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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枢·终始第九》说解

 章木匠 2012-07-12

《灵枢·终始第九》说解

原文:凡刺之道,毕于终始。

说解:本篇既以“终始”为标题,又以“凡刺之道,毕于终始”为开篇,足见作者对“终始”有多么的看重。实际上,这第一句话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就是要把“终始”确立为针刺理论的最高纲领的意思。因此,首先弄清楚“终始”这个概念的真实内涵,是理解本篇内容的关键。
       “毕”的本义是捕兽之网,遂有提纲挈领、一举囊括之意。《说文》:“毕,田网也。”
       我们知道《九针十二原》有“始于一、终于九”一说,而那正是《灵枢》的编篡规划,即全书分九卷,卷各九篇的意思。则《终始》既然是本书的第九篇,亦必是第一卷的终末篇,于是至此构成了一个编辑单元,故与第一篇的《九针十二原》有“始于一终于九”的首尾呼应关系。又因为第一卷的内容是为《灵枢》奠定理论基础,那么,前面八篇中的所有重要内容,需要在第九篇梳理一下,概括一下,做一个总结,并给出一个最终的纲领性的结论,所以就把本篇命名为“终始”。我最初就是这么认为的。
       《终始》这篇文章的一个特点,就是没有黄帝歧伯的问答,通篇只是一个人演讲,这在《内经》属于少有的例外。我的理解是,这表明本篇作者的身份不一般,他肯定具有很高的权威和声望,所以无须以一问一答的形式讨论问题,而只要宣布板上钉钉的结论就行。我们看到篇中段落起始的发语词一律是“凡刺之道……”、“凡刺之道……”、“凡刺之属……”、“凡刺之法……”、“凡刺之禁……”,辞语中已经带出一言九鼎的气概和不容置疑的气势,分明是发布最高指示的派头,因此不难推测该作者的特殊身份。在我看来,他应该就是《内经》这部书的总编辑(与《九针十二原》的作者为同一个人),主要负责制定《内经》的理论纲领,而能够担当这样一个重要角色的,在当时的针医界必然是一个众望所归的领袖人物,所以他才有资格发指示、做总结。

原文:明知终始,五脏为纪,阴阳定矣,阴者主脏,阳者主府,阳受气于四末,阴受气于五脏。

说解:我们还是首先搞清楚什么是“终始”。
       仔细体会这一段话,应该不难看出,本篇作者希望读者“明知”的“终始”,其实并不是空洞泛泛的“始于一终于九”的意思,而是有具体所指的,那就是以五脏为根基的“阴阳”。而作者所谓的“阴阳”,也是具体化了的,那就是循行于周身上下内外的经脉。
       “纪”的本义是头绪,“定”的本义是安定,代指存在,故“五脏为纪,阴阳定矣”就是五脏乃阴阳之端绪,阴阳的正常存在以五脏为根基的意思,则“阴阳”明显是指整个经脉系统。这是因为,“阴阳”的名头极大,以阴阳的名义来壮大经脉的声势,可以极大地抬高经脉的地位,增加民众对经脉的认同。
       所谓“阴者主脏,阳者主府”,就是具体地说,经脉系统又分为阴脉和阳脉,其中阴脉主持五脏,阳脉主持六腑。这就明确了经脉系统在人体的重要作用。
       所谓“阳受气于四末,阴受气于五脏”,就是更加具体地说,阳脉所行之阳气,乃起始于躯体外部的四肢末梢,阴脉所行之阴气,乃起始于躯体内部的五脏。这是通过介绍经脉的循行走向来进一步明确五脏乃经脉内在的根基。
       综合来看,人身的经脉,概以躯体内部的五脏为起始点,循躯体之内侧面,向外部的四肢末梢发出,这种由内向外走向的经脉即谓之阴脉。然后再从四肢末梢折返,循躯体之外侧面,回归于躯体内部,复以五脏为终结点,这种由外向内走向的经脉即谓之阳脉。如此循环往复,永无休止,这就是“阴阳”在人体的具体表现形式。正如《邪气脏腑病形》所说:“阴之与阳也,异名同类,上下相会,经络之相贯,如环无端。”
       那么,我们再来看“终始”。实际上,所谓“终始”,从字面上看,本来就是终而复始的意思。既然经脉系统先由内向外,复由外向内,循环往来,终而复始,则“终始”完全可以作为整个经脉系统的代称。那么,开篇所谓“凡刺之道,毕于终始”,其实就是说针刺治病的全部方法和道理,都包揽于经脉之中。
       那么,很显然,本篇所谓“终始”,其实就是指整个经脉系统而言。
       但是,问题在于,如果“终始”就是指经脉(阴阳),作者何苦要绕一个大弯子,直接说“凡刺之道,毕于经脉”,或“凡刺之道,毕于阴阳”,不就结了?我们要知道,《内经》中是从来没有废话的,因此,这个“终始”肯定还有另外的什么涵义。

原文:故泻者迎之,补者随之,知迎知随,气可令和。

说解:这是对迎随补泻的精炼概括。

       所谓迎随补泻,是《九针十二原》提出来的最重要的针刺法则。按照《九针十二原》的观点,医生在针刺治疗之前,要首先诊察患者的皮肤(是谓“守神”),皮肤上有血络即谓之实,适合于迎而泻之的针法,皮肤上无血络即谓之虚,适合于随而补之的针法。此意可参见彼篇说解。

       “知”的本义是“迅敏”,即对于浅显的事物一望便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就像离弦之矢那样疾速。

       由于迎随补泻的虚实只以血络的有无为判定标准,而皮肤表面的血络可以一望便知,不需要借助分析思考,故谓之“知迎知随”。此所以《根结》篇又有“视有余不足”之说。

原文:和气之方,必通阴阳,五脏为阴,六腑为阳。

说解: 由于“知迎知随,气可令和”说的是皮肤表面的现象,所以用了一个“知”字,而“和气之方,必通阴阳”说的是躯体内在的本质,所以需要用一个“通”字。

       “方”,指内在的本质。“通”本来也有知道、了解的意思,但是这里突出强调的是“精通”之意,即全面、详细、深入地了解。

       一个人表面的虚实必有其内在的原因,那么,光凭眼睛一看就不行了,而是需要深入地探查,全面地掌握病情而且还要动脑子分析一下,这个过程即谓之“通”。则所谓“必通阴阳”,是说必须对人体的阴阳了如指掌,其实就是详细地诊察经脉、脏腑的意思。

       “五脏为阴,六腑为阳”似乎与前边的“阴者主脏,阳者主腑”有同义反复之嫌,其实不然。因为,这里的“阴阳”已经不仅仅是经脉,而是在经脉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脉搏”的涵义。

       根据前述,阴阳即经脉,经脉主持五脏六腑,五脏六腑显然是躯体的内在本质,那么若要对经脉、脏腑这些内在的事物了如指掌,光凭眼睛肯定不行。故“必通阴阳”的本意,其实是通过脉搏诊断以全面了解经脉、脏腑阴阳二气的盛衰。然而这种诊断方法必须采取人迎和脉口两处脉搏的比照方式,所以必须要明确一下:脉口的脉气出于五脏,代表阴气的盛衰;人迎的脉气出于六腑,代表阳气的盛衰。也就是说,此所谓“五脏为阴”,是指脉口的动脉搏动,此所谓“六腑为阳”,是指人迎的动脉搏动。

       在《内经》,诊断的意义就在于明确到底是哪条经脉有病,到底是属虚属实,虚实的程度到底怎样,然后才能有的放矢,分别予以针刺补泻,从而达到调和阴阳之目的。

       毫无疑问,如果要深入了解疾病的内在本质,那就必须从躯体表面找到一个窗口,从中窥测出经脉循环、血气运行以及脏腑功能的实际状况,并提供其或盛或衰的明辨依据,从而确定疾病的部位、属性和严重程度。很显然,古人选定的这个窗口就是脉搏。

       通过长期地观察验证,古人发现健康人的脉搏均匀而柔和,患病后则脉搏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常,死人则没有脉搏。因此很自然地断定:脉搏就能够如实地反映体内的经脉循环状况,完全可以作为探查经脉运行以及内部脏腑阴阳盛衰的窗口。这就是“终始”的另一层涵义:脉搏就可以代表整个经脉系统;或者:动脉的搏动就是经脉循环的终始点。也就是说,在古人看来,经脉和脉搏原本就是天然的一体,因此都可以看作为“终始”。实际上,也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古人才发明出了通过脉搏诊断经脉的方法,而本篇的宗旨就在于对脉搏诊断作一个理论上的综述,此所以名为“终始”也。

       本篇作者所认定的经脉终始点即人迎、脉口,其实就是两个动脉搏动点。至《难经》提出诊脉“独取寸口”之说,其理论依据也仍是“寸口者,五脏六腑之所终始也”。由此可见,把动脉的搏动点当作循环系统的“终始”,原本是古人的初衷,非余之私心杜撰也。

原文:传之后世,以血为盟,敬之者昌,慢之者亡,无道行私,必得夭殃。

说解:毫无疑问,此所谓“传之后世”者,即传授“终始”于后世也。然而“终始”既然是经脉,或者是脉搏,为什么在传授这些知识之前一定要歃血结盟、诅咒发誓呢?这其中肯定有重要的隐情。

       另外,在《三部九候论篇》也有类似的记述:“传之后世,着之骨髓,藏之肝肺,歃血而受,不敢妄泄,令合天道,必有终始。”

       在《禁服》篇,黄帝给雷公传授经脉终始之前,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黄帝曰:善乎哉问也,此先师之所禁,坐私传之也,割臂歃血之盟也,子若欲得之,何不斋乎?雷公再拜而起曰:请闻命于是也。乃斋宿三日而请曰:敢问今日正阳,细子愿以受盟。黄帝乃与俱入斋室,割臂歃血。黄帝亲祝曰:今日正阳,歃血传方,有敢背此言者,反受其殃。”

