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尺牍书法艺术研究 三十五、《司勳帖》
四十二、《具狀帖》 四十九、《來戲帖》(《面諭帖》)(《求致翟畫王帖書》)(《職思堂帖》)(《浙幹帖》) 五十四、《值雨帖》(《致伯充防禦台座尺牘》)
(一) 釋文: 芾頓首。早拜見,值雨,草草。不知軸議何者為如法?可換更告批及。今且馳納。芾皇恐頓首。 伯充防禦台坐。庭下石如何去裏?去住不過數日也。 (二) 簡介: 1. 此帖為致伯充尺牘。 2. 《值雨帖》,《故宮法書》稱《致伯充防禦台座尺牘》;《石渠寶笈著錄》作《值雨帖》。 3. 米芾與伯充數札,前皆直呼其字,此則增官職,反得所助也。《續資治通鑑長編?哲宗紹聖四年十月》:「壬辰,大宗正司言:『右武衛大將軍、康州團練史叔盎,乞依令宴例換武官。』詔,特換左藏庫使,仍舊康州團練使。」《宋史?職官九?宗室自率府副率至侍中敘遷之制》:「團練使(下小字:轉防禦使)」敘遷乃三年一轉,故伯充任防禦須至元符三年十月之後,要之已入徽宗朝矣。又後三年,伯充可轉「觀察使」,故此帖下限當在崇寧二年五月。《值雨帖》既詢「軸議」(朝廷之議),則米芾必在太常時也。米芾於太常「白簡逐出」,本「不知犯由」,然猶以為「可換」,真匪夷所思。米芾為何被貶?應當是其癲狂成痴,為言者彈劾之故。既自云「書畫自怡外,無所慕」,宜其不通官道矣 !(概米芾作此高官,不為俸祿不為賢達,正為了可以飽覽天下珍書珍帖) (三) 藝術賞析: 1. 孫覿曾云:「南宮跅弛不羈之士,喜為崖異卓鷙,驚世駭俗之行,故其書亦類其人,超軼絕塵,不踐陳跡。」正式這種不類常人的靈魂,使他的書畫藝術不同一般,而人被稱為「顛」。 2. 《值雨帖》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個「顛」字。他的用筆「顛」到使人眼花撩亂。如「不」字豎畫則如被利劍斲去。「者」字左撇,破毫畢露,而「為」字容光煥發,此為一放浪一整飭。「及」字醒目的兩杠子,就像猛烈的兩刷,「住不」兩字精細游絲又如工細的描寫。其餘是或正或側,或跳宕,或木訥,都像頡頏不能與世俯仰的「顛」態。他就用這種「顛」態的筆去結構「顛」態的字,去形成整幅「顛」態的書,去揭示「顛」態的心。 3. 有顛必有痴。米芾完全痴沉於藝術的堂奧裡,「一日不書便覺思澀」;這痴顛又與真情相聯繫。這就像《值雨帖》所表現出來的一絲自然真實而無矯飾,形是自然真實的,神性亦是自然真實的。 五十五、《清和帖》(《致竇先生尺牘》) (一) 釋文: 芾啟:久違,傾仰。夏序清和,起居何如?衰年趨召,不得久留,伏惟珍愛。米一斛,將微意,輕尟悚仄,餘惟加愛加愛。芾頓首。竇先生侍右。 (二) 簡介: 1. 此帖為致竇先生書札。 2. 《清和帖》,《石渠寶笈著錄》作《清和帖》;《故宮法書》作《致竇先生尺牘》。 3. 曹寶麟云:「此帖當作於將去太常之時。」 4. 「衰年趨召」而又稱「久違」,則必首次為京官矣。 5. 「不得久留」,去期已知 ,故可斷於崇寧二年五月。 (三) 藝術賞析: 1. 在米芾作品中,《清和帖》算是比較溫文爾雅的,含蓄的筆觸較多,收斂了許多尖峭之處。比起《致伯充尺牘》,《清和帖》更為端莊厚重。 2. 前半部分有一種篤悠悠、慢吞吞的勁頭,致後半部才真正迎來了橫風疾雨,筆挾墨浪的境界,而取斜勢尤其厲害,如「珍愛……」這一行,上半部疾行於左,後半部復傾於右,延伸無礙,縱筆無度,這才是米芾的心聲。 3. 留意米芾的用墨,米書的流暢總是與飽蘸深蓄濃墨相聯繫的。每蓄一次墨,都能揮灑數字,未見焦渴。由於不頻頻蘸墨,不會造成過多的中斷痕跡,也避免了心緒隨蘸墨多次而被打斷。 4. 這件作品的取勢給我們啟示,第一行都是直線,而在每一字中,都有不同的傾斜度,或左或右,自由傾斜。後世的黃道周、張瑞圖的章法似取於此。 五十六、《適意帖》(《宗正帖》)(《獲右軍《王略帖》》)(《一百五十千帖》) (一) 釋文: 百五十千與宗正爭取蘇氏《王略帖》(旁注:右軍),獲之。梁、唐御府跋記完備。黃秘閣知之,可問也。人生貴適意,吾友覷一玉格,十五年不入手,一旦光照宇宙,巍峨至前,去一百碎故紙,知他真偽,且各足所好而已,幸圖之!米君若一旦先朝露,吾兒吝,萬金不肯出。芾頓首。 (二) 簡介: 1. 