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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树惊魂 文彩
前段时间，我搞房地产开发的资金链断裂，收入的房租一时跟不上我新买的几栋楼房的改造装修费用。无可奈何，我接了一个帮别人投资的农场房产做装修的工程。
这个工程涉及的水、电改造、换屋顶，换窗户，还有墙壁修复、地板铺设等工作，对我的工作团队来说都是轻车熟路，不在话下。可是，我们碰到了一个以前没有处理过的问题：砍掉房子旁边四棵大树，为建一个新的车库腾出空间。简单的花园工作我的工人们都做过，但是要砍掉几棵五十至七十英尺可以压塌房子的大树，则是一个不同的游戏，其难度与危险性，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听说伐木是美国最危险的行业，此乃后话。
我先让工人们站在安全距离以外，自己身先士卒，用汽油发动机驱动的链锯砍倒了四棵树中最小的一棵。没想到，就在树倒的一瞬间，我的锯条被压变了形，第一天的砍树工作被迫中断。我们出师不利，只好干开了别的工作，等收工前到建材联锁店门纳德买来了更大的链锯，以便次日再战。我的工人伽司丁和麦特见我除了胆大，砍树的理论与实践知识并不丰富，就连夜上网学了好几个小时砍树招数。到了第二天一开工，徒弟们就开始挑战师傅，说是他们在网上学砍树学得毕了业，让我把余下的砍树工作承包给他们。他们跟我说，干这种危险活，只挣最低工资是不公平的。我一盘算，这砍后面三棵大树的工作量还很大，特别是房东提出连树根都要入土一尺清理干净，用承包的方式说不定反而要比按小时付工资还省钱呢，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伽司丁和麦特按照网上优吐白教的方法，果然按计划顺利地砍下了剩下三棵中最小的一棵，更是信心倍增，决定向最粗，高达六十五英尺的一棵树进攻。在他们下手之前，我反复警告他们，这颗离屋只有二十多英尺的大树，干粗叶茂，分枝复杂，重量分布不好掌握，树倒的方向不一定是由按网上教的刀法可以控制得了的。我要求他们从分枝开始，把树的几何形状切割得简单一些，再砍主干。但是，一是为了节省工时，二是因为这棵树上一些大的分枝就在房子上方无从下手，伽司丁和麦特就趁我做别的工作，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按照网上教的刀法，切割了这棵大树。粗过两人腰的大树主干，在百分之九十的面积都被切割的情况下，并没有按预定的方向倒下，反而开始向房子的方向倾斜，并且把锯条压在了割缝之中。这下伽司丁和麦特惊慌失措，把我叫了过来。我看他们已经用两股绳子绑在离房子更远一些的树干上，拉住了被砍的大树，也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心里开始求神保佑，不要让大树把房子压垮。我的房地产开发生意，这下成败就由这棵大树的倒向决定了。如果大树把房子压坍，我不但到手的工程做不下去，反而得赔偿房东十万美元或更多。可怕的多米落效应，可能让我手上一座座待修的破楼，再次被银行收回。破产了事。
时间已是黄昏，伽司丁，麦特，见大树似乎稳定了下来，就要求先回家休息再说。我先是恶狠狠地咒骂了他们一顿，说他们读书一知半解，连基本的物理原理都不考虑，酿成我们现在的危局。我又对他们说，你们承包了这个砍树工程，就得负责到底，树不安全倒下，谁也别想走。我打算让他们跟我再上一趟门纳德或是侯门帝婆建材专卖店，去租一辆卡车和买更粗的绳子来把树拉倒。这时，伽司丁给他的七岁时就认识的发小，阿勒克思，打通了电话。阿勒克思有过砍大树的经验，而且带牵引设备的汽车和绳子都有。他答应帮忙，只是要等晚上十一点下夜班后才能过来。我转了一下脑浆，考虑到我带来的另外一个工人梯蒙还是按小时跟我收费，就答应先把麦特和梯蒙送回家。要知道，这个建筑工地离我的工人们居住的市区有四、五十分钟车程，跑一趟并不容易。
我让伽司丁留在了工地，把别的工人送回了家，又去了一家房门被破坏的房客那里修理了一会。然后，我到了我平时在城里落脚的楼里，上网学开了砍树招式。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伽司丁的基本刀法是学对了，可是他忽略了这样一个信息，专业砍树工人们把分岔复杂的大树叫着是Widow maker，也就是寡妇制造者，意思是很危险的对手。要砍这样的树，正规操作是动用摘樱桃的大型升降机，Cherry picker, 先清理分枝。这点其实我凭直觉已经事先考虑到了，但是，我没舍得花大钱租相应的专业设备，而且监工不力，造成如此危局，追悔莫及。
