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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枢·经筋第十三》说解

 章木匠 2012-07-12

《灵枢·经筋第十三》说解

原文:足太阳之筋,起于足小指,上结于踝,邪上结于膝,其下循足外踝,结于踵,上循跟,结于腘;其别者,结于踹外,上腘中内廉,与腘中并上结于臀,上挟脊上项;其支者,别入结于舌本;其直者,结于枕骨,上头下颜,结于鼻;其支者,为目上网,下结于頄;其支者,从腋后外廉,结于肩髃;其支者,入腋下,上出缺盆,上结于完骨;其支者,出缺盆,邪上出于頄。其病小指支,跟肿痛,腘挛,脊反折,项筋急,肩不举,腋支,缺盆中纽痛,不可左右摇。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名曰仲春痹也。
足少阳之筋,起于小指次指,上结外踝,上循胫外廉,结于膝外廉;其支者,别起外辅骨,上走髀,前者结于伏兔(案:此处原缀有“之上”二字,显系后人附会之衍文,今据《甲乙经》删),后者结于尻;其直者,上乘眇季协,上走腋前廉,系于膺乳,结于缺盆;直者,上出腋,贯缺盆,出太阳之前,循耳后,上额角,交巅上,下走颔,上结于頄;支者,结于目眦为外维。其病小指次指支转筋,引膝外转筋,膝不可屈伸,腘筋急,前引髀,后引尻,即上乘眇季胁痛,上引缺盆膺乳颈,维筋急,从左之右,右目不开,上过右角,并蹻脉而行,左络于右,故伤左角,右足不用,命曰维筋相交。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名曰孟春痹也。
足阳明之筋,起于中三指,结于跗上,邪外上加于辅骨,上结于膝外廉,直上结于髀枢,上循胁,属脊;其直者,上循骭,结于膝;其支者,结于外辅骨,合少阳;其直者,上循伏兔,上结于髀,聚于阴器,上腹而布,至缺盆而结,上颈,上挟口,合于頄,下结于鼻,上合于太阳,太阳为目上网,阳明为目下网;其支者,从颊结于耳前。其病足中指支,胫转筋,脚跳坚,伏兔转筋,髀前肿,溃疝,腹筋急,引缺盆及颊,卒口僻,急者目不合,热则筋纵,目不开。颊筋有寒,则急引颊移口;有热则筋弛纵缓,不胜收故僻。治之以马膏,膏其急者,以白酒和桂,以涂其缓者,以桑钩钩之,即以生桑灰置之坎中,高下以坐等,以膏熨急颊,且饮美酒,噉美炙肉,不饮酒者,自强也,为之三拊而已。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名曰季春痹也。
足太阴之筋,起于大指之端内侧,上结于内踝;其直者,络于膝内辅骨,上循阴股,洛于髀,聚于阴器,上腹,结于齐,循腹里,结于肋,散于胸中;其内者,著于脊。其病足大指支,内踝痛,转筋痛,膝内辅骨痛,阴股引髀而痛,阴器纽痛,下引脐两胁痛,引膺中脊内痛。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命曰孟秋痹也。
足少阴之筋,起于小指之下,并足太阴之筋邪走内踝之下,结于踵,与太阳之筋合而上结于内辅之下,并太阴之筋而上循阴股,结于阴器,循脊内挟膂,上至项,结于枕骨,与足太阳之筋合。其病足下转筋,及所过而结者皆痛及转筋。病在此者主痫瘛及痉,在外者不能俯,在内者不能仰,故阳病者腰反折不能俯,阴病者不能仰。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在内者熨引饮药,此筋折纽,纽发数甚者,死不治。名曰仲秋痹也。