「黃秘閣」及黃伯思也。 黃伯思(1079-1118),字長睿,別自霄賓,自號雲林子,邵武人,履孫。元符三年進士,為和書郎,縱觀冊府藏書,至忘寢食。性好古文奇字,彝器款識,悉能辨正。自六經及子史百家,無不精詣。善畫,工詩文,篆隸正行草飛白,皆妙絕。頗好道。崇和元年卒,年四十。有翼騷一卷、東觀餘論三卷、文集五十卷 。 2. 《適意帖》,《清鑑堂帖》稱為《宗正帖》;吳其貞《書畫記》作《一百五十千帖》;《書法大辭典》作《適意帖》;蔡舜寧〈米芾之書學思想與書法藝術研究〉作《獲右軍《王略帖》》。此帖收於《米芾尺牘卷》中。 3. 《東觀餘論?跋逸少破羌帖後》云:「《破羌帖》,今在米淮陽家。崇寧癸未(二年)春,米在都下,以泉(通錢)十五萬得之。後有開元印記及陶穀等題字。余嘗跋之云(下略)」。伯思時為秘書郎,故稱「秘閣」。 4. 作此《適意帖》時,米芾已監洞霄宮,閑住在潤,因其中已及「玉格」事,參《丹陽帖》可知。 (三) 藝術賞析: 1. 米芾最講究筆法,能八面出鋒。《適意帖》中,「百」字的鋒芒含斂,「五」字上下出鋒,「蘇」字各處鋒芒畢露,以及從其他一些字中可以看到他的腕靈筆活,沉著痛快,淋漓酣暢。 2. 米芾自己曾說過:「學書貴弄翰,謂把筆輕,自然手心虛,振迅天真,出於意外。」《適意帖》中有一些字真是「振迅天真」,越看越令人贊嘆不已!且看「正」字的用筆,先是搭鋒應接,既而向上形成小圓圈,緊接著又翻出一小圈,留下銳鋒,其間輕重、虛實、擒縱、展拓,使人體味不盡,目不暇接,不可思議。在看一「府」字的用筆,先是尖峰下行,上邊的尖峰正與「御」字的最末一筆的挑出相呼應,下邊則一頓挑出細絲,並重頓寫出一橫。繼而又出一左撇排出鋒芒,而與內部「付」字的一撇上部鋒芒卻正是內外遙接,「付」字以撇下部又向上微顯鋒芒,「府」字的最後一筆又向內排出。我們可以看到這字的鋒芒都向一個地方在湊集,這個中心便是那一橫畫的左端,全字中最粗實的地方,而整個字的中心亦佈置在那端。這實在巧妙出人意外,自然天成! 3. 此帖中的結字也頗可玩味。「貴」字是一種傾與正的平衡技巧。「貴」上半部分成一斜傾勢,而下面「貝」字以正勢來補救。上半部分較短,下半部分較長,重心下移,故不至倒跌。十分含蓄的是,「貝」字左下腳撐出,右下腳緊縮,使人一看便堅信此字更不會傾倒。米芾在「集古字」中能化出自己許多樣子來,使許多高明的書家,對他也不能不傾倒。 4. 此尺牘的行款極富藝術情趣。第一行是緊依中軸線。第二行「蘇氏」起始尚正。「王略」以下向左偏斜。第四行上正下斜。第五行正,而下半空白。因此整個佈白中間三行成下半部的三條平行斜向傾仄,好像在正巧為末一行空白的地方給予補救。邊上兩行的端正,與中間三行形成對比。中間幾行上正下斜,也形成一行之中對比。凡此種種,尺牘在佈白上也是一種米氏審美理想的表現。求變化,求跳躍,求猛厲奇偉,又求得整體平穩與和諧。 五十八、《丹陽帖》(《換玉筆架書》) (一) 釋文: 丹陽米甚貴。請一航載米百斛來,換玉筆架,如何?早一報,恐他人先。芾頓首。 (二) 簡介: 1. 此帖所致為米芾之友人。此友人乃《適意帖》中「覷一玉格,十五年不入手」之「吾友」。 2. 《丹陽帖》,《書法大辭典》稱為《丹陽帖》;蔡舜寧〈米芾之書學思想與書法藝術研究〉稱為《換玉筆架書》。 3. 「丹陽」乃潤州古稱。秋榖未登,青黃不接,米價必至踴貴,故此帖必作於崇寧二年夏秋之間。 4. 米芾願以玉筆架換百斛丹陽米,寥寥二十餘字,「如何」二字是商量的口氣,有點調皮;「早一報,怨他人先」,則活脫可見其幽默詼諧。從文字看來,已有《世說新語》中晉人名士風度。 (三) 藝術賞析: 1. 米芾「翰牘九帖」之一,此尺牘的書法風格,正是在追求以二王為代表的晉人書札作風。米芾名其居為「寶晉齋」,十分仰慕的正是晉人風流。他研習二王甚勤,尤其《蜀素帖》,後半部全從右軍《蘭亭》中來。但他最為傾心的是「破體」的小王,故《海嶽名言》有謂:「子敬天真超越,豈父可比也。」落筆痛快,氣勢開張,英俊豪邁,更契合於米芾的性格。《丹陽帖》的寫法就和獻之筆札相近。但是,既經「重法」的唐代,提按已是普遍的筆法,兼之米芾個性強烈,字勢愈加跌宕,用筆更形起落,牽絲顯露,出鋒銳利,真是「風檣陣馬,沉著痛快」,大膽而潑辣,尺素之間亦使出了渾身解數。這與二王的散淡就有了距離。米芾畢竟還是米芾,米字到底還是米字,他能著名書史,開宗立派,不是沒有緣由的。 