都过了晚上十一点，守着危树的伽司丁还没有来电话通报情况。我给他打了过去，才知道他的朋友阿勒克思还没有到，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指望他的帮助。我做好两手准备，带着儿子上侯门帝婆买了三捆粗绳子，其中一根还是钢的，抗拉力达到一千磅以上，然后趋车四十分钟赶往郊外工地。
当我们拐进农场工地私家小路时，看到灯光已经照亮砍树工地，还有一辆我不熟习的汽车停在了那里。我顿时感到欣慰，阿勒克思先我一步到了。到底是伽司丁的发小，关键时候能挺身而出。阿勒克思先是用能抗五千磅拉力的尼能宽带把危树跟与房子反方向的另外一根树连接了起来，以防树往房子方向倾倒。我们先前用的两根控制树倒方向的绳子抗拉力都不超过一千磅，后来证明不够。这时阿勒克思才发现，他剩下的绳子长度不够用来挂到安全距离以外的汽车上了。我一阵得意，幸好我从侯门帝婆买来了钢绳。阿勒克思在伽司丁的帮助下把钢绳与危树连结好，就开始倒车拉树。完全出乎意料，钢绳三次都被拉断，已经朝房子方向倾斜的危树发出噼啪折裂的声响，可就是巍然屹立不倒。碰到树坚强了！让人后怕的是，每次被拉断的绳子都象离弦的箭一样向危树飞去，打在树上发出啪啪的一声声巨响。上帝保佑，前两次钢绳都是在靠近汽车处断裂，因此绳子不是从树那边飞向汽车。车里后座上还坐着阿勒克思五岁的儿子，吓得嗷嗷直叫。阿勒克思告诉我们，他特意开来一辆前面挡风玻璃已经有了裂缝的汽车，准备牺牲汽车也在所不惜。够朋友！最后一次钢绳断裂，是靠接近中间的部位，我们这下没折了。
总结经验，我跟阿勒克司与伽司丁讲起了杠杆原理：我们在树上绑绳子的位置只有我带的十二尺的梯子能达到的高度，对于这棵六十余尺的大树来说，只能算是底部了，杠杆效应根本发挥不出来。这时已是凌晨三点，伽司丁用他的爱风找到了二十四小时开门的旅行中心，因为他知道那里有拖车用的绳子买。随后他和阿勒克思，还有阿勒克思的太太和孩子，开着车买绳子去了。我和我儿子留在我们的车上，看守现场。因为实在疲乏，我们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到了凌晨五点多钟，我忽然醒来，睁开眼睛往危树望去，一条绑在树半腰，差不多三十尺高处粗宽的牵引绳绷得笔直，随着一声巨响，大树终于倒了，树稍只碰到了房前的水泥台阶，房子毫发无损。事后我才知道，阿勒克思想起了我讲的杠杆原理，不顾伽司丁的抗议，冒着生命危险，爬上了被切割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危树，把绳子绑到了比我的梯子能达到的高度多出一倍的地方。我最近雇的几个工人是清一色的白人。安哥拉塞克森人种不惜生命与自然挑战的冒险精神，着实让人倾佩。感谢主，我在树倒的最后一秒，从睡梦中惊险，见证了树倒的惊心动魄的一瞬间！
除了我和儿子还在车上，在现场的大人和小孩都欢喜得边跳边叫。我刚下车，伽司丁跑过来给了我一个熊抱。我祝贺了他。就在几个小时前，我口口声声说要了他的命，因为那树根本就没有按他从网上学来的砍法倒下，差点误了我的大事。书生误国啊。
我走近了倒下的大树，望着似乎比整个房子占的空间还多的树枝树干，流下了感恩的热泪。这次，命运之神看顾了我。除了做牵引的钢绳以外，我们早先绑着控制树倒方向的两根绳子在树倒的过程中也被扯断了。我们低估了大树的重量和自然的力量。最后剩下的一根高达七十英尺的大树，因为分枝不多，主干倾斜方向偏离房子，因此被我们一点悬念都没有就按预定方向砍倒了。
即使有了事后的知识，类似的工程我再也不敢接了。有些人生的经验是被命运强加的，绝对没有主观希望再来一次的胆量。如果这棵大树不是被有控制的拉倒，而是在被砍的过程按照向房子倾斜的方向倒下，后果不堪设想，死人和压坍房子，两者都可能发生。在我的生命过程中，有那么几次，成败生死完全不在我自己意志的掌握之中。古人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以后想开一点，过得潇洒一点就是。他日得志，当著书一本，名曰＂我的成功不可复制＂，因为一切皆由神在冥冥之中执掌，我辈凡夫俗子，切不可以妄自尊大，贪天之功为己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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