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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錄》宋·朱熹

 Emily瑤 2012-07-20

《近思錄》宋·朱熹


道体第一卷

1.濂溪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阴极复动。一动一静,互爲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行。无极之真,二五之真,妙合而凝。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生死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2.濂溪曰:诚无爲,几善恶。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性焉安焉之谓圣,复焉执焉之谓贤。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
3.伊川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言"寂然不动"者也,故曰"天下之大本"。"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和也者,言"感而遂通"者也,故曰"天下之达道"。
4.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惟观其所见何如耳。
5.干,天也。天者,干之形体;干者,天之性情。干,健也,健而无息之谓干。夫天,专言之则道也,"天且弗违"是也。分而言之,则以形体谓之天,以主宰谓之帝,以功用谓之鬼神,以妙用谓之神,以性情谓之干。
6.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
7.天所赋爲命,物所受爲性。
8.鬼神者,造化之迹也。
9.剥之爲卦,诸阳消剥已尽,独有上九一爻尚存。如硕大之果,不见食,将有复生之理。上九亦变,则纯阴矣。然阳无可尽之理。变于上则生于下,无间可容息也。圣人发明此理,以见阳与君子之道,不可亡也。或曰:"剥尽则爲纯坤,岂复有阳乎?"曰:以卦配月,则坤当十月。以气消息言,则阳剥爲坤,阳来爲复,阳未尝尽也。剥尽于上,则复生于下矣。故十月谓之阳月,恐疑其无阳也。阴亦然。圣人不言耳。
10.一阳复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先儒皆以静爲见天地之心,盖不知动之端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11.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
12.有感必有应。凡有动皆爲感,感则必有应。所应复爲感,所感复有应,所以不已也。感通之理,知道者默而观之可也。
13.天下之理,终而复始,所以恒而不穷。恒,非一定之谓也,一定则不能恒矣。惟随时变异,乃常道也。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14.人性本善,有不可革者,何也?曰:语其性则皆善也,语其才则有下愚之不移。所谓下愚有二焉,自暴也,自弃也。人苟以善自治,则无不可移者。虽昏愚之至,皆可渐磨而进。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绝之以不爲,虽圣人与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谓下愚也。然天下自弃自暴者,非必皆昏愚也。往往强戾而才力有过人者,商辛是也。圣人以其自绝于善,谓之下愚。然考其归,则诚愚也。
既曰下愚,其能革面何也?曰:心虽绝于善道,其畏威而寡罪,则与人同也。惟其有与人同,所以知其非性之罪也。
15.在物爲理,处物爲义。
16.动静无端,阴阳无始。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17.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则无序而不和。
18.明道先生曰:天地生物,各无不足之理。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有多少不尽分处。
19."忠信所以进德"."终日干干"。君子当终日"对越在天"也。盖"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孟子去其中又发挥出浩然之气,可谓尽矣。故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小大事而只曰"诚之不可掩如此"。夫彻上彻下,不过如此。"形而上爲道,形而下爲器。"须着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
20.医书言手足痿痹爲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爲一体,莫非己也。认得爲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不与己相干。如手足不仁,气已不贯,皆不属己。故博施济衆,乃圣之功用。仁至难言,故止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已。"欲令如是观仁,可以得仁之体。
21.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也。有自幼而恶,是气禀有然也。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盖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凡说人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性善是也。夫所谓"继之者善也"者,犹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终无所污,此何烦人力之爲也?有流而未远固已渐浊,有出而甚远方有所浊。有浊之多者,有浊之少者。清浊虽不同,然不可以浊者不爲水也。如此则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则疾清,用力缓怠则迟清。及其清也,则却只是元初水也。不是将清来换却浊,亦不是取出浊来置在一隅也。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故不是善与恶在性中爲两物相对,各自出来。此理,天命也。顺而循之,则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则教也。自天命以至于教,我无加损焉。此"舜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
22.观天地生物气象。
23.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可谓仁也。
24.满腔子是恻隐之心。
25.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26.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之间,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则不是。惟"敬而无失"最尽。
27.伊川先生曰:公则一,私则万殊。"人心不同如面",只是私心。
28.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爲两断事。"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
29.杨子拔一毛不爲,墨子又摩顶放踵爲之,此皆是不得中。至如子莫执中,欲执此二者之中,不知怎麽执得?识得则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个中在那上,不待人安排也。安排着则不中矣。
30.问时中如何?曰:中字最难识,须是默识心通。且试言一厅,则中央爲中。一家则厅中非中而堂爲中。言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爲中。推此类可见矣。如"三过其门不入",在禹稷之世爲中,若"居陋巷",则非中也。"居陋巷"在顔子之时爲中,若"三过其门不入",则非也。
31.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矣。
32.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如百尺之木,自根本至枝叶,皆是一贯。不可道上面一段事,无形无兆却待人旋安排,引入来教入途辙。既是途辙,却只是一个途辙。
33.近取诸身,百理皆具。屈伸往来之义,只于鼻息之间见之。屈伸往来,只是理不必将既屈之气,复爲方伸之气。生生之理,自然不息。如复卦言"七日来复",其间元不断续,阳已复生。"物极必返",其理须如此。有生便有死,有始便有终。
34.明道先生曰: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事?