2. 此帖文字較少,雖是行書,但全帖完整,顯得淨潔可愛。 五十六、《臨顧帖》 (一) 釋文: 芾皇恐。前辱臨顧。兩日打糧借人,謂得翌日馳造尊勝。至今不見石工持來,許借,告給付,區區面罄不宣。芾頓首。太易吾友。 (二) 簡介: 1. 此帖為致太易書札。 2. 「頓首」簡略如此且長垂不曲,唯見《晉紙》、《適意》二帖。 3. 此云「打糧借人」亦當是家居事,似可繫崇寧二年秋。 (三) 藝術賞析: 1. 對於「頓首」二字,《臨顧帖》、《晉紙帖》、《適意帖》的寫法一樣,但書風略異;《臨顧帖》的垂露豎似軟而無力,《適意帖》的末豎可能是因為章法佈局的關係,已經寫到底了,遂無法伸展,寫的短而平淡,《晉紙帖》的「頓首」二字則是另外寫在「芾」的旁邊,末豎向內斜進,姿態上較有變化,但是字形沒有兼顧到。 2. 若仔細觀察《臨顧帖》,會發現這是一幅佳作,雖然有些字寫得較楷化,如:人、造、太、易。其餘的字,看似小,但是一筆一畫的書寫極其用心,行氣的擺動或單字的姿態都可看出是米芾晚年之作,唯有藝術臻於成熟才能至此。 五十九、《英論帖》 (一) 釋文: 芾啟。昨日少款英論,但深欽鄉(相)。辱教,審晨作沖裕。有暇過顧,幸甚幸甚!芾再拜。 太易賢友。 (二) 簡介: 1. 此帖為致太易書札。 2. 此帖當與《臨顧帖》同時。 (三) 藝術賞析: 1. 首行即有「啟昨日」三字成一字串,「啟昨」的連接較「昨日」自然。第二行的「深」字,造型不夠完美,上開下收使整個字往內夾,和「欽」、「鄉」的疏放不是很協調。第三行以後整幅字的間距舒服多了,「過顧」之間的連接也比「啟昨」好。關於接筆的問題,實筆相接並非筆筆都不好,而是筆的運轉是否靈活,如果接得實又直,則此接筆是失敗的,因為這樣的比畫讓下一字生硬無精神。但若「過顧」這樣的接筆,雖實接,卻有輕重提按,則是佳筆。 2. 「太易」二字寫得瀟灑有力,比起《臨顧帖》厚而無彈性的筆調,顯得十分有精神;但唯一小缺失即風格太過蒼茫,和前面的小字顯得有點不太協調。 六十、《賀鑄帖》(《易王獻之二帖書》)(《玉格帖》)(《米芾再啟帖》) (一) 釋文: 芾再啟:賀鑄能道行樂,慰人意。玉筆格十襲收秘,何如兩足其好?人生幾何,各閼其欲。即有意,一介的可委者,同去人付子敬二帖,來授玉格,卻付一軸去,足示俗目。賀見此中本,乃云:公所收紙黑,顯偽者。此理如何?一決無惑。芾再拜。 (二) 簡介: 1. 此帖為致玉筆架主人書札。 2. 《賀鑄帖》,《書法大辭典》稱為《玉格帖》;《清鑑堂帖》稱為《賀鑄帖》;吳其貞《書畫記》稱為《米芾再啟帖》;蔡舜寧〈米芾之書學思想與書法藝術研究〉稱為《易王獻之二帖書》。 3. 易法如何,雙方心照,今日中不得明矣。 4. 「賀鑄」句即謂能自度歌曲(詞章),不妨往還爾。方回元符末在泗州,翌年訪元章於真州,遂同見蔡京。若猶在通判任,則收書人亦居泗州也。要之,此帖作時當近《適意》、《丹陽》二帖。 (三) 藝術賞析: 1. 從《賀鑄帖》裡,我們看不出米芾「集古」的痕跡。展現在我們面前的卻是有別於古人,頗具心意的書作。這證明,米芾具有食古化古,善於融會貫通的學習本領。 2. 《賀鑄帖》呈逸邁奇崛之勢慨,鬱勃清健之態姿,從頭到尾,無絲毫懈殆處,其用筆雖濃飽蘸而不令溢出線外,且墨重而意蘊,極顯書者功力與個性。所謂書「本於筆而成於墨,筆不為墨所累,墨不能遊於筆外,純熟之極,然後渾然天成」(米芾自語),正是書者用筆技巧的總括。 3. 觀其筆劃,或粗細,或長短,或疏密,或繁簡,或正斜,或肥瘦無不有機和諧的化為一體,在統一中求變化,在變化中求變化,在變化中求統一。力追「穩不俗、險不怪,老不枯,潤不肥」,「骨筋、皮肉、臘澤、風神皆全,猶如一佳士也」(米芾自語)的藝術境界。故此帖確乎為米芾行書的代表作之一。 六十一、《私居帖》