       然而,为什么要“歃血而受,不敢妄泄”?先师为什么“禁”?为什么对于“终始”只能私下传授?在《内经》作者,却是从来没有明确地交代过。

       无论如何,医学也是一门为民造福的阳光事业,把学习和传授治病救人的医学知识搞得象参加地下帮会组织似的偷偷摸摸神神秘秘,似乎不符合医生这个职业的宗旨和操守。此事作为疑问,暂且搁过,下面接着分析“终始”的本义。

原文:谨奉天道,请言终始,终始者,经脉为纪,持其脉口人迎,以知阴阳有余不足,平与不平,天道毕矣。

说解:在西汉以及西汉稍早时期,“终始”其实还是一个很重要的哲学概念,代指天地万物的终极规律,与佛家的“轮回”有点类似,所以还具有高尚神圣的宗教内涵。如《吕氏春秋·大乐》:“天地车轮,终则复始,极则复反,莫不咸当。” 《淮南子·原道训》:“天运地滞, 转轮而无废,水流而不止,与万物终始。”《春秋繁露·重政》:“元犹原也,其义亦随天地终始也,故人惟有终始也而生。”由此可见,拿“终始”来比附“天道”,在当时的人文背景下,不但名正言顺,而且司空见惯。
       所谓“谨奉天道,请言终始”,显然是把“终始”与“天道”混为一体了,意思是:终始就是天道,天道就是终始。

       所谓“终始者,经脉为纪”,显然是把“经脉”与“终始”混为一体了,意思是:经脉就是终始,终始就是经脉。

       所谓“持其脉口人迎,以知阴阳有余不足,平与不平”,显然是把“脉搏”与“经脉”混为一体了,意思是:脉口人迎这两处脉搏就是阴阳经脉的终始,于是诊察脉搏就能够通晓阴阳二气的“有余不足,平与不平”。

       这样一来,我们再看经脉和脉搏,就不仅仅是普通的生理现象,原来还是神圣天道的象征。于是原本具有血气循环意义的“终始”就不再是单纯的经脉和脉搏,而是被罩上了一个既神圣又神秘的光环。

       所谓“天道毕矣”,则是说人的躯体形骸之内,能够比附天道的,也唯有经脉和脉搏。其原因在于,经脉和脉搏与神气类似,只在活人体内以生气的形式存在,一旦死亡,虽躯体形骸(地道)俱在,而经脉与脉搏则与生气一起,迅即消散而荡然无存。故死人非但没有脉搏,也没有经脉。

       这句话的本意大概是这样:人有经脉循环不休,又有脉搏显示阴阳,那完全是上天的恩赐。请试想:人如果没有经脉,血气怎么运行?针刺怎么治病?如果没有脉搏,又怎能体现经脉的运行和阴阳的盛衰?这一切,如果不是上天的巧妙安排,又怎么可能如此的精密和完美?那么,既然“终始”就是天道,我们就要无条件地谨遵天道而行事,充分地利用上天创造的良好条件,其实也就是充分地利用脉搏进行诊断、利用经脉进行针刺治疗的意思。

       于是可以解释关于歃血诅咒的问题。

       毫无疑问,既然郑重其事地割臂歃血诅咒起誓,肯定是出于非常虔诚的心理、非常神圣的目的,是为了维护一个非常崇高的信仰。那么,根据上述,“天道终始”就完全符合这个条件。

       但是我们要知道,实际上,符合这个条件的“天道终始”是一个哲学概念,而经脉和脉搏却是一个生理学概念。

       由“谨奉天道”到 “天道毕矣”,可以清楚地看出,作者打算在歃血盟誓之后传授的“天道终始”,无非就是经脉循环和脉搏诊断这两项内容。由此可见,作者在这里耍了一个花招,他利用人们对天道的崇拜敬畏心理,对经脉和脉搏进行了神化包装。

       以今天的眼光看,十二经脉的循行走向以及脉搏诊断都属于纯粹的医学常识,每一个针灸师在从业之前必须接受的基础理论培训,就是这些内容,接受这样的基础培训,既没有什么神圣,也没有什么神秘,更谈不上什么泄密的问题。

       但是,如果我们能够返回古代的时空,以今天的眼光环顾一下当时的景况,再设身处地替古人考虑考虑,就会发现,由于经脉和脉搏理论非常牵强,根本禁不起简单的推敲,如果哪个学者有一股子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精神,连续问上三个为什么,则《内经》作者势必陷于尴尬,而经脉理论也将面临崩溃的威胁,所以必须要有一个神圣的籍口,以阻止人们对经脉理论的质疑和推敲。

       实际上,《内经》作者未尝不知道,所谓十二经脉,那完全是所谓的“先师”借助于想象力,凭空设计出来的;所谓寸口主内,人迎主外,更是毫无根据的主观臆测。古人不但经常屠宰家畜和动物,同时也不缺乏解剖尸体的机会,那么关于人体到底有没有经脉,是否象《经脉》篇中所描述的那样,阴经与阳经首尾相贯、上下相会、如环无端,他们的内心里应该非常清楚。然而针刺这种方法确有实实在在的疗效,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神秘机制。更重要的是,经脉之于针医,实乃立足之本,就相当于他们的性命。没有经脉,针刺治病在理论上就不能自圆,针医将难以立足。那么,关于针刺治病的基本原理,唯一能够令人信服的解释,就是把经脉比附于神圣的“天道”。在当时的民众心目中,“天道”总是神神秘秘的、难以捉摸的、不容置疑的、无法违抗的,所以,越是不能理解不可捉摸的事情,也就越是合乎“天道“,对于上天安排好的事情,只能敬信,不容亵慢。这才是本篇作者一上来就强调“凡刺之道,毕于终始”的真正原因。同时也正是当初一日,凡是要从事针医这门职业,在对其进行基础理论培训之前,必须要歃血盟誓的真正原因。

       也就是说,由于经脉理论纯属编造而无实证依据,所以针医内部必须要专门为经脉设定一个行规,其主旨为:凡从事针医的人,都必须维护经脉、信奉经脉,谁也不许对经脉有丝毫的怀疑,对外的口径要绝对与《经脉》篇所描述的保持一致。如果谁亵渎了经脉的神圣,或者泄露了经脉的秘密,那就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所谓“敬之者昌,慢之者亡,无道行私,必得夭殃”,在当时就属于最庄重的誓词了。必须经过这种庄严郑重的宣誓仪式,才能被接纳为本行业的会员,才能向他透露经脉的底细,也唯有如此,才能确保经脉理论神圣崇高之地位。很显然,设立如此严厉的行规,只在于维护针医这个行当的集体利益,而能够制订如此行规的人,肯定非同一般,他必然是本行业的精神领袖,才具有这种资格和威权。

       既然 “终始者,经脉为纪”属于神圣的“天道”,那也就等于明确宣布:除了经脉以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讨论,惟独不能讨论经脉的问题,所以经脉问题也就成了古代针医唯一的理论禁区。

       我们看到,《经脉》开篇第一句就是“禁脉之言”,那其实就是禁止讨论经脉问题的意思。《说文》:“禁,吉凶之忌也。”也就是说,如果有谁在经脉问题上信口开河、胡说八道,那就违反了行业禁忌,一定要遭天谴。

       另外,在《禁服》中,当雷公歃血盟誓以后,黄帝给他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慎之慎之,吾为子言之,凡刺之理,经脉为始……”由此可见,雷公对黄帝庄严保证,发誓永不背叛、永不泄露的,其实就是关于经脉的问题。

       附带说明:“禁服”之“服”实乃“脉”字之误,故“禁服”实乃“禁脉”。由《内经》特意把“禁脉”立为篇名,也可以想见,当时的针医界确实曾经明令禁止:对于经脉,只可以盲目接受,不可以自由讨论,只可以知其然,不可以知其所以然。

       经过第一卷的九篇文章反复地铺垫渲染,不遗余力地神化包装,《经脉》才得以在第二卷第一篇(即全书第十篇)正式地登台亮相,并且作为针医最强大的理论武器,一直支撑着针刺事业的一片天空。毫无疑问,这一切肯定都在《内经》总编辑的操纵策划之中。

       那些最早研究并且掌握了针刺技术的江湖术士们,在巫医盛行的社会,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开拓出针刺治病的新领域,闯荡出属于自己的新天地,这是很自然的,也是很不容易的。那么,在主观方面,他们本身也需要有一个理论支撑,在客观方面,他们需要给针刺治病蒙上一件神圣的理论外衣,以便于名正言顺地推广普及、发展壮大。在我看来,《内经》作者们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并且,我毫不怀疑,他们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人。

       然而时至今日,仍然有人相信经脉的客观存在,经常见到有人宣称,发现了经络实体,有望冲击诺贝尔奖,云云。抚今追昔,我倒是一点也不耻笑今人的愚蠢,只是赞叹昔日学者个个都能严守信用,他们一旦对天发誓,就真的永不食言。

原文:所谓平人者不病,不病者,脉口人迎应四时也,上下相应而俱往来也,六经之脉不结动也,本末之寒温之相守司也,形肉血气必相称也,是谓平人。

说解:此乃作者总结的五条健康标准,而其本意是以脉象来鉴定一个人是否健康。这是因为作者既以脉搏为阴阳、为终始、为天道,那么脉搏亦必然是生命的保障和象征,所以健康状态也主要是通过脉搏来确定。