足厥阴之筋,起于大指之上,上结于内踝之前,上循胫,上结内辅之下,上循阴股,结于阴器,络诸筋。其病足大指支,内踝之前痛,内辅痛,阴股痛转筋,阴器不用,伤于内则不起,伤于寒则阴缩入,伤于热则纵挺不收。治在行水清阴气。其病转筋者,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命曰季秋痹也。
手太阳之筋,起于小指之上,结于腕,上循臂内廉,结于肘内锐骨之后,弹之应小指之上,入结于腋下;其支者,后走腋后廉,上绕肩胛,循颈出走太阳之前,结于耳后完骨;其支者,入耳中;直者,出耳上,下结于颔,上属目外眦。其病小指支,肘内锐骨后廉痛,循臂阴入腋下,腋下痛,腋后廉痛,绕肩胛引颈而痛,应耳中鸣痛,引颔目瞑,良久乃得视,颈筋急则为筋瘘颈肿,寒热在颈者。治在燔针劫刺之,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其为肿者,复而锐之。名曰仲夏痹也。
手少阳之筋,起于小指次指之端,结于腕,上循臂,结于肘,上绕臑外廉,上肩走颈,合手太阳;其支者,当曲颊入系舌本;其支者,上曲牙,循耳前,属目外眦,上乘颔,结于角。其病当所过者即支转筋,舌卷。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名曰季夏痹也。
手阳明之筋,起于大指次指之端,结于腕,上循臂,上结于肘外,上臑,结于髃;其支者,绕肩胛,挟脊;直者,从肩髃上颈;其支者,上颊,结于頄;直者,上出手太阳之前,上左角,络头,下右颔。其病当所过者支痛及转筋,肩不举颈,不可左右视。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名曰孟夏痹也。
手太阴之筋,起于大指之上,循指上行,结于鱼后,行寸口外侧,上循臂,结肘中,上臑内廉,入腋下,出缺盆,结肩前髃,上结缺盆,下结胸里,散贯贲,合贲下,抵季胁。其病当所过者支转筋痛,甚成息贲,胁急吐血。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名曰仲冬痹也。
手心主之筋,起于中指,与太阴之筋并行,结于肘内廉,上臂阴,结腋下,下散前后挟胁;其支者,入腋,散胸中,结于臂。其病当所过者支转筋,前及胸痛息贲。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名曰孟冬痹也。
手少阴之筋,起于小指之内侧,结于锐骨,上结肘内廉,上入腋,交太阴,挟乳里,结于胸中,循臂,下系于脐。其病内急,心承伏梁,下为肘网。其病当所过者支转筋,筋痛。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输。其成伏粱唾血脓者,死不治。经筋之病,寒则反折筋急,热则筋弛纵不收,阴痿不用。阳急则反折,阴急则俯不伸。焠刺者,刺寒急也,热则筋纵不收,无用燔针。名曰季冬痹也。
足之阳明,手之太阳,筋急则口目为噼,眦急不能卒视,治皆如右方也。

说解:本篇主要是讲述“筋”的生理功能以及病理机制,而谓之“经筋”者,是把全身的筋分别附属于十二经脉之意,这样就更加巩固了十二经脉在人体的主导地位。
古人关于筋的认识,除了名词不同,基本上与现代医学相符,盖古人所谓“筋”,即相当于西医的肌肉和肌腱这个概念。这是因为古人在剖杀牲畜和烹制食用过程中,完全可以仔细地观察和了解肌肉与肌腱的形态特征及其作用。其中,肌肉紧紧附着于骨骼表面,自是显而易见,而肌腱之坚韧无比,亦足以使古人意识到:此即身体力量之所由来也。《说文》:“筋,肉之力也。”又云:“腱,筋之本也。”由此可见,古人所谓的“筋”,其实就是指肌肉纤维,古人所谓的“腱”,其实就是指肌腱,这就是人体运动能力的物质基础。因此,本篇所谓的“经筋”,应该是肌纤维的统称,包括人体所有的肌肉和肌腱。
