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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下真实的印度史

 渔翁很快乐 2012-06-28

拍下真实的印度史

2012年06月27日 17:53:23
分类:未分类

没有想到这位大师级的导演竟然主动和我搭话;没有想到这位导演竟然顽皮地逃票和我看同一场电影;更没有想到,当我问了很尖锐的问题,“你本人是中产阶级,却热衷拍穷人的故事,这不是在利用他们吗?”这位导演不但没有发火,还很诚实地回答,“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这样。”上周,在英国的第四大城市谢菲尔德举行的第19届谢菲尔德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上,我有幸遇到了印度导演阿南德·帕特沃德罕(Anand Patwardhan)。他带着他的新片,一部拍了14年的纪录片《反种姓的歌声》,参加本届谢菲尔德电影节,这也是该片首次在欧洲上映。这部198分钟的纪录片刚刚获得第59届印度国家电影节的“评委特别奖”和第36届香港国际电影节的“火鸟大奖”。阿南德·帕特沃德罕告诉我,最近,他还收到了来自中国某电影节的邀请,邀请他8月到北京。
 
 种姓制度依然存在
 
 《反种姓的歌声》追述的是印度的种姓制度(caste system)。在印度,某些人一出生,就被打上“不可碰”(untouchable)的标签,被称为“达利特人”(Dalit,又译“贱民”)。他们只能做低下的工作,比如清理垃圾,打扫厕所卫生,一生都享受不到公正和平等的待遇。法律上,1947年印度独立之后,种姓制度已被废除,但是实际上,种姓制度观念在印度依旧根深蒂固。影片拍摄跨度14年,拍摄缘由却很偶然。阿南德·帕特沃德罕回忆:“1997年,孟买发生一起反种姓制度示威活动,警方开枪打死十名手无寸铁的达利特人,为此,我的好朋友维拉斯·洪格瑞(Vilas Ghogre)自杀抗议,他是诗人,也是歌手,曾在我的电影《孟买,我们的城市》中亮相,我便开始调查这件事,想知道他自杀的原因,他周围有怎样的朋友,他参与了哪些活动,他的亲戚、朋友如何怀念他。12年后,开枪杀人的警察终于被告上法庭,被判终身监禁,然而,戏剧化的是,被判了刑的警察却被送进医院疗养,并很快被保释。而继续唱歌吟咏平等的达利特人歌手却遭到政府打压,不得不变成地下歌手,处境危险。”
 
 影片中,阿南德·帕特沃德罕采访了很多达利特人,他们中的很多人生活困苦、清贫,却并不放弃对平等自由的追求,他们用音乐,用诗歌来抗争。通过影片,达利特人传递着自己的声音,“宁愿死,也不愿意做行尸走肉”,“认清发生了什么,然后抗争”,“没有神,那些都是假的”,“警察让我按手印,让我承认放火点燃坦克,可是,我没读过书,连坦克是什么都不知道。”阿南德·帕特沃德罕表示,“《反种姓的歌声》记录了最近14年达利特人运动的历史,这些历史,甚至连达利特人本身也忘记了。对达利特人来说,这部电影可以让他们了解过去,了解他们现在的领袖如何背叛他们自己的誓言,同时,这部电影也在展示印度非达利特人的价值观,告诫人们,种姓观念依然存在。非达利特人认为种姓制度不存在了,印度是民主国家,人人平等。事实上,种姓制度观念隐藏在印度的各个角落,对穷人,对达利特人继续造成着伤害,只是那些非达利特人,那些上层种姓人不愿意承认而已。这部电影向上层种姓人展示真实的社会现实,向达利特人展示他们曾经的抗争。尽管电影拍摄的是跨度14年的故事,而实际上,所反映的是有上千年历史的种姓制度。”
 
 目前,14年前的枪杀达利特人案被继续上诉到高院,但是印度政府和警方怕此案打压警方士气,不想这个警察受刑,因此,案件被束之高阁。原本,阿南德·帕特沃德罕可以继续跟拍下去,一直拍到上诉结果,但是考虑到地下歌手的安危,阿南德·帕特沃德罕为影片匆匆结尾,“我希望能够通过这部影片,带动公众舆论,以保证歌手不会出事。”
 
 真实地记录历史
 
 阿南德·帕特沃德罕的所有作品,都在关注印度社会底层人,我不假思索地想,这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底层人的贫困、愚昧,甚至蛮横和粗暴。我不禁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你本人是中产阶级,却热衷拍穷人的故事,这不是在利用他们吗?”阿南德·帕特沃德罕不但没有发火,还很诚实地回答,“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这样。”
 
 阿南德·帕特沃德罕的父母来自不同的种姓阶层,但都是上等种姓阶层。尽管背负着种姓阶层的烙印,但是阿南德·帕特沃德罕自言,“我的父母很开明,他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我应该属于第二代社会主义者,并且,我没有被赋予任何宗教信仰。通过影片,我在讲述那些没有被人讲述出来的故事。看吧,在印度,电视里播出的都是那些有钱人的故事,传播的都是有钱人的文化,但是,另外一个群体的声音被忽略了——他们同样知情达理,同样谈吐不凡,同样充满了智慧,甚至比那些有钱人更聪明。在我的电影中,你会发现,他们有自己的人生哲学,而且他们的人生哲学同样令人信服,令人敬佩,即使他们不曾受过教育。”
 
