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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奇遇

 阿兵古 2012-06-21
    父亲节刚过去,当日,本来想写一写关于父亲的事的,终因懒散,没有写成。但脑子中总是觉得有一件事在牵扯着,于是今天趁着空闲写一写。
    我的父亲已经是耄耋之人了,白发稀疏,面色红润,肚子微凸,个子高大,经常能够看到他在早晨骑一辆自行车环城骑行锻炼,顺便到菜市场买菜。好些朋友见了都劝他不要骑自行车了,毕竟年岁不小,安全第一,做儿女们的也劝说过他,但不见效。他认为自己能够把握得住就好,父亲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反驳我们,某某80岁还去跳伞庆祝生日呢。
    我的父亲小学没毕业就参加了闽粤赣游击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红小鬼”,经历过大生大死的人。说起他的故事是多得数不胜数的。但我觉得受到父亲影响最深的,或许就是对生活困难的勇于面对的达观态度。小的时候,家中兄妹多,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最经常遇到的就是吃不饱。上课第三节课,只能趴在桌上似睡非睡地听,我们对自己最好的奖励的“零食”就是放学回到家后,左手将饭甑的盖子打开,右手用勺子挖上一块冷冷的结了板的饭块往嘴里塞,那滋味真是又甜又香,感觉就像吃上了人间最美的食品。当然,我知道不能挖得太多饭,怕大人发现,因为饭只有那么多。当时,我们孩子的定量是每月24市斤的大米,那时肚里没有什么油水,因此根本就不够吃。父亲因为在工厂车间,配备的量比较高,是32市斤。因此,孩子们的肚子总是占了大人们的口粮。尤其是在冬天,肚子吃不饱,那是饥寒交加了。但我们围坐在父亲自制的小煤炉旁,听着父亲讲他打游击的故事,讲他去天南海角的见闻,我们无不觉得生活充满着希望,眼前的炉火虽然呛鼻,但却温暖着我们的手脚,也暖和着我们的双眼。日子苦点,没啥,至少左右邻舍也与我们差不了多少,但父亲的故事却让我们有了期盼,他让我的心早已向远方起飞。朝着阡陌纵横水网如织的江南,朝着烟囱比菜地上给豆苗牵爬的小竹竿多的上海,朝着那蓝莹莹、浪滔滔、无边无际的大海飞去……
  一晃就到了80年代初,我师范毕业参加了工作,但隐藏于心中,心仪已久的愿望却潜滋暗长起来,我凭着年轻气盛,动用了三寸不烂之舌,鼓动学校领导让我们毕业班的教师走出家门,到外面去扩大眼界,居然得到了同意。我终于可以与同事去那魂牵梦萦的江南水乡走一走了。这次的旅游路线基本上是由我设计的,那时没有旅游公司,一切都由自己把握,我是打前站的,也就是先提前一天走,先要为后到的同事联系好食宿地点。打前站的事不是很好做的,因为金钱有限,一切都必须省,在有限的资金里,只有精心安排才能走得更远。我查看了不少资料,请教了不少供销,最后敲定线路:先到红色南昌感受建军宝地,再到九江,然后去登风光无限的庐山,登庐山后,再坐船去南京,坐船比坐车省钱近一半,而且还可以感受气势雄伟的长江,然后去无锡看浩淼无边的太湖,再去苏州,由苏州乘船去杭州,体会古老天堂运河的风姿,最后去看全国最大的城市上海,接受现代文明的熏陶。
  当我与同事来到六朝古都,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去瞻仰中山陵,缅怀革命前辈——推翻帝制的孙中山的时候,居然在那儿遇见了我的父亲。那时父亲正当年,瘦削挺拔的身子骨,见多识广,思维敏捷,像导游一样地给我讲了他对中山陵的印象。我还清楚地记得,在入中山陵大门后不久的一个平台上,摆放着一个乌黑的大香炉,不知何故已经破损。我父亲便给我与我的同事解说,那是日军侵华攻打南京时,炮弹留下的罪证。我抚摸着那香炉,似乎在抚摸着一段曾经发生在多灾多难的南京岁月,环视中山陵周边,高大像宝塔般的雪松此刻也静默不语,似乎不堪回首那耻辱的日子。
  父亲是由单位派到南京林学院请教专家解决生产中遇到的问题的,他估摸着我可能在那个时间会到南京,因此,想到了我可能会到中山陵,就与领导请了个短假,于是便来了。那时,没有手机,电话也还是奢侈品,我们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但就在那一刻,我们在他乡,在南京相遇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我想象过父亲在游人如过江之鲫的那儿,望眼欲穿地搜寻着我的情形,想想,就是约好了时间,约好了在中山陵见面,如果没有约好在哪个位置,那么多的游客,那么大的地方,在那遇见都是概率很小的事,但事实就是那样真真切切地存在着,说是心灵感应吧,我当时就根本没有去想父亲会到这儿来等我的,父亲也是临时因公出差到南京的。
  我们呆的时间不长,父亲还要去办事。但他一再叮嘱我,时间安排得过来,就要去看看雨花台,看看玄武湖,看看总统府,看看南京长江大桥。那时正是暑假,也是南京最热的日子,我看见父亲上身天蓝色的衬衣都被汗水湿透了。在这大太阳的正午,为了看我,他不顾火炉的烘烤之罪,让我十分地感动。   
  我知道,自己的一生,一定与父亲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在牵扯着,否则,上天不会安排我们在这个古都会面的。
  这段“奇遇”永远镌刻在我软软的,一直有力地呯呯直跳的心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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