按照《内经》的脏腑和解剖生理学,筋的部位相对较深,而由肝所主。《五脏生成篇》:“诸筋者,皆属于节。”就是说筋肉皆紧附于骨骼,而肌腱两端又系于骨关节之上下。因此,从内外层次上看,筋的位置是在皮、肉(这个“肉”是指皮下脂肪层,即由脾所主之肉)、脉(膜)的下部和骨骼的上部。这个观点也与现代解剖学相符。
由于筋肉(肌肉)遍布于四肢和躯干,而且位于脉与骨之间,这就与十二经脉分布于四肢和躯干的分肉之间正好吻合,故古人可以顺理成章地认为筋就是经脉的附属物,随经脉的走向而分布,并统属于经脉的管辖。也就是说,就经脉和筋肉而言,十二经脉在外层网络包裹着躯体,筋肉则沿循着经脉的走向在内层固定维系着躯体,那么筋肉就好象十二经脉在内层的投影一样。这就是“十二经筋”的由来。
为什么把十二经筋与一年四季的十二个月一一搭配起来?那正是刻意强调十二经脉上合于天道的意思。
为什么把十二经筋的病都称作“痹”?那正是筋肉的所在部位相对较深的缘故。
依照《内经》作者的观点,凡外邪致病必须经由皮肤表层侵入。故疾病之在人体,有一个由浅入深、由表及里的进展过程。《阴阳应象大论》:“故邪风之至,疾如风雨,故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肤,其次治筋脉……”因此,内部的、深层的疾病都是由外层疾病一步步发展而成的,故筋病必须经过皮、肉、脉病而后发。也就是说,凡筋病,其皮、肉、脉已先期俱病。这里具有生理病理意义的其实只是皮与脉这两层:皮即皮肤(已包括了皮下脂肪),是指表层的络脉;脉即“分肉之间”的经脉。古人的病理学比较简单,那就是血气经络的阻塞不通。故筋病也就意味着其表层的络脉与深层的经脉都发生了阻塞。当然,这是指单经系统的小范围阻塞,而非大循环的阻塞。
我们已知血气的循行拢共有四种形式:一是十二经脉首尾贯通的大循环;二是互为匹偶的阴经与阳经之间的合循环;三是某一经与其所属络脉之间的单经小循环;四是络脉之气在腧穴内部的微循环。那么,据此就可以推断:微循环的阻塞仅仅造成局部血络的出现,属于最轻浅的皮肤疾病;单经循环的阻塞则致使某一经络系统发病,而引发深层次的筋骨疾病;合循环的阻塞则造成互为匹偶的脏腑发病;大循环的阻塞则将引发五脏六腑的联合发病,此所以最为严重。因此,实际上,微循环发生故障(局部皮肤出现血络),尚不能真正阻断血气的循行,一旦某一经脉系统完全阻断,说明至少是单经循环发生了阻塞,血气在经与络之间真正地闭塞了,其结果就是附属于该经脉的筋肉的病变,这种病变即称之为“痹”,也就是经络闭塞不通了。人的肢体如果绑缚或压迫时间较长,则该肢体必出现麻木疼痛乃至暂时丧失运动功能,古人通过类似的经验,很容易得出血脉闭塞则致痹的结论。也就是说,闭与痹是因果关系,而古人当初命名筋病为痹病就是根据闭的谐音而确定的。实际上,本篇作者之所以把经筋疾病统统命名为某某痹,就是认为某一个单经循环系统发生了闭塞。
下面再分析一下,外邪能够穿透络脉和经脉这两道防线而深入于筋部,又是怎样的一个机理。
在正常人,皮肤表层的腠理即卫气防御功能的体现者,因此它的开合应该是适度的。这就意味着,对于人体自身的神气出没,它是敞开的、通行无阻的,对于外部入侵的邪气,它又是致密的、坚强的,此所以健康人不至于因为触冒外邪而生病。人之生病,只有在腠理开启度过大时,邪气才得以乘隙侵入,于是疾病发生。
那么,又是什么因素能够促使腠理的开启度增大呢?
在内因方面,就是内热。于是卫气便通过开大腠理的孔隙来发散体内过多的热量,此即人体的排汗过程。《五癃津液别》:“天暑衣厚则腠理开,故汗出。”即指这种情况。
在外因方面,则是热邪。《举痛论》:“炅则腠理开,荣卫通,汗大泻。”
