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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樽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大考前一天，夜，风清月明，南明溅独倚桌前，只字未入心。 大考对于南明溅来说其实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先不说他公认的才华盖世、旦说在朝势力颇厚的南父早已为儿子铺好了后路，可谓万事具备。所以，心下有些烦乱的南明溅自然不是忧心大考的事情，至于烦乱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南兄，哈哈，他果然在。”路过窗边的笑声带来的是衣冠楚楚的京城四少。 话说这京城四少可是在京城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在江湖至今还流传着不少他们的传说，他们分别是董霖、李铭、柳风、戚简璎四位公子，四位公子来自柳戚董李四大家族，这四大家族因为在朝中的势利割据向来是不和的，奇就奇在这尚未入世的四位公子却是从小玩到大的挚友。他们并不理会朝政之事、都不忤逆家父但也不遵从，才使得四人彼此有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分。 关于京城四少的故事，必须在次提一下。 五年前，四少分别和自己的父亲约定行了加冠礼后五年内不参加科举的事情曾经在京城掀起轩然风波，不参加科举的他们相约出游，去了他们一直向往去的很多地方。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四少的传闻也就是在这一时期开始形成的。传闻说柳风和戚简璎爱上了同一位女子、不惜刀剑相向；传闻还说董霖不慎坠马、落下残疾；传闻更说四少甚至路遇劫匪、人财俱陨。 关于四少这一期间的故事，坊间流传的版本很多，当然不乏人们运用自己强大的想象力有意歪曲。人们不管它的真真假假，但是很是乐于转述，那是他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事情。事实上，人们仅仅能够确定的千真万确的事情是：四大家族的人在这五年里没有停止四处寻找他们。 也就是在四少他们出游的时候，当时的政局发生了巨变。不知是谁告发，戚简璎的父亲因涉嫌贪赃，戚府被查抄、戚父连降五级、差点性命不保。而这些，四少是全然不知的。 时间是这世上跑的最快的贼，它总会偷走一些你最爱的东西然后就不见踪影的时候。 五年后，四少回来了，竟都回来了，且都康健完好。就像一个故事走到了结尾、或者一个传说突然中断一样，他们也默契地回到自己的家族，几乎断了往来。戚简璎劝说父亲搬离京城、回故乡苏州，董霖开始替父亲写起奏章来，柳风也听从了父亲的媒妁之言准备迎娶礼部尚书的女儿，就连最无心功名的李铭也开始随着父亲走访一些朝中老臣。就像一段美妙的乐曲被生生掐断了，那些听曲的人只好无奈离去，可是还是不甘心地回首，期冀着永远不可能到来的奇迹。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不约而同，四少同时决定参加科举，做这个决定的那一天，四人在桐翔楼再次相聚。 那晚，四人喝的大醉，像是要忘尽这些年的一切，那些事、好的、坏的、好像就在空气中流动着，每个人都安静地看着、每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喝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戚简璎连发三问，无所问之物、亦无所问之人，眼泪就那么从脸上滑落。 就像打破了某种禁忌，戚简璎的话成为了开端。 “奈何我们都是家族独子，奈何我们隔绝不了世俗的家庭，奈何我们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奈何、奈何啊！”李铭大声喊着、将手里的酒壶大力掷了出去。 每一个人都好像是有着很多心事，此刻，知己不能再同路无疑是所有人心里天大的心事。 “如果岚凤还在，我觉不回来、如果她在，我一定什么都依她、我一定不再逼她，她能活着多好啊。”柳风像是想起了前尘往事。“愿倾天下换岚凤一笑，哈哈，戚简璎啊戚简璎，你多傻啊，多傻啊！” 一段红尘往事就像一个昨天的梦，再美再痛，梦醒了，也就消失了。