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就具有很好的哲学种子,小孩会用简单的问题去问宇宙大千、人情世故、一切的意义,那其实就是一种哲学的种子。 ——德国哲学家雅斯培
孩子从呱呱坠地开始,学习的欲望就非常的强烈。他们用最新鲜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不加选择地吸收环境中的一切,眼睛的一边是问号,另一边是惊叹号。他们不断地发问,他们要追求意义,可以一直地问下去。他们孕育着哲学的种子,需要在适宜的土壤上发芽、生根、开花、结果。 一、有趣的故事 透过故事的分享和讨论,在与孩子的交谈之中发现哲学思想的火花,引发人们对儿童哲学的思考和关注,是杨茂秀先生最擅长的功课。这里先分享杨先生喜欢的几个故事。 1.用筷子喝汤 三岁半的叶筱珍和家人一起吃饭。她用筷子捞着汤,把头靠近碗的边缘,簌簌簌地喝着,偶尔抬头看看大家,再拿筷子敲一敲碗,敲一敲桌子,然后继续捞汤,簌簌簌地喝着。 妈妈说:“喝汤用汤匙,没有人用筷子喝汤的。” 叶筱珍睁大眼睛,想了一下,继续前面的动作,然后说道:“谁说没有,我就是啊!” 妈妈非常生气,“我说没有就没有,你还顶嘴?” 叶筱珍拿筷子重复刚才的动作,“谁说没有,我就是啊,你看!”她边做边说。 叶筱珍的妈妈怒上心头,一巴掌挥了过去…… 孩子的生活中,什么最为重要?可能就是游戏了。叶筱珍与其说是在吃饭,不如说是在游戏,没想到这个游戏导致了这样的结局。孩子因为游戏而被暴力相向,这是孩子成长过程中最为可怕的经历,也是阻碍文明进步的大绊脚石。 除了暴力问题之外,孩子和妈妈之间的对话很值得关注。妈妈说“没有人用筷子喝汤”,从逻辑的角度看,是一个普遍否定的命题,而叶筱珍说“谁说没有,我就是啊”,是给妈妈提出的这个命题举了一个反例,用行动来支持自己。三岁半的叶筱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学会了矛盾律,这是思考上最基本的东西。 儿童哲学有一个假定:我们最普遍的原理以及思考的习惯、态度,都是在成长的岁月中慢慢累积转化而来的。不要小看年龄很小的孩子,他们对于思考以及思考的历程都是非常敏感的,而且善于把语言和观念当做一种玩具,以游戏的方式来发展自己的思考能力。如果家长和老师能够意识、理解到这一点,经常和孩子做一些思考方面的游戏,对孩子思维品质的培育将是大有裨益的。 回到叶筱珍玩耍的故事上来。如果妈妈不希望孩子这样做,可以对孩子说:“叶筱珍,不要在那边玩,快喝汤”就可达到目的。正是因为妈妈说出啦“没有人用筷子喝汤”这一普遍否定的命题,给叶筱珍提供了玩逻辑思考游戏的时空,没想到反而挨了妈妈一巴掌,你说怨不怨啊。 2.先救谁 一个老师有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八岁。一天,六岁的孩子和妈妈有了一番对话: “妈妈,如果我跟哥哥一起掉到水里去,你要先救谁?” “救比较危险的。” “妈妈,是一样的危险呀!你要先救谁?” “救比较远的。” “妈妈,是一样的远呀!你要先救谁?” …… 科学研究中,有一种最常用的研究方法——控制变量法。你看,这个六岁的孩子,是不是就是在做一次思维层面的科学研究,他的研究方法是不是非常老道呢?孩子不断地进行变量的控制,就是想要知道妈妈到底比较爱谁,可妈妈也知道,爱不爱谁,实在不能在孩子面前表露出来。于是,这个问题就成了孩子不断追问、让妈妈无所适从的难题了。 孩子是如何学会了这种思考方法呢?杨茂秀在和这位老师的聊天中获知,在家里父母和孩子四人经常喜欢做的一项游戏就是提出“你比较喜欢爸爸还是比较喜欢妈妈?”的问题,让孩子来选择回答,然后被喜欢的一方兴高采烈,不被喜欢的一方要讨说法。或许,孩子就是在这样的游戏之中,获得了这种研究的、思考的方式。 由此看来,家庭里的生活,很可能就是孩子思考模式最早的典范。如果家长能够认准某些方面的游戏对孩子思维的形成是很重要的,那么就要在家庭生活中有节奏地加以呈现,让其成为家庭生活的一种习惯,以帮助孩子形成思维的模式。 3.蚯蚓有没有脑 杨茂秀和他的探索团队在一次活动中,遇到了一个问题: “蚯蚓有没有脑?” 在场的大人都说没有,有位妈妈还说:“蚯蚓连头都没有,哪来的脑?” 但孩子们都认为蚯蚓有脑。有孩子说:“我打赌,蚯蚓一定有脑。”孩子们跑到阳台,从哪些盆栽中挖出两条蚯蚓,大声地说:“我们来解剖!我们来解剖!” 杨茂秀说:“我们解剖开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脑啊。” “查百科全书啊!”一个女孩说。书上图文并茂地写着:“蚯蚓是环节动物,有脑。” 杨茂秀说:“我觉得这个书可能有错。” 孩子们问:“那你要怎样?” 杨茂秀说:“我要到辅仁大学生物系去问问。”问了之后,果然蚯蚓有脑。 这是杨茂秀亲身经历的一个故事,当时的这些孩子可能现在已经记不得有关蚯蚓是否有脑的讨论了,但杨茂秀将其发展成一个故事,经常在他的儿童哲学课上加以讲述和讨论,不断有新的意义生成。 比如说,是给予知识重要还是经历过程重要?