热(无论内热外热)之所以会使腠理开启度增大,是因为腠理如同世上其他事物一样,都遵从一个普遍的规律:热涨冷缩。所以,热可使腠理开启,冷则促使腠理关闭。冷与热的实质是邪气的阴阳属性,故凡阳邪之类可使腠理开,凡阴邪之类可使腠理闭。推而广之,可知阳邪侵袭人体只会使血气的循环通道(包括腠理、腧穴、络脉、经脉)开大,却不会使其缩小,故阳邪不会使经络闭塞,只有阴邪才会导致经络的闭塞。
《痹论》:“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又云:“痹者,各以其时重感于风寒湿之气也。”凡痹病必因于三气杂合而后致,缺一不可,其中的道理,即在于风为阳邪,单纯的风邪只能使腠理开放,经络疏松,却不会导致经络闭塞之痹。单纯的寒湿阴邪,虽说可以使经络闭塞,但同时又能促使腠理闭塞,因此无法侵入人体。故必以风为先导,使腠理疏松开启,然后寒湿得以趁隙而入,此所以只有风寒湿三气共同作用于人体,才有患痹之可能。又由于阴阳两种邪气自身就有相互抵消的可能,故阴邪的数量一定要大于阳邪的数量,即一份阳邪、两份阴邪,才有患痹的可能。这就是“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的道理。该理论的实质是:或者其人之卫气(防御功能)极其虚弱,或者外界致病因素极其猛烈,或者在其卫气稍衰之际恰逢较强之外邪,才可以患痹。也就是说,若一般的卫气虚弱或一般的邪气侵袭,是不至于产生痹病的。
由于痹病的发病机理在于阴邪侵入人体以使经络闭塞,而阳邪只起到先导作用而与经络的闭塞无关,故痹病的治疗也仅以祛除阴邪为务。于是我们看到,《经筋》篇制订的治痹法则只有一条:“燔针劫刺”,乃纯为阴邪而设,对于阳邪则不予考虑。《说文》:“燔,熱也。”“熱,烧也。”“劫”音疾,义同。故“燔针劫刺”即是把针烧热以后迅速刺入肌肤。
此法也称“焠刺”,《官针》:“九曰焠刺,焠刺者,刺燔针则取痹也。”《说文》:“焠,坚刀刃也。”即焠火之意。则所谓“焠刺”,其实就是将针烧红再刺入肌肤,烧灼皮下软组织,必伴有“呲呲”之声,即犹同铁匠之焠火也。该刺法之用意在于以猛烈的阳热之气与强盛的阴霾之气相对抗,以求平复。然而由于其手法残忍,给患者造成极大的痛苦,不宜推广,故随后又发明了新法治痹(如《寿夭刚柔》中“刺寒痹内热”法),“燔针劫刺”法便逐步被淘汰了。
由此治法也可以反证出一个结论:真正的痹病(筋病)必然纯寒无热。后世有人把痹病分为寒痹、热痹两大类,那是歪曲了《内经》的旨意。热为阳邪,其本身就是促使经络疏通的因素,根本不可能使经络闭塞而致痹。
以下讨论篇中涉及的几个概念:

“支”:
“支”字在《经筋》篇中多见。在描述经筋走向时用“支”(比如“足太阳之筋……其支者,别入结于舌本……其支者,为目上网……其支者,从腋后外廉……其支者,入腋下……其支者,出缺盆……),皆是“分支”之意,此不难理解。在描述病症时用“支”,则是形容肌肉紧张、僵硬的意思。《说文》:“支,去竹之枝也。”竹枝柔软而去之,便只剩下坚硬挺拔的竹干了,故用“支”来形容肌痉挛时的强直状。现代汉语中的“支持”、“支撑”、“支棱”也是从这一本义延伸而来。如:篇中所谓“小指支”,即小指由于痉挛而支棱起来;所谓“支转筋”,即表示肌肉痉挛而出现肌强直。

“转筋”和“筋急”:
这两个词是同一个意思,都是指经筋疾病的典型症状,其实就是西医所谓“肌痉挛”,而民间俗称为“抽筋”者。
在古人,筋的生理作用(即肌肉发力)是通过筋肉的伸长与缩短来进行的(其实现代医学也是如此认识肌纤维的生理机能),那么,筋的病态便是筋肉的伸长或缩短超过了正常生理的限度。而“转筋”和“筋急”是特指筋肉的病理性缩短。“转”,本字作“專”,读团,是团聚收缩之意。也就是说,古人把肌痉挛、肌强直统统看作是筋缩短的缘故。