       其中第一条“脉口人迎应四时”是健康的理想标准,一般人根本达不到,所以并没有实际意义。须知《内经》作者不是卖弄学问的空头理论家,而是处在医疗前线的实际工作者,他们每天接触的是各种各样的疾病,他们的目的就在于解决这些疾病,故下文中只以脉口人迎比照的倍数来作为判断疾病的唯一标准,而并不考虑四季对脉搏的影响,由此可知此一条没有什么临床价值,最多只有养生方面的意义。然而“脉应四时”在当时的理论界属于时髦观点,而本篇之主旨就是讲脉搏诊断,故未能免俗。

       第二条,“上下相应而俱往来”,是指脉口人迎这两个部位的脉搏波幅与搏动频率相一致。《禁服》对此有很形象的比喻:“寸口主中,人迎主外,两者相应,俱往俱来,若引绳大小齐等,春夏人迎微大,秋冬寸口微大,如是者名曰平人。”所谓“引绳”,乃持绳牵引,以使张弛变换,则绳子两头的张力大小肯定完全一致,其张力的变换肯定完全同步。这是判断阴阳平衡的基本标准。

       第三条,“六经之脉不结动”,是指身体其它部位的脉搏也未见异常。“六经之脉”泛指全身的脉搏。“结”,本义是脉管阻塞,在此是指脉搏涩滞间歇。

       第四条,“本末之寒温之相守司也”,是指四肢与躯干的温度大致相等,即手足温暖、体温正常的意思。“守司”的本义都是指职责,但是又有主内主外的区别。《说文》:“守,官守也,寺府之事也。”“寺府”乃谓中央首脑机关,故“守”是主内的意思。《说文》:“司,臣司事于外者。”故“司”是主外的意思。 “相”谓对立两方相互交流。则“本末之寒温之相守司”,即是说本末内外的热量相互对流。人的体温总是躯干部位高一些,四肢末梢低一些,内外互相对流就不高不低正合适了。实际上,手足温暖以及正常的体温也正是经脉通畅、阴阳平衡的体现。

       第五条,“形肉血气必相称也”,是指外在的形体与内在的脉气相互般配,也就是《寿夭刚柔》中“形与气相任”的意思。

       这段话的本意是,作为一名医生,应该有基本的定见和辨别能力,不可为无谓的闲事所扰,更不可为假象所蒙蔽。盖医生的职责唯在于治病救人,那么,凡是符合上述标准的,就不要与之纠缠了,因为他不属于病人(不病)。

原文:少气者,脉口人迎俱少而不称尺寸也,如是者,则阴阳俱不足,补阳则阴竭,泻阴则阳脱,如是者,可将以甘药,不可饮以至剂,如此者可(本字做“弗”,盖形近误)灸,不已者,因而泻之,则五脏气坏矣。

说解:在脉搏诊断中,还会有一种特殊情况:从脉口人迎的比照来看,虽然其搏动幅度大小相等,但却“俱少”,也就是都非常微弱,以至于摸不清楚。尽管据此也可以认为阴阳平衡,但此种平衡仍属于病态,而且还是更加严重的病态。因为这种脉象表示躯体内部的生气严重不足,故谓之“少气”。

       《说文》:“少,不多也。”则所谓“少气”,其实是生气无多,已经近乎枯竭而奄奄待毙的意思。

       “称”,《说文》:“铨也。”即称量,然而在此却是测量的意思。“尺寸”本是长度单位,此活用为力度单位(因为古代没有力学),以表示力度的大小。凡实物的质量大小皆须称量,然而脉搏的力度大小只能靠医生手指头的感觉来测量,故所谓“脉口人迎俱少而不称尺寸”,即无法测量到脉搏的大小了,也就是脉搏跳动已经没有丝毫的力度,而指下难以觉察的意思。

       如同《根结》中“形气不足,病气不足”以致“阴阳气俱不足”一样,“少气”患者已不可再用针刺法治之,只有饮食补益比较适宜(其实是婉言推辞)。所谓“可将以甘药”,是说只能以甘甜的食物为治疗。所谓“至剂”,乃谓峻烈药剂,即以毒攻毒的“毒药”之类,决不可用于“少气”患者。“灸”,乃能直接向体内补充能量,在针灸学中属于唯一实用的补法。《经脉》:“(脉)陷下者灸之。”《禁服》:“(脉)陷下则徒灸之。”所谓“陷下”,是指原本可以显示的东西由于下沉而消失,则脉之陷下实即脉搏非常微弱、摸不清楚之意,故与“少气者”属于同类。“徒灸之”则指明灸法乃唯一可取之法。如果对于“少气”之人仍施以针刺,则无论补泻,都属于耗散其所剩不多的生气,只能促使其死亡,即“五脏气坏矣”。“坏”的本义是建筑物轰然倒塌。

       这段话的本意仍然是说医生要有定见和辨别能力:凡是见到脉搏微细悬绝,以至于难以觉察的,要赶紧打发掉,不要和他纠缠,因为他的病属于不治之症。
下面开始介绍正式的脉搏诊断学

原文:人迎一盛,病在足少阳,一盛而躁,病在手少阳;

人迎二盛,病在足太阳,二盛而躁,病在手太阳;

人迎三盛,病在足阳明,三盛而躁,病在手阳明;

人迎四盛,且大且数,名曰溢阳,溢阳为外格。

脉口一盛,病在足厥阴,一盛而躁,在手心主;

脉口二盛,病在足少阴,二盛而躁,在手少阴;

脉口三盛,病在足太阴,三盛而躁,在手太阴;

脉口四盛,且大且数者,名曰溢阴,溢阴为内关,内关不通死不治。

人迎与太阴脉口俱盛四倍以上,命曰关格,关格者与之短期。


说解:《终始》的脉搏诊断学,与三部九候法相比,明显的简明扼要,只是以人迎代表人身的阳脉、阳气,以脉口代表人身的阴脉、阴气,然后再比较两者的大小。

       所谓“一盛”、“二盛”、“三盛”等等说辞,是指触摸脉口人迎这两处脉搏,体会其力度差异的倍数,据以判断疾病的部位(即病属何经)。很显然,这种诊断方法的理论依据,其实就是六经理论中各经气量的多少不等。

       我们在《根结》说解中曾有过介绍,三阴三阳的生理差异即在于其中的血气数量各不相等,而古人即以一、二、三来表示各经气量的倍数差异。故一阴一阳患病(在此指实证,即由于经脉的闭塞而导致血气的异常亢盛,下同),其相应的脉搏即为“一盛”,二阴二阳患病即为“二盛”,三阴三阳患病则即为“三盛”。盖脉搏的力度大小,完全由经脉的气量多少所决定。

       “躁”,谓脉搏数疾也,这是阳气亢盛的表现。手在上部,足在下部,则手经的阳气数量相对于足经总要多一些,故手经的疾病反映在脉搏上,就表现出“躁”的特性。

       另外,本篇以二盛为太阳病,以三盛为阳明病,是《终始》作者把太阳规定为二阳、把阳明规定为三阳的结果。实际上,凡以脉口人迎两厢对照法来诊断疾病都必须如此,这是人迎的脉气原本出自于阳明经脉的缘故。

       由阴阳二气的偏盛偏衰而导致脉口人迎的一盛、二盛、三盛时,尚属于三阴三阳对立的狭义范畴,若出现人迎或脉口“四盛”或者“四倍以上”的情况,则已非三阴三阳所能包容,而是上升到阴阳统一性这一广义范畴了。

       实际上,古人并没有精确测量和记录脉搏波幅的仪器,所谓“一盛”、“二盛”、“三盛”只是理论上的一个划分标准,以分别对应于一阴一阳、二阴二阳、三阴三阳,那么,古人的“四盛”或“四倍以上”这个概念,显然就不再对应于三阳中的哪一阳或三阴中的哪一阴了,而是意味着阳脉的总体或者阴脉的总体出了毛病。很显然,这其实就是三阳的统一体督脉和三阴的统一体任脉的疾病。

       作为三阴三阳的统一体或者运转中枢,督脉或任脉的气量必大于三阴或三阳的任何一条经脉(实际上督脉和任脉的气量应该相当于三阳和三阴气量的总和),所以督脉与任脉的疾病反映在动脉搏动上,就一定会表现出“四盛”或“四倍以上”的现象,分别叫做“格阳”与“关阴”。“格”的本义是栅栏,“关”的本义是门闩,在这里俱用作动词,都是关闭隔断的意思。这是说,人身的阴气或阳气被关闭阻挡在了运转中枢的督脉或任脉中,由于没有流通宣泄的途径,遂逐步地累积,以至于异常的亢盛,于是就会出现或者人迎四盛,或者脉口四盛的病态脉搏。倘若进一步发展,如果督脉与任脉同时发生严重的阻塞,则将导致督脉与任脉这两个转运中枢的链接彻底中断,那么维系督任统一的大脑中央随即发生崩溃,此种情况反映到动脉搏动上,就会表现为“脉口人迎俱盛四倍以上,命曰关格”,于是统一体瓦解,死亡降临。

原文:
人迎一盛,泻足少阳而补足厥阴,二泻一补,日一取之,必切而验之,躁(原本作“踈”,字误,据《太素》改)取之上,气和乃止。

人迎二盛,泻足太阳,补足少阴,二泻一补,二日一取之,必切而验之,躁取之上,气和乃止。

人迎三盛,泻足阳明而补足太阴,二泻一补,日二取之,必切而验之,躁取之上,气和乃止。

脉口一盛,泻足厥阴而补足少阳,二补一泻,日一取之,必切而验之,躁而取之上,气和乃止。

脉口二盛,泻足少阴而补足太阳,二补一泻,二日一取之,必切而验之,躁取之上,气和乃止。

脉口三盛,泻足太阴而补足阳明,二补一泻,日二取之,必切而验之,躁取之上,气和乃止。

所以日二取之者,太阴(原本作太阳,显系传抄之误,据《甲乙经》改,然而“太阴”下还应有“阳明”二字)主胃,大富于谷气,故可日二取之也。

说解: 由上述异常的脉象,即可以明确得出三阴三阳中的哪一经的阴阳失衡的系列诊断,于是作者随即拟订了一套调和阴阳的治疗方案。很显然,这套治疗方案对于上述的诊断方案具有很强的逻辑针对性。

       但是其中有一点怪异:凡阳气盛者皆须多泻少补,谓之“二泻一补”;凡阴气盛者皆须多补少泻,谓之“二补一泻”。这项规定似乎有点不合逻辑。譬如天平,须以两侧同时增加或减少同等质量方能得以维持其平衡。那么调和人体的阴阳平衡何以不遵守这一规则呢?

