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解:按照中国古代的天文学和地理学,大地就是整个宇宙的中心,而中原地区又是整个大地的中心,此所以堂而皇之地名曰“中国”。既然如此,则以中国为中心的大地必然是静止不动的,于是人们只能看到日月星辰以及整个天体在有规律地做环绕中国的运动。因此,春夏秋冬四季的轮流演替,完全是天体周期运行的结果,也就是以太阳为驱动力的天体不停地旋转,致使二十八星宿在天球赤道上处于不同位置的结果,而与静止的大地无关。比如《史记·天官书》:“是正四时:仲春春分,夕出郊奎、娄、胃东五舍,为齐;仲夏夏至,夕出郊东井、舆鬼、柳东七舍,为楚;仲秋秋分,夕出郊角、亢、氐、房东四舍,为汉;仲冬冬至,晨出郊东方,与尾、箕、斗、牵牛俱西,为中国。其出入常以辰、戌、丑、未。”又:“立春日,四时之始也。四始者,候之日。”很显然,这种学说完全是根据古代中国人对日月星辰的观察,而且只适用于中国。 然而,如果按照阴阳学说,则宇宙中心实乃天地之间的“人”,而春夏秋冬四季之所以能够轮流演替,其实是天地之气对“人”的交互衍射,以致阴阳二气在天地之间此升彼降此进彼退互为移易的结果。由于《根结》这篇文字出自于阴阳家(古代道家的一个分支学派),主要讲述阴阳二气在人体的具体表现形式,以及阴阳学说在生理学和病理学中的实际应用,所以就认为四季的寒暖相移是天地相感所致。由此可见,阴阳学说其实是对古代天文学和地理学的抽象,它主要研究天地万物阴阳二气相互对立和相互转换的规律,并不考虑某个星辰的出没轨迹,也不考虑某处地理的方位差异,因此阴阳学说不仅仅适用于中国,拿到外国也照样适用。 那么,按照阴阳家的天文学理论,既然大自然能够永远保持有规律的寒来暑往,则大自然中的阴气数量和阳气数量就应该从总体上保持平衡,不存在谁大谁小、谁多谁少的问题。但是,天与地的阴阳平衡是绝对的么?所谓“阴阳之道,孰少孰多”?就是在表达这样一个疑问,于是引出下一个话题。 原文:阴道偶,阳道奇。 说解:很显然,这是对上述观点的否定。也就是说,在阴阳家看来,以天地为代表的整个自然界,其阴阳二气在总量上并不是绝对的平衡,而只是相对的平衡,因为天地阴阳的属性有奇偶的不同。奇偶原本表示数目的属性,而古人经常借用来表示阴阳的属性。奇谓单数,代表数量少,偶谓双数,代表数量多。则所谓“阴道偶、阳道奇”,其实就是说大自然从总体上看呈现为一个“阴盛阳衰”的态势。 所谓“阴道”,是指地的规律和特点,“偶”在这里又有成双成对的意思。所谓“阴道偶”,是说大地上的生物都分雌雄牡牝,并且只能以两性交配的方式才能繁育,而各种动植物的生生不息正是大地上最为显著的特征。 所谓“阳道”,是指天的规律和特点,“奇”在这里又有单纯唯一的意思。所谓“阳道奇”,是说天空中永远只有单纯的一种气,而纯粹单调正是天空中最为显著的特征。 既然大自然的规律是“阴道偶、阳道奇”,那么,按理说,自然界的阴气总量就应该比阳气大,而且还要正好大一倍。相应地,人道原本于天地之道,也要顺应自然界的规律,那么人体的阳气数量也就必然地比阴气小一倍。于是又引出下面的问题。 原文:发于春夏,阴气少,阳气多,阴阳不调,何补何泻? 说解:“发”的本义是射箭,此乃谓触冒外邪而生病也。在阴阳家看来,人的疾病都是外邪攻击人体所致,就如同矢之中的,故谓之“发”。《说文》:“发,射发也。” 《九宫八风》:“故圣人避风,如避矢石焉。”《金匱真言论篇》:“八风发邪,以为经风,触五脏,邪气发病。” 春夏季节,天气温暖,植物繁茂,动物活跃,这当然是阴气少而阳气多的表现,然而这种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与“阴道偶阳道奇”这个自然界总规律不是十分的协调(实则非常矛盾),如果人赶在这个季节发病,到底算阴病呢,还是算阳病?究竟是应该泻阳补阴呢,还是应该泻阴补阳? 原文:发于秋冬,阳气少,阴气多,阴气盛而阳气衰,故茎叶枯槁,湿雨下归,阴阳相移,何泻何补? 说解:秋冬季节,天气寒凉,这当然是阳气少而阴气多的表现,也正好符合了“阴道偶阳道奇”的自然规律,似乎应该是最为理想的自然景象。然而在隆冬季节,由于阴气过多,阳气太少(这叫“阴气盛而阳气衰”),连自然界的耐寒植物都凋残了(这叫“茎叶枯槁”),连空气中的水蒸气都凝结了(这叫“湿雨下归”,意思是空气的水分全部返归于地表,然而这是因为天气严寒而水汽凝结的缘故),总之这种气候必将给一切动植物的生长繁衍造成严重的威胁和伤害。如果这种气候完全合乎“阴阳相移”的天地之道,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么?人如果在这个季节发病,又该怎么算呢? 原文:奇邪离经,不可胜数。 说解: 这是对上述问题的概括性答复,意思是,不管春夏也好,秋冬也好,凡是由四季气候造成的疾病,只能一概属于“奇邪离经”。 “奇邪”,在《内经》是一个重要的病理学概念,它有丰富的内涵,今拣要紧的说。 首先,“奇邪”就是阳邪的意思,盖阳道奇也。因为凡由四季气候引发的疾病,归根结底是由天气造成的,而天气本身就是阳气。由天气变化引发的疾病种类繁多,此所以“不可胜数”也。 其次,由天气引发疾病的实质,其实就是通过皮肤侵入人体的邪气,而皮肤又是阳气的领地,外邪一旦侵入皮肤,就表明侵占了阳气的领地,故凡是经由体表孔穴侵入肌肤的邪气,一概称之为“奇邪”。《口问》:“凡此十二邪者,皆奇邪之走空窍者也。”