《经筋》:“凡经筋之病,寒则反折筋急,热则筋纵缓不收。”
《痹论》:“凡痹之类,逢寒则急(原作虫,字误,据《甲乙经》改),逢热则纵。”
这里的“急”也是指筋的病理性缩短;“纵”则指筋的病理性伸长。盖寒短热长,亦合乎热涨冷缩的规律。
“急”的本义其实是指紧张度增高。《说文》:“急,褊也”;“褊,衣小也。”凡衣服窄小,穿起来必紧紧绷绷,也就是紧张度增高了,即谓之“急”。另外,古人惯使弓箭,所以又常以弓弦的张弛来比喻筋的长短:弓不用时,把弦旋松,此谓之弛;用时,把弦拧紧,即谓之张。松弛时弓弦过长,于是便发挥不出任何的力量,这种情况就叫做“纵缓不收”,是形容肌瘫痪病人动作无力的症状;紧张时的弓弦自然就短了一些,即谓之“反折筋急”,是肌肉痉挛强直的写照。
由此可见,依据古人的意见,筋的伸长与缩短也受热涨冷缩规律的支配。过度的伸长是热邪(阳邪)所致,过度的缩短是寒邪(阴邪)所致。
虽说肌肉痉挛与肌肉瘫痪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极端,一个属于筋的紧张过度,一个属于筋的松弛过度,但此二者并不是一个系统的疾病。《经筋》作者所说“热则筋纵缓不收”,那只是为了从反面映衬“寒则反折筋急”,然而并没有把“纵缓不收”(肌瘫)作为筋病治疗的意思。这是因为,肌肉瘫痪虽然表现为运动系统的异常,都是却属于神经系统的疾病(在古人,则属于阳气系统)。人身之筋,唯以缩短为病,也就是“转筋”或“筋急”,弛长者虽有筋的病态,但病变却不在筋,也不属于筋病的范围。故治疗筋病,也只有治其缩短一种方法。故其后文云:“焠刺者,刺寒急也,热则筋纵不收,无用燔针。”是“弛长为痿”的疾病,再用此法便无效了。这也是我说筋病纯寒无热的理由之一。

“伏兔”:
《内经》中的“伏兔”都不是指大腿上的伏兔穴,而是古人关于前阴的代称。详本篇所言:“足少阳之筋……上走髀,前者结于伏兔,后者结于尻”。毫无疑问,“尻”就是臀部,而与臀部论前后者,则伏兔乃前阴也明矣。
盖先秦古人原本以车轴与车体之连接固定的凹槽谓之“輹”,亦称“襆”,乃由特别坚硬的材料制作,以减少磨损。此装置即相当于现代的车轴承(或轴套),至汉代始改称“伏兔”(由此还可以证明《内经》作者肯定是汉朝人)。《说文》:“襆,车伏兔也。”“輹,车轴缚也。”
然而把人体部位称之为 “伏兔”属于古人惯常使用的暗喻手法。这是因为对前阴(外生殖器)不便直称,所以就把人之两腿比喻为车轮,把人之身躯比喻为车厢,则两腿与身躯之中央联合点恰好就相当于车轴与车厢的连接点,故谓之“伏兔”。今详《经筋》之意,其谓“伏兔”是专指女子之生殖器,若男子生殖器则直称为“阴器”。故篇中所谓“伏兔转筋”者,其实就是指阴道痉挛症。
另外,《内经》中还有几篇言及伏兔,亦皆指外生殖器而言。再者说,我们看《经筋》通篇全无关于腧穴的内容,怎么可能单单提出大腿上的一个伏兔穴呢?况且,实际上也没有某一个腧穴转筋的道理。

“行水清阴器”
《经筋》:“足厥阴之筋……阴器不用,伤于内则不起,伤于寒则阴缩入,伤于热则纵挺不收,治在行水清阴器。”(后“器”原作“气”,字误,据《甲乙经》改)
“阴器不用”是指男子阴茎的勃起功能障碍。由于阴茎有非常明显的伸缩机能,古人又不知那是海绵体的膨胀与萎缩,他们仅凭直觉,便误与筋之伸缩混为一谈,并且还把阴茎当成了全身最大的筋,乃谓之“宗筋”。“宗”即最主要、最根本的意思。
阴茎的故障大概可分三种情况:1,“伤于内则不起”,“内”指性交,是说房事过度就会导致阳痿不举,此症以节制房劳为治;2,“伤于寒则阴缩入”,是指在极度寒冷的环境中,身体瑟瑟发抖,则阴茎软弱,阴囊萎缩,此症以加温保暖为治;3,“伤于热则纵挺不收”,是指其人素体阳盛,或服用壮阳药物,又逢气候温热,则阴茎勃起强直,久不痿倒,对于此症,则以冷水浸洗为治。“行水”乃谓溪涧之潺潺流水,最是冷冽寒凉,“清阴器”即淋洒浸洗其阴茎,使之降温,则旋即萎软矣。
