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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的人名路(二)

 zqbxi 2012-06-24

永叔路
路名由来:欧阳修(1007—1072年)
命名时间:1934年;1966年,改名向阳路;1973年,改名会昌路;1984年复名永叔路。
欧阳修《醉翁亭记》最后一句:“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读过的人,想必一定印象深刻。
但这位自称“庐陵欧阳修”的江西人,既不出生在江西,也没有死在、葬在江西。欧阳修一生在江西的时间,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一年。——应该没有。
欧阳修出生于四川绵阳,葬在河南新郑。他65岁的生涯里,最多有可能回过3次江西。
第一次是宋真宗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4岁的欧阳修和母亲一道,将死于泰州任上的父亲的灵柩,送回吉安老家归葬。“是岁,葬崇公于吉州吉水县泷冈。”(《欧阳修全集
附录一
欧阳修年谱》)。年谱和一些年表都没有清楚地说明,欧阳修这次在老家停了多久。但就在同年,当时年仅29岁的欧母就带着欧阳修去了湖北随州,投奔欧阳修的叔父。可以想象,那时老家并没有什么亲人,一直随父亲在外流动的欧阳修和母亲,没有理由会在老家待上太长的时间,否则也就不会急于投奔叔父了。
第二次是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28岁的欧阳修被“授宣德郎,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充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年谱》),史书于此语焉不详,我非常怀疑,欧阳修这次是否到了南昌,是否真的被差遣来南昌实际上任这个“镇南军(治洪州,治所在南昌)节度掌书记”。也许这次任命,根本就不需要欧阳修来南昌上任,它只不过是宋代职官分离的一个例证而已。
最后一次,也是时间上比较清楚和确定的一次,是皇祐五年(1053年),已是人到中年的欧阳修,“八月,自颍州护母丧归葬吉州之泷冈。是冬,复至颍。”从八月到冬,最多也是三、四个月的时间。此后,欧阳修便再也没有踏上过江西的土地。
虽然一生在江西的时间很短,但欧阳修与江西的关系,却并不因此变轻。天圣八年(1030年),24岁的欧阳修被江西人晏殊慧眼识珠。10年后,欧阳修以同样的地位、慧眼和胸襟,使曾巩和王安石从北宋文坛和政坛,脱颖而出。
所以,当晏殊于至和二年(1055年)去世,欧阳修不仅为晏殊作《晏公神道碑铭》,并作挽诗三首,最后一句:“解官制服门生礼,惭负君恩隔九重。”晏殊较欧阳修年长16岁,欧阳修要用丁父母忧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作为门生的哀痛。这样的句子,在欧阳修的笔下,有一种罕见的沉重。
当欧阳修去世时,曾巩和王安石在他们的祭文中,分别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王安石)
“爱养人材,奖成诱掖。甄拔寒素,振兴滞屈。……闻讣失声,眦泪横溢。戆冥不敏,早蒙振袚。言繇公诲,行繇公率。戴德不酬,怀情独郁。西望輀而车,莫持纼绋。”(曾巩)
(均见于《欧阳修全集
附录三
祭文》)
由此可见,欧阳修在北宋政坛、文坛中江西一脉的枢纽地位。(事实上,欧阳修还通过对苏轼的直接影响,间接影响了另一位江西才子黄庭坚)