六十七、《惠柑帖》(《與司諫台坐書》) (一) 釋文: 芾頓首。衰老拖曳,損病在假,浩然欲歸殘水,不可。趁開春定謝事東歸也。便介來問訊取書,執筆念無人可作書,永懷君子。碑詔一本奉寄。侍奉外千萬加愛加愛。芾頓首。公袞人英。十一日。 (二) 簡介: 1. 此帖為致公袞書札。 曾紆(1073-1135),字公袞,一作公卷,晚自稱空青老人,南豐人,布第四子。初以蔭補官,紹聖中復中弘詞科,坐黨籍貶零陵。紹興初,除直顯謨閣。歷知撫信衢三州,上書辨說宣仁后誣謗,士論韙之。官終直寶文閣。紹興五年卒,年六十三。有空青集十卷 。 2. 岳珂《寶晉齋法書贊》卷十九收一札,與此帖可互足:「知庵成自逸,仰慕不已,雨多種植,必皆青活。弊庵前柏活否?更求數株益之。黃鶴家山前水池,水不乏否?告問主者。若不乏,不須問也。寶晉必蒙照管,恐損漏。開春曾有書去,達否?芾頓首。」二書皆言「拖曳」,且告開春謝事東歸,則所謂「殘水」,即「黃鶴家山前水池」也。 3. 米芾於大觀二年三月卒於淮陽軍廨。卒前瘍發於首,謝事不允。故自許「東歸」,已是歸櫬矣。 4. 此帖風神殆盡,「永懷」二字,幾於失勢,雖是刻本,但猶可觀其龍鍾不任遣管之態。 5. 米芾存帖,以此本為最晚,視為絕筆可也。 (三) 藝術賞析: 1. 《公袞帖》以是米芾生涯之末的作品,在在可以看出筆跡中蒼老的痕跡,就「衰老」二字而言,「老」字就老練許多,「東歸」二字亦如枯樹枝,枝枝瘦勁無比。 2. 但是此帖豎鉤的以一個不是很好的傾向,如第三行的「水」,中間向內弓起,末端再狠狠往左上鉤,彎的弧度太大加上細線條,彷彿如彎木枝,隨時會斷裂,而右邊又太過厚重,形成強烈的對比。倒數第四行的「永」亦有這個跡象,但是整個字沒有筆劃粗細的強烈對比,再看倒數第三行的「本」字,一豎雖有向內弓的跡象,但是弧度小又讓人感受到其背勢的用筆,這是較好的。 第五章 米芾尺牘之藝術及筆法評論
2. 垂露和懸針
「垂露」是收筆處藏鋒的豎劃之形象化稱呼,「懸針」是收筆處露鋒的豎劃之形象化稱呼。按姜白石的說法,「懸針者,筆欲極正,自上而下,端若引繩。若垂而復縮,謂之垂露。」又說:「意盡則用懸針;意未盡,須再生筆意,不若用垂露耳。」 《樂兄帖》中,屬於懸針的有「辜」、「中」;屬於垂露的有「命」、「制」、「臥」。仔細看「辜」字的懸針豎,並非如銳針,反而適用強勁的刷筆一刷而下,末梢也不適成針狀,筆毛也分叉了;又「中」字的懸針筆稍呈向右彎的圓弧狀,整筆從頭至尾都是圓鈍狀,亦不似一般懸針豎給人的鋒利感。而米芾的垂露豎常不見露珠下垂時渾圓的形象,而是筆下行至收處戛然而止,鋒稍駐即向上空提,結束處似快刀斫削,較為平整,「制」字就是這樣的寫法。「命」字的寫法夾在懸針和垂露之間,寫法似懸針,表現手法卻似垂露。「臥」是不同於一般豎的寫法,細而挺的中鋒筆,少了速度感,不是一豎直下,邊運行邊思考,余將之歸於垂露豎是有不當。另有一字在此區隔開說明,「解」字的一豎向左側出鋒,一般人都知道應當是未承接下一字而來,一豎直行而下,至底部稍停在往左,在作品上我們出鋒處發現有一點,不知是米芾不留神點到還是運筆太快煞不住,或後世流傳之破損都有關,但是重點在筆筆皆異的豎劃才是。 3. 方圓 書法理論中所謂的「方圓」,一般指用筆的方圓和結體的方圓。方圓多用外拓,須頓筆,形呈方折,帶有隸書筆意;圓筆用提筆,多中含,形趨圓潤,帶有篆書筆意。何者圓,何者方,可於點劃波撇起止處見之。結體方面,是指字所顯露的結構型態或方整,或圓轉。 古人另有「體圓用方」之說,「體」是內在的,此處可理解為「意」,「用」是外在的,此處可理解為「筆」。體圓用方,是說作畫時心中要沉靜容雋,而筆下要遒勁飛動。兩者結合,才能靜中寓動,動中含靜,疾而不枯,緩而不滯,豐筋建骨,得高穆冲和之意。 《樂兄帖》多用圓筆,首行「頓」字在結體上屬於左圓右方;第二行的「法」字,右半部的底下屬於方筆,但是「去」的上方轉筆仍屬圓轉;第六行「蒙」字較多方筆,尤其在轉折角都可感受到稍停之意,倒數第四行「蒙」字也是如此;倒數第二行「祠」字也是方筆較多,尤其「司」的轉折角尤其明顯;最後一字「下」的轉折方折有力,也是方筆精神之所在。其餘無特別提到的字有的是方中帶圓,有的是圓中帶方。大體而言,米字擅用方筆是眾所皆知的,也因如此,我們常感其字古樸中有拙趣,溫婉中暗露剛強。 方和圓是相輔相成的兩面,通常它們總是緊密結合的。姜白石《續書譜》云:「方者參之以圓,圓者參之以方,斯為妙矣。然方圓曲直不可顯露,直須涵湧而一出於自然。」米字當屬於方圓互參、涵湧而一出於自然者,斷然劃分出方圓也是不妥當的。 (四) 論字的結體 1. 收中宮 昔人以為欲明書勢,須識中宮。九宮尤莫重於中宮。凡字之疏密斜正,必有精神挽結之處,茲即謂「中宮」。 黃山谷書勢,師法大字《瘞鶴銘》,收其中宮,寬其外側,形成「輻射狀」。中宮緊是黃山谷字的特點。