但是铭刻在人的心里的烙印也是永远也无法消失的。 “我好后悔当初没有让她跟你走，要是她跟了你，就不会死了，她能活着，是多好的事情啊！”柳风不能自持，竟也失声痛哭起来。 “醉了，都醉了，这些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董霖抢过柳风的杯子，“京城四少，有什么好，我们就做回我们的纨绔子弟有什么不好？过了今天，我们做京城四恶好了，像我们的父亲一样，被这世道吞了咽了、不留一丁点儿骨头。”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愿倾天下换岚凤一笑，愿倾天下换岚凤一笑，哼哼”戚简璎冷笑一声，“岚凤，你在担心什么？如果你在，我真的可以倾天下来换你一笑，可是，你竟没有再对我笑过。” 戚简璎几乎是在自己的碎语中失去意识的。 那一天，他们喝的大醉，他们说的话竟被楼下的南明溅听进了耳中。南明溅向来对京城四少仰慕有加，今日见到这一幕，心里竟也觉得痛苦了。 南明溅就是那天和京城四少相识的，那晚，是南明溅把醉的不醒人世的他们送回自己的住处，和随从一起悉心照料了一晚上。 翌日，四少醒来时，看到南明溅时当然不无惊奇。后彼此自报家门之后，他们才知道面前站着的就是天下第一大才子南明溅时，都感慨机遇难测。后五人约定，相伴复习。 “四少之名，备考之前，一如从前。”南明溅对四少提议。 “那是自然，入世之前，四少之名，一如从前。”董霖第一个附和，其他三人也就会心地笑了。 世上没有什么比与自己所爱分别更让人揪心的事情了，人们总是喜欢把即将到来的所有不如意推迟、能推多迟就多迟。 尽管他们即将分崩离析、但是那个一起携手笑傲天涯的梦还在、还未醒。 他们的故事之所以一直流传着，就是因为，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四少在世人的眼里依旧皆是清纯高洁之辈。 二 欲笑杨柳惹东风 回首顾盼却倾心 待到肝肠寸寸结 方解其中苦恨缠绵意 “南兄，哈哈，他果然在。”路过窗边的笑声带来的是衣冠楚楚的京城四少。 “南兄，明儿就大考了，今天怎么也不找点轻松的事情做，还在这里寒窗苦读，岂不呆板？”说话的正是四少之一的董霖董少爷。 “就是就是，莫非誉满京城的南大才子还会干些悬梁刺股的腐朽行经？”众人附和，善意嘲笑起他来。 “诸位仁兄多心了，明涧正心不在焉，却不知何故，苦恼的时候却不曾想诸位你能来。顿时心情大好啊！”南明溅素日行事颇得美名，所以在京城交到了不少诸如京城四少这样的朋友，也让自己的日子过得不至于孤单。 “南兄原来有烦心事啊？说来听听啊？”李铭李公子素来是个热心肠的人。 “烦心倒也不是，可能在室内呆的时间过长，憋闷所致吧。” “我倒想到一个点子，要我说，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快活快活。享受享受红袖添香的艳福，没准还能为明天的大考带来灵感。”柳风少爷人如其名是个风流倜谠的主，他向来和京城最富盛名的风流王爷佟征交情很好，所以在笼络美人方面很有些能力。 “好主意。”大家附和，董霖看到南明溅神情忧郁，就又补充了一句，“放松一下也好，南兄，不要做出一副古板的正人君子摸样而疏远了众人哦。” “哪里哪里，不才不敢怠慢，只是从未踏足过烟花之地，恐到时候扫了诸位的兴致。” “有我在啊，怕什么？”柳风一把揽过南明溅，惹得众人都笑了。 出去走走也好，南明溅这样想，他虽不屑踏足烟花，今天的这样心情，去看看也无妨。何况长这样大，他还从未单独和哪个女子有过亲密接触，想到这里，南明溅的心理也多了一点期待。 一行人来到夜香阁，南明溅被整个夜香阁的规模怔住了。 夜香阁灯火通明，那些红红绿绿的灯光一直晃到他眼底、又从眼底流进心底，晃的他心乱乱的。 夜香阁里有里外两个阁，俗称里重天和外重天，也就是两重天，外面的是供普通客人消遣，里面的是属于佟曻或者和佟征有些交情的达官贵人的。当然，这整个夜香阁都是属于佟王爷。两重天之间只是隔着两扇巨大的镂空的墙，这两堵墙都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分别雕刻上仙女下凡图和八仙醉梦图精心修葺而成的，当年佟王爷可是不惜劳民伤财雇用百名木匠历时三年才雕刻好的。 那两扇墙上雕刻的人物栩栩如生，要不是木头的色泽很抢眼，很难有人看出他们与真正的人有什么分别。连墙做的都如此细致惊人，这夜香阁可见一斑。南明溅才知道自己之前觉得夸大其词的传言其实是对这景致的贬损。 说起佟王爷，是皇上唯一的亲弟弟，南明溅虽说是京城外的人，对于佟王爷的一些强硬的争执手段也是有所耳闻的。