 问到阿南德·帕特沃德罕如何认识这些平民朋友?他回答,“我不仅仅是在拍电影,我也会参与一些社会运动,我会和平民站在一起,倡导社会公正和正义。”同时,阿南德·帕特沃德罕会用自己的摄像机记录下这些过程。“没有人掏钱让我拍电影。没有人告诉我,我必须在3个月,6个月内完成这部电影。我也不必要找怎么样的主人公,我电影中的主人公都是偶然遇到的。很多时候,我都不是在拍电影,就是记录。只是当我觉得有必要要发出自己的声音,或者,因某件事情感到特别恼火的时候,我才会把这些素材剪辑成电影。我所有的电影,都是因为特定的环境、因素诞生的。我也不知道我下一部电影是什么,我从来不主动去想,要去拍什么样的电影。有时候,几年也不会有新作品诞生,有时候,一部电影要拍很多年。我有自己的摄影机,自己的拍摄资源,我想拍时就去拍。人们告诉我不同的故事,并非是他们想让我拍成电影,他们告诉我,更多的时候是因为,他们需要我的帮助。”
 
 阿南德·帕特沃德罕一直所崇尚的并非自己的镜头语言多么美,多么艺术,他的原则是讲故事,真实的故事,记录,历史的记录。他最大的希望是,这些电影可以有用。“改变世界并非一朝一夕,也并非可以通过哪一部电影,但是每一部电影都在用它独特的方式,从细微处改变着世界。我拍电影的目的也在于此。所有的观众中,哪怕有一两名观众开始思考电影中所涉及的问题,这就是成果,也是电影的价值所在。”
 
 的确,更多时候,即使是大师级的导演也会郁闷,“电影并不能改变多少。”不过,阿南德·帕特沃德罕却依然很乐观,“我收到很多鼓励、正面的反馈,这些都让我感觉到,我在做值得做的事情。并且,有人在做,总比没有人在做强。”“制度很强大,一部电影不足以改变什么,但是如果,全国上下的人都看到了这部电影,也许可以改变什么。”
 
 拍电影不是我的职业
 
 做了38年纪录片电影人,阿南德·帕特沃德罕对目前独立纪录片的发展忧心忡忡。“从电影节的‘冷’和‘暖’,就可以感觉到了,电影院里,来看片、买片的人越来越少,而那些‘为我所需’的讲座、投标会,人满为患。”阿南德·帕特沃德罕不满的是,纪录片越来越商业化,娱乐化。“以往,纪录片并非像今天这样商业化。电视更不用说了,现在简直没有办法看。屈指可数的纪录片电影也要符合这样的游戏规则。这些投标会,简直是在扼杀电影人的灵魂。这些投标会和电影无关,只不过是在说服某些有权力的白人,当然,也有黑人,但是,基本上都是在迎合美国人、欧洲人的口味。”谈到BBC,阿南德·帕特沃德罕也充满遗憾,“过去,他们经常放映我的纪录片电影,和我一样的独立制片人的作品,但是现在,这类纪录片越来越少了。他们自己都没有时间看片、选片,更别说引进片子放映了。现在,他们全世界地飞,参加各类电影节,搞投标会,他们变得很懒。所有人都在那里哀求,请给我钱,他们是老大。”阿南德·帕特沃德罕认为,一个健康的制度是,“电视台不该总是自己投资拍纪录片电影,他们应该自己投资拍摄一部分,然后主要购买独立电影人的作品。他们不该总是充当制片人的角色,他们更应该是播出者。然而,目前的状况是,电视台不会出很高的价购买独立纪录片,却会投很多的钱拍摄自己的纪录片。因此,一些电影人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赢得电视台的投资,让对方充当制片人。可这意味着,拿到电视台的投资,你就得遵从英国、欧洲人的要求,拍他们想要看的电影。”
 
 “所有人都要遵守游戏规则,其结果是,独立电影人越来越少。”阿南德·帕特沃德罕告诉我,今年秋天,他不得不去美国教授4个月的课,以筹得继续拍摄的资金。“很讽刺,我不得不去美国讲课,因为在印度,讲课的收入很少。只有通过其他方式的补贴,我才能拍摄我自己想要拍的电影。”
 
 62岁的阿南德·帕特沃德罕从不肯放弃独立电影人的原则,他说,像他那样其实很容易,“做你想要做的事情,拍电影不是一份职业,而是你所追求的事情,你会做所有的事情去实现这个目的,因为这件事是你想要做的。如果你成为职业电影人,你就不得不一直拍电影,如果那样,你所拍的电影,也不再是你所追求的电影了,而是,你不得不拍的,让你维持生计的手段。”
 
 相关链接
 
 英国谢菲尔德国际纪录片电影节(Sheffield Doc Fest)每年6月在英国第四大城市谢菲尔德举行,为期五天,共庆纪录片的艺术与商业成就。谢菲尔德国际纪录片电影节既是电影节,也是行业项目和市场,为业内人士提供机遇,热烈的小组讨论模式,深入的导演大师培训教程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纪录片灵感。(发《深圳特区报》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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