此所以“不可胜数”也。 另外,“奇邪”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血络”。在《九针十二原》,我们已经知道,血络的出现就意味着外邪侵入了人体的皮肤表层,那么由于血络的成分里搀杂着外邪,所以血络本身就可以称之为“奇邪”。《血络论》:“黄帝曰:愿闻其奇邪而不在经者。歧伯曰:血络是也。”盖血络属于络脉自身的病态,而络脉明显地属于经脉之分支末梢,故称血络为“奇邪而不在经者”或者“奇邪离经”。我们知道,血络可以遍布于全身的皮肤,此所以“不可胜数”也。 实际上,所谓“奇邪离经”,从本质上说,又表明人体的阳气系统出了故障。这是因为人体的阳气不仅仅是“神气”,也就是不仅仅具有感知功能,同时还有防御外邪的屏障功能,在这个意义上,它又可以称之为“卫气”。《生气通天论》:“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故天运当以日光明,是故阳因而上,卫外者也。”又云:“阳者,卫外而为固也。”因此,一旦外邪侵入皮肤而出现“奇邪离经”,那就意味着卫气不能正常地“卫外而为固”了,也就是人体的防御能力有所降低,其实质就是,阳气数量明显地不足了。 按照“阴道偶阳道奇”的自然规律,人体的阳气数量本来就相对偏少,所以每一个人都难免遭罹外界邪气的侵袭,但是,一般而论,阳气总要保持在一个比较充足的水平,与阴气达成相对的平衡,才算正常人。 这就是说,对人体而言,在阴阳这两个对立面,阳气属于相对薄弱的一方,所以阳气在维持生命的过程中,始终占据着矛盾的主要方面,是维持生命的关键所在,这就是阳气“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的原因,这就是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会对动植物的生长造成致命性伤害的原因。 《根结》作者之所以提出“阴道偶阳道奇”这个观点,其实也正是为了表明阳气在人体的重要意义,虽然他对上述两个问题并没有予以具体的答复,但是已经把问题的严重性明确地提出来了,那就是:生命的根本在于阳气,健康的关键在于阳气,一切疾病的根源都在于阳气的不足。那么,如何保护阳气,补充阳气,就成为医学的核心问题。于是,作者才可以隆重而正式地推出“根结”这个命题。毫无疑问,“根结”才是本篇作者所要阐述的主题。 原文:不知根结,五脏六腑,折关败枢,开合而走,阴阳大失,不可复取。 下面就开始逐个地介绍这些根结点。
原文:太阳根于至阴,结于命门,命门者,目也。
说解:“根”的本义是植物的根本,在这里就是经脉的起始点;“结”的本义是植物的结果,在这里就是经脉的终结点。在古人,尤其是在《内经》作者,一个生命体的根与结(或者本与标)就是构成该生命体的两个关键点,因为它直接决定着该生命体的命运。
太阳经的脉气起始于足小趾末端之至阴穴,终结于目内眦之睛明穴,这两个点就是太阳经脉的根结。也就是说,太阳经的脉气以足小趾为根本,以目内眦为结果。 当然,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说:太阳经的脉气起始于目内眦之睛明,终结于足小趾之至阴,就如同《经脉》篇所描述的那样。这种说法丝毫不影响这两个点的重要性,它只是不再使用树根、树干、树冠(果实)的比喻而已。我们知道,实际上,不仅仅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的反作用力对经济基础也有决定性的影响,所以我们也可以说,上层建筑同样能够决定经济基础。这个道理用在人身上也是一样。 很显然,睛明穴所在的位置就已经属于眼睛这个器官,而眼睛在古人即谓之“目”。我们知道眼球是滚动的,而且绝对不可针刺,因此即使太阳经的脉气终结于目,也只能以眼睛周边的腧穴作为其经脉的终结点。 然而作者的意思分明是太阳“结于命门”,而不是简单地“结于目”,这就使问题变得略微复杂。不过,我想,《根结》作者的初衷,是想告诉读者:“目”就是“生命之门”;通往“神明之府”(总阴阳)的道路,就是眼睛;而人的生命,就植根于大脑之中。 在《根结》篇的后文,有一句话可以提示我们,那就是“足太阳根于至阴……入于天柱”。 很显然,这个“入”字就是深入进去的意思。《说文》:“入,内也。”那么,所谓“入于天柱”,应该是经由天柱穴进入脑内的意思,于是天柱穴也可以看作是太阳经脉气在体表的终结点。 我们知道天柱穴位于项后大筋的两侧,但是如果我们仔细观察一下头颅的外部形态,就不难发现,其实,这两个天柱与两目之间,左右位置完全对称,且高低位置恰好水平。因此,不难想象,如果太阳经的脉气由项后的两个天柱穴以水平方向进入脑内,就正好可以与前面的两目相互贯通。这样一来,太阳经脉在体表就有了两个终结点,即:既可以认为太阳经终结于脑后之天柱,又可以认为太阳经终结于脑前之两目。 《寒热病》篇有一段话说得比较明白,可以证实脑内存在着这两个终结点的直接联系,其云: “足太阳有通项入于脑者,正属目本,名曰眼系,头目苦痛取之,在项中两筋间,入脑乃别。” 这里明确指出,足太阳的脉气可以通过项后,直接进入于脑内,且与两目横向贯通,而称之为“目本”。“正”是前后笔直正对的意思。“属”是直接联系的意思。所谓“目本”,显然是指附着于眼球后面操纵眼球运动并且得以产生视觉的脑内组织,在古人看来,那肯定就是两目的根本。 