35.问仁。伊川先生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体认出来。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也。"后人遂以爱爲仁。爱自是情,仁自是性,岂可专以爱爲仁?孟子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则不可便谓之仁。退之言:"博爱之谓仁。"非也。仁者固博爱,然便以博爱爲仁则不可。
36.问仁与心何异?曰:心譬如谷种,生之性便是仁。阳气发处,乃情也。
37.义训宜,礼训别,仁当何训?说者谓训觉.训人,皆非也。当合孔孟言仁处,大概研穷之,二三岁得之未晚也。
38.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
39.问心有善恶否?曰:在天爲命,在物爲理,在人爲性,主于身爲心,其实一也。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譬如水,只可谓之水。至如流而爲派,或行于东或行于西,却谓之流也。
40.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才则有善有不善,性则无不善。
41.性者自然完具。信只是有此者也。故四端不言信。
42.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
43.横渠先生曰:气块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遇聚结爲风雨,爲霜雪。万品之流行,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无非教也。
44.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
45.天体物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物之不体也。
46.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
47.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谓鬼,以其归也。
48.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爲能尽其道,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顺吾理者,则亦未如之何矣。
49.一故神。譬之人身,四体皆一物,故触之而无不觉,不待心使至此而后觉也。此所谓"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
50.心,统性情者也。
51.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知愚之别。塞者牢不可开,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也易,开则达于天道与圣人。

 

爲学第二卷

1.濂溪先生曰: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伊尹.顔渊,大贤也。伊尹耻其君不爲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顔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志伊尹之所志,学顔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
2.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爲德行,行之爲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陋?矣!
3.或问:"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顔子爲好学。夫诗书六艺,三千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顔子所独好者,何学也?"伊川先生曰:"学以至圣人之道也。"
"圣人可学而至与?"曰:"然。"
"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爲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其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然学之道,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诚之之道,在乎通道笃。通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顔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仲尼称之,则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不迁怒,不贰过。''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此其好之笃,学之道也。然圣人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顔子则必思而得,必勉而后中。其与圣人相去一息,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后人不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爲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己而求诸外,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爲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顔子所好异矣。"
4.横渠先生问于明道先生曰:定性未能不动,犹累于外物,何如?
明道先生曰: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爲外,牵己而从之,是以己性爲有内外也。且以性爲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爲在内?是有意于绝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既以内外爲二本,则又乌可遽语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苟规规于外诱之除,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爲爲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爲自然。今以恶外物之心,而求照无物之地,是反鉴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孟氏亦曰:"所恶于智者,爲其凿也。"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爲累哉?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乌得以从外者爲非,而更求在内者爲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视圣人喜怒之正爲如何哉?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爲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
5.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盖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性之理有阙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道有不足矣。圣贤之言,虽欲已,得乎?然其包涵尽天下之理,亦甚约也。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章爲先,平生所爲动多于圣人。然有之无所补,无之靡所阙,乃无用之赘言也。不止赘而已,既不得其要,则离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来书所谓欲使后人见其不忘乎善,此乃世人之私心也。夫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者,疾没身无善可称云尔,非谓疾无名也。名者可以厉中人,君子所存,非所汲汲。
6.内积忠信,所以进德也。择言笃志,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致知也。求知所至而后至之,知之在先,故可与几。所谓"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知终,终之力行也。既知所终,则力进而终之。守之在后,故可与存义。所谓"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此学之始终也。
7.君子主敬以直所内,守义以方其外。敬立而直内,义形而外方。义形于外,非在外也。敬义既立,其德盛矣,不期大而大矣,德不孤也。无所用而不周,无所施而不利,孰爲疑乎?