灌婴路
路名由来:灌婴(?—176年)
命名时间:2005年
六月中旬,去象湖寻赏荷花(象湖位于南昌城南略偏西,传说为陆象山当年讲学之所,故得名;另说是因湖形似象而名),结果没找到荷花池,却意外地发现,象湖边有条灌婴路。回来一查,才知道自己真不愧是南昌的客人,——原来,灌婴是南昌的建城人!就像萝慕露斯建立了罗马城!
但是,再一查,情形似乎又转向了。
首先,灌婴建城之说,起于何处?
灌婴,秦末汉初人,刘邦手下的著名大将,《史记》、《汉书》皆有列传,是参与垓下之战、围杀项羽的重要战将,官至丞相,封颍阴侯。灌婴与南昌的关系,《史记》中仅有一语涉及,“渡江,破吴郡长吴下,得吴守,遂定吴、豫章、会籍郡。”(《汉书》几乎照抄了《史记》)
那么,灌婴筑南昌城的说法,来源于何呢?
据南昌相关文章的介绍,来源于《江西通志》、《南昌府志》、《南昌县志》和《雩都县志》等地方志,以及宋元、明清以后的一些逸史笔记。
第二,南昌学者关于谁人首筑南昌城,一直争议未休。灌婴之外,有陈婴说,说灌婴乃陈婴之误。现又有罗珠建城说。灌婴、陈婴、罗珠皆刘邦同时之人,筑城背景几乎一致,但所谓史证,在正史中都只有一句话。
至今仍是“三管齐下”,莫衷一是。
但争议归争议,灌婴建城的说法,似乎早已传布开,甚至有称南昌为“灌婴城”和“灌城”之说。如今在南昌城南,不仅有灌婴路,还早已修好了一个灌婴广场。广场有一尊灌婴塑像,披盔戴甲,威风凛然。


榕门路
路名由来:陈宏谋(1696—1771年)
命名时间:1946年;1934年—1946年间,为黄梨洲路;1966年,改名宁冈路;1984年复名榕门路。
如果不是南昌有条榕门路,我以前从没留意过,清朝有位名臣,叫陈宏谋。
陈宏谋,字汝咨,号榕门,广西临桂(今桂林)人。生当康雍乾三世。俗话说,盛世好当官。陈宏谋的一生,正是一位典型的职业官僚的一生。陈宏谋官至东阁大学士(正一品,文官最高级别,近乎宰相),为官12省,官龄长达48年,。假如把他所做之官罗列起来,绝对像一份长长的电话清单。陈宏谋的另一个特点,是他在从政的同时,勤于著述,假如把他所写的书罗列起来,像一份更长的电话清单。陈宏谋为官之地,也包括江西。《清史稿陈宏谋传》里,说到了他在江西为官的情况:
(乾隆)六年(1741年),迁江宁布政使,甫到官,擢甘肃巡抚,未行,调江西。九年,调陕西。十一年,复调回江西。寻又调湖北。
…… ……
在江西,岁饥,告籴於湖广。发帑缮城垣,筑堰埭,修圩堤闸坝,以工代赈。南昌城南罗丝港为赣水所趋,善冲突,建石堤捍之。左蠡朱矶当众水之冲,亦筑堤百丈,水患以平。又以钱贵,奏请俟云南铜解京过九江,留五十五万五千斤,开炉鼓铸;并以旧设炉六,请增炉四:诏并许之。又以仓储多亏缺,请令民捐监,於本省收穀,以一年为限。限满,上命再收一年。又以民俗尚气好讦讼,请令各道按行所属州县,察有司,自理词讼,毋使延阁滋累。上命实力督率,毋徒为具文。
江西人那时候就“尚气好讦讼”,就是爱斗气,喜欢相互斥责,说狠话,道人长短,热衷于打官司的意思。
陈宏谋在《清史稿》中虽然获得较高评价,“乾隆年间,论疆吏之贤者,尹继善与陈宏谋其最也……宏谋学尤醇;所至拳拳民生风俗,古所谓大儒之效也。”但二百年来,真正有价值的评议却不多,可说是罕见。直到进入21世纪,有位美国教授出了本关于陈宏谋的研究著作《救世:陈宏谋与十八世纪中国的精英意识》,这才似乎引起一些研讨活动,但也好像影响有限。
广西自古以武人著称,如陈宏谋之“所谓大儒”,不说凤毛麟角,也是屈指可数。桂林后来成为广西的文化重镇,除抗战时的那段历史机缘(偶闻有清代临桂词派一说,不知可否算作桂林文化渊流之一),跟陈宏谋,不知有没有一点半点关系。