需要注意的是,古人对这个由项后贯穿脑内“正属目本”的连接方式还使用了一个专用名词:眼系。很显然,“眼系”是一个特意发明的专门用于大脑解剖学的名词。 在《大惑论》篇,也有关于“眼系”的描述,其云: “故邪中于项,因逢其身之虚,其入深,则随眼系以入于脑,入于脑则脑转,脑转则引目系急,目系急则目眩以转矣。” 由此可见,由项后进入脑内,通过眼系——目系(或目本)的连接,再通达于前面的两目,这种观念和认识,起码在《灵枢》的几位作者,已经取得了高度的一致。 那么,到底哪里是 “命”呢? 关于“命”的具体位置,我们还得借助于《寒热病》中的“入脑乃别”,获得启示。 “别”,本字是两个八字重叠,是分别的意思。《说文》:“别,分也,从重八,八,别也。”凡两物分别必先聚拢,然后才能分开。我们知道两个天柱穴本来左右各一,故“入脑乃别”的意思,其实是指从项后的两个天柱穴进入脑内以后,首先向中心聚拢,至中心部位时乃合并为一点,然后再从这中心点分开,最后通过逐渐分开的“目系”抵达两目。 关于这个意思,我们还可以通过下面这个“别”字的原形,得到进一步确认:(篆体的“别”) 然而根据“正属目本”的描述,两天柱与两目之间的连接方式又是笔直正对的,而不可能出现弧形,那么很显然,这个“入脑乃别”只能是左右交叉对入方式,即:左侧天柱连接于右目,右侧天柱连接于左目,在两天柱与两目之间构成一个十字交叉。这才是古人提出“入脑乃别”并且“正属目本”的本意。 很显然,存在于两天柱与两目之间的这个十字交叉,实际上就是现代解剖学中的视交叉。也就是说,这个“入脑乃别”的“眼系”连接不是古人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具有坚实的解剖学基础。 我们知道,在婴幼儿,眼睛就处于头颅的纵向平分线上,那么两目与两天柱的水平交叉点其实也正是整个头颅的中心点。因此,如果从几何图形的角度看(这正是古人惯常的推理方式),头颅的中心点也就是大脑的当然核心,而大脑实乃精髓之海,于是古人就很自然地认为,精髓之海的核心点肯定就是天地之精华的集结点,乃为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其实就是总阴阳的居舍所在。也就是说,在阴阳家看来,大脑的中心点就是人的“命”,这才是作者把眼睛称作“命门”的真正原因。 由此可见,所谓太阳“结于命门,命门者,目也”,其实就是太阳经的脉气从天柱进入脑内,再交叉穿越大脑中央,最后抵达两目的意思。或者,眼睛之所以晶莹剔透、明察秋毫,那正是太阳脉气的结果。 其实,如果反过来看,我们还可以这样理解:太阳经的脉气直接起源于大脑中央的神明之府,此所以太阳经脉也可以看作是人身全部阳气(神气)的根本。而太阳经脉以交叉的方式直接贯通于大脑的中央一点,又恰好证实了生命以阳气(神气)为本这个既简单又重要的道理。 原文:阳明根于厉兑,结于颡大,颡大者,钳耳也。
说解:“根于厉兑”的意思不言自明,无须申说。 此所谓“颡大”,实乃“颡亦”之误。盖“亦”字的小篆体,即“大”字左右各一点,极易混淆。西汉早期,曾一度流行篆隶混合体(即介于篆隶之间的一种书体),及至西汉后期,隶书体定型,篆书体彻底废弃,而传抄者不明就里,遂把“亦”字看成“大”了。 “亦”的本义是人的两侧腋窝,《说文》:“人之臂亦也。”所以又有泛指两侧的引申意义,是则“颡亦”即颡之两侧也。 颡又名颃颡,《忧恚无言》:“颃颡者,分气之所泄也”,相当于现代医学中的声带,即喉咙也,其外部的明显表征就是成年男性凸起的喉结,则所谓“结于颡亦”者,乃谓阳明经脉气结于喉结之两侧,则即人迎穴也。 “钳”是西汉时期很常见的一种刑具,即束颈的铁圈,其形式和作用就类似于现代的手铐。《说文》:“钳,以铁有所劫束也。”这种刑具主要由两个半环组成,后面有合叶轴连接固定,在夹住脖子以后再由前面的插销和锁链固定,则其前端必有两个耳状突起,且镂之以孔,得以穿锁插销勾接铁链者,即谓之“钳耳”。然而既以钳束颈,则两个钳耳的位置其实就对应在结喉的两侧,所以仍然是人迎穴的意思。 《卫气》:“足阳明之本在厉兑,标在人迎,颊挟颃颡也。”(须知经脉的“标本”与经脉的“根结”是同一个意思。) 《根结》后文云:“足阳明根于厉兑……入于人迎。” 然而阳明经脉气之所以结于颃颡两侧之人迎,又在于人迎其实就是颈动脉的缘故。《本输》谓人迎乃“足阳明挟喉之动脉也。”在古人看来,动脉搏动的生理意义,其实就是体内的阳气在推动脉管中血液的运行,而推动血液运行正是阳明经脉最主要的生理功能,此所以人迎穴也就成为了阳明经脉气的终结点。 古人不知道心脏所具有的泵功能,则脉搏之所以会动而不止,在古人看来,乃是起源于呼吸之气的鼓动,而呼吸之气(包括呼吸本身)又是体内非常重要的一种阳气。那么,颃颡既为喉咙,则即相当于呼吸气息的枢机所在,那其实就是颈动脉之所以能够持续搏动的动力源,故所谓“结于颡亦”以及“颊挟颃颡”,又有人迎之搏动(其实也包括其它部位的动脉搏动)发源于颃颡(呼吸之气)的意义。也就是说,人的呼吸之气和脉搏之气,在本篇作者被视为同一种生理机制,而统归于阳明的功能,则颃嗓和颈动脉就相当于阳明经的上层建筑。 原文:少阳根于窍阴,结于窗笼,窗笼者,耳中也。
