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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篇写景咏物名家名作欣赏

 一寸大海 2012-06-23

 

晚秋初冬
〔日〕德富芦花 译/陈德文

  霜落,朔风乍起。庭中红叶、门前银杏不时飞舞着,白天看起来像掠过书窗的鸟影;晚间扑打着屋檐,虽是晴夜,却使人想起雨景。晨起一看,满庭皆落叶。举目仰望,枫树露出枯瘦的枝头,遍地如彩锦。树梢上还剩下被北风留下的两三片或三四片叶子,在朝阳里闪光。银杏树直到昨天还是一片金色的云,今晨却骨瘦形销了。那残叶好像晚春的黄蝶,这里那里点缀着。
  这个时节的白昼是静谧的。清晨的霜,傍晚的风,都使人感到寒冷。然而在白天,湛蓝的天空高爽,明净;阳光清澄,美丽。对窗读书,周围悄无人声,虽身居都市,亦觉得异常幽静。偶尔有物影映在格子门上,开门一望,院子里的李树,叶子落了,枝条交错,纵横于蓝天之上。梧桐坠下一片硕大的枯叶,静静躺在地上,在太阳下闪光。
  庭院寂静,经霜打过的菊花低着头,将影子布在地上。鸟雀啄含后残留的南天竹的果实,在八角金盘下泛着红光,失去了华美的姿态,使它显得多么寂寥。两三只麻雀飞到院里觅食。廊柱下一只老猫躺着晒太阳。一只苍蝇飞来,在格子门上爬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内宅里也很清静。栗、银杏、桑、枫、朴等树木,都落叶了。月夜,满地树影,参差斑驳,任你脚踏,也分不开它们。院内各处,升起了焚烧枯叶的炊烟,茶花飘香的傍晚,阵雨敲打着栗树的落叶,当暮色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雨潇潇,落在过路人的伞盖上,声音骤然加剧,整个世界仿佛尽在雨中了。这一夜,我默然独坐着,顾影自怜。
  月色朦胧的夜晚,我踏着白花花的银杏树落叶,站在院中。月光渐渐昏暗,树隙间哗啦哗啦落下了两三点水滴——阵雨,刚一这样想,雨已经住了。月亮又出现了。此种情趣向谁叙说?
  月光没有了,寒星满天。这时候,我寂然伫立树下,夜色凝聚而不动了。良久,大气稍稍震颤着,头上的枯枝摩动有声,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片刻,乃止。月光如霜,布满地面。秋风在如海的天空里咆哮。夜里,人声顿绝,仿佛可以听到一种至高无上的音响。
  作者小帖:德富芦花(1868—1927),本名健次郎,日本近代著名社会派小说家、散文家。其小说作品以剖析和鞭笞社会的黑暗在日本近代文学中独树一帜,而其散文作品,构思新巧,笔墨灵秀,语言晓畅而富音韵之美,对日本现代语言的形成和发展作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
  译者小帖:陈德文(1940—),原名陈英爰,散文家,翻译家,南京大学外语学院日语系教授,曾翻译过德富芦花、松尾芭蕉、岛崎藤村、夏目漱石等多位日本著名作家的作品,文笔生动洗练,深得中文与日文的个中精髓。

名家名作二  

雏 菊
〔法〕维克多·雨果 译/沈宝基

  前几天我经过文宪路,一座连接两处六层高楼的木栅栏引起我的注意。它投影在路面上,透过拼合得不严紧的木板,阳光在影上画线,吸引人的平行金色条纹,像文艺复兴时期美丽的黑缎上所见的。我走近前去,往板缝里观看。
  这座栅栏今天所围住的,是两年前(1839年6月)被焚毁的滑稽歌舞剧院的场地。
  午后2时,烈日炎炎,路上空无人迹。
  一扇灰色的门,大概是单扇门,两边隆起中间凹下,还带洛可可式的装饰,可能是百年前爱俏的年轻女子的闺门,正安装在栅栏上。只要稍稍提起插栓就开了。我走了进去。
  凄凄惨惨,无比荒凉。满地泥灰,到处是曾经粗粗加工过的被遗弃的大石块,苍白如墓石,发霉像废墟。场里没有人。邻近的房屋墙上留有明显的火焰与浓烟的痕迹。
  可是,这块土地,火灾以后已遭受两个春天的连续毁坏,在它的梯形的一隅,在一块正在变绿的巨石下面,延伸着埋葬虫与蜈蚣的地下室。巨石后面的阴暗处,长出了一些小草。
  我坐在石上俯视这些植物。
  天啊!就在那里长出一棵世界上最美丽的小小的雏菊,一只可爱的小小的飞虫绕着雏菊娇艳地来回飞舞。
  这朵草花安静地生长,并遵循大自然的美好规律,在泥土中,在巴黎中心,在两条街道之间,离王宫两步,离骑兵竞技场四步,在行人、店铺、出租马车、公共马车和国王的四轮华丽马车之间,这朵花,这朵临近街道的田野之花激起我无穷无尽的遐想。
  十年前,谁能预见日后有一天在那里会长出一朵雏菊!
  如果说在这原址上,就像旁边的地面上一样,从没有别的什么,只有许多房屋,就是说房产业主、房客和看门人,以及夜晚临睡前小心翼翼地灭烛熄火的居民,那么在这里绝对不会长出田野的花。
  这朵花凝结了多少事物,多少失败和成功的演出,多少破产的人家,多少意外的事故,多少奇遇,多少突然降临的灾难!对于每晚被吸引到这里来生活的我们这班人,如果两年前眼中出现这朵花,这帮人会骇然把它当作幽灵!命运是多么作弄人的迷宫,多少神秘的安排,归根结底,终于化为这洁光四射的悦目的小小黄太阳!
  必须先要有一座剧院加一场火灾,即一个城市的欢乐和一个城市的恐怖,一个是人类最优美的发明,一个是最可怕的天灾,三十年的狂笑和三十小时的滚滚火焰,才生长出这朵雏菊,赢得这飞虫的喜悦!
  对善于观察的人,最渺小的事物往往就是最重大的事物。
  灵犀一点:雨果是世界闻名的大作家,这篇文章的观察是那样的细致入微,思考是那样的深邃厚重,文学的韵味与哲学的理性巧妙地融为一体,让我们看到了杰出作家的过人之处。
  译者小帖:沈宝基(1908—2002),原名金铎,文学翻译家,1928年毕业于中法大学服尔德学院,1934年获法国里昂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同年回国,曾任中法大学、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教授。