米字雖不若黃字明顯,但從結體中仍能約略窺見此老留意處。米芾曾說:「見柳(公權)而慕緊結,乃學柳(《金剛經》)。久之,知出於歐(陽詢),乃學歐。」歐、柳的緊結對於米有過不小的影響,米字跌宕縱逸,而無鬆弛、渙散之弊,正是此故。 茲舉《樂兄帖》中幾字稍加探討,第二行的「與」字筆劃多,收緊中宮,舒展底部,字便俊俏、豪放;「廩」也是如此,它的結體較長,筆劃也多,米芾也是使用收緊中宮,往下開展來表現;「釐」的表現手法稍異,收緊中宮表現上半部,尤其是左上角,整個字可說是往下收緊;「塵」的表現恰如「釐」;而「舊」的表現手法是往左下收,右半開放出去;「祠」是左半收緊右半開張;「同」字中宮置於中線偏左,略顯姿態。 對行書有研究者都知道,中宮並非一個字的中心,也可以四維四正,即上下左右。包世臣更說中宮有在實劃,有在虛白,必審其精神所注而定。古人的話真是米字的最佳寫照,依余觀米字,米芾常將一個字在心中拆解,抓住自己想表現的一部分,其餘的就收斂,也如此才會使字字有風采,但也不是字字洋洋灑灑,寫得龍飛鳳舞,讓人眼花撩亂,恰也符合米芾的「故作異」。 2. 斂放 董其昌《畫禪室隨筆》云:「作書最忌者位置等勻。且如一字中,須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處。」張懷瓘《論用筆十法》以斂為陰,以放為陽,以為作字須陰陽相應。斂以內含筆勢,故為陰;放以外拓意趣,故為陽。有斂而無放,筆劃雕疏無生機;有放而無斂,筆劃飆疾乏靜氣。 米芾行書,有放有斂,斂放結合。如《樂兄帖》中,「畿」、「監」、「與」、「樂」上斂下放;「能」、「恨」、「祠」右放左斂;「疾」、「湖」、「任」、「遺」右斂左放;「圖」外放內斂。由於斂放結合,字才筋骨內蘊,神情外發,風采動人。 戈守智以右放為「曳」,左放為「垂」,且云:「皆展一筆以疏宕之,使不拘攣也。凡字左縮者右曳,右縮者左垂,亦勢所當然也。」米芾的放筆也只用一筆,且常在右邊,間或也有在左邊的,這都根據字本身的結構和章法的需要而定。 斂放都要有一定的限度。過分斂了,枯萎寒栗,盡失神采;過分放了,劍拔弩張,無含蓄韻致。學米書者最易流於「弩張」,誤以為弩張是米書優點,此大謬矣。米芾曾指出:「世人但以怒張為筋骨,不之不怒張自有筋骨存焉。」依己見,每個字都應有斂有放,過分斂會形成糾結的字,過分放會變鬆散的字,但若一個字沒有筆劃多或筆劃少的結體時,就要探討如何求變,才能讓字生動了。 (五) 著錄 《墨緣匯觀續錄》、《壯陶閣書畫錄》第四冊、「行草書,紙本,真,有董思白跋」、日本博文堂有影印單行本。 第三節 《葛德忱帖》 (一) 書寫背景簡介 《葛德忱帖》行書雄暢,應是紹聖四年丁丑至元符初年(公元一Ο九七至九八、九九)間米在漣水軍使任上所書。「林君」,可能是林希(子中),林是福州人,所以下面又聯繫到「泛海客游甚眾」的「閩士」。考林氏在哲宗朝出知蘇、湖、潤、杭、亳等州,不知何時曾去漣水。又按此九帖中致「梅惇奉議」一帖 亦有談到林事,云:「梅惇奉議部授漣水,何處人,非子中(希)甥乎?……蓋子中不留,遂皆痿蕤,昭代有此老,不能與人爭得,若在杞時(按此是米氏自謂在雍丘令任上時)又須廝論也。」又云:「人聞有保老友(應是指林希)否?」諸帖基本作用於相近之時,更可佐證此林君必是子中無疑。 「萊」,應是山東蓬萊,「海」則是海州,在今江蘇省北部,漣水南面。蘇北和山東接境,蝗蟲從山東到海州,卻未入漣水境,所以說:「在弊境未過來耳。」考《海岳志林》 「捕蝗」一節云:「米元章令雍丘,蝗大起,鄰縣尉司焚纏後,仍滋蔓,責保正併力捕除。」或言:「盡緣雍丘驅逐過此。尉移文載保正語,牒行雍丘,請勿以鄰國為壑,時元章方與客飲,視牒大笑,題紙尾答云:『蝗蟲原是飛空物,天遣來為百禍。本縣若還驅得去,貴司卻請打回來。』傳者莫不大噱。」與本帖所談未知是否為一事? 葛德忱行狀待考。又見晁說之《景迂生集》卷十八,有談葛叔忱在丹徒僧舍作偽李白書事,此人可能是德忱的弟兄輩。 (二) 題跋 笪重光《宋四家法書》卷總跋: 「右宋四家真跡,米,五月四日札,刻文氏停雲館;蘇,云舍人詩,刻陳氏晚香堂;黃,藏鏹帖,未見拓本;蔡,揚州札,原屬李西涯篆,為君謨四帖卷內之一。曩皆余所珍藏,散去多載,時系于怀。今轉舊書云李都諫,匯成此卷,蓋欲擇其優者鑑玩之,為海宇所希遘也,幸得重觀于山中,因志其歲月卷尾。康熙丁卯孟前四月已時一戊午。