说解:要理解“窗笼”的含义,得先了解一下古代的窗子。 最初,古人在室内墙壁上或者屋顶上凿个孔洞,那就是窗子,一方面透气,一方面透亮。《论衡*别通》:“凿窗启牖,以助户明。”然而这种孔洞势必使居室失去严密性,到了晚间,难免有野兽窜入,这样就很不安全,所以就在窗口位置安装上栅栏状的木格子,这就是最初的窗棂。然而窗棂仅仅防止大型野兽,小兽依然能够任意潜入,于是又在窗棂之外再覆盖一道致密的栅板,晚间按上,白天取下,这样既能够保证透气透亮,也能够保证严密性。这个致密的栅板就叫“窗笼”。 《说文》:“笼,举土器也。”即运土的器具,也就是连土都不能泄露,可见是相当致密的。其最合适的制作材料,就是竹片,所以笼字从竹。很显然,古代的窗笼也是用竹片制作的,实际上,它就是后人日常遮挡门窗的竹帘子的雏形。 在西汉时期,一个窗口,装上窗棂,再覆盖上竹帘子似的窗笼,才是一个标准的合格的窗子。就如同现代人普遍都在窗子外面加装防护网,无非是为了增加居室的严密性。则“窗笼”其实就是代指窗子,就如同现代人也经常用“防护网”来代指窗子一样。 所谓“窗笼者耳中也”,显然也是一种形象比喻的说法。本篇作者既然把头颅当成了“命”的居室,而把眼睛比喻为“命门”,也就是这个居室正面的门户,那么,很显然,耳朵其实就是这个居室在侧面的两个窗子(古代的窗子都开在居室的侧面,《考工记*冬官*匠人》:“四旁两夹窗”) 。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既然两个耳朵位于头颅的左右两侧,而其耳道向大脑中央横向延伸,那么少阳经的脉气也可以贯穿于神明之府,或者也可以从神明之府发生出来,因此,耳朵的听力就属于少阳经脉的生理功能,则耳朵即相当于少阳经的上层建筑。 所谓“耳中”,即沿着耳道深入到大脑内部的意思,同时还有明确排除耳廓的意思。因为在一般人的观念中,“耳”是包括整个耳廓在内的,然而这里讲的是经脉之气的终结点,只能集中于很小的一个穴位点,而耳廓很大,如果不明确排除掉,那么这个终结点就显得过于笼统,让人无从捉摸。 然而“耳中”是指耳道的内部,并不是气穴,也无法针刺,而作为经脉之气的终结点,必须有一个气穴与之对应才行,否则的话,即使我们知道了“根结”的所在,也仍然无法使用针刺治疗,其结果,还是“针道咸绝”,那就不是古人的本意了。 有人把听宫、听会等靠近耳道口的面部腧穴作为少阳之结,那也属于牵强附会。 实际上,本篇作者的意思,少阳之结是在天容。其后文云:“足少阳根于窍阴……入于天容。”这就说得很明确了。 根据《本输》的记述,天容穴的确切位置是“在耳下曲颊之后”,那其实就是耳后乳突骨的下缘。然而按照《经脉》的观点,手足少阳经的脉气都能够进入耳中,而且都是从耳后进入的。其云:“胆足少阳之脉……其支者,从耳后入耳中……”又:“三焦手少阳之脉……其支者,从耳后入耳中……”因此,如果说“耳中”是少阳脉气理论上的终结点,那么天容这个腧穴就是少阳脉气“从耳后入耳中”之前的最后一个站点,所以也可以认为少阳脉气实际上结于天容。也就是说,在临床实践当中,针刺天容,就相当于取耳中了,这就如同“头目苦痛”可以针刺天柱一样。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实际上,本篇作者并非不知道天柱、天容和人迎这些气穴,然而却不肯直截了当地指出这些气穴的名称和位置,而是拐弯抹角地用了一些暗示性的比喻,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涉及到了根结理论的本质。 本篇作者郑重其事地提出“根结”这个命题,决不是为了告诉我们,每条经脉一头一尾有两个腧穴,针刺这两个腧穴就能够包治所有的疾病,那就太有点虚妄了。 实际上,根结理论的精神实质在于,用阴阳学说(阴盛阳衰)这个自然规律来解释人体的生理规律,并从中引出病理规律和治疗法则,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根据上述,我们已经知道,本篇作者所谓的三阳之结,其实就是指人的视觉、听觉以及呼吸、脉搏这些最基本的生命体征,都来源于三阳之气,统属于阳气的生理功能。那么,很显然,如果不是从组织器官的解剖位置上予以说明,而仅仅给出一头一尾两个气穴名称(譬如说太阳经根于至阴,结于睛明),我们就不知道三阳究竟有怎样的生理功能,以及可能出现怎样的疾病,那么,这样的“根结”就失去了理论意义。关于三阴之结,也是这个道理。至于为什么要用隐讳的比喻来表示这些器官,那完全是年代久远产生了巨大代沟的缘故。在西汉时期,门的关枢、窗的棂笼、钳的两耳,本来都是人民群众非常熟识的物件,所以对它们的形式、作用以及各自象征的涵义也都非常清楚,而作者并没有任何隐晦的企图。毫无疑问,后面的“开合枢”也仍然是用“门”的机制来比喻三阴三阳。
原文:太阳为开,阳明为合,少阳为枢。太阴为开,厥阴为合,少阴为枢。
说解:三阴三阳的开合枢,原文是分开讲的,但是显然属于同一类事情,为节省篇幅,所以合并到一块来说。 毫无疑问,这是作者在拿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门户来做比喻,我们要讨论的是,这个比喻蕴涵着怎样的意义,它打算说明什么问题。 首先需要弄明白,“开合枢”这三个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因为,到底什么叫做“开”,什么叫做“合”,什么叫做“枢”,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一直是个谜团。 此所谓“开”,其实并不是指门被敞开以后的状态,而是指门的开启动作,也就是门从闭合到敞开的过程。 