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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儿童启蒙学”的教育价值(二)

 钟家台 2012-07-18

浅谈“儿童启蒙学”的教育价值(二)

二、自由活泼的文化思维

蒙学在书籍的编写、教育方式上并不是死板划一的,其思维方式显得活泼自由,主要表现为文体、语言形式、书籍编辑样式的多样化,教材编写体系灵活与教学方法自由。

蒙学教材综合运用了各种文体,有用骈文体者,如《幼学琼林》;有用散文故事体者,如元虞韶《日记故事》;有用诗歌体者,如《千家诗》、《唐诗三百首》;有用对联体者,如元佚名《对类》、清李调元《精选幼学对类读本》;有用歌谣体者,如明吕得胜、吕坤的《小儿语》及《续小儿语》。编者可以根据具体内容,灵活安排文体。多种文本形式的交错运用,儿童读来才不至于枯燥乏味。尤其是故事和诗歌形式,引人入胜,读来更有趣味,所以儿童受到的伦理道德教育和美的熏陶程度自然较高。林语堂说:“中国人盖久已经琢磨于辞藻之美的使用法与机灵之文学特性,而诗的培养尤足训练他们养成优越的文学表现技巧和审美能力。”[7]的确如此。

语言形式上,有三言者,如《三字经》、《弟子职》;有四言者,如《百家姓》、《千字文》;有五言者,如《五字鉴》;有六言至二十言者,如《巧对》(收入《四库全书》);有杂言者,如《增广贤文》、《声律启蒙》等。汉字一字一音,一字多义,“通过其形体,个别形象的联想、比喻去表达意思,语言文字有很强的暗示性。”[8]这种暗示性使得字与字之间可以任意组合而表达出无限的意义,具有很强的弹性。所以往往极简短的语句可以表达极丰富的意思。蒙学教材在汉字的表意试验方面做出了成功的示范。以《三字经》为例,用三字句式,或全或省,如称“孔融”为“融”,“唐刘晏”句又是全称并加国号;或借或代,如称《论语》为“鲁论”,称秦始皇为“赢秦氏”;或上句释下句,如“曰国风,曰雅颂,号四诗,当讽咏”;或下句释上句,如“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论语者,二十篇,群弟子,记善言”等,造句形式不一,活泼自然。

至于《千字文》编写,则近乎神话,据唐李绰《尚书故实》记载:“梁武帝教诸王书,令殷铁石于大王书中,取一千字不重复者,每字片纸,杂碎无序,武帝召兴嗣谓曰:‘卿有才思,为我韵之。’兴嗣一夕编缀进上,鬓发皆白,而赏赐甚厚。右军孙智永禅师自临八百本散与人间,江南诸寺各留一本。”作者在一夜之间,将这一千个杂乱无章的单字组织成了连贯押韵,通畅可读的绝妙文章,如不具有相当才学,实难堪此任。《千字文》四字一句,前后连贯,其音节和谐,法度谨严而又张弛有度,与建筑之美有异曲同工之妙。用字多为初学常用字,句式是普通的文言语法结构,实词意义详尽,虚词运用灵活,无生硬晦涩之病,符合儿童识字造句的需要。而且各种表达方式交错运用,有说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是说天文气象知识的;有记叙:“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让国,有虞陶唐。吊民伐罪,周发殷汤。”简要概括了上古历史;有议论:“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已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墨悲丝染,诗赞羔羊。”是劝戒儿童修身养性;还有描写:“渠荷的历,园莽抽条。枇杷晚翠,梧桐早凋。陈根委翳,落叶飘摇。游独运,凌摩绛霄。”则是一篇优美的写景散文。所以明代王世贞称赞道:“(《千字文》)为绝妙文章,政谓局于有限之字而能条理贯穿,毫无舛错,如舞霓裳于寸木,抽长绪于乱丝,固自难展技耳!”[9]

《增广贤文》、《声律启蒙》等书打破了三言四言五言的限制,而以杂言为之,当长则长,当短则短,只求对偶成句,不强求整齐划一。都押韵但换韵自由,视情况而定,不必如作诗般严谨,取其易于记诵即可。处处体现了自由活泼的特征。

蒙学教材在书籍编辑样式上图文并茂的特点,也是其可圈可点之处。这也是我国古代刻书的优良传统,给文字(特别是诗歌)配以插图,可以起到诠释文义,引人联想的作用。如有旧刻本 《绘图千家诗》,根据每一页上诗的主要内容,配以精致的图画,把难写之景直观地表现出来了,诗意更加显豁。儿童图文参读,印象就更深刻。其它如《二十四孝图说》、《启蒙图说》也是一个道理。还有一种多文本合刻式的,如有《三字经》套刻《神童诗》的,每页下面多半部分是《三字经》正文,页眉刻诗一首。《神童诗》相传为出于北宋汪洙之手,又经后人增补,涉及劝学、得第、为官、四季景物及节日礼仪等内容,如“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莫道儒冠误,读书不负人。达而相天下,穷则善其身。”虽然其中赤裸裸地宣扬“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有说教倾向,但在古代“读书—做官”的唯一自我价值实现路径下,其激励作用自不待言。