       这是因为古代的阴阳学说与现代哲学中的对立统一学说有一个显著区别,那就是阴阳学说早就提前规定出对立双方的本质属性。比如昼夜相对时,阴阳学说一定要以昼为阳、夜为阴;比如寒热相对时,阴阳学说一定要以热为阳、寒为阴。故古人所谓阴盛,实际上是指寒气盛,我们知道寒气盛的实质乃是能量的减少,而能量减少的实质乃是生气的虚弱,故“阴盛”并不是真的“盛”,其本质其实是“虚”。

       《刺节真邪》:“阴胜者则为寒,寒则真气去,去则虚,虚则寒。”故能量越少,其人越寒,貌似阴气盛,其实是真气虚。因此,对于阴盛的治疗,本应以补为主,此所以要多补少泻。而阳盛者乃为真正的实证,故应以泻为主,此所以要多泻少补也。天平是一纯粹的对立统一体,其对立双方只存在质量差异,而不考虑其属性差异,此所以调节规律迥然不同。

       “躁取之上”,谓取手经也,为其阳气稍盛于足经之故。

       另外,这里所说的“补泻”并非后人所想象的毫针补泻,其说解详后。

原文:人迎与脉口俱盛三倍以上,命曰阴阳俱溢,如是者不开,则血脉闭塞,气无所行,流淫于中,五脏内伤,如此者,因而灸之,则变易而为他病矣。

说解:“人迎与脉口俱盛三倍以上”,标志着已经进入“关格”的前期阶段,所以是非常凶险的脉象。此时特别禁忌的就是“灸之”,其言外之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泻,不能补。

       与“少气”截然相反,在“人迎与脉口俱盛”以至“阴阳俱溢”的情况下,“灸之”只能促使病情恶化。由此也可反衬出“少气”(人迎与脉口俱少)时采取灸法才是唯一正确的方法。“他”,古通“佗”,《说文》:“负荷也。”即很勉强、很吃力地承担负重的意思。故“他病”乃谓加重病情,而“变易而为他病”,就是说病情将迅速恶化,病人将无法承受。

原文:
凡刺之道,气调而止,补阴泻阳,音气益彰,耳目聪明,反此者血气不行。

说解:针刺治疗必须按以上拟订的原则性方案进行,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进行到什么程度方为治疗结束呢?这就是“气调而止”。“气调”乃谓阴阳二气的平衡状态,也就是从脉口人迎的盛衰偏倾状态恢复到大致相等的状态,此时便认为该患者偏倾的阴阳二气已经基本上得到纠正而趋于平衡了,于是可以终止治疗。

       “补阴泻阳”是上文补泻多少的概括,这是再一次明确强调:阳盛者要以泻为主,阴盛者要以补为主。

       “音气益彰,耳目聪明”,是说精神焕发、嗓音洪亮、耳聪目明、动作敏捷。这是“气调”以后必然会达到的效果。

       “反此者血气不行”,是说如果不按上述方案治疗,当然不会有什么疗效,最多只能保持原有的病态。“血气不行”是明白地告诉人们:上述阴阳失调的脉象都是脉管中的血气流通不畅所致,此所以把最严重的阴阳偏倾称之为“关阴”和“格阳”,那其实就是血气凝滞,完全彻底地不能流通了。

原文:所谓气至而有效者,泻则益虚,虚者脉大如其故而不坚也,坚如其故者,适虽言快,病未去也(“快”原作“故”,据《太素》改)。

说解:“气至而有效”也是《九针十二原》提出的一个重要观点,是说针刺治病必须要获取针感才能取得实际的疗效。本篇则在此观点基础上作了进一步的引申和发挥。

       一般情况下,治疗疾病要想达到“气调而止”(亦即恢复阴阳二气的平衡)以及“音气益彰,耳目聪明”这么理想的结局,总是需要相当时日的。那么,如果由于最初的诊断失误,致使连续多日的错误治疗,岂不是对病人的耽误?换言之,每一次的针刺治疗是不是正确,又该如何把握、如何判断呢?

       为了最大限度的防止误诊误治,本篇作者根据 “气至而有效”的观点,提出了一个判断即时疗效的方法。其法具体包括两方面:一是通过病人的自我感觉,如果病人在获取针感以后,突然觉得豁然轻松,其病痛有显著的缓解(此便谓之“快”),这就说明治疗有效,同时也说明此种治疗方法是正确的;反之,如果患者没有轻快感,则为无效,同时也说明这种治疗方法很可能不正确。二是通过脉搏判断,在使用针刺的泻法时,其偏盛一方的脉搏虽然不至于立刻由盛转衰,但在饱满充实程度上如果略微有所下降,这就叫有效;反之,如果在刺泻之后,其脉搏的饱满充实程度丝毫未减,尽管有些病人会出于迎合医生的心理,含糊其辞地说一些“好象减轻了一点”的奉承话,其实也仍然无效。

原文:
补则益实,实者脉大如其故而益坚也,大如其故而不坚者,适虽言快,病未去也。故补则实,泻则虚,痛虽不随针减,病必衰去(“大”原作“夫”,“减”字无,据《甲乙经》改补之)。

说解:在使用针刺的补法时,其偏衰一方的脉搏虽然不至于立刻由衰转盛,但在饱满充实程度上如果略微有所增加,这就叫有效。反之,如果其饱满充实程度丝毫未增,尽管病人自我感觉轻松一些,症状减轻一些,其实也仍然无效。

       由此可见,古人非常重视针刺的即时疗效,并且把即时疗效作为检验刺法是否正确的唯一标准。另外,按照《终始》作者的意见,对于针刺治疗效果的验证,诊脉要比病人自诉来得可靠。如果确实达到了补则益实,泻则益虚,则即便病痛没有随即缓解,也可以断定有效,那么,就应该坚持这种治法,不必疑惑,反之,就要考虑修改治疗方案了。

原文:必先通十二经脉之所生病,而后可得传于终始矣。

说解:上述建立在对脉口人迎两处动脉搏动相互比照基础上的一整套诊断方案,乍一看似乎很完美、很系统,其实既不全面、也不具体。

       由于古代并没有测量脉搏强弱的仪器,所以在实践中要想精确地认定何种搏动幅度为一盛,何种搏动幅度为二盛、为三盛,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手经之病与足经之病的区分,全凭“躁”与“非躁”的主观感觉,在实践中很容易乱套,根本就行不通。因此,没有任何人能够按照如此含糊笼统的规定作出正确无误的诊断,最起码,其搏动的力度在两可之间而造成误诊,几乎是必然的事情。那么,要想准确无误的做出诊断,还需要脉证合参才行。

       古人所谓脉证合参,就是要全面掌握十二经脉各自所生病的征候特点,有了这些代表十二经脉疾病特征的征候群作参考,就可以在脉搏幅度摸棱两可时作出正确的抉择了。实际上,现代医学的诊断原理也是如此:医生首先要知道肺病的特征是咳嗽咯痰,胃病的特征是消化不良,那么,同样的发烧病人,如果兼见咳嗽咯痰,就可以诊断为肺病,如果兼见上吐下泻,就可以诊断为胃病。

       然而本篇所谓的“十二经脉之所生病”,显然是指下一篇的《经脉》所描述的十二经脉的所生病。这就说明,实际上《经脉》的写作在前,《终始》的写作在后。同时,还有一点也非常明确,《经脉》篇的内容肯定已经获得了《终始》作者的完全认同。那么,最合理的推断应该是这样:《经脉》篇的编纂和写作过程,都是在《终始》作者的授意和关注下进行。因此也可以这样认为:《经脉》其实是《终始》作者所一手策划的。实际上,根据前文的分析,经脉就是终始,终始就是经脉,故而《经脉》也正是《终始》作者打算“传于后世”并要求弟子们对天发誓永不背叛的经典教材,所以《经脉》这篇文字完全可以等同于针灸医生的《圣经》。

原文:
故阴阳不相移,虚实不相倾,取之其经。

说解: 医生在临床实践中,最经常遇到的其实是这样一类患者:其脉口人迎的搏动幅度都很正常,并没有明显的盛衰偏倾,所以通过脉搏诊断根本无法判定其阴阳二气孰多孰少,然而他们确实又有病痛在身,有的甚至病痛还非常剧烈。对于这类患者,显然不能适用于上述诊断治疗方案。本篇作者考虑得也很周到:按照十二经脉所生病之特征性征候群的规定,其症状属于某经之病,如咳嗽咯痰属于肺经之病、上吐下泻属于胃经之病,便直取某经就是,不必考虑其阴阳二气孰偏孰倾的问题了。在《经脉》篇中,这一诊断治疗法则就被概括为“不盛不虚,以经取之。”很显然,这两种说法并没有丝毫的不同。

       由此可见,实际上,《终始》篇所阐述的脉口人迎“一盛”、“二盛”、“三盛”以及相应的诊断治疗法则的适用范围是那些比较危重的疾病,也就是脏器出现了实质性损害的疾病,而大量的常见的一般的功能性疾病其实是不可能通过脉搏跳动明确显示出来的。后世的某些中医往往把诊脉的作用吹得神乎其神,好象无论什么病,一摸脉就知道了,其实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