此所谓“合”,其实并不是指门被闭合以后的状态,而是指门的闭合动作,也就是门从敞开到闭合的过程。 此所谓“枢”,其实并不是指随着门扇转动的枢轴,而是指门框四角的枢臼。因为枢臼固定在门轴的上下,永远静止不动,所以用来表示开与合之间的停顿过程。毫无疑问,这个停顿过程是开合运动中必不可少的一个过渡。 很显然,如果以静态的眼光来看待和理解“开”、“合”,而以动态的眼光来看待和理解“枢”,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生生把一个门悍然割裂了,所以绝对不会是古人的本意。 实际上,正如任何比喻都是出自于想象中的某个标准模式,“开合枢”所代表的门是具有生命活力的门,就类似于一道由正负反馈系统控制的自动门,它的开合是一种自然运动,并且始终保持着有节奏地运动状态。 当这个想象中的自动门正在开启的时候,这个过程就叫做“开”,一旦全部打开了,就不能再叫“开”了,因为这个门马上就开始往回闭合,于是随即进入“合”的过程。然而在已开未合之际,必然有一个短暂的停顿,这个停顿过程就叫做“枢”。同样,一旦这个门彻底闭合,就不能再叫“合”了,因为它又将迅速打开。然而在已合未开之际,也必然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同样也叫做“枢”。如此循环往复,持续不断地一开一合,永无休止。 很显然,这个美妙的往复不停的自动门,尽管只是想象,却完全可以与解析几何中的正弦波运动相媲美。然而我们稍加思忖就不难理解,波浪式运动(即循环往复式运动的图像形式)实乃生命运动的基本形式和典型特征。于是也就不难理解,古人之所以采用“开合枢”这个比喻来印证人的生理规则,显然是从人的呼吸运动和脉搏跳动等等循环往复式的生命运动中获取的灵感。 因此,作为一个形象比喻,“开合枢”其实就是指一切波浪式往复式运动中的三个关键步骤。即:第一步是上升、往外发力的阶段,即谓之“开”;第二步是上升至极点的停顿、转折阶段,即谓之“枢”;第三步是下降、回返收缩的阶段,即谓之“合”。我不知道《内经》作者是否通晓几何学和物理学,然而这就是“开合枢”这三个字的具体含义。 那么,既然《根结》作者把人体的三阴三阳与“开合枢”紧密地挂钩,他的意思也就非常明显了,那就是:人的阳气在三阳经的运行是往复式的,因此一定要分为向外、停顿、回返三个步骤,人的阴气在三阴经的运行也是往复式的,也要分为同样的三个步骤。其实就是明确三阳和三阴在人体的循环次序的意思。那么: 所谓“太阳为开,阳明为合,少阳为枢”,其实就是指出,阳气在阳经的循环顺序是:太阳——少阳——阳明。 原文:故开折则肉节渎而暴病起矣,故暴病者取之太阳,视有余不足,渎者,皮肉宛膲而弱也。 说解:“折”即折断,这里的“开折”是指从至阴到天柱的太阳经发生了断裂,此所以必然导致太阳经的功能丧失。下皆仿此。
原文:合折则气无所止息而悸病起矣,故悸病者取之阳明,视有余不足,无所止息者,真气稽留,邪气居之也。
说解:这是讲阳明病的症状表现及其治疗,同时也表明了阳明经的生理功能。
“悸病”原作“痿疾”,字误。《新校正》在《素问*阴阳离和论》下引《九墟》及《甲乙经》文均作“悸”,据改。“悸”本字做“痵”,概形近而误。 阳明名义上是二阳,似乎其阳气数量应小于太阳,但是由于“阳明主胃”,“五脏六腑皆禀气于胃”,则胃即人体的后天之本,所以阳明也就成了后天阳气之本。从全身的营养和能量都出自于阳明这一点看,其实又可以认为阳明的气量最大,故阳明亦可称三阳,而太阳则被降格为二阳。这也就是与阳明匹偶的经脉被称为太阴(三阴),与太阳匹偶的经脉被降格为少阴(二阴)的缘故。 因此,从先天角度来看,少阴太阳是三阴三阳,为人身阴阳的主宰;从后天角度来看,太阴阳明是三阴三阳,为人身阴阳的主宰。实际上,对于一个人来说,先天后天都不可或缺,人体的阴阳二气正是由先天之精和后天营养二者共同产生的。所以《根结》作者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法:以先天之精所出的太阳为三阳,以后天之精所出的太阴为三阴。尽管如此,阳明与少阴原本亦有气量最大(三)的性质,此不可不知。我们看《经脉》篇中即以阳明为三阳,以太阳为二阳(同时循环顺序也做了相应的调整),正是根据这个道理。 如此说来,太阳和阳明两相对比,实际上并不存在哪个气量多、哪个气量少的问题,它们的区别仅在于,一个是来自于先天之阳气,一个是来自于后天之阳气。实际上,我们看到,太阳所统辖的免疫功能就属于先天禀赋方面的阳气,故太阳的阳气直接发源于大脑中央,那其实是先天之精的居所,而阳明所统辖的阳气只能属于后天培植的阳气,所以只能发源于胃,而体现于颃颡和人迎。 后天培植的阳气是什么?最明显、最重要的莫过于呼吸之气,也就是人的呼吸机制。因此,呼吸机制即阳明最主要的生理功能,这也正是阳明经脉气“结于颡亦”的缘故。注意:如果按照脏腑学说,可以认为肺司呼吸,然而在阴阳六经学说,人的呼吸机制,一定要归属于阳明。 需要指出的是:古人虽然也知道呼吸机制非常重要,停止呼吸就意味着着死亡,但是他们并不真的知道呼吸的具体作用。我们要知道,古人关于呼吸的理解并不是吸进氧气、呼出碳气,而是认为呼吸之气能够推动血液在脉管中流动,从而为人体增加气力。这是因为他们虽然不知道心脏的泵功能,然而却知道血液一定需要动力才能流动,而只有血液流动才能使人具有活力,所以一定要设计出一个维持血液循环的动力源。