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与艺术刍言——和而不同
作者:崔自默 2005-11-15 来源:雅昌艺术网专稿
内容摘要:科学和艺术的分野,表现在很多侧面,但是,它们又相互作用,互相发挥,所谓“君子和而不同”(《论语》)。 科学研究需要理性的精神,需要逻辑的推断,需要量化的方法,需要统一的标准,所以,科学家工作起来很累,态度要很认真,什么就是什么,多少就是多少,怎样就是怎样,行就是行,骗人不容易。相比之下,艺术家似乎…
艾中信 东渡黄河 130×300厘米 1959
科学和艺术的分野,表现在很多侧面,但是,它们又相互作用,互相发挥,所谓“君子和而不同”(《论语》)。
科学研究需要理性的精神,需要逻辑的推断,需要量化的方法,需要统一的标准,所以,科学家工作起来很累,态度要很认真,什么就是什么,多少就是多少,怎样就是怎样,行就是行,骗人不容易。相比之下,艺术家似乎要潇洒轻松得多:搞艺术创作有感性经验便是,而感性经验则又因人而异;艺术创作的内容不能作硬性的规定,说只能这样而不能那样;艺术品的欣赏也不能精确化,不能秤称尺量,谁比谁高明,高明多少,谁也说不清楚,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一个大家共同认可的科学标准。
科学对艺术的影响是直接的,首先,艺术工具的每一步创造与变革,都必须依赖科技的发展和应用,纸张、毛笔、颜料等等材料的制作与使用,而新科学方法与技术手段的介入,每每使相关的艺术门类长足进展。以音乐艺术的发展为例:上古音乐是靠耳听心记来传承的,所以很多名曲人亡曲绝;11世纪,阿雷佐的圭多在前人的基础上发明四线记谱法以记录复调音乐,才使得“定量音乐”成为可能,音乐艺术从此走向规范,到15世纪成为较完善的五线谱。再以电脑的出现为例,它的无所不在更把现代科学和现代艺术的结合推向极致,比如影视艺术,因为借助了电脑特技使得场景虚实难辨、变幻多端。
“艺术与科学的灵魂同是创新”——杨振宁。
那么,为什么要创新呢?可以说,没有“新”,则没有变化,没有发展,没有生命力。人类的知识不断增长,新发明不断出现,是必然的,所以,不必后悔自己出生过早,以致不知道将来还要有什么新事物。为了创新而创新,大概不能算是人类的一个智慧。
然而,新的,未必就是好的。“新”,可以是无休止的,而人类的最原始的生命的需求,却是亘古不变的。偏执于“新”,是科学和艺术的通病。一味地追求新奇,不脚踏实地,科学和艺术对我们的生活就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科学的创新,理应关怀人民的实际生活。然而遗憾得很,我们的科学往往好高骛远,还没把眼前的事做好,就已经移情别恋了。不是么?我们生活当中、家里面,不满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水龙头用不了多久就漏水,下水道却经常堵塞,纱窗也挡不住蚊子。对了,蚊子!它与人类斗了多少年了?人类用以消灭它的工具按理说也实在不少,蚊帐、拍子、熏蚊香、粘蚊胶、灭蚊剂、电蚊器、电蚊拍等等,但蚊子还不是照样生存得好好的,而且日见聪明和健壮,人类能享受的,它也同样享受着,进了电梯可以登高楼,有了暖气可以过寒冬。我们懒,放着蚊帐不用,只图痛快,举喷雾剂到处扫射,不知不觉就污染了空气。医学也在发展,但始终有治不好的病;管理科学已然相当高级,可是看病去医院手续烦琐得要命。
同样,艺术也以创新为命脉,不能引导时尚的艺术家是庸才。然而,艺术的创新不等同于流行和时尚,它也需要严肃的创作态度,需要经典作品的存世,需要永恒的审美价值。时尚是无情的,今天时髦,明天一定过时;今天你越时髦,明天的时髦一定惟恐把你甩得不远。艺术需要特立独行,需要鲜明的个性,以至于有些艺术家的思想往往与常人格格不入,每每做出些惊世骇俗之举。“玩艺术”之说,最能揭示这类艺术家的状态,是一种有意识的自欺与欺人。
科学本身并不科学,它不但没有解决很多应该解决的问题,还不断地制造出成批的新问题。单纯依靠科学来谋求人类的最后幸福,肯定是有问题的。科学家也是人,从事科学也是一种职业,有知识,未必有智慧。科学本身是无辜的。创造还是毁灭?科学家说了也不算。站在人类和平的立场上,我们只需要正常人,而不需要过多的英雄。
田园间飞舞着美丽的蝴蝶,它产下的,却是虫子,破坏庄稼。这个“恶性循环”似乎是命中注定的。科技发展带来副作用和后遗症,要解决它,还需要依赖科技,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科技的发展破坏了生物多样性,现在又用科技手段来实施生物多样性的保护与生物多样性资源的管理。“可持续发展战略”,就是针对发展过程中开发与保护的兼顾问题而提出的,以防止“建设性的破坏”——用古人的话说就是“涸泽而渔”或者“饮鸩止渴”。我们有时后悔,怎么当初就没预见到?可是,现在动手也还来得及。遗憾的是,我们搭上了一架奔突的大车,它失控了,停不下来了。
科技无情,而人是有情的。早在1883年,自称达尔文进化论“总代理人”的英国博物学家赫胥黎,就在题为《科学和艺术》的演讲中言及一种忧患意识。时至今日,“科学的毒龙”虽然远不能把艺术之神安德洛墨达吞噬,但人类的心性却正被蚕食。“科学和艺术是自然这块奖章的正面和反面,它的一面以感情来表达事物永恒的秩序,另一面则以思想表达事物的永恒秩序”,“当人们不再爱,也不再恨;当苦难不再引起同情,伟大的业绩不再激动人心;当野百合花不再显得比功成名就的老所罗门装扮得更美;当面对白雪皑皑的高山和深不可测的山谷,敬畏之情完全消失,到那时,科学也许真的会独占整个世界。但是,这倒不是科学这个怪物吞没了艺术,而是因为人类本性的某一面已经死亡,是因为人类已经丧失了由来已久的那一半品性”。——今天来重读赫胥黎的这段话,仍然发人深省。
有人说,这是一个“复制的时代”,一切都被复制着。起初是商品,艺术品也跟着,后来是文化、信息,再后来便是生物。“客隆羊”多利的问世,让人们恐慌:一旦开始客隆人,打破正常的伦理关系,社会不复完好如初,那还得了?人类调皮地向上帝做鬼脸还可以,倘若真地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切还不玩完?不管怎样,假如科学发展到使人的感情也可以复制为一串代码的时候,数字化生存的人便不再是现在的人,真是匪夷所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人都没了,还谈什么科学和艺术?人类的进化需要有意识,否则,所有行为的结果仅仅遵循自然规律来慢慢完成,也许结果就太悲壮了。毁灭人类的,是人类自己;拯救人类的,也是人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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