江上外史笪重光書於鴳笑齋。」 (三) 筆法與結構 1. 筆劃粗細 每一行字中,總有幾個字筆劃粗一點,幾個字筆劃細一點。即使每一個字中,筆劃也往往有些粗細不同的變化。粗者用筆較重,細者用筆較輕。由於粗細相間,字才顯出重輕、虛實和跳動的節奏來。 米芾書法作品中,筆劃的粗細對比似較他人強烈。但以余觀點而言,此處的他人當指北宋或以前的書家,若以所有書家而言頗不當,因為後代的王鐸等人,其輕重更是在米芾之上。就《葛德忱帖》而言,粗細並沒有太突兀的地方,也可以說他在前人的基礎上更跨進了一步。一般說來,在米芾此帖中沒有整個字太粗或全為細線的字,這種寫法多是出現在現代的粗細表現手法。舉第二行為例,「尉」字的粗細較明顯,但是粗的地方(左下邊的「示」)也不會讓墨糊在一塊兒,右半的「寸」把布白部分誇張化,使整個字粗細明顯,我們清楚的看出,米芾在作粗細對比時,不單單是筆劃的粗細,亦加入了布白的對比效果,視覺上才會更強烈;「審」字亦如此,「宀」部誇張的細線條向上帶,覆蓋住底部,下面的「米」由重到輕,聚散效果使筆劃粗細更明顯;整個字都細的極少,倒數第八行的「未過」稍有此意,但注意的是,米芾的細線條十分高超巧妙,以余見,一般書家血細線條多流於枯枝或軟細線,米芾的細線挺拔但不過於剛強,彷彿柔中帶剛,如韌度極佳之筋;重筆劃的字都能善用字型加以調和,疏密有致,不會產生墨豬。 當然,米芾書法作品中的筆劃粗細,絕非落筆前業已設計就緒,而是筆隨勢轉,於有意和無意之間自然寫出的。若是絕然無意,任憑筆走紙上,雖偶有天趣,但每每不能恰到好處;若是絕然有意,下筆為理法所囿,不免罄露人工造作的匠氣。其次,這種粗細對比也要有分寸,要能做到「誇而有節,飾而不誣」,「粗不為重,細不為輕」,才能得自然之妙理。 對米芾行書中的筆劃粗細,有人提出過尖刻的批評。如庸齋《續書譜辨妄》云:「讀至(姜堯章《續書譜》)篇末,又有濃纖間出之言,此正米氏字形也。此體流弊,至張即之之徒,妖異百出,皆米氏作俑也。」張即之妖異百出,而歸咎於米芾,此種批評未免偏頗。 2. 增減 增減筆劃這種方法,早在秦漢以開先例,例代書家相與沿襲。 十分注重體勢形態的米芾行書,增減筆劃更是常識,現代人的行書亦有夾帶草書。一般常見的是「火」或「心」用一橫取代,如:「啟」、「為」;「辵」用一豎筆加一橫筆或一豎彎橫筆減省帶過,如:「道」、「適」、「過」。這些增或減筆,並無損字的光彩。 隋僧智果《心成頌》所謂「繁則減除,疏當補續」,便是增減筆劃的原則。符合這個原則的,增減後恰到好處,否則就會弄巧成拙。至於哪些字該增該減,一般要憑約定成俗,不能隨便亂來。但只要合乎情理,後世書家也未始不可越雷池一步,另作新構。戈守智「必古人所有則可,今人不能擅作」之說,未免師之拘泥。筆劃的增減後來演變成今天的草字應用,現代行書的章法佈局,為使版面生動,遂在字的斂放、布白疏密上下工夫,但究竟字的斂放要做到什麼程度呢?有些字的筆劃實在太多,無法作適度收斂時該如何處理?於是便用草字取代,始聚散做起來容易多了。 劉熙載曾說:「變其短長肥瘦,皆是增減,非止多一筆少一筆之謂也。」廣義的說,長者使之短,短者使之長,肥者使之瘦,瘦者使之肥,都是屬於增減的範疇。米芾作品中,這種情況比比皆是。如「味」右半部的「未」撇捺以挑點和點取代;「他」右邊的「也」豎彎鉤也用短豎彎橫取代;「容」的捺筆也用長點;「狀」的捺筆更用短點。另外,「泛」的三點水拉長,突顯「乏」結構扁縮;「海」的三點水則縮小,突顯「每」字;「舟」的兩點用一豎取代;倒數第三行的「也」縮短中間的一豎,拉長豎彎鉤的一豎;末行的「忱」豎彎鉤寫得粗而有力,這都達到表現的效果,所以有人說一個自應取一處表現,其餘收斂,這裡的表現即將筆劃作特別的安排。 至於「增」的部分,《葛德忱帖》雖沒有特別出現,但在米芾一些帖上,是不難發現的。如:「麈」的底部通常會加一點、「憐」的右下方、「數」的右上方等等。 3. 橫豎