原文:
凡刺之属,三刺至谷气,邪僻妄合,阴阳易居,逆顺相反,沉浮异处,四时不得,稽留淫溢,须针而去,故一刺则阳邪出,再刺则阴邪出,三刺则谷气至,谷气至而止,所谓谷气至者,已补而实,已泻而虚,故以知谷气至也。邪气独去者,阴与阳未能调,而病知愈也。故曰补则实,泻则虚,痛虽不随针,病必衰去矣。

说解:“凡刺之属,三刺至谷气”,是说治疗一般的疾病,最少也要针刺三次才能痊愈。这是因为“邪僻妄合,阴阳易居,逆顺相反,沉浮异处”的局面既已形成,就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改善和纠正,因此虽然针刺可以取得即时疗效,但是也不要指望扎一次针就能真正治好一个病。

       所以,治疗一个疾病至少需要三天,其具体过程应该分为三步。第一步,治其阳邪;第二步,治其阴邪;第三步,调和阴阳。这就是“一刺则阳邪出,再刺则阴邪出,三刺则谷气至,谷气至而止”的含义。

        所谓“谷气至”,乃谓脉搏柔和匀畅,下文有“邪气来也紧而疾,谷气来也徐而和”云云,也正是这个意思。“谷气至而止”,就是说阴阳已经得到调和,则疾病痊愈,治疗终止。所谓“谷气”,乃古人关于“胃气”的又一种称谓,“谷气至”其实就是后天原气已经恢复的意思。

       “已补而实,已泻而虚”仍是根据上文中判断即时疗效的两条标准。

       然而我们要知道,实际上,这一段话并不属于医学理论,而是说医生在治病之前需要对患者做一些必要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对治疗的难度有一个充分的心理准备。“属”通“嘱”,所谓“凡刺之属”,其实就是针刺之前的叮咛、嘱咐的意思。

       所以我们看到,在“邪僻妄合,阴阳易居,逆顺相反,沉浮异处,四时不得,稽留淫溢”这些话语中,明显地带有一种病情危重不容耽搁的恐吓意味,同时在“一刺则阳邪出,再刺则阴邪出,三刺则谷气至,谷气至而止”这些话语中,又明确地表露出对疾病胸有成竹,一经治疗就能手到病除的信心和把握。

       这种先威吓再宽慰的思想工作,也属于医务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其目的在于稳住患者,即:首先要让患者意识到自己的病相当严重,从而百依百顺地服从医生的治疗,同时还要让他们晓得,治病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第一步要治疗阳邪(即表面的邪气),第二步要治疗阴邪(即内部的邪气),第三步还要全面地调和阴阳,然而这一切又都在医生的把握控制之中。所以既不能急噪,也不必沮丧。尤其是在症状明显改善以后更不能掉以轻心,因为那正是“邪气独去,而阴与阳尚未能调”的关键时刻,这个意思就相当于现代的医生总是谆谆地告诫患者“好了以后还要巩固巩固”。

原文:
阴盛而阳虚,先补其阳,后泻其阴而和之,阴虚而阳盛,先补其阴,后泻其阳而和之。

说解:最后提出的这个“先补后泻”的观点,作为治疗的注意事项,显然是从上文的“补阴泻阳”、“多补少泻”当中引申出来的,意思是医生要谨慎使用泻法,千万不得孟浪。这是因为《内经》中的针刺泻法较为严峻猛烈的缘故,与今人所理解的针刺泻法完全不同。今人只知以毫针补泻,则无论先补后泻还是先泻后补,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前文已说过阴盛的本质是虚,其实不仅如此,实际上所有疾病的本质都可以归之为虚,包括阳盛之病,都是真气不足所致,故古人又有“虚邪”之说(所谓“虚邪”,不是说邪气虚,而是把虚作为邪气的意思)。因此在治疗中,如果病人带有明显的虚象,比如瘦弱的人、上年纪的人、久病的人,则即使当下有邪气亢盛的体征,那也必须以补为先,以泻为后,庶乎安全稳当。

       以上讲的是关于脉口人迎的脉搏诊断。

原文:三脉动于足大指之间,必审其实虚,虚而泻之,是谓重虚,重虚病益甚,凡刺此者,以指按之,脉动而实且疾者疾泄之,虚而徐者则补之,反此者病益甚,其动也,阳明在上,厥阴在中,少阴在下。

说解:除却脉口人迎以外,人体还有一处较为明显的动脉,那就是足背动脉,即后人谓之“跗阳脉”者。很显然,这里的“三脉动于足大指之间”说的就是足背动脉。
限于当时的条件,古人并不能真正理解动脉搏动的机理。他们把脉搏跳动都当成是气的鼓动,而古人所谓的气又是经脉循环的原动力,因此动脉的搏动点就相当于该经脉系统的根本点或者终始点,此所以通过脉搏就能体验出经脉内部的血气盛衰乃至整个生命的存亡。
       因此,在《终始》作者看来,足背动脉也属于经脉的终始,同样有反映人体内部血气盛衰的作用,所以也可以用于疾病的诊断。然而作为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作者已经通过脉口人迎这两处动脉井井有条地囊括了全身十二经脉所有疾病的诊断,那么足背动脉还有什么诊断意义呢?这里的“三脉”就是对其具体诊断对象的说明。
       在足部趾骨背侧皆有大肌腱系于踝上,而足背动脉即在大趾与二趾的肌腱之间。此动脉的特点是搏动范围较长,如果仔细扪按,从大趾本节至踝关节的整个脚面这一大段距离俱有脉搏跳动,因此可以看作由三小段组成,故云“其动也,阳明在上,厥阴在中,少阴在下”。这就是说,足背动脉的诊断意义是专门针对阳明、厥阴、少阴这三经而言的,所以也可以看作是这三条经脉生理机能和病理机制的综合表现。
       在这里,“厥阴”代表筋的功能(肝主筋是也),“少阴”代表骨的功能(肾主骨是也),“阳明”则代表全身阳气的功能(在本篇作者,阳明乃为三阳,而三阳就标志着全身最主要、最大量的阳气)。
       在古人,筋与骨是人体的运动器官,是肢体得以运动的物质基础,然而古人也知道筋骨并不能自主运动,必须受阳气的温煦与调控。这个道理,与现代医学中的运动器系必受神经支配一样。故运动系统的功能障碍虽表现为筋骨功能的异常,而本质实为阳气不足,这种情况,就类似于瘫痪病人虽然表现为胳膊腿不能动弹,但是却属于神经系统的疾病一样。故“阳明在上”即阳气为筋骨之宗,或者阳气主持运动功能的意思,而“厥阴在中,少阴在下”则是筋骨乃运动功能之物质基础的意思。
       因此,作者的意思是,足背动脉的意义主要体现在运动功能方面。也就是说,凡是运动功能发生障碍的疾病,需要通过足背动脉进行诊断,所以这是有别于脉口人迎的脏器诊断而自成体系的另一套脉搏诊断理论。下面我们将看到,本篇关于足背动脉的叙述都是围绕着运动功能障碍的诊断和治疗。
       “凡刺此者”,即指肢体运动功能出现障碍的患者。对于此类患者,首先要通过扪按足背动脉了解该侧肢体的血气虚实情况。凡是足背动脉的脉搏有力且疾数者为实证,刺用泻法;凡是足背动脉的脉搏无力且徐迟者为虚证,刺用补法。

原文:
膺腧中膺,背腧中背。
 
说解: 这是首先明确治疗的根本原则。大凡运动功能障碍的疾病,譬如半身不遂,其本质并不在筋骨之病,而是在阳气不足,故根本的治疗应该是补益阳气。“膺腧”是指阳明经;“背腧”是指太阳经,这二经是全身阳气的集中所在。其中,膺又是阳明经脉中阳气最集中的地方,看“足阳明挟喉之动脉也,其腧在膺中”可知;背又是太阳经脉中阳气最集中的地方,看“背为阳,阳中之阳,心也”可知。因此,所谓“中膺”、“中背”云云,乃谓取阳明经于膺、取太阳经于背也。《根结》篇提出少阳病“节缓而不收”的治疗是“当穷其本”,实际上也是这个意思。

原文:
肩膊虚者,取之上。

说解:“肩膊”谓上肢,“虚”谓气虚无力运动,故“肩膊虚者”即乃上肢瘫痪。凡是上肢运动功能障碍者,还须取之颈项缺盆系统诸腧(见《本输》说解),因为颈项也是阳气的本腧所在,而位置乃在膺、背之上。

原文:
重舌,刺舌柱以铍针也。
 
说解:大凡肢体运动功能障碍者,多由脑卒中所致,故亦有伴发言语蹇涩,以至语言不能者。古人认为,舌乃“音声之机”(见《忧恚无言》),“重”即笨重、不灵活,则“重舌”即形容言语功能障碍也。 “舌柱”谓舌下系带,“铍针”乃古代的手术刀,“刺舌柱以铍针”,即使之割开舌系带也。然而此种手术疗法,只适合于先天性舌系带短缩(即俗称“大舌头”)者,而于脑卒中的言语蹇涩并不适合,故此“重舌……”云云,只有疾病归类的意义。