名家名作三

乡 村(节选)
〔俄〕屠格涅夫 译/张守仁

  六月里最后一天,周围是俄罗斯千里幅员——我亲爱的家乡。
  整个天空一片蔚蓝。天上只有一朵白云,仿佛是在轻轻飘浮,又似乎是在袅袅融散。微风敛迹,天气暖洋洋的……空气就像刚刚挤出、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牛奶一样新鲜!
  云雀在鸣啭,大脖子鸽群咕咕叫着,燕子无声地飞翔,马儿喷着响鼻、嚼着草,狗儿一声不吠地站在那里,温顺地轻摇着尾巴。
  空气里蒸腾着一种烟味,还有草香,并且混杂着一点儿松焦油和皮革的气味。大麻已经长得很茂盛,散发出它那浓郁、诱人的气味。
  一条坡度和缓的深谷,山谷两侧各栽植数行柳树,一棵棵树冠似盖,枝叶婆娑,下面的树干却都已龟裂了。一条小溪在山谷中流淌,透过清澈的涟漪,溪底的碎石子仿佛在颤动。远处,天地相交的地方,依稀可见一条大河的碧波。
  沿着山谷,一侧是整齐的小粮仓和双门紧闭的小库房;另一侧,散落着五六家薄板屋顶的松木农舍。家家屋顶上竖着一根装上椋(liáng)鸟巢的长竿子,家家门檐上饰着一匹铁铸的扬鬃奔马。粗糙不平的窗玻璃,辉映出彩虹的颜色。护窗板上,涂画着插有花束的陶罐。家家农舍前都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条结实的长凳。猫儿警惕地竖起透明的耳朵,在土台上蜷缩成一团。高高的门槛后面,清凉的前室里一片幽暗。
  文豪点评:列夫·托尔斯泰在评价屠格涅夫时曾经这样说道:“屠格涅夫是一位这样的风景大师,在他之后没有人再敢触及风景描写这个题目。他只要三两笔一挥,一幅自然风景便跃然纸上。”
  译者小帖:张守仁(1933—),笔名青江,1961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历任《北京晚报》文艺编辑,北京出版社编辑,《十月》期刊编辑部副主任、副主编、编审。译作包括《魏列萨耶夫中短篇小说集》《屠格涅夫散文选》等。

名家名作四

歌 声
〔智利〕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 译蛐段若川

  一位妇女在山谷唱歌,掠过的阴影将她遮挡,但那歌声使她挺立在田野上。
  她的心破碎了,就像今天傍晚她在小溪的卵石上摔碎的水罐一样。然而她还在唱,从那隐秘的创口透出的一缕歌声,变得更纤细、更强劲。在悠扬的曲调中,那歌声被鲜血沾湿了。
  为着每天都有人死去,田野里其他声音都已沉寂。刚才,连那只落在最后的小鸟的啼啭也听不到了。她那不会死去的心,那为痛苦而活着的心,汇拢了一切已经沉寂的声音,现在她的歌声虽已变得高亢,但始终是甜美的。
  她是在为她的丈夫歌唱?暮色中丈夫正默默地望着她。或者,她唱歌是为了孩子?孩子是那么迷人,使她减轻痛苦。或者,她只是为自己的心歌唱?她的心比黄昏时分孤独的孩子更加无依无靠。
  这歌声使正在降临的夜晚变得慈爱,群星带着人间的甜蜜在闪烁,布满星星的天空变得通晓人情,理解大地的痛苦。
  田野纯净得像月光下的水面,平原抹去那不高尚的白日浊气。白日里人们互相憎恨。那妇人仍然在歌唱,歌声从咽喉中飞出,越过变得高尚的白天,朝着群星飞升!
  作者小帖: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1889—1957),智利女诗人,主要作品有《绝望》《柔情》《母亲的诗》等,1945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是拉丁美洲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诗人。
  译者小帖:段若川(1942—2003),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之后于此任教,拉美文学专家,有多部专著、译著出版。

  编后语:相比作者而言,同学们对译者的了解大概更少。其实,一篇优秀的翻译作品,译者的功劳与作者是等同的。假如缺少了这些译者灌注其中的心血,再好的作品都有可能变得面目全非,毫无美感。因此,在有限的版面上,我们还是特意为文章的译者留出一小块天地,尽可能让同学们对他们多一点了解。这些优秀的译者,其实也是作品品质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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