古人看到胸廓在呼吸过程中鼓荡起伏有似橐龠,永无休止,就很自然地推测,脉管中的血液只能在呼吸之气的推动下才得以流动,而气息推动血液流动的具体表现就是动脉的搏动,这就形成了古代独特的血气动力学理论。尽管如此,呼吸的作用依然与性命休戚与共:一旦呼吸停止,脉搏也将停止跳动,血液便因失去动力而凝固,人的生命亦将丧失活力而随之结束。实际上,这也正是古人把颈动脉的搏动与喉咙联系在一起(人迎颊挟颃颡)而统一看待的原因。 《平人气象论》:“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膈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脉宗气也。” 左乳下本来是心尖搏动位置,而在古人心目中那就是宗气之所在。看来古人也很清楚,左乳下的搏动是所有动脉搏动的发源,所以它一定是全身血气周流不息的动力所在。只不过,古人并不认为那是心脏在跳动,而是认为那是宗气在“鼓动”,即最重要的后天阳气在施展推动的力量。所谓“胃之大络”,乃表明这种最重要的阳气发自于胃。在古人,“络”是阳气的意思,“大络”则表示最大的最根本的阳气。所谓“虚里”,是生命之本的意思,因为古代道家崇尚虚无,概以虚无为本。因此,在三阴三阳六经理论中,“贯心脉而行呼吸”就是阳明经的全部功能。 关于由胃产生宗气,再由宗气鼓动呼吸,既而由呼吸之气推动血液循环并呈现在动脉搏动这一过程,《内经》有时把宗气和呼吸这个中间环节去掉,于是“胃气”又可以直接推动血液循环。如《五脏别论》:“五脏六腑之气味,皆出于胃,变见于气口。”《玉机真藏论》:“藏气者,不能自至于手太阴,必因于胃气,乃至于手太阴也……故病甚者,胃气不能与之俱至于手太阴……曰死。” 我们要知道这是省略的说法,这里的“胃气”其实就是后天阳气的意思,也就是通过消化吸收系统所产生的阳气。但是由于其中丢掉了由胃发生宗气,由宗气鼓动呼吸,再由呼吸之气鼓荡脉搏跳动这几个环节,便使人不好理解为什么“胃气”能一下子到达血脉之中且表现为脉搏的跳动,给人一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所以容易造成误解。 因此,按照六经理论,凡是呼吸与脉搏同时出现异常,即属于阳明的疾病,这便是“合折则气无所止息而悸病起”的原因。“悸”即左乳下心尖搏动亢进(其实其它部位的动脉也必然亢进),这其实是宗气虚弱(又称“宗气泄”)的征象。“气无所止息”则是形容呼吸急促、气喘发憋的样子。综合起来看,本篇所谓的阳明病与现代医学之肺原性心脏病继发心力衰竭的症状大致相当。 “悸病者取之阳明”,乃谓取阳明之根与结。注意:这里的“根”也是指阳明经的五腧穴而言,这里的“结”也是指整个缺盆系统而言。《寒热病》:“胸满不得息,取之人迎。”《刺节真邪》:“振埃者,阳气大逆,上满于胸中,愤瞋肩息,大气逆上,喘喝坐伏,病恶埃烟,饐不得息……取之天容。” 由此可见,缺盆系统既可以看作是卫气的本输,又可以看作是宗气的本输。尽管从来源上分析,卫气属于先天阳气、主外表的防御,宗气属于后天阳气、主内部的呼吸,但是实际上先天之气与后天之气又是密不可分的,它们都属于统一的阳气系统,所以在治疗上也可以统一起来。也就是说,卫气和宗气的区分,只有理论上的意义,在实践当中无从区别,也无须区别。这也就是古人经常通过阳明来治疗免疫缺陷和内分泌紊乱疾病的原因。 所谓“无所止息者,真气稽留,邪气居之也”,是说呼吸气息的既粗且促,以及脉搏的悸动亢进,表面上看似乎是阳气很旺盛,但是实质上却是邪气的亢盛,而真正的阳气却是处于稽留隐匿状态,未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实际上,所谓的“真气稽留,邪气居之”是一个圆通之辞,其涵义非常模糊,似乎是说真气还在,只是陷于困顿之中,然而这种病症已经表明,真气已经严重不足,也就是“宗气泄也”。 作者之所以采取这种含糊其辞的解说,是因为这里存在着一个对呼吸急促和脉搏亢进如何定性的问题,即这种病症到底属于阳气不足,还是阳气亢盛?按照六经理论,既然呼吸和脉搏都是阳气的推动作用,那么呼吸急促和脉搏亢进本来应该属于阳气充足的表现,但是事实上这种病却属于阳气虚弱所导致的功能衰竭,所以需要有一个定性的说法。很可能当时就有人提出过这个问题,或者作者自己也感觉到难以在理论上自圆其说,所以才特意地圆通圆通。 原文:枢折则骨繇而不安于地,故骨繇者取之少阳,视有余不足,骨繇者节缓而不收也,所谓骨繇者,摇故也,当穷其本也。
说解:这是讲少阳病的症状表现及其治疗,同时也表明少阳经的生理功能。 原文:太阴根于隐白,结于太仓。 说解:“太仓”不是指中脘穴,乃谓肚脐也。盖肚脐既然是人在胞胎中受纳母体营养的器官,则其内部即最原始的胃,故出生以后的肚脐实乃胃的外部标志。《气府论》:“胃脘以下至横骨六寸半”,则“胃脘”乃指肚脐无疑。《胀论》:“胃者,太仓也。”故“太阴结于太仓”其实就是结于肚脐,不过,作者的本意是,太阴结于肚脐内部的“消化管”,亦即“胃脘”。 原文:少阴根于涌泉,结于廉泉。厥阴根于大敦,结于玉英。 说解:“廉泉”是指舌下唾液腺。古人不知腮腺和下颌腺,只知道唾液来源于舌下。《刺疟篇》:“舌下两脉者,廉泉也。”《口问》:“胃缓则廉泉开,故涎下。” 原文:厥阴根于大敦 ,结于玉英,络于膻中。 说解:六经理论中的厥阴可以勉强地挂靠于脏腑理论中的肝脏和肾脏。在古人,肝主筋,肾主骨,俱与生殖密切相关。因为男性生殖器能够极大幅度的伸缩,其勃起以后又具有极高的韧度,在古人就认为是人体最大的筋,故又谓之“宗筋”。《厥论》:“前阴者,宗筋之所聚也。”故以外生殖器(玉英)作为厥阴之结,实际上是由厥阴主持精髓和生殖系统的意思。