朝野上下，谁都知道，佟王爷和虞将军是权分天下的翘楚，皇帝只需要控制他们俩，就可以控制整个天下。而佟王爷又仗着是皇帝的直系血亲，所以就更得圣宠一些。就连他建造的夜香阁。皇帝都会光顾，可见其影响力。 今南明溅亲眼看见了夜香阁，果然绝非凡间之物！ 这里的女子个个衣衫宽松、香肩外露，她身着价值不菲的华服，如凌燕梭鱼游走在人群里，每一个转身都吸引无数目光。南明溅甚至无法仔细观察他们的花容月貌，因为这些女子只是在他们身边一飘而过，并不驻足，但是南明溅知道，她们都是闭月羞花之貌。 夜香阁女子接客与别处大不相同，她们只接待自己中意的人，这里的女子只给她们中意的人挑选。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哪个女子看上你，那么你是没有办法在这里消费的，除非是王爷亲自安排。这就是夜香阁吸引人的地方，且不说这里的女子都不是来自哪里的仙女般的任务，单单就这条规定就足以让很多喜欢挑战的男人自己送上门来。 像柳风这样的人物，第一次来这里有两个姑娘看上她他已经觉得是莫大的荣幸了，其他的三位公子每次来都是王爷直接安排的，所以他们就没有机会测测自己的魅力到底有对他们来说多少是人生一大憾事。 南明溅和他们不同，他是出了名的柳下惠，对于风月之事从不喜好，如今来到这里，也被夜香阁给怔住了。 五人站了没有多久，就有姑娘上来挽住了他们的胳膊，柳风身边一下子就有了三个姑娘，另外的人也都跟着自己的姑娘走了。南明溅这边的女子最多，有六个，这让一行人有点意外。 “没想到南兄是真人不露相啊！” “哪里，哪里，在下只是陪诸位来消遣的，自己并没有此意。现在仙子们在侧，这该如何是好啊？”南明溅并没有风月之心思。 “看看你身边的姑娘哪个不是如花似玉，你随便挑一个就好了，不要俘了姑娘们的美意嘛”柳风劝着他，“南兄好好消瘦吧，我先走一步了。” “哎，刘兄，我们还是乘早离开吧，明天还要赶考呢。”南明溅欲喊住柳风，哪知他一转身就没影了。 “功名要被风流误啊！”南明溅冲着柳风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各位仙子们，晚生冒昧，晚生并无此意，且就要离开，万分感谢仙子们的厚爱。”南明溅脸红了，对着周围的女子作揖赔礼。 “我们留不住公子原是我们的错，公子自便吧。”女子们笑着，并不难为他。 正当南明溅起身要走的时候，突然有很大的动静从里面的传来，身边的女子都往里重天里瞧，竟然激动轻呼起来：“佟王爷在敲十二姐姐的门，要是王爷知道十二姐姐搬到外重天来住了可如何是好啊？”其中两个女孩子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南明溅的手臂。 “十二、十二、你开门，媚十二，媚十二……”佟王爷看样子醉的不轻，走起路来还颇有些摇晃、身边的人竟扶不住。就算佟征此刻不认识路了，他还是认得了媚十二的房门，他不停地喊着、不停地敲着门，不管是敲门声还是喊声都一声高似一声。 佟王爷的喊声里有怒气，渐渐的着声音盖过了夜香阁里所有的娇言软语成为了这阁里唯一的声音。谁都听的出王爷喊声里的怒气，都慢慢噤声了。 “十二……来人！给我破开这门！”佟王爷失去了耐心，面对毫无反应的房门，骤然大怒。 现下这夜香阁里的人几乎全部都出来了，包括柳风、戚简璎等人，只是王爷嘴里的媚十二迟迟没有出现，南明溅不禁纳罕：这媚十二是何许人物，竟然如此大胆，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 “吱~~~”这一声开门声在安静的夜香阁里显得那么刺耳，只见外重天二楼的一扇紧靠走廊的角落里的一扇小门应声而开。这夜香阁的两重天之间只是隔着两扇镂空的墙，并不隔音，尤其在如此安静的时刻。 “王爷累了，为何不好好安歇？！”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媚十二说完这句话才款款跨出房门。 这个女子瓜子脸、樱桃唇、凤眼入髻、曼妙身姿，所有如南明溅般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国色、实为天人。当时的外重天站了云云一众美女、花红柳绿、各色身姿，竟都在媚十二出来的那一刻黯然失色了。媚十二酒那样越过重重“花海”，落入了南明溅的眼里，不仅仅是南明溅，媚十二的娇艳美丽落入了在场所有能够看到她的人的眼里。 