8.动以天爲无妄,动以人欲则妄矣。无妄之意大矣哉!虽无邪心,苟不合正理,则妄也,乃邪心也。既已无妄,不宜有往,往则妄也。故无妄之彖曰:"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9.人之蕴蓄,由学而大。在多闻前古圣贤之言与行。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识而得之,以蓄成其德。
10.咸之象曰:"君子以虚受人。"传曰:"中无私主,则无感不通。以量而容之,择合而受之,非圣人有感必通之道也。"其九四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传曰:"感者,人之动也。故咸皆就人身取象,四当心位而不言咸其心,感乃心也。感之道无所不通。有所私系,则害于感通,所谓悔也。圣人感天下之心,如寒暑雨暘无不通无不应者,亦贞而已矣。贞者,虚中无我之谓也。若往来憧憧然,用其私心以感物,则心之所及者,有能感而动,所不及者不能感也。以有系之私心,既主于一隅一事,岂能廓然无所不通乎?"
11.君子之遇艰阻,必自省于身,有失而致之乎?有所未善则改之,无歉于心则加勉,乃自修其德也。
12.非明则动无所之,非动则明无所用。
13.习,重习也。时复思绎,浃洽于中,则说也。以善及人而信从者衆,故可乐也。虽乐于及人,不见是而无闷,乃所谓君子。
14.古之学者爲己,欲得之于己也。今之学者爲人,欲见之于人也。
15.伊川先生谓方道辅曰:圣人之道,坦如大路,学者病不得其门耳。得其门,无
远之不到也。求入其门,不由于经乎?今之治经者亦衆矣,然而买椟还珠之蔽,人人皆是。经所以载道也,诵其言辞,解其训诂,而不及道,乃无用之糟粕耳。觊足下由经以求道,勉之又勉,异日见卓尔有立于前,然后不知手之舞,足之蹈,不加勉而不能自止矣。
16.明道先生曰:修辞立其诚,不可不子细理会。言能修省言辞,便是要立诚。若只是修饰言辞爲心,只是爲僞也。若修其言辞,正爲立己之诚意,乃是体当自家"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实事。道之浩浩,何处下手?惟立诚才有可居之处。有可居之处,则可以修业也。终日干干,大小大事,却只是忠信所以进德,爲实下手处。修辞立其诚,爲实修业处。
17.伊川先生曰:志道恳切,固是诚意。若迫切不中理,则反爲不诚。盖实理中自有缓急,不容如是之迫。观天地之化乃可知。
18.孟子才高,学之无可依据。学者当学顔子,入圣人爲近,有用力之处。
又曰:学者要学得不错,须是学顔子。
19.明道先生曰: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进诚心。其文章虽不中,不远矣。所守不约,泛滥无功。
20.学者识得仁体,实有诸己,只要义理栽培。如求经义,皆栽培之意。
21.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顔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
22.所见所期,不可不远且大,然行之亦须量力有渐。志大心劳,力小任重,恐终败事。
23.朋友讲习,更莫如"相观而善"工夫多。
24.须是大其心,使开阔。譬如爲九层之台,须大做脚始得。
25.明道先生曰:自"舜发于畎亩之中",至"百里奚举于市"。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
26.参也,竟以鲁得之。
27.明道先生以记诵博识爲"玩物丧志"。
28.礼乐只在进反之间,便得性情之正。
29.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安得天分,不有私心,则行一不义,杀一不辜,有所不爲。有分毫私,便不是王者事。
30.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
31.论学便要明理,论治便须识体。
32.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故圣人与之。
33.根本须是先培壅,然后可立趋向也。趋向既正,所造浅深,则由勉与不勉也。
34.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
35.懈意一生,便是自弃自暴。
36.不学便老而衰。
37.人之学不进,只是不勇。
38.学者爲气所胜,习所夺,只可责志。
39.内重则可以胜外之轻,得深则可以见诱之小。
40.董仲舒谓:"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孙思邈曰:"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
41.大抵学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
42.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尔。
43.明道先生曰:学只要鞭辟近里,着己而已。故"切问而近思,则仁在其中矣"。"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只此是学质美者明得尽,查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惟庄敬持养,及其至则一也。
44."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者,干道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者,坤道也。
45.凡人才学,便须知着力处。既学,便须知得力处。
46.有人治园圃,役知力甚劳。先生曰:蛊之象:"君子以振民育德"。君子之事,惟有此二者,余无他焉。二者爲己爲人之道也。
47."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矣"?学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