原文:
手屈而不伸者,其病在筋,伸而不屈者,其病在骨,在骨守骨,在筋守筋。

说解:此谓瘫痪病人,因长期不能自主运动,导致手指骨骼变形,而表现为手指内屈或外翻(其实足趾也是这样),这两种情况在瘫痪病人经常发生,而且都是其特征性症状。这句话的意义在于:运动功能障碍如果长期迁延,就会涉及到筋骨,那就不纯粹是阳气的不足了,而是已经转化为筋骨自身的疾病。那么,相应的治疗,除补益膺背颈项的阳气而外,还要取刺足厥阴肝经和足少阴肾经,即谓之“在骨守骨,在筋守筋”,盖肝主筋、肾主骨也。
       但是,为什么说“守”,而不说“刺”或者“取”呢?很显然,“守”还有守护、守望的意思,从医生的职责来看,这种态度就显得含糊暧昧,不够积极主动。
这是因为,凡是出现骨骼变形的,都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对于这样的病人,医务人员只能守护、守望,除了起一个精神安慰作用,很难再有其它的能为。
故所谓“手屈而不伸者,其病在筋,伸而不屈者,其病在骨”,其根本的用意,在于表明疾病的严重程度,已经到了非常深沉并且难以挽回的地步。这里的所谓“筋骨”,已经不再仅仅具有运动器官的意义,而是指维持生命的基础。也就是说,瘫痪病人一旦发展到骨骼变形的程度,就意味着精血即将枯竭,生命即将结束。盖肝不但主筋,而且主藏血,肾不但主骨,而且主藏精。精血对人而言,就相当于灯盏里的油,灯油耗尽,任谁也无力回天,此所以只能“守”。
原文:补须。

说解:“须”谓胡须,《说文》:“须,面毛也。”胡须之所以要“补”,肯定是胡须出现了明显不足的病症,而胡须的不足只能是指胡须的大量脱落。
       在某些瘫痪病人,还会发生胡须脱落的现象,那是脑部肿瘤所引起的瘫痪,也属于非常严重的瘫痪。因此,这个“须”的意思是,胡须脱落与骨骼变形属于同一性质的疾病。
       这是因为,在古人看来,男人的胡须是由精血转化所生,而肝主藏血,肾主藏精,故胡须脱落也是表明精血的枯竭。
       这个“补须”紧接在“守筋”、“守骨”之后,应该是补益厥阴和少阴以治疗胡须脱落的意思。因为胡须代表精血,而精血在古人的心目里,只有不足,没有过剩。实际上,我们完全可以体会到,前边的“守筋”、“守骨”当中就包含着补益厥阴之血和少阴之精的意思 。
       很显然,骨骼变形和胡须脱落是瘫痪病人当中最为严重的两种情况,表明疾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逆的程度,这也正是提出“阳明在上,厥阴在中,少阴在下”的第二层含义。“中”与“下”是主体和根基的意思,那是一切功能得以正常发挥的物质保证。

原文:一方实,深取之,稀按其痏,以极出其邪气;一方虚,浅刺之,以养其脉,疾按其痏,无使邪气得入。

说解:这是讲半身不遂的初期治疗。
       在古人看来,半身不遂这种病,有一半身子能动,一半身子不能动,大概可以算得上是最典型的虚实偏倾,此所以谓之“一方实”、“一方虚”也。“方”的本义是两船并列,《说文》:“并船也。”在这里,就是左一半、右一半的意思。正是由于这种病的症状表现具有如此鲜明的特征,所以无论古人还是今人,都会想当然地认为,患侧为虚,健侧为实。前文所谓“肩膊虚者”,也是认为不能运动的上臂为“虚”。
       但是两侧肢体的内在情况究竟属虚属实,还得通过足背动脉来确定,这正是足背动脉的诊断意义。古人对虚实的定义是,“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而身体内部的邪气和精气的大小多少只有通过脉搏诊断才能确认,故所谓“一方实”、“一方虚”其实是指两侧足背动脉的虚实。前文所谓“三脉动于足大指之间,必审其实虚,虚而泻之,是谓重虚,重虚病益甚,凡刺此者,以指按之,脉动而实且疾者疾泄之,虚而徐者则补之,反此者病益甚”,其第二层含义,就是根据足背动脉的虚实来判断半身不遂的两侧肢体到底哪侧为虚哪侧为实的意思。
       然而最重要的是,这段话还有第三层含义,那就是足背动脉的搏动不仅仅表示某侧肢体是虚是实、该补该泻,而且还指出了针刺补泻的具体位置。仔细体会“凡刺此者,以指按之……”诸语,就已经非常清楚,它的意思分明是:在“以指按之”的地方施加针刺。也就是说,足背动脉所在的位置,恰好就是针刺补泻的具体位置。
       很显然,此所谓“一方实”,其实就是“脉动而实且疾”的意思。那么,所谓“深取之”,其实就是用针在足背之上施加深刺的意思。然而这个“深”字是相对而言,并不是从足背深刺于足掌内部,那样反倒不能“疾泄之”了。这个“深”其实是深深地刺入足背静脉的意思,而足背有比较明显的表浅静脉,而且正好也就在足背动脉附近的位置。毫无疑问,足背静脉属于较为粗大的静脉,针刺足背静脉必将导致大量地出血,然而这才是“疾泄之”的目的和意义。也就是说,从“脉动而实且疾”的血脉之中排泄出一部分血液,那就是“疾泄之”。
       所谓“稀按其痏,以极出其邪气”,就是刺泄以后不要立即按闭针孔,以便让血尽量多出一点,这样才能够“极出其邪气”。但是也不能无休止地任其出血,此所以又要“稀按其痏”。“稀”的本义是稀疏,也就是间隔较大的意思,所以“稀按”并不是永远不按,而是待血出到一定程度,再按闭针孔,以终止出血。这种治疗手段,即谓之“极出其邪气”。
       此所谓“一方虚”,显然就是足背动脉的“脉动而虚且徐”者。那么,所谓“浅刺之,以养其脉”,其实就是浅刺足背的正常肌肉组织。“养”即养护,也就是避开足背静脉以免伤及的意思。所谓“疾按其痏,无使邪气得入”,就是出针后迅速按压针孔的意思,这是针刺补法的必然要求。
       半身不遂这种病在《内经》又称为“中风”或“大风”,这是因为它的发病猝然急暴,有似狂风骤起的缘故。
       《刺节真邪》:“黄帝曰:刺节言解惑,夫子乃言尽知调阴阳,补泻有余不足,相倾移也,惑何以解之?岐伯曰:大风在身,血脉偏虚,虚者不足,实者有余,轻重不得,倾侧宛伏,不知东西,不知南北,乍上乍下,乍反乍复,颠倒无常,甚于迷惑。黄帝曰:善。取之奈何?岐伯曰:泻其有余,补其不足,阴阳平复,用针若此,疾于解惑。”
       由此可见,古人对于初起的半身不遂的治疗,非常有信心,有治疗一次就能够痊愈的绝对把握。然而这种信心和把握,只能建立在对疾病虚实的准确认定和对针刺补泻的正确实施的基础之上,实际上,这也就是《终始》这段话中所阐述的治疗原则。
       半身不遂这种病在《内经》又称为“偏枯”,这是因为有一半身子不能自主运动的缘故。
       《热病》:“偏枯,身偏不用而痛,言不变,志不乱,病在分腠之间,巨针取之,益其不足,损其有余,乃可复也。”
       很显然,《热病》这段话所叙述的治疗原则以及所表现出来的信心和把握,与《刺节真邪》如出一辙。
       此所谓“分腠”,其实就是表浅静脉的意思。“分”是分肉,“分肉”是指肉的中分线,即皮下结缔组织和肌组织的分界线,有薄膜分隔其间,《经脉》:“经脉十二者,伏行分肉之间,深而不见”。“腠”是腠理,即皮肤表面。浅静脉的位置乃在腠理之下,分肉之上,故谓之“分腠之间”。
       所谓“巨针”,即棱针的意思。《说文》:“巨,规巨也”,在几何学中属于方形直角,但是在这里则是有棱角的意思,故“巨针”其实就是有棱角之针,也就是“其刃三隅”的锋针。《八正神明论》:“泻必用方,其气乃行。”
       把“病在分腠之间,巨针取之”连在一起,那就是“病在静脉,用三棱针刺泻放血”的意思。
       很显然,这种治法,只是“损其有余”,并没有“益其不足”,居然“乃可复也”,说明“益其不足”只是理论上的陪衬,在实践中只能作为辅助手段。
       由此可见,按照古人的意见,刺静脉放血就是治疗偏枯(初次发作)最有效的手段。
       这种针刺静脉放血的方法,在古代又叫做“巨刺”。所谓“巨刺”,是相对于“缪刺”而言的。缪刺是指用鑱针刺泻皮肤表面微细的血络,它要求刺得非常浅,同时出血量也非常少。相比而言,巨刺是指用锋针刺泻那些粗大的静脉,当然就得刺得深一些,而且出血量也要大得多。故谓之“巨刺”。
       《缪刺论》:“邪客于经,左盛则右病,右盛则左病,亦有移易者,左痛未已而右脉先病,如此者,必巨刺之,必中其经,非络脉也。”这个“经”,是指比较粗大的浅静脉。
       《调经论》:“痛在于左而右脉病者,巨刺之。”
       《官针》:“八曰巨刺,巨刺者,左取右,右取左。”
       “巨刺”之所以要强调左右对取,就是因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半身不遂的患侧为虚、健侧为实。它的意思是:舍患侧于不顾,专门在健侧放血。