夜香阁里继续着安静，王爷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那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等他反应过来，再次大怒。 “什么！媚十二，你居然擅自搬到了外重天，好大的胆子！”佟王爷从楼上疾走而下，穿过檀香木的墙，径直来到外重天，震怒好像让他清醒过来了，他没有上楼，就站在外重天的地上直指媚十二：“你好大的胆子，今天要是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别怪我用我的规矩处置你！” 这是南明溅第一次见到佟王爷，他和传言一样英俊，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见到王爷出来，在场的人齐齐跪下行礼，嘴里直呼千岁。佟王爷扭头让他们平身，此时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撩了一下衣襟坐在了下人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的一子上，看这阵势，他是想好好等媚十二的解释出口了。 南明溅心里开始不安了，从媚十二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跳就一直在加快。南明溅不知道媚十二是谁，也不知她缘何要如此给王爷难堪，但是据他听说的那个王爷，媚十二的处境是在令人堪忧。南明溅甚至想上前去帮她解围，但是他还是有很多顾虑的，毕竟对方是权倾天下的佟王爷。南明溅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关心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风尘女子，要知道从前的南明溅是最看不起风尘女子的，在他的心里，她们就如草芥，是死不足惜的货色。 “解释，王爷想要什么解释呢？住在外重天的好处多了。”媚十二的语气是令人不快的轻蔑，“住在外重天不会有人夜半敲门、不会有人无礼的叨扰、住在外重天就可以看不见令人作呕的某人。王爷，这么多的好处，你说，是不是只有傻子才会住在里面啊？！” 媚十二的神情是那样淡定与不屑，好像她面对着的是一个每天伏在她脚边伺候她的奴才。 “你说什么？！！”佟王爷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出意料地狂然大怒，立刻冲上楼去，样子好像是要将媚十二撕碎一般。 佟王爷从小到大都没有受到过如此无礼的对待，何况是区区一个风尘女子。佟王爷是极易怒的人，他觉得自己对待媚十二这个女人已经够忍让了，她一连三次拒绝自己自己都没有生气，忍耐她到此，没有想到她得寸进尺居然没有告诉自己就自己搬到了外重天去住了，这在从前是绝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佟王爷更加感到是受到了奇耻大辱，他不能容忍，即使是他将她从大漠强抢来的，他可以忍受她短暂的不合作，但是她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自己，他是断断不可能原谅她的。 “王爷，实话告诉您，我真是不想再看到你的那副嘴脸了，它令我恶心！”从一楼通往二楼的阶梯有三个转弯，媚十二乘着佟王爷挡开众人走上来的空档说了这样的话。 人群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个绯红的影子从楼上飘落了下来。 媚十二跳楼了。 南明溅感到那一刻时间都停止了，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媚十二像一片离开花蕊的花瓣、孤零零的、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南明溅甚至看到她是那样缓慢地一点一点落下来的，他觉得自己立刻伸手就能接住她，可是他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南明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掉落、看着她死，南明溅当时的心情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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