48.弘而不毅,则难立。毅而不弘,则无以居之。
49.伊川先生曰:古之学者,优柔厌饫,有先后次序。今之学者,却只做一场话说,务高而已。常爱杜元凯语:"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爲得也。"今之学者,往往以游夏爲小,不足学。然游夏一言一事,却总是实。后之学者好高,如人游心于千里之外,然自身却只在此。
50.修养之所以引年,国祚之所以祈天永命,常人之至于圣贤,皆工夫到这里则有此应。
51.忠恕所以公平。造德则自忠恕,其致则公平。
52.仁之道,要之只消道一"公"字。公只是仁之理,不可将公便唤做仁。公而以人体之故爲仁。只爲公则物我兼照,故仁所以能恕,所以能爱。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也。
53.今之爲学者,如登山麓。方其迤逦,莫不阔步,及到峻处便止。须是要刚决果敢以进。
54.人谓要力行,亦只是浅近语。人既能知,见一切事皆所当爲,不必待着意。才着意便是有个私心。这一点意气,能得几时了?
55.知之必好之,好之必求之,求之必得之。古人此个学,是终身事。果能颠沛造次必于是,岂有不得道理?
56.古之学者一,今之学者三,异端不与焉。一曰文章之学,二曰训诂之学,三曰儒者之学。欲趋道,舍儒者之学不可。
57.问: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爲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书》曰:"玩物丧志。"爲文亦玩物也。吕与叔有诗云:"学如元凯方成癖,文似相如殆类俳。独立孔门无一事,只输顔氏得心斋。"此诗甚好。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其他则不学。今爲文者,专务章句悦人耳目。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
曰:古学者爲文否?曰:人见《六经》,便以谓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亦摅发胸中所蕴,自成文耳,所谓"有德者必有言"也。
曰:游夏称文学,何也?曰:游夏亦何尝秉笔学爲词章也?且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岂词章之文也?
58.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
59.莫说道将第一等让与别人,且做第二等。才如此说,便是自弃。虽与不能居仁由义者差等不同,其自小一也。言学便以道爲志,言人便以圣爲志。
60.问:"必有事焉",当用敬否?曰:敬是涵养一事。"必有事焉",须用集义。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
又问:义莫是中理否?曰:中理在事,义在心。
61.问:敬.义何别?曰:敬只是持己之道,义便知有是有非。顺理而行,是爲义也。若只守一个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且如欲爲孝,不成只守着一个孝字?须是知所以爲孝之道,所以侍奉当如何,温凊当如何,然后能尽孝道也。
62.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方是。有意近名,则是僞也。大本已失,更学何事?爲名与爲利,清浊虽不同,然其利心则一也。
63."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只是无纤毫私意。有少私意便是不仁。
64."仁者先难而后获。"有爲而作,皆先获也。古人惟知爲仁而已,今人皆先获也。
65.有求爲圣人之志,然后可与共学。学而善思,然后可与适道。思而有所得,则可与立。立而化之,则可与权。
66.古之学者爲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爲物,其终至于丧己。
67.君子之学必日新。日新者,日进也。不日进者,必日退,未有不进而不退者。惟圣人之道,无所进退,以其所造者极也。
68.明道先生曰:行静者可以爲学。
69.弘而不毅则无规矩,毅而不弘则隘陋。
70.知性善以忠信爲本,此"先立其大者"。
71.伊川先生曰:人安重则学坚固。
72.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五者废其一,非学也。
73.张思叔请问,其论或太高,伊川不答。良久,曰:累高必自下。
74.明道先生曰:人之爲学,忌先立标准。若循环不已,自有所至矣。
75.尹彦明见伊川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
76.有人说无心。伊川曰:无心便不是,只当云无私心。
77.谢显道见伊川,伊川曰:近日事如何?对曰:"天下何思何虑?"伊川曰:是则是有此理,贤却发得太早。
在伊川直是会锻炼得人,说了又道:恰好着工夫也。
78.谢显道云:昔伯淳教诲,只管着他言语。伯淳曰:与贤说话,却似扶醉汉。救得一边,倒了一边。只怕人执着一边。
79.横渠先生曰:"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利用安身。"素利吾外,致养吾内也。"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至,非思勉之能强。故崇德而外,君子未或致知也。
80.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
81.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气之不可一变者独死生修夭而已。
82.莫非天也。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领恶而全好"者,其必由学乎!