原文:故开折则仓廪无所输,膈洞,膈洞者取之太阴,视有余不足,故开折者气不足而生病也。 说解:“折”是折断。“开折”就是指从隐白到肚脐之间的太阴脉出现了断裂,于是太阴之结便失去了营养来源,势必导致功能的丧失。以下“枢折”、“合折”仿此。 原文:枢折则脉有所结而不通,不通者取之少阴,视有余不足,有结者皆取之,不足。 注释:少阴虽为二阴,但其气量并不比太阴少,故少阴与太阴的关系和太阳与阳明类似。由前文可知,太阴主要负责消化管的通畅,此一句则表明,少阴主要负责脉管的通畅。因此,若少阴之结丧失了功能,则将出现“脉有所结而不通”。
“结”与“隔”其实是同义词,在古文中都有壅堵阻塞之义,不过在《内经》,“结”这个词只用于表示血脉的阻塞,而消化管的阻塞则一概用“隔”。如《阴阳廿五人》:“切循其经络之凝涩,结而不通者……其结络者,脉结血不和。”《逆顺肥瘦》:“别络结则跗上不动……”等等。 在六经理论,消化管和脉管即为人身最主要的器质性实体构件,人体的全部生理机能依靠这两套管道系统即可完成。那么,除此以外,再无其它器质性脏器存在之必要,故从理论上就认为其它脏器并不存在,所以在六经理论中只有管道系统,没有具体的脏腑概念。 由于消化管和脉管可以作为全部器质实体的代表,所以在六经理论中把它们分属于太阴与少阴之结。这就与卫气与宗气分属于太阳、阳明之结形成鲜明的对照:气是阳性的,功能性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管道是阴性的,器质性的,有实体结构的,而且它们正是人体最基本的形质和生气。由此可见,仅就对形气关系的认识而言,医学意义的阴阳学说比哲学意义的阴阳学说已有长足发展,其内涵丰富,且精密细致,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脉管中的血液毕竟来源于消化管,故二者之间存在因果关系。从这点看,尽管二者都是至关重要的器质性实体,但消化管的阴气数量必须要大于脉管的气量,才合乎逻辑,这就是最后确定消化管为三阴、脉管为二阴的缘故。 此所谓“脉有所结而不通”,是从病理的角度而言,乃谓脉管中发生了栓塞,导致血液的流动受阻,于是就会发生脉搏结代(即脉搏间歇)的病症。 阳明病的“悸”,表现为脉搏幅度的增大和频率的增快,其实是心脏功能的代偿性亢进,所以仍可归属于功能性疾病,而在六经理论,这就只能看做是邪气亢盛的阳性疾病。 少阴病的“脉有所结”则表现为脉搏幅度减小、频率减慢,乃至出现脉搏间歇,这就是后人常说的细弱脉、迟缓脉乃至结代脉。在现代医学,结代脉属于心血管系统疾病。在六经理论,这就属于少阴病。 在古人看来,脉搏的跳动既然是阳气在推动血液流动,那么脉搏的速率必然是血液在脉管中流速快慢的标志,则脉搏的增快就标志着血流速度的增加,所以应该归之于阳明病。然而正因为脉搏的速率与血液流速存在正比关系,那么一旦脉管出现了阻塞,则势必流量减小、流速减慢,则脉搏亦必然随之细弱迟缓,其严重者必将出现结代脉,故“脉有所结”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脉管有所“不通”。 限于古代的技术条件,我们不难理解,古人不可能真的了解体内的脉管到底是否畅通,他们判断脉管通畅与否的唯一标准,只能是脉搏的力度和频率是否正常。也就是说,一旦出现脉搏细弱、迟缓和间歇,在古人看来,那势必就是脉管之中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堵塞,则即属于少阴病。然而脉搏的异常在慢性疾病中实属普遍现象,因此,六经理论中的少阴病包括疾病的种类最广,是临床常见疾病中最主要的一个类项,所以下文还要着重分析,详细讲述。 器质性的脉管系统其实包括经脉、络脉两大部分,都属少阴所管辖。从理论上说,虽然导致脉搏结代的直接原因必然是经脉的阻塞,然而古人又认为经脉的阻塞都起源于络脉的阻塞,故对少阴病的治疗,也只以疏通络脉为主,这就是刺泻血络。在古人看来,只要络脉通畅了,经脉就会随之畅通,脉搏的结代也就改善了。 《三部九候论》:“上实下虚,切而从之,索其结络脉,刺出其血,以见通之。” 《刺节真邪》:“一经上实下虚而不通者,此必有横络盛加于大经,令之不通,视而写之,此所谓解结也。” 所谓“上实下虚”,是形容经脉堵塞以后,则堵塞的近端必然发生壅堵,即谓之上实,而堵塞的远端则必然显得空旷,即谓之下虚。其实就是指心脏近端有脉搏跳动,而心脏远端没有脉搏跳动的病症。比如人迎颈动脉有搏动,而足背趺阳脉无搏动,这在理论上就得解释为阳明经脉的阻塞不通,而治疗这种病症的唯一手段,就是“视而泻之”,也就是刺泻其皮部的结络脉,这是古人最主要的“解结”方式。 这里所谓的“不通者取之少阴”,并不是说针刺舌下的廉泉。盖廉泉作为少阴之结的意义只在于明确血脉系统的发源,然而血脉系统的真正源头其实是皮肤表层的三百六十五络脉,故“廉泉”其实是全部络脉的总代表,则“取之少阴”其实就是取全身血络的意思,所以作者才会进一步补充说“有结者皆取之”。《刺节真邪》:“取廉泉者,血变而止。”这显然是刺泄血络的意思。 所谓“不足”,仍然是强调“气不足而生病”的意思(此处可能有缺文)。因为“脉有所结而不通”这种病,属于慢性迁延性疾病,归根结底在于其人的阳气不足,并且是在太阳病和阳明病反复发作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发展所致,故对于少阴病的治疗,除了刺泻全身的血络,还需要补益阳气才行。 原文:合折则气弛(原作绝,据《新校正》改)而喜悲,悲者取之厥阴,视有余不足。