漢字結構中,就筆劃數量而言,要算橫劃與豎劃最多。 姜堯章云:「如草書,尤忌橫豎分明,橫豎多則字有積薪束葦之狀,而無蕭散之氣。」其實何只草書,行書豈不如此?行書的橫豎太分明,就會覺得橫豎特別多。橫多,則氣易斷隔;豎多,則勢易滯呆。有橫劃、豎劃,而要不使覺得橫劃、豎劃多,這當然全賴書家的構字本領了。 米芾行書中的橫劃和豎劃,較多粗細、長短、疏密、向背、藏露等變化,故避免了筆劃間的平行和重複,打破了勻稱、單調的佈局,而每有靈動、變幻、蕭散之氣象。如《葛德忱帖》中的「寺」字,第七行的「寺」,三橫並非平行排列,第一橫和第三橫略呈仰勢,第二橫略呈俯勢;第一橫和第二衡的間距較第二橫和第三橫的大。第八行的「寺」,三橫的長短變化不若第六行的「寺」大,且粗細沒有大變化,所以整個字有糾結的缺憾。首行的「書」字,有五個橫筆,左鬆右緊,層疊而下,筆勢通貫。 江上外史云:「如『佳』之四橫,『川』之三直,『畫』之九劃,必須下筆勁淨,疏密停勻為佳。」「下筆勁淨,疏密停勻」八字,米芾行書足以當之。 另外,「舟」字十分特別,一般說來,橫劃是略細於豎劃的,但是「舟」字不僅相反,且大大的對比,三個直劃細挺,橫劃片狀穿過,使整個字的精神抖勁,神態若清朝沈尹默的字。 4. 左右虛實 左右結構的字,米芾常根據章法的需要,或虛其左,實其右,或虛其右,實其左。在《葛德忱帖》中,虛左實右的字有「他」、「滲」、「儻」、「忱」等,虛右實左的字有「清」、「泛」、「就」等字。 一般來說,筆劃多的實,筆劃少的虛,主筆實,副筆虛,但也不盡然。蔡邕有所謂「微本而濃末」者,正說明字不應有常態,而要時時變化更新才好。如「尉」字,並非右半的「寸」筆劃少而虛右,米芾此字的寫法是安排左右份量等同;「游」三部分有都各自佔相等的比例;「便」雖簡化人部的寫法,但一豎直貫而下,雖然和右邊比例相差大,卻因一豎的精神而顯出其份量。 就方法而言,有以粗細為虛實者,有以大小為虛實者,有以枯潤為虛實者,亦有以疏密、剛柔、緩急為虛實者,原無一定之法。而且,不儘左右結構的字要有虛實,上下結構、不規則結構的字也都要有虛實。「審」可分三部份,即「宀」、「米」、「田」,中間實,上下虛;「容」上至下由實漸虛;「眾」左實右虛;「輩」上虛下實;「應」左虛右實等等。 (四) 歷代著錄 《大觀錄》以上,全同《論書帖》(草書九帖)。《石渠寶笈續編》養心店(《宋四家法書》卷中之一)。刻《停雲館帖》中。 第四節 《清和帖》 (一) 書寫背景簡介 元章墓志:「知無為軍,後召為書畫學博士。」考崇寧四年乙酉(公元一一Ο五),米在無為軍,有「仰高台記」,見集中 ,則重到東都,極早不能在四年以前。此帖開頭說「夏序清和」,又說「衰年趁召」,疑是五年丙戌(公元一一Ο六)四月自無為應召時所寫,論書法亦合,元章時年五十五歲。 (二) 筆法 1. 向背 劉熙載《書概》云:「字形有內抱,有外抱。如上下兩橫,左右兩豎,其有若弓之背向外、弦向內者,內抱也;背向內、弦向外者,外抱也。」 點劃之間有了相向和相背關係,可以避免用筆結體的單調、呆板,增添筆劃間的神理和情趣。米芾行書中,這種關係歷歷可驗。《清和帖》中,如第二行「清」,右下部分的「月」,一豎和豎勾呈()兩兩相對之姿;「留」底部的「田」左右的直劃也是兩兩相對;「衰」中間的兩直劃易如此。另外像「達」的橫劃間上面的「土」和下面的「羊」,其對應關係是)(,就可稱相背;「趨」的「走」部,上半的「土」與下邊的一捺,也是呈相背狀。 於點劃間施設向背關係,如要追溯源流,晉唐以前書家已有。姜白石曾說:「求之古人,右軍蓋為獨步。」可知王右軍事最善於此法的。但王右軍之後,像米芾這樣強調向背關係的,的確不太多見。 向背關係不儘在點劃之間要有,偏旁、部首和其他構成字的「部件」之間也都要有。 2. 偏側取勢 大凡物平則靜,靜則乏勢;不平則動,動則勢生。宇宙萬物,或動或靜,不出「動靜」二字。書之神理,欲包孕宇宙,囊括萬象,故點劃亦須時正時斜,時靜時動,正斜互生,動靜相間,方有韻致。 米芾《吾友帖》云:「若得大年《千文》,必能頓長。愛其有偏側之勢,出二王外也。」米芾愛大年《千文》偏側,而自己的字正從偏側求得筆勢,故點劃翔動,有煙雲卷舒之態。 從中國書法史看來,晉、唐以後書家作正局多,能破正局,兼取偏側,以偏側取勢如米芾者頗少。董香光曾感慨地說:「王著輩絕不識晉唐人筆意,專得其形,故多正局。字須奇宕瀟灑,時出新致,以奇為正,不主故常,此趙吳興所未嘗夢見者,惟米痴能會其趣耳。」今人駱恆光也以為米芾曾自負的說過:「自古善書者,但得一筆,而我獨得四面。」駱恆光以為此處所謂「四面」,不單單指用筆的多變,也包括體勢的正斜多變。由此而論,得「四面」者,似非米芾不足以當之。 劉熙載《書概》云:「書宜平正,不宜敧側。古人或偏以奇側勝者,暗中必有撥轉機關者也。」