。人以公為不負所言,克舉其職。
○404韓文懿以時文受知聖祖
自有制藝來,無以舊作時文受主知者。長洲韓文懿菼,康熙癸丑科會試、殿試,皆第一。撤闈後,上取墨卷覽之,稱主司得人。是年冬,召至起居注,命將平日窗稿進呈,遂以刻本五十篇進。復召至弘德殿,問平日所作必多,館師熊文端公代奏曰:「尚有三十二篇,以題目小,不敢進呈。」上曰:「不妨都進來。」其三篇,即鄉試墨卷也。康祺按:公學問經術,蔚然儒宗,其出處咸有軌法,原不獨以制藝見長。而以是渥受恩榮,正足為潛心舉業者勸益。可見右文天子,曲藝旁通,即時文小道,亦莫不洞知奥窔也。
○405宋牧仲求聖祖御書
聖祖第二次南巡,以江蘇巡撫宋尚書犖居官安靜,深得大臣之體,手詔褒美,恩誼甚洽。公面奏:「宋臣范成大蒙孝宗賜石湖二字,後世傳為美談。孝宗偏安主,我皇上乃堯舜之君,相去霄壤。臣功業不及成大,遭逢之盛,自謂過之。臣家有別業在城西陂,乞賜書西陂二字。」上許之。時直幄諸臣,見上顏色藹霽,競進求書。公奏曰:「臣老矣,以齒當先賜臣。」上大笑,走筆書「西陂」二大字,立時頒賜。明良喜起之盛,熙熙一堂,直三古以還所未有也。
○406博學鴻詞卷
康熙朝,召試鴻博之次日,聖祖方幸霸州,攜諸卷親覽。翼日,下三相國公閱,上忽問:「媧皇補天事信乎?」蓋毛西河檢討卷中有此語也。馮文毅公溥奏:「《淮南子》有之。」上曰:「徒記事邪?則《楚辭》、《列子》早及之,何止《淮南》,第未知傳信何如耳?」文毅曰:「賦主鋪張,古籍宜可用。」於是西河列上卷,聖學淵博如此,聖心復詳盡如此。昔陶士行云:「大禹惜寸陰,我輩宜惜分陰。」科目庠序之士,幸生聖朝,其無自愒矣。
○407太宗寛宥石廷柱之戇直
太宗嘗與羣臣論邊事當以呂尚為法。忠勇公石廷柱對曰:「呂尚能專制閫外生殺,故所向有功。今臣等若有過,下所司逮訊,雖佐領以下,亦當與之比肩對簿,其何以堪。」大臣以其言過戇,請議處,上特寛宥。
○408嵇文恭公改避生日
乾隆五十年,舉行千叟宴,漢大臣與宴者以嵇文恭公領班。公年八十,與高宗同庚,生辰本在六月,值班口奏:「臣不敢先君,擬改期於萬壽後。」上許為知禮,因代定八月十五日,遣侍衛為之稱觴,時以為榮遇云。
○409李鴻藻恩遇
高陽李尚書鴻藻,咸豐閒以編修視河南學,按試未周,奉特旨召還,授穆宗毅皇帝讀。毅皇帝登極後,弘德殿師傅之任,雖廣延耆宿,而以尚書為甘盤舊學,兩宮毗倚尤專,並已令參機務矣。同治五年丁太夫人艱,懿旨開戶部侍郎缺,守孝百日,仍赴弘德殿及軍機行走。尚書累疏陳情,乞歸終制。吏部尚書文文忠公為之代奏,同時授讀諸臣大學士倭文端公、徐尚書桐、翁侍郎同龢,亦代為乞恩,卒邀俞允。至光緒年,高陽已官正卿,遘本生太夫人終堂之戚,以本房主喪無人,具呈禮部請守制三年,亦經禮部議准。尚書之為人子,可謂守經盡禮,不愧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