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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老了 当人老了，体力衰退，内心却不服老，该有怎样的挣扎和悲凉。我非老年，无法完全洞悉老年人的心态。但我曾长期接触老年群体，理解并体谅他们的生存处境和心理折磨。衰老是生命的最终指向，当我们还不算很老的时候，头脑还清醒着，对一些老而糊涂、老而怕死、老而不尊，甚至想着老牛吃嫩草的老者，往往哂笑之，并誓言：我老了肯定不会这样！可谁能担保自己进入老年后会是怎样的境况呢？人生祸福无依，惟年老后最难把握。 衰老不是年轻人思考的话题，甚至，照顾老人，也不是年轻人时常面对的问题。惟有中年人，可以同时思考青春和衰老，并对老者呵护，对少者关爱。有一位思考者，同样在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就为自己制订了十七条步入老年后的基本生存原则。他就是江奈生·斯威夫特，英国最杰出的讽刺作家和古往今来屈指可数的讽刺大师之一，《格列佛游记》的作者。斯威夫特先生如是说：“当我老时，愿望如下……” “第一，不娶少妇。” “第二，不混在年轻人队伍里头，除非他们专诚邀约。” “第三，不乖戾、郁闷或猜疑。” “第四，不鄙薄当代的作风、情趣、时尚、人物、斗争等。” “第五，不爱小孩子，并且尽量避之则吉。” “第六，不向相同的人复述相同的事。” “第七，不贪。” “第八，不忘正派、整洁，因为怕落入鄙脏。” “第九，不严厉对付年轻人，但接受他们青春的愚昧和缺点。” “第十，不听无赖之徒饶舌，也不受他们的影响。” “第十一，不随便施教，也不随便麻烦别人，除非对方切求自己。” “第十二，盼望有些好朋友在我破坏或疏忽上述意愿的时候通知我，并且指出缺失的所在，使我按此改正。” “第十三，不多言，也不多讲自己。” “第十四，不夸耀年轻时的英姿、力量或如何受女性欢迎等等。” “第十五，不听谄言，也不要设想自己会蒙年轻女子的青睐。” “第十六，不肯定事情，也不固执。” “第十七，不自负有本事能行例守则，惟恐一条也把不住。” 这是我在李国文随笔《不娶少妇》里看到的文字。这位十七世纪到十八世纪的作家，将“不娶少妇”列入他老年自勉十七条的首条位置，大概是有所见、有所思的结果。在他死后二百多年，除第一条不断有人哂笑、置疑、不以为然，有待商榷外，其他诸条，依然具有现实意义。对那些素来喜欢年轻女性身体的老者来说，斯威夫特如此说法真是糊涂透顶、荒唐至极，古往今来老牛吃嫩草的人儿还少吗？不过，斯威夫特说这句话时还不到四十岁，他定是见多了为老不尊者，故有所指，暗藏讥讽。只不知他老了以后有无思春。中国人素来信奉“少年夫妻老来伴”，但人心是贪婪的，青春是充满诱惑的，在男女情爱上，始乱终弃者不少，“一树梨花压海棠”者也是屡见不鲜。青春少妇是老男人开满鲜花的陷阱，总有许多人勇敢地跳下去，油枯灯灭也不后悔。 读着另一篇《当你老了》的文字，却是在作家迟子建的散文里。迟子建说，她很喜欢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歌《当你老了》，诗行里闪烁的泪光和深情同样感染了我。
当你老了 叶芝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这是感动了一个世纪的爱情绝唱，也是叶芝一生爱情悲剧的浓缩。叶芝一辈子都在苦恋，他于1889年结识了茅德·冈小姐，这是位热衷于爱尔兰民族主义运动的女性。茅德·冈对叶芝的诗歌非常仰慕，叶芝也深深迷恋上了这位神奇的女性，这个女人影响了叶芝一生的创作和生活。两人密切通信，互知情意，但叶芝向其求婚，却遭到了拒绝。其后多次求婚，均遭拒绝。1903年，冈小姐嫁给了爱尔兰民族运动政治家约翰·麦克布莱德。叶芝一直等待着，纵使意中人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直到多年后死了丈夫的茅德·冈再次拒绝叶芝的求婚，直到向茅德·冈的养女求婚依然被拒后，他才停止了无望的念头，进入了婚姻。这时，他已经52岁了。终叶芝一生，其内心的爱恋始终得不到心上人的呼应，可谓苦矣。但叶芝痴迷于他用圣洁之心营造的爱的城堡里，爱，成了他年老时深深怀念并眷恋的记忆。这种可望不可即的爱情，让诗人痛苦一生，却激活了诗人心灵深处的激情和意志，使灵魂得到了净化，正如诗中所言：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这样的爱情，可以穿透岁月。 当你老了，一生的情感、财富都处于盘点、回望之中。如叶芝这般，纵然是失败的情感，却依然温暖着他的余生。得不到呼应的情感，就让它深藏内心，在寂寥中闪射着美丽的光。当然，爱情并不是生命的唯一，生命中有那么多美好的情感，亲情、友情，均值得我们深深眷恋和勇于担当。或许，当你老了，身心疲劳，已经对许多事情无能为力，但这并不妨碍你在月光如水的夜晚，凝视着一张张旧照片，读着一篇篇旧文字，回想一个个或苍老或消失的身影，还有飘逝在风中的青春故事，再在内心默想叶芝晚年的心情：“虽然枝条很多，根却只有一条，穿过我青春所有说谎的日子；我在阳光下抖落我的枝条和花朵，我现在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 当你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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