這撥轉機關究竟是什麼?用張懷瓘的話來說,是「嶮不至崩,危不至失,此其大略也。」原來偏側也有一個分寸問題。過於偏側則紊亂顛倒,紊亂顛倒便不成書。要在偏而不離,側而不傾方好。 關於會不會偏側太過的問題,我的見解是從行氣上來檢視。字都有中心線,每個字的中心線會有交點,這些點與點只要左右相距不大,且沒有左右規律跳動之弊,這樣的偏側便是成功的。看《清和帖》第五行,「珍愛米一斛」的行氣略呈(狀,但是底下的「將微」二字的體是也是成?之姿,單就「將微」二字而言,行氣很順,偏側也可,但若整行來看,「將微」和「一斛」氣的走向幾乎相同,於是中心線沒有交點,這就形成一般人所說的行氣不連貫。 偏側取勢氏米芾書法的特點之一。歷來書評家對此持不同看法。褒之者,謂之「神駿」、「飄逸」;貶之者,謂之「險峭」、「詭怪」。然綜觀諸家之言,誠以褒者為多。 (三) 章法 1. 布白 中國畫構圖,有所謂「計白以當黑」的話,是說畫中的空白部分也是畫的一部分,空白部分和有畫部分同樣重要。空白留多留少,都要在構圖時與有畫部分一起考慮和安排。 書法中的結字、章法,和中國畫中的構圖法,原則上是一樣的,都要注意黑與白的關係。書家一般稱之為「布白」。笪重光《書筏》云:「精美出於揮毫,巧妙在於布白,體度之變化由此而分。」可見布白在書法中的重要性。 米芾是一位精於布白的書家。這可能和他兼善繪畫有關。書法參入畫法是不足為怪的。且看《清和帖》中的幾個字,舉幾例來看,「啟」的「ㄡ」部分,布白不均,有大有小,「石」與「ㄡ」沒有將「口」的白對分;「何」字的重心放在上面,豎勾拉長,兩直豎夾著一個大空白;「斛」的「角」上半下半明顯拉開,中間留出空白;「將」的右上半部一點不是點在中間,而是點在較靠近吋的位置,這樣的空白有留得很好。一個字如果四周圍的空白都留得一樣大,那就十分呆板了;若能留出大小不等的空白,字就顯得玲瓏剔透,整飭舒暢。 布白的標準是什麼?劉熙載云:「空白少而神遠,空白多而神密,俗書反是。」神遠和神密就是標準。空白處雖少,而能舒暢洞達,是謂「神遠」,空白處雖多,而能團結茂密,是謂「神密」。劉氏又云:「蔡邕洞達,鍾繇茂密。余謂兩家之書同道,洞達正不容針,茂密正能走馬。此當於神者辨之。」洞達不容針,茂密能走馬,這比通常說的「疏可走馬,密不通風」,似乎更精確,更透徹,更深入了一層。研究米書者不難發現,他正式這種高標準的追求者。 2. 字形大小 樂曲以高音、低音、長音、短音等組合為動聽的節奏。書法作品則以字的大小、疏密、正斜、剛柔等造成悅目的韻律。 在通常情況下,筆劃多的字,該寫得大一點,筆劃少的自該寫得小一點,這是依據漢字本身筆劃多寡而自然形成。米芾曾說:「字自有大小相稱,且如寫『太一之殿』,作四窠分,豈可將『一』字肥滿一窠,以對『殿』字乎!」又說:「余嘗書『天慶之觀』,『天』、『之』字皆四筆,『慶』、『觀』字多劃在下,各隨其相稱寫之,掛起氣勢自帶過,皆如大小一般,真有非動之勢也。」 但僅僅依漢字本身的結構自然成形,還是不夠的。在特定的佈局位置中,由於左右前後形勢的需要,有時也將筆劃多的字適當寫的小點,筆劃少的字適當寫得大典。這種變化,人為的成分較多,因而愈難,也愈能見出書家的匠心。 米芾的字,兩法兼備。在他的行書作品中,試把連貫著的任何三個字截取來檢驗,都可發現自行有著大、中、小的區別,兩個字以上同樣大小的情況是極少見的。如《清和帖》中,以第三行為例,這七個字的大小作一順序排列,最大以1表示,最小以7表示,那此七字可以「2517364」示之;以第五行為例,這七字可以「4267153」示之。 字形的大小,全任左右前後的形勢,不可顧左右忽前後,顧前後忽左右,另外還有一點要提出,行書中偶也會夾帶草字,草字可適度簡化一些難字,尤其是一串都是筆劃多的字出現時,草字的使用是必要的,也因如此,更增加字形大小的變化,但是不論怎麼變化,都應讓章法佈局諧調才是,不是誇張的使用,每個字都打破其原有造型,故作異,反而本末倒置了。 (四) 歷代著錄 《石渠寶笈初編》卷二一(「宋四家集」冊之一),刻《三希堂法帖》第一四冊。 第六章 結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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