说解:从厥阴发病的症状(喜悲)就可以知道,厥阴掌辖的是精神活动的器官,也就是大脑。一般人都以为发现脑的功能是西医的成果,其实中医早在两千年前就有了关于大脑功能的正确认识。 《内经》关于脑主神志的认识,有如下几种说法以资印证: 原文:足太阳根于至阴,溜于京骨,注于昆仑,入于天柱、飞扬也。足少阳根于窍阴,溜于丘墟,注于阳辅,入于天容、光明也。足阳明根于厉兑,溜于冲阳,注于下陵,入于人迎、丰隆也。手太阳根于少泽,溜于阳谷,注于少海,入于天窗、支正也。手少阳根于关冲,溜于阳池,注于支沟,入于天牖、外关也。手阳明根于商阳,溜于合谷,注于阳溪,入于扶突、偏历也。此所谓十二经者,盛络皆当取之。 说解:这段话表面上简明直白,其实却是非常含蓄,而意义也非常之深刻。最起码,它表面上只讲手足三阳,而其本意,却是凸显手足三阴,所以最后才可以理直气壮地总括为一句“此所谓十二经者”。
原文:一日一夜五十营,以营五脏之精,不应数者,名曰狂生。所谓五十营者,五脏皆受气。持其脉口,数其至也,五十动而不一代者,五脏皆受气,四十动一代者,一脏无气,三十动一代者,二脏无气,二十动一代者,三脏无气,十动一代者,四脏无气,不满十动一代者,五脏无气,予之短期,要在终始,所谓五十动而不一代者,以为常也。以知五脏之期,予之短期者,乍数乍踈也。 说解:这一大段话,显然是讲述脉搏间歇的问题,因此仍然是对少阴病再作详细具体的分析。 原文:黄帝曰:逆顺五体者,言人骨节之小大,肉之坚脆,皮之厚薄,血之清浊,气之滑涩,脉之长短,血之多少,经络之数,余已知之矣,此皆布衣匹夫之士也,夫王公大人,血食之君,身体柔脆,肌肉软弱,血气剽悍滑利,其刺之徐疾浅深多少,可得同之乎?歧伯答曰:膏粱菽藿之味,何可同也!气滑即出疾,其气涩则出迟,气悍则针小而入浅,气涩则针大而入深,深则欲留,浅则欲疾。以此观之,刺布衣者,深以留之,刺大人者,微以徐之,此皆因气剽悍滑利也。 说解: 很显然,这段话的意思是,对于“布衣”和“大人”这两种不同身份地位的人,需要采取不同的治疗手段。然而医生治病还要根据患者的身份地位而区别对待,这就不属于纯粹的医学问题了。 原文:黄帝曰:形气之逆顺奈何?歧伯曰:形气不足,病气有余,是邪胜也,急泻之。形气有余,病气不足,急补之。形气不足,病气不足,此阴阳气俱不足也,不可刺之,刺之则重不足,重不足则阴阳俱竭,血气皆尽,五脏空虚,筋骨髓枯,老者绝灭,壮者不复矣。形气有余,病气有余,此谓阴阳俱有余也,急泻其邪,调其虚实。故曰有余者泻之,不足者补之,此之谓也。 说解:此所谓“形气”,不是哲学意义的阴阳,而是指通过身体外形所展现出来的气质,其实也就是指人的后天营养状况。营养状况良好的即为“形气有余”,营养状况不良的即为“形气不足”。比如,以膏粱为主食的王公大人就属于形气有余之人,以菽藿为主食的布衣匹夫则属于形气不足之人。 营养不良的人患里、虚、寒证就不必治疗了。这叫“形气不足,病气不足,此阴阳气俱不足也,不可刺之。” 这是因为,所谓针刺补泻,从根本上讲,最多也只是调整阴阳二气的平衡而已,并没有真的对人体加入进去什么东西,所以也不会有任何真正的补益作用。一根针只是一根针,它不可能对人体增加什么,顶大就是起到一定的疏通引导作用。《九针十二原》说的“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就是这个意思。然而营养不良的人原本体质虚弱,今又患气血虚弱之里、虚、寒证,是虚上加虚,几乎相当于一个空壳,已经不具备疏通引导的物质基础,所以用针刺方法是治不了的。如果不了解这一点,以为针刺真的能够补虚泻实而包治百病,则将加重患者的衰竭程度,促使其死亡,这就叫“刺之则重不足,重不足则阴阳俱竭,血气皆尽,五脏空虚,筋骨髓枯,老者绝灭,壮者不复矣。”《邪气脏腑病形》:“阴阳形气俱不足,勿取以针,而调以甘药。”也是针对此种情况而言。所谓“甘药”,名义上是药物调补,实际上则是通过甘甜的饮食以增加营养滋补体力的意思,因为这种病人实在是太虚弱了。 原文:故曰,刺不知逆顺,真邪相搏,满而补之,则阴阳四溢,肠胃充郭,肝肺内瞋,阴阳相错,虚而泻之,则经脉空虚,血气竭枯,肠胃聂辟,皮肤薄著,毛腠夭膲,予之死期。故曰,用针之要,在于知调阴与阳,调阴与阳,精气乃光,合形与气,使神内藏。故曰,上工平气,中工乱脉,下工绝气危生,故曰,下工不可不慎也。必审五脏变化之病,五脉之应,经络之实虚,皮之柔粗,而后取之也。 说解: 以上两段话其实就是本篇作者的社会根结观,也就是他为人处事的行为宗旨,然而有点过于露骨,难免有嫌贫爱富势利小人的嫌疑,作者恐怕引起误会,所以还要摆出一幅道貌岸然的姿态,拿一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解释解释,以表明自己一心为公,全是为了患者着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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