原文:
  邪气来也紧而疾,谷气来也徐而和,脉实者深刺之,以泻其气,脉虚者浅刺之,使精气无得出,以养其脉,独出其邪气。

说解:这一句话应该是前面人迎脉口部分的脱简,而后人误补于此。否则前后两句,同义重复,殊不合文法。
       在本篇前半部分关于人迎脉口的诊断治疗的叙述中,只是提到了“补阴泻阳”和“多补少泻”的治疗原则,却没有提到具体的补泻操作手段,从理论体系所应该具有的完整周密来看,也存在一个明显的缺脱。
       “邪气来也紧而疾”,是形容一盛、二盛、三盛的具体脉象,即力度大而频率快。“谷气来也徐而和”,是形容“气调而止”以后的情况,即徐缓柔和的脉象。则所谓补虚泻实的具体操作方法就是:对于阳盛的疾病,要深刺其阳脉,浅刺其阴脉;对于阴盛的疾病,要深刺其阴脉,浅刺其阳脉。也就是说,这段话的精神实质在于抓疾病的主要矛盾——邪气,故对主要矛盾深刺,对次要矛盾浅刺,如此而已。
       但是要知道,这个“深刺”也是刺泻静脉放血的意思,而“浅刺”则是避开静脉的意思。所以“深刺”就是“以泻其气”,而“浅刺”则是“无使精气得出,以养其脉”。
       总而言之,古人所谓的“泻其气”、“疾泄之”、“极出其邪气”以及“夺之”、“排之”、“除之”、“诛之”等等这些说辞,都是针对着实实在在的邪气(血络、血脉)而言的,而今人往往把“泻”理解为强刺激,把“补”理解为弱刺激,而且仅仅局限于毫针的使用,其实都属于误会。
       另外,关于对中风患者采取大量放血的治疗机理,请参见《厥病第二十四》说解。

原文:刺诸痛者,其脉皆实,故曰:从腰以上者,手太阴阳明皆主之;从腰以下者,足太阴阳明皆主之。

说解: 此所谓“诸痛”,是指由于疼痛而造成运动功能障碍的一类疾病,其实就是风湿、类风湿以及痛风类疾病,其严重者,都将影响肢体的活动能力。
此所谓“其脉皆实”,不是指脉搏的坚实有力,而是指皮肤表面存在的诸多血络。血络本来就是邪气蓄积于络脉的表现,故谓之“其脉皆实”。邪气侵入皮肤并产生血络是诱发肢体疼痛的主要因素,因为它标志着局部的经络不通、血气凝滞了,而古代的病理学又认为“不通则痛”,故凡肢体疼痛者,刺泄血络以“通其经脉,调其血气”,是一项很重要的治疗内容。《寿夭刚柔》:“久痹不去身者,视其血络,尽出其血。”所谓“久痹”,即筋骨(肢体)疼痛而久不愈者,可见“诸痛”与血络确有密切的连带关系。
此所谓“手足太阴阳明”,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太阴经和阳明经,在这里是指全身的络脉。《气府论》:“手足诸鱼际脉气所发者,凡三百六十五穴也”,是全身的脉气皆发源于手足鱼际的意思。盖古人本来把四肢作为血气发生之原,而手足乃四肢之根 ,手足鱼际(即大指与大趾的根部)又乃手足之根,同时也是手太阴和足太阴的起源,所以,“手足太阴阳明”也有发生全身脉气的意义,则即全身络脉的代称。故所谓“从腰以上者,手太阴阳明皆主之,从腰以下者,足太阴阳明皆主之”,实即上半身的肢体疼痛刺泄上半身血络、下半身的肢体疼痛刺泄下半身血络的意思。如果把这句话理解为,上半身疼痛就针刺手太阴阳明经脉的腧穴、下半身疼痛就针刺足太阴阳明经脉的腧穴,似乎也能解释得通,然而这种方法并不能有效地疏通淤滞的血气,也不能解除肢体疼痛,那就没有意义了。

原文:病在上者下取之,病在下者高取之,病在头者取之足,病在腰者取之腘。
说解:“腰”,原作“足”,据《甲乙经》改。
“病”仍是指疼痛。上病下取,即头痛取足;下病高取,即腰痛刺腘。这两种治法属于头痛病和腰痛病的常规治疗,即无论什么原因造成的头痛和腰痛,都可以采取这种方法快速缓解疼痛。
联系下文来看,这句话还有提示性含义,即:全身上下表里内外是紧密联系的一体,所以头部的病必然会涉及到足,腰部的病必然会涉及到腿。

原文:病生于头者头重,生于手者臂重,生于足者足重,治病者先刺其病所从生者也。
说解:这是讲脑卒中之先期表现及预防性治疗。“重”谓不灵活、笨重迟钝。凡脑血栓之类,一般都发于高血压病,故首先出现蒙蒙沉沉之头重,而后才继发臂重、足重(即手脚逐渐地不灵活),有经验的医生,一见其“头重”,就应该赶紧治疗。所谓“先”,谓发病之先也。盖头重、臂重、足重之类的症状,实乃脑卒中之先兆表现,故古人主张“先刺其病所从生者”,一来容易治疗,二来还能避免脑卒中的发生。

原文:春气在毫毛,夏气在皮肤,秋气在分肉,冬气在筋骨,刺此病者,各以其时为齐。
说解:这里所谓“此病”,乃谓即半身不遂之发作也。盖半身不遂之发病,看似突然,实则有一长期发展演进过程,如同四季之气渐次由浅入深的发展一样。半身不遂乃运动功能丧失,在古人即认为属冬季筋骨之病,而筋骨最为深入在里,故所由来也必渐,须经毫毛、皮肤、肌肉而后致(古人认为疾病都是由浅入深发展的),因此从最初得病到最终暴发实际上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金匱真言论》:“春气者病在头,夏气者病在脏(胸胁),秋气者病在肩背,冬气者病在四肢。”那也是针对由高血压发展到脑卒中半身不遂的演进过程而言的。
所谓“春气在毫毛”、“春气者病在头”,都是指患病之始尚属轻浅的阶段,只有蒙蒙沉沉之头重,或者皮肤感觉稍有麻木瘙痒等异常,然而不亟治之,任其发展,则存在继发肩背、四肢之病的趋势。故古人的本意,是当病在毫毛与头部时即开始治疗,与“先刺其病所从生者”其实是一个意思。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实在是非常切合实际的思想。
然而“先刺其病所从生者”只不过是医生方面的一相情愿,实际上大多数病人并不能意识到病在头部和毫毛之时已经蕴含着严重的危机,所以当他们就医时,其病情早就有了不同程度的进展,那么医生也就只能“各以其时为齐”,即病情实际进展到什么程度,就针对这种程度予以治疗。

原文:故刺肥人者,以秋冬之齐,刺瘦人者,以春夏之齐。
说解:古代原有一种理论,认为人的脉气顺应天气,既然四季之气有浮沉升降的规律,则脉气亦随季节不同而有相应的浮沉变化。实际上,这也正是“脉口人迎应四时也”的理论根据。那么,在针刺治疗时,就要根据当时的季节气候来确定脉气的高低浮沉并由此决定针刺的深浅。所谓“刺肥人者以秋冬之齐”就是从这一理论引申出来的,只是他的本意已经不在随季节变化决定针刺深浅,而是依据患者的肥瘦来决定针刺的深浅。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针刺深浅都是指刺泻皮下静脉以治疗半身不遂的疾病。
古代的肥人大多是王公贵族,其食物以肉食为主,故血脂偏高,且出车入辇、耽于酒色,所以易患半身不遂。有人理解为肥人肉厚,所以针刺必须要深。其实不论多肥的人,应该浅刺时也必须要浅。肥人虽肉厚,毕竟仍有毫毛皮肤,然此云刺肥人必以秋冬之齐,绝无浅刺的余地,其原因即在于这个肥人患了深入于筋骨的疾病--半身不遂了。
肥人与瘦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皮下脂肪的多少。肥人由于脂肪丰厚,其皮下静脉很不明显,似乎象是秋冬之气隐藏了起来,所以一定要深刺才能出血。瘦人与肥人相反,其脂肪很少,则皮下静脉暴露得很充分,似乎是象春夏之气蒸蒸日上,所以只要浅刺就能出血。故“刺肥人者,以秋冬之齐,刺瘦人者,以春夏之齐”乃是出于一个共同目的,就是刺静脉出血。

原文:病痛者阴也,痛而以手按之不得者阴也,深刺之,病在上者阳也,病在下者阴也,痒者阳也,浅刺之。
说解:这是针对半身不遂的患侧的治疗。因为患侧为虚,所以对患侧的治疗只能是补,而且只能使用毫针。所以,这里就不存在刺泻邪气(放血)的问题。
但是仅就患侧而言,也有不同的附带症状,表现出或阴或阳的不同属性,因此补的方式也应该随之调整。其总的原则是,阴症就刺深一些,阳症就刺浅一些。
“得”是获得好处的意思,《说文》:“得,行有所得也。”所谓“痛而以手按之不得”,乃谓疼痛不因按压而缓解,这就不是一般的血脉不畅,而是真正的骨骼疼痛。
这句话的本意是,在健侧实施刺泻静脉放血(即“泄其有余”)之后,如果疾病还没有痊愈,下一步的针刺治疗重点就是“益其不足”,也就是要转移到患侧上来。

原文:病先起阴者,先治其阴,而后治其阳,病先起阳者,先治其阳,而后治其阴。
说解:有的人是先出现筋骨方面的疾病,后出现毫毛方面的疾病,譬如先出现半身不遂,后出现头部的发蒙;也有的人先出现下肢不遂,后出现上肢不遂;还有的人先出现一侧半身不遂,后出现另一侧半身不遂。好象病情的发展并不是按照由浅入深的规律似的,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要针对其具体病症具体对待就是了。其实这就是“各以其时为齐”的另一种说法。