对孩子们来说,知道不知道蚯蚓是否有脑,并不影响他在社会上的生活和生存,但探索“蚯蚓是否有脑”所依循的态度和方法,对孩子一生的成长都是至关重要的。孩子们想到了解剖、查阅文献资料等多种途径,来证明成人的观点是错误的,这种精神和态度非常难得,特别是在我们这个崇尚权威的国度。 最有意味的是杨茂秀自己对这件事情的反思。孩子要解剖他认为不可信,百科全书的描述他认为不可信,辅仁大学生物系陈教授的一番话,他就立刻相信了。这让他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进一步反思自己的思考,发现自己在本质上也是崇尚权威的。 二、儿童哲学的三个观念 杨茂秀认为,儿童哲学重要的观念大概有以下三个: 1.探索团体 儿童哲学在运作的过程中,非常注重讨论和分享。因此,形成探索的团队非常重要。从书中的介绍看,杨茂秀的儿童哲学探讨课的团队通常是这样组成的:一到两个主持讨论的教师,十多个孩子以及他们的家长。有的时候,孩子和家长在一起讨论问题,孩子坐在里圈,家长坐在外圈,在故事的发展过程中,大家都可以插话,讲述自己的感受,提出自己的问题。很多问题通过海报的方式呈现出来,其中列出了问题本身,以及提问者的名字。有的时候,孩子和家长分开,分别讨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我们今天所面临的社会,是一个非常强调团队精神的社会,但我们的教育,在培养学生的团队合作精神方面做得还很不够,学校里面开设的一些课程,更多的流于形式,没有做到让学生心存他人,对别人的愿望、愿景、感受、欲望、生活条件都能设身处地的去考虑。 杨茂秀认为,如果仅仅局限于自己的思考,而不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的思考提出协助或想象、同情的了解与同理心,思考,便只是口号而已。只有经由探索团体训练的人,心中能够存在并提出别人的思考方式,换句话说,此类型的思考就不会仅仅局限于自己的风格、背景。这对于培育多元思考、对于培育多元世界民主社会的成员,都是很有意义的。 从另一个角度看,个体的思考是无时不刻地进行的,但团体思考必须建立在两个前提之下:一是“思考的组织”,二是“意义追求的谅解”。想一想合唱团或者乐队就可以体会到这一点,如果没有共同遵守的习惯和规则,不可能产生良好的和声,共同意义的追求,必须要用谅解来做组合的驱策力。集体的建设、乃至一个国家的建设,不就建立在此基础之上吗? 2.叙事智慧 印在纸上的故事,其生命是静止的,只有透过人的诉说跟演奏,才会活鲜起来。这是因为,故事像鱼,氛围是水,鱼必须在水里游,故事必须在氛围里进行。将一个故事通过念、说或者表演的方式呈现出来,其实是将心中“灵”的部分展现出来,和自己、和故事、和周围的世界进行互动和交流。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很多故事,如果我们细细去观察,深刻去体会,把对自己观察和体会的一些感受表达出来,就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在《谁说没人用筷子喝汤》这本书中,杨茂秀讲述了他小的时候,为了多吃几口甘蔗,不小心将姐姐的手砍伤的故事,就引发了他的探索团体很多人的共鸣。我在读这段内容的时候,也想起了自己身上有关伤口的两个故事。朴素而平常的故事,更容易触动听众或阅读者的心境,促成生活经验和思维历程相结合的反省活动。 杨茂秀认为,人应该具备的三种素养是:一是自我检视,具有反思的能力与习惯;二是心存他人,注意别人的心境与环境;三是应用由叙述经验、故事中得来的智慧,去做整体考量的参考与统合。 3.思考实验 在科学发展史上,有许多著名的思考实验。爱因斯坦提出了相依相对论之后,有人就提出了最为著名“双生子佯谬”思考实验。假设有一对孪生兄弟,其中一个以接近光速运动一段时间后返回,他将会比他那个没有运动的兄弟看起来年轻一些。但实际上,从完全相对的角度上说,这个人在运动的时候,他的兄弟也相对他做同样的运动,那么究竟是哪一个更老些?或是一样老呢? 所谓的思想实验,就是将一个科学原理与生活关联所营造出来的自发性的实验。这样的思想实验每个人都可以去做,想象往往就是一种思考实验的结果。从儿童哲学的观点看,通过故事的讲述,让孩子或者大人将故事和生活关联起来,促进大家对此进行思考的过程,就是思考实验。 思考的方式会影响思考的表达方式,也影响到别人接纳这种表达方式的心情和态度。举个例子来说,为什么我们今天的传统教学,学生们普遍感到厌学,学生的好奇心和想象力逐渐丧失呢?这与我们的备课、上课的方式是很有关系的。在教学中,如果预备得非常完善,整个教学过程的步骤、时间和内容,都按照自己预先的构想来进行,那么在进行的过程中,会变的非常的没有趣味。不允许也不善于面对突发的改变,这种生命情调将会变得非常单调,而单调的最后结果是无聊加上无能。 《谁说没人用筷子喝汤》 杨茂秀/著 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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