另外,对于“伤于寒则阴缩入”者,不可与“转筋”之缩短同等看待,亦无须“燔针劫刺”,这是古人注重实践的表现。 “贲”:
“贲”,古读作臂(bi)。作为篇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贲”其实是指总揽十二经筋的关键。
首先要明确的是,手三阴之筋皆连接于“贲”。请看原文:
“手太阴之筋……散贯贲。”
“手心主之筋……结于贲(原作臂,据《太素》改)。”
“手少阴之筋……循贲(原作臂,据《太素》改)下系于脐。”
《经筋》中两作“臂”者,实乃后人同音之误,如径作“手臂”解,便文理乖谬了。
其次要明确,“贲”乃墳之通借。
《说文》:“墳,墓也。”而《经筋》篇中的“贲”,乃据墳之外形来做比喻,实指膈肌也。盖古人想象中的膈肌形状,是两边低,中间高,恰似坟墓之形,故谓之“贲”。《本藏》:“肺下则居贲迫肝(肝原作肺,字误,据《太素》改)……肝高则上支贲,”可见“贲”本在肝肺之间,则即膈肌也。
毫无疑问,哪怕是最粗劣的解剖,古人也能够认识到膈肌的存在,但是关于膈肌的作用并没有确切的认识,因此始终也没有正式统一的命名,凡需言及,即取其某一特征而随意名之。
有称膈肌为“膻中”者,如《胀论》:“膻中者,心主之宫城也。”盖由壇之外形实即坟墓状的大土包,与膈肌的形状非常相似。《說文》:“壇,祭场也。”古人积土筑壇以祭天,其目的是与天靠得近一些,然而祭天实乃君主的特权,而心为君主,故以心之所居谓之“膻中”。
亦有言膈肌为“膈”者,如《诊要精终论篇》:“中膈者,皆为伤中。”是从“隔”义出发,谓膈肌乃胸腔与腹腔之分隔也。
亦有称膈肌为“膜”者,如《痹论》:“卫气……熏于肓膜,散于胸腹”。是根据膈肌的表面积较大,而形薄似膜这一特征命名的。
《经筋》作者本来是要把全身的肌肉组织都归属于“筋”,而膈肌又乃体腔内最大的一块平滑肌(即便以肉眼观察,其肌纤维特征亦非常明显),故在作者看来,膈肌实乃掌辖全身诸筋之根本。你看他把手三阴之筋与冬三月相合,而冬即有终止之意。《说文》:“冬,四时尽也。”故手三阴之筋的走向皆以膈肌作为终结,说明膈肌乃十二经筋之最后归宿,即全身经筋的终始点也。由此也可以看出本篇作者在安排经筋分布走向时皆蕴涵着深刻的用意。
需要说明:古人关于膈肌部位的认识与解剖学并不完全一致,它是理想化的。在古人的想象当中,胸腔与腹腔是以肋弓下缘为分界线的,故本篇所谓的“贲”是沿循着肋弓下缘移行而成的一个封闭筋膜。这才是其外形似墳墓并名之曰“贲”的根本原因。
前文说到古人把男子前阴称为宗筋,那是从前阴具有生殖功能的意义上说的。然而,在《经筋》作者(他是研究肌肉功能的专家)看来,前阴其实只是宗筋显露于体外的一小部分,而宗筋的绝大部分实乃隐藏于体内,即由前阴直上,入小腹之内,再向上过脐,而系于膈肌。也就是说,任脉一线的腹壁内侧,皆属宗筋之所在。按现代医学,此一线乃腹壁韧带之集合部,极具韧性,为腹壁之支撑中心,命曰“白线韧带”。由此可见,作者关于腹壁宗筋的观点具有牢固的解剖学基础,故而在他看来,宗筋是十二经筋之根,而膈肌又乃宗筋之根。

“息贲”:
“息”是呼吸,“贲”是膈肌,已如前述。然而膈肌实际上是最主要的呼吸肌,所以,“贲”的病变必然引发“息”的异常,这种病在古人就叫作“息贲”。
实际上,古人所谓“息贲”,本来就是指呼吸系统的痹病,这是因为所有的筋病本来都叫做“痹”。