83.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爲有外。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
84.仲尼绝四,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爲不相似矣。
85.上达反天理,下达徇人欲者欤!
86.知崇,天也,形而上也。通昼夜而知,其知崇矣。知及之而不以礼性之,非己有也。故知礼成性而道义出,如天地位而易行。
87.困之进人也,爲德辨,爲感速。孟子谓"人有德慧术智者,常存乎疢疾",以此。
88.言有教,动有法,昼有爲,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
89.横渠先生作《订顽》曰:干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予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爲无忝,存心养性爲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赐类。不弛劳而厎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又作《砭愚》曰: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于声,见乎四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失于声,缪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或谓出于心者,归咎爲己戏。失于思者,自诬爲己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智孰甚焉!
90.将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学,德乃进而不固矣。忠信进德,惟尚友而急贤。欲胜己者亲,无如改过之不吝。
91.横渠先生谓范巽之曰:吾辈不及古人,病源何在?巽之请问,先生曰:此非难悟。设此语者,盖欲学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一日脱然如大寐之得醒耳。
92.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恶讲治之不精。讲治之思,莫非术内。虽勤而何厌!所以急于可欲者,求立吾心于不疑之地。然后若决江河以利吾往。"逊此志,务时敏,厥修乃来。"虽仲尼之才之美,然且敏以求之。今持不逮之资,而欲徐徐以听其自适,非所闻也。
93.明善爲本。固执之乃立,扩充之乃大,易视之则小。在人能弘之而已。
94.今且只将尊德性而道问学爲心,日自求于问学者有所背否?于德性有所懈否?此义亦是博文约礼,下学上达。以此警策一年,安得不长?每日须求多少爲益。知所亡,改得少不善。此德性上之益。读书求义理。编书须理会有所归着,勿徒写过。又多识前言往行。此问学上益也。勿使有俄顷间度。逐日似此,三年,庶几有进。
95.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道,爲去圣继绝学,爲万世开太平。
96.载所以使学者先学礼者,只爲学礼则便除去了世俗一副当。习熟缠绕,譬之延蔓之物,解缠绕即上去。苟能除去了一副当,世习便自然脱洒也。又学礼则可以守得定。
97.须放心宽快,公平以求之,乃可见道。况德性自广大。易曰:"穷神知化,德之盛也。"岂浅心可得?
98.人多以老成则不肯下问,故终身不知。又爲人以道义先觉处之,不可复谓有所不知,故亦不肯下问。从不肯问,遂生百端欺妄人我,宁终身不知。
99.多闻不足以尽天下之故。苟以多闻而待天下之变,则道足以酬其所尝知。若劫之不测,则遂穷矣。
100.爲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不尔,皆爲人之弊,卒无所发明,不得见圣人之奥。
101.文要密察,心要洪放。
102.不知疑者,只是不便实作。既实作则须有疑。必有不行处,是疑也。
103.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
104.人虽有功,不及于学,心亦不宜忘。心苟不忘,则虽接人事即是实行,莫非道也。心若忘之,则终身由之,则是俗事。
105.合内外,平物我,此见道之大端。
106.既学而先有以功业爲意者,于学便相害。既有意,必穿凿创意作起事端也。德未成而先以功业爲事,是代大匠斫,希不伤手也。
107.窃尝病孔孟既没,诸儒嚣然,不知反约穷源,勇于苟作。持不逮之资,而急知后世。明者一览,如见肺肝