蒙学教材在它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从识字阶段到基础知识到阅读训练阶段再到属对(即对对子)作诗作文阶段,涵盖字、词、句、段、篇、册等各级教育目标的教材体系。是一套优势互补的配套教材。就识字阶段来说,“三、百、千”每种字数都不多,少则四五百字,多则千余字。除去重复的,单字在两千左右,刚好达到初级阅读所需的识字量,天长日久,积少成多,儿童便可以独立阅读。如果单读哪一种,便达不到要求。又如在读诗文之前,必须要排除名物典故的障碍,在属对作诗作文之前,也要先懂声律,识名物,知典故,所以选取《声律启蒙》、《蒙求》、《龙文鞭影》、《幼学琼林》等作为这一阶段的必读书,以后在读诗文诗,遇到名物典故,便自然明了,作诗时也就得心应手了。这样层级向上推进,各阶段既相互关联又彼此独立,有科学的规律可循。就内容说,也没有统一的标准。无人规定这本书中必须编什么,也无人说在历史之后必须编入做人处世,内容、顺序皆由编撰者自行掌握,以达到认知、受到到一般道德观念教育为目标,其它一概自由发挥。

蒙学教育的主要方法是熟读成诵。读书又分为教书、背书、温书、讲书几个环节。教书是教读新的内容,第一步是句读,这是培养语感的过程;第二步的范读,又称“正书”,即教师先把正文读一遍,学生循声跟读,遍数由教师视学生的理解接受能力而定;接下来是学生背书,要求做到“心到、眼到、口到”,要读得响亮、准确、熟练,直到能背诵为止;背书是检查儿童读书效果的重要手段。蒙学教育要求每读必背,背诵时要求流畅不打顿,“须宛然如书在心目之间,流水背出。”[10]温书是温习学过的知识,又有日温、旬温、月温、年温的区别;讲书是教师讲解书意,一般先讲字意、句意,再分段分篇讲清中心思想。教师在教读过程中用唱读的方式,抑扬顿挫,节奏鲜明,曲尽语言的音乐之妙。儿童在阅读中,自然而然培养了语感,对以后的学习经史、诸子杂著打下坚实的基础。朱光潜先生对此深有体会,他说:“私塾的读书程序是先背诵后讲解,在‘开讲’时,我能了解的很少,可是熟读成诵,一句一句地在舌头上滚将下去,还拉一点强调,在儿童时却是一件乐事。这早年读经的经验我也曾经跟着旁人咒骂过,平心而论,其中也不完全无道理。我现在所记的书大半还是儿时背诵过的,当时虽不甚了了,现在回忆起来,不断有新领悟,其中意味确是深长。” [11] 但也并不是一味地死读书,也非常讲究教学手段,明代吕坤在《蒙养礼》中提出了歌、舞、乐对教学的重要作用。他说:“歌乐所以养其性情,舞蹈所以养其血脉……学日劳,则神思衰倦,须舒畅而后精神。至于养和平之气,消暴戾之心,则也不可斯须去乐者也。歌如诗曲,竹如箫笛,丝如琴瑟,皆足以养性情,和血气,皆学者所当知,不则枯淡岑寂,不成学问。”[12]这也和孔子所说的“诗教、乐教”是一脉相承的。清代张行简在《塾中琐言》中说:“授经徒者,每于傍晚时分,听其闲坐,彼此互相讥嘲。不若携之出游,雨以啸傲山水之乐,既可苏其精力,复可荡其心胸。”[13]即是让学生亲近大自然,一来可以减其疲劳,二来可以让学生感受天地的博大奥妙。

在教学进度上,也没有统一安排,全然根据儿童读书的规律兴趣,选其当读者读之。林语堂先生在谈到这一点时说:“教师很明了学生读过什么书,未读过什么书,教师与学生之间,有着很密切的关系。没有人升级,也没有人毕业,也没有人为了文凭奖状而求学,因为没有这种设备。总之,没有人必须依照规定时期而前进,致须守侯最驽骀分子赶上标准限度。没有人被动的每星期三上午必须读三页经济学而停止于第二节。倘若高兴,他可以一口气读完这么一章。”[14]

对于学习的基本程序,《三字经》有一个经验之谈,很值得注意:

“凡训蒙,须讲究,详训诂,名句读。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经既明,方读子,撮其要,记其事。…… 经子通,读诸史,考世系,知终始。……读史书,考实录,通古今,若亲目。口而诵,心而惟,朝于斯,夕于斯。”

这里,不但说到了要遵循“小学—经学—子学--史学”的学习顺序,还把怎样学习都讲的很清楚。这与张之洞在《书目答问》中所说的:“由小学入经学者,其经学可信;由经学入史学者,其史学可信。……”的治学程式,有相通之处。正如《礼记·学记》所说的:“不陵节而施之谓孙”。儿童如果照这种顺序、方法学习,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也为以后可能作学问打下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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