子固路
路名由来:曾巩(1019—1083年)
命名时间:1950年;1966年,改名星火路;1984年,复名子固路。
曾巩,字子固,江西南丰人。
南丰是个出蜜桔的地方。
但曾巩却像一颗水果,他更像一枚坚果。
曾巩虽然名列“唐宋八大家”,但却是“八大家”里最不为人所熟悉的。
(苏洵、苏辙也不太为人所知,但因为跟苏轼“捆绑”、“打包”成“三苏”,所以有种他人无法相比的团体效应)
很多人对曾巩,恐怕只知道个名字。
曾巩没有《前后赤壁赋》,没有《秋声赋》、《醉翁亭记》,甚至没有《游褒禅山记》、《伤仲永》和《答司马谏议书》。
曾巩甚至不写词!
俗话说,唐诗宋词。生于北宋,生活在晏殊、欧阳修、苏轼、秦观之间,不写词!不是写的好不好,是压根就不写。迄今留存下来的,只有一首《赏南枝》,写得确实也不好。王安石词也写不算多,但一首《桂枝香金陵怀古》,就足以坐稳词人之位。
不过,曾巩的诗写得还可以,钱钟书说,写得比苏洵、苏辙好多了。尽管也没有“水光潋滟晴方好”和“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句子。
在我的想象中,曾巩是有点沉闷的人,一个极度严肃的人。不是一般的严肃,是非常的严肃,无以伦比的严肃。我不知道《曾巩全集》里能不能找得出一个笑字。曾巩大概就像是周幽王的褒姒一样,是个难得一笑的人。这样的人,是容易让人望而生畏的。所以,《宋史曾巩传》中有人说,“以巩为人行义不如政事,政事不如文章,以是不大用云。”一看就知道是不善于处人际关系的那种。王安石的诗文中,有专门替曾巩作这方面辩护的。
如:
《赠曾子固》:
曾子文章众无有,水之江汉星之斗。
挟才乘气不媚柔,群儿谤伤均一口。
吾语群儿勿谤伤,岂有曾子终皇皇。
借令不幸贱且死,後日犹为班与扬。
又如,《答段缝书》:
段君足下:某在京师时,尝为足下道曾巩善属文,未尝及其为人也。还江南,始熟而慕焉友之,又作文粗道其行。惠书以所闻诋巩行无纤完,其居家,亲友惴畏焉,怪某无文字规巩,见谓有党。果哉,足下之言也?
…………
足下姑自重,毋轻议巩!
最后一句,简直就是严正的警告。这样的书信用语,晋唐之间,是难以想象,绝无可能的。
由此可见曾巩在王安石心中的份量与地位。
也可见曾巩在普通人心中的形象,正是《宋史》里所谓的“世颇谓偃蹇不偶”,也就是台湾人所说的“不沾锅”的意思。
曾巩之所以不太为人所熟悉,除了他不善于与人交往外(曾巩没有一般文人的所谓风流逸事,或趣闻逸事),也跟他的文风有关。文学史对曾巩的文风有句评语,叫“少情致”。
所谓“少情致”, 是指曾巩的文章没有汪洋恣肆、缠绵绯恻的澎湃情感。它朴实像棵树干,上面没有多少花果枝叶。
但这不表明,曾巩是个感情淡薄的人。
恰恰相反,曾巩不但不是个感情淡薄的人,反而是个感情极其强烈、辛辣的人。
下面这篇文章,就是个例子。我以为,它是我读过的曾巩最好的文章。
庆历某年某月日,信州铅山县鹅湖院佛殿成,僧绍元来请记,遂以之记曰:自西方用兵,天子宰相与士大夫劳于议谋,材武之士劳于力,农工商之民劳于赋敛。而天子尝减乘舆掖庭诸费,大臣亦往往辞赐钱,士大夫或暴露其身,材武之士或秉义而死,农工商之民或失其业。惟学佛之人不劳于谋议,不用其力,不出赋敛,食与寝自如也。资其宫之侈,非国则民力焉,而天下皆以为当然,予不知其何以然也。今是殿之费,十万不已,必百万也;百万不已,必千万也;或累累而千万之不可知也。其费如是广,欲勿记其日时,其得邪?而请予文者,又绍元也。故云尔。(《鹅湖院佛殿记》)
这样的文章,正如一颗硬实的坚果,能崩得人满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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