原文:刺热厥者,留针反为寒,刺寒厥者,留针反为热,刺热厥者,二阴一阳,刺寒厥者,二阳一阴,所谓二阴者,二刺阴也,一阳者,一刺阳也。
说解:“热厥”、“寒厥”是指半身不遂伴发的手脚发热或发凉等植物神经症状。因为半身不遂的发作通常有一个神志昏迷的过程,而神志昏迷在古人即谓之“厥”(其实现在也叫“昏厥”),所以半身不遂又属于厥病。根据《素问?厥论》的定义,无论寒厥、热厥,都属于虚症(阳气衰于下则为寒厥,阴气衰于下则为热厥),所以这里提出的“留针反为寒”、“留针反为热”都是用毫针的刺法,属于纯补无泻的治疗。很显然,“热厥”、“寒厥”的出现表明急性期早已经过去,正处于相对平稳的脑血栓后遗症阶段。
这句话的意义在于强调“留针”,也就是在“气至”的基础上延长针感的持续时间。这是由于疾病迁延不愈,留针有加大补益力度、增强治疗效果的作用。留针时间的长短则以四肢原有的发热转变为凉爽,或原有的寒凉转变为温暖为度。如此方有确切可靠的疗效。
由此可见,对一个初次发作半身不遂的病人,刺泻静脉放血的治疗只适合于猝然发作时使用,一旦进入平稳的迁延期,就只以毫针补益为宜。前文中提出“虚而泻之,是谓重虚,重虚病益甚”的告诫,正是为此。

原文:久病者,邪气入深,刺此病者,深内而久留之,间日而复刺之,必先调其左右,去其血脉,刺道毕矣。

说解:脑血栓一旦形成,就相当缠绵难愈了,古人认为这是“邪气入深”所致,故要有长期治疗的思想准备。
很显然,这个“深内”,就不是刺泻静脉放血的意思了,因为后面有“久留之”的补充。这只能是用毫针深刺并且长时间留针的意思。
但是对于脑血栓后遗症的康复治疗,古人并不主张每天都做针刺。因为即使是毫针,其本身也有耗散人气的副作用,故最好是“间日而复刺”,即隔日治疗一次。另外,需要强调的是,疾病初起的治疗之前,总要诊察其两侧的足背动脉,根据虚实,刺泻其血脉,这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刺道毕矣”,是说关于足背动脉的诊断意义以及针刺对肢体运动功能障碍的治疗,大体上就是以上这些内容。
 
原文:凡刺之法,必察其形气,形肉未脱,少气而脉又躁疾(原作厥,据《甲乙经》改)者,必为缪刺之,散气可收,聚气可布。
说解:这一段话,是讲针刺有“治未病”的效能,而针医亦应该把“治未病”作为自己的职责。
“形气”是指形体与神气,也可以理解为身体素质,盖人的身体素质实际上就是外部形体与内在神气的综合体现。
“形肉未脱”是一重要前提,表示形体还没有明显的消瘦,意思是看起来象个健康人。
“少气”不是指气短、气喘类病症,此从身体素质角度而言,是指神气衰少,即精神不振、容易疲劳的意思。实际上,《内经》凡言“少气”,都不是指呼吸系统的疾病,而是指身体素质的虚弱和抗病能力的低下。因此,人一旦神气衰少,出现精神萎靡、身体乏力,就是一个警告信号,提示其人身体素质已经降低,尽管当时并未出现明显的病症,也可预断其即将患病,如果再加上脉搏躁疾(心率加快),则更能增加这一判断的可靠度。那么,按照古人的思路,此时即应未病先防,其手段就是“缪刺”,也就是刺血络。
《九针十二原》所谓“未睹其疾,恶知其原”,其实就是把血络作为疾病之原的意思。则刺泄血络的意义,即相当于“治未病”,也就是在其人抗病力稍衰之际,即未雨绸缪,疏通阻塞,消除病原,从源头上把疾病化解掉,故谓之“缪刺”。因此,刺血络不仅可以用于治病,还可以用于防病。
血络一旦形成,一方面可以认为是神气耗散所致,一方面亦可认为是邪气聚集所致,故刺泻血络乃有“散气可收,聚气可布”之功。

原文:深居静处,占神往来,闭户塞牖,魂魄不散,专意一神,精气之分,毋闻人声,以收其精,必一其神,令志在针,浅而留之,微而浮之,以移其神,气至乃休,男内女外,坚拒勿出,谨守勿内,是谓得气。
说解:此一段话,乃是专为针感迟钝者设法。
大凡以毫针治病,一个总的原则是必以气至为有效,即必须产生针感才能达到治疗目的,否则就是瞎耽误工夫。然而我们也经常遇见某些神经反应特别迟钝的患者,无论怎样刺激总是没有针感发生,那该怎么办呢?
对于这类患者,首先要安排一个安静居处,关闭门窗(深居静处,闭户塞牖),除了医生以外,杜绝闲人入内(毋闻人声,以收其精),尽量营造出一个庄重肃穆、神神秘秘的环境(占神往来,就是祈祷神灵下凡以占卜吉凶,这在古代是很庄重、很神秘的事情,一般的人在这种场合下都会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其目的就是让患者平心静气、精神专一,使其注意力完全集中到针刺这件事情上(必一其神,令志在针),如此就可以促使其针感发生。我们知道,人在入静状态下,神经系统格外敏感,所以这应该是催促气至比较行之有效的方法。
如果还不行,可以使用“浅而留之,微以浮之”的方法。即先以针尖挑刺其皮肤,令其局部产生轻度疼痛,于是促使其注意力转移和集中到针刺部位(以移其神),然后再深刺其经脉腧穴,直至产生针感为止(气至乃休)。
如果上述方法统统不行,那就要考虑该患者的精髓是否已经枯竭。盖古人认为精与神互为体用,故不能产生针感不仅表明神气的迟钝,同时还预示着其人精髓的匮乏。“男内女外”,《难经*78难》作“男外女内”,意同,是指两性交合事。“坚拒勿出,谨守勿内”即禁绝男女交合,意思是让患者先自我保养一阵再做治疗。这是促使针刺得气的最后一招,也是医生在万般无奈寻求解脱时很得体的一句推辞话。

原文:凡刺之禁:新内勿刺,新刺勿内;已醉勿刺,已刺勿醉;新怒勿刺,已刺勿怒;新劳勿刺,已刺勿劳;已饱勿刺,已刺勿饱;已饥勿刺,已刺勿饥;已渴勿刺,已刺勿渴;大惊大恐,必定其气,乃刺之;乘车来者,卧而休之,如食顷乃刺之;出行来者,坐而休之,如行十里顷,乃刺之。凡此十二禁者,其脉乱气散逆,其营卫经气不次,因而刺之,则阳病入于阴,阴病出为阳,则邪气复生,粗工勿察,是谓伐身,形体淫逸,乃消脑髓,津液不化,脱其五味,是谓失气也。
说解:此十二禁,其实是对患者提出的注意事项。这是因为,从根本上说,人之所以患病,肯定是因为自身行为的恣意放荡违反了养生之道的缘故,那么,如果真想治疗疾病,起码应该在治疗期间节制一下,尽量除掉那些有损健康的坏毛病,庶乎可行。如果仍然随心所欲、肆意妄为,那就决不可能有理想的治疗效果。俗话所说:三分治疗、七分保养,也是这个道理。譬如有人喜欢“带病坚持工作”,一边挂着吊瓶,一边操劳公务,乃至于寝食俱废,如果医生给这样的人治病,必然会越治越重。

原文:太阳之脉,其终也,戴眼,反折,掣纵,其色白,绝皮乃绝汗,绝汗则终矣。少阳终者,耳聋,百节尽纵,目系绝,目系绝,一日半则死矣,其死也,色青白,乃死。阳明终者,口目动作,喜惊,妄言,色黄,其上下之经,盛而不行,则终矣。少阴终者,面黑,齿长而垢,腹胀闭塞,上下不通而终矣。厥阴终者,中热嗌干,喜溺,心烦,甚则舌卷,卵上缩而终矣。太阴终者,腹胀闭,不得息,气噫,善呕,呕则逆,逆则面赤,不逆则上下不通则面黑,皮毛焦而终矣。
说解:本篇名为“终始”,故以生命之终结作为收尾。从原始宗教的角度来看,死亡无非是精神解脱而回归于大自然,因此也可以看作是“终始”。
然而这段话最明显的用意,就是指出,无论如何,人都终有一死。这其实是对古代道家所宣扬的长生术(比如《上古天真论》:“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敞天地,无有终时。”《阴阳应象大论》:“是以圣人为无为之事,乐恬淡之能,从欲快志于虚无之守,故寿命无穷,与天地终”)的明确否定。《内经》作者本来是道家的忠实门徒,他们全面继承了道家学派的自然哲学,并从中领悟出生命的真谛,然而其中的少数优秀分子,又能够保持住清醒的头脑,不被荒诞无稽的邪说所蛊惑,从而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理论探索始终沿着理性、务实的轨道,这也正是《内经》中的很多理论至今仍然能够光彩照人的缘故。譬如《终始》的作者,就是这样。同时我们也能够看到,后世学者在继承与宏扬道家学说的过程中,稍不留神,往往就跑到炼丹、长生、神仙、法术的邪路上去了,譬如晋代的葛洪,就是这样。
所谓三阳之终者是描述急性暴病的死亡征象,所谓三阴之终者是描述慢性消耗性疾病的死亡征象。其中,太阳之终者乃谓癫痫病之持续发作所导致的死亡;少阳之终者乃谓突发脑溢血所导致的死亡;阳明之终者乃谓急性高热(如败血症、化脓性感染之类)所导致的死亡(其中的“口目动作”,谓痉挛抽搐也;“其上下之经,盛而不行”,是说人迎与跗阳上下两处脉搏,俱属阳明,先表现为急促而有力的脉搏跳动,稍后即转为脉搏间歇,随即又完全停止跳动,整个过程在短时间内完成,故描述为“盛而不行”);少阴之终者乃谓肾衰竭导致的死亡;厥阴之终者乃谓肝衰竭导致的死亡;太阴之终者乃谓消化道肿瘤导致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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