那么,既然膈肌是十二经筋之根,呼吸又是生命之根,最主要的筋管理最重要的运动肌,这是一定之理,故“息贲”其实就是“息痹”之意。只是为了说明这种病属于经筋系统最严重最致命的疾病,必须与十二经筋的普通痹病(肌痉挛之类)相区别,所以特立了“息贲”这一病名。总之,在古人的心目中,“息贲”乃是非常危重的呼吸系统疾病。
凡筋皆以缩短为病,病则转筋,转筋则痛,故筋病皆以痛为主症,所以在其治疗法则中还有一条“以痛为输”(也就是哪儿疼扎哪儿的意思)。息贲既然属于筋病,自然也以疼痛为主症,具体说来便是在呼吸过程之中伴有胸胁部位的疼痛,而且此种疼痛明显地随着呼吸动度的增加而加剧,若屏住呼吸则全然不痛,这才是把这种病命名为“息贲”的原因。
所谓“手心主之筋……其病……胸痛息贲”,即指此种情况。很显然,这其实就是现代医学之胸膜炎症状。胸膜炎多由肺实质内感染或癌肿侵犯胸膜所致,其原发者亦多属结核杆菌感染。毫无疑问,无论是哪种情况,在两千年前均属灭顶之灾。
“手太阴之筋……其病……甚成息贲,胁急吐血。”
“胁”即指胸胁,“急”是筋缩短(肌紧张)的专用语。故“胁急”即吸气(胸胁扩张则肋间肌必然紧张)过程伴随胸胁疼痛之意。“吐血”实乃咳血。肺实质的损害必然以咳血为特征,故“胁急吐血”即概括了息贲的主要症状。
《经筋》作者当然不会从肺实质损害的角度来解释这些症状,他之所以说“吐血”而不说“咳血”,这并不是他的疏忽。在两千年前的古代,人们不可能了解肺实质内的感染情况及其侵犯胸膜的情况。古人是从经筋发病的普遍规律以及膈肌的生理特征的角度来理解息贲的这两大症状的:1,胸痛:手三阴之筋皆布胸胁(是指肋间肌,亦属呼吸肌),其病则筋缩短,然而吸气时又非伸展扩张不可,那么势必加剧筋急的程度,所以吸气时必然引发胸胁疼痛,而呼气时则疼痛明显缓解;2,咳血:息贲的主要病根是在膈肌,而膈肌的病变也无非是膈肌的异常收缩,然而按照《内经》的生理学,膈肌不仅仅是经筋的根本,同时还兼有“血海”的意义(此意可参考肝主筋、主藏血及血会膈腧诸理论),故膈肌的收缩到了一定程度,就将挤压其中的血液从口而出,这就是“吐血”的原因。也就是说,古人认为这个血是从血海(膈肌)中出来的,而并不是从肺中出来的,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伏梁”:
原文:“手少阴之筋……结于胸中,循贲,下系于脐。其病内急,心承伏梁,下为肘纲……其成伏梁唾血脓者,死不治。”
在本篇中,“伏梁”是手少阴之筋的特有病症,欲知“伏梁”所指,须先了解手少阴之筋的生理特征。
首先,手少阴之筋与季冬相合,而季冬是一年十二个月的最后一个月,这就意味着手少阴之筋才是十二经筋的最终集结点。按照古代辩证法观点,一个系统的终点同时也是该系统的始点,而一个系统的终始点也就是该系统的根本所在。故手少阴之筋与季冬相合的意义在于表明它是唯一的、名副其实的“筋根”。按古人的观点,凡终始点皆有关键性作用,故手少阴之筋的病变亦必具有极大的危险性。另外,关于“筋根”的具体位置,篇中讲得很清楚,其走向的最后部分是以“循贲下系于脐”作为结束,也就是又从膈肌向下连于肚脐。故可以得出结论:肚脐便是十二经筋的最终集结点,在肚脐的下面就埋藏着全身经筋的根。很显然,此时肚脐的重要性就又超过了膈肌。一方面,肚脐在腹壁宗筋(白线韧带)的正中央;另一方面,肚脐的组织学结构也使其在整个白线韧带中最具韧性。故本篇作者的最终认定是,肚脐乃宗筋之根本,也就是十二经筋的筋根。
“其病内急”,乃谓以肚脐为中心的整个宗筋发生了异常的挛缩,并由此而引发剧烈的疼痛。所谓“内急”,不可理解为拉稀跑肚之类的病症,那是古人关于急腹症的专用名词,具有非常危急的涵义。因为宗筋不是普通的筋,它是最根本、最重要的筋,故宗筋的挛缩就不同于普通的抽筋,而是必将出现异乎寻常的症状,必然伴发剧烈的疼痛,且将导致严重的后果。此便谓之“内急”。
关于“内急”的病理机制,在“足少阴之筋”条下有这样一句解释:“在内者,熨引饮药,此筋折纽,纽发数甚者,死不治。”
这个“此筋”明显是指足少阴经筋之“在内者”,也就是腹壁正中之宗筋的意思(其实是特指由阴器上至肚脐的那一段宗筋),盖手足少阴同气相连的缘故。“折”谓迂曲转折。“纽”,《说文》:“系也,一曰结而可解。”即打结的绳索。则“折纽”乃形容宗筋挛缩的样子。这实际上是说病人腹部出现了无规则的突起,象绳索打结似的疙疙瘩瘩,并伴有剧烈的疼痛。如果此症状持续加重,就说明宗筋发生严重病变,即谓之“纽发数甚者死不治”。其言外之意,亦有出现“折纽”缓解,疙瘩逐步消失,疼痛随之减轻之可能。
此即西医所谓肠梗阻也。
所谓“此筋折纽”,是指肠梗阻之严重者,将有肠型浮现於腹壁之上,能够明显地被人观察和触摸到疙瘩状的突起,同时由于肠管处于极度膨胀状态,故有剧烈之肠绞痛。古人自然不知道那是肠型显露,面对如此严重危急的病情,他们断定这一定是宗筋发生了“折纽”。古无手术疗法,对于此症,人的能力极其有限,其持续加重者,必死无疑。然而亦有梗阻数日又突然自动畅通者,所以他只说“纽发数甚者死不治”。
“在内者,熨引饮药”有两层意思:一,对于肠梗阻者,可使用热熨、按摩、服药诸法,既可减轻痛苦,也可辅助增强肠道蠕动力度,冀其复通;二,更重要的,是提醒人们不能“燔针劫刺”。因为按照本篇制订的治療原则,凡筋病都应该“治在燔针劫刺,以知为数,以痛为腧。”作者恐怕后人见到“此筋折纽”的剧痛便以“燔针劫刺”法治之,则将有刺破肠壁,使之穿孔的危险,故有此戒。
“此筋折纽”讲的是“内急”的病理机制,“心承伏梁,下为肘纲”讲的则是“内急”的病理体征。都是为了说明肠梗阻之危重程度,而旨趣稍异。
在这句话中,“心”乃“上”字误;“肘”乃“扭”字误,即“纽”之别字。其本做“上承伏梁,下为纽纲”。此乃古人习用之对偶句式:上对下,是方位名称;承对为,是谓语动词;伏梁对纽纲,是对现象(症状)的描述。
通观《经筋》,全篇没有涉及脏器的内容,这是因为十二经筋与五脏六腑并不发生直接联系,故筋病与脏腑互不涉及。若此处单独冒出一个“心”字,一不合该篇体例;二不合该篇理论;三则语病,文理不通。
“伏”是潜伏,“梁”是梁木,此乃形容宗筋中正粗大之意。盖宗筋为全身筋肉之主干,位在腹部正中,与屋顶之梁木有似,其在正常时本来潜伏在腹壁之深层,不可得见,故曰“伏梁”。
所谓“上承伏梁”,是说原本潜伏在深层的宗筋浮现于腹壁之上了。“承”,《说文》:“奉也,受也。”奉是向上托起,受即承受负重,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但最终使“伏梁”向上浮起,即谓之“承”。现代汉语中“奉承”一词,指向上抬举,犹古义也。
“纽”的本义是绳索系的疙瘩;“纲”,本义为提网之大绳。“纽纲”一方面是形容宗筋之既粗且大,同时也表示这条大绳系了几个疙瘩,并已显露于腹壁之上了。
在这里,“上”、“下”是指脐之上下。腹壁正中线虽说都是宗筋所在,但按《经筋》的观点,脐以上的宗筋属于手少阴之经筋;脐以下的宗筋属于足少阴(亦或足太阴)之经筋,尽管上下宗筋在理论上是一回事,但从临床实践来看,仍有疼痛部位和疼痛轻重之别,故分上下而言之。“上承伏梁”是指上腹部显露的肠型;“下为纽纲”是指下腹部显露的肠型。
凡肠梗阻时间稍长,其消化管必产生逆向蠕动,于是出现呕吐,一旦到了“唾血脓”的程度,则说明梗阻部位已然因缺血而坏死,并引起了化脓性感染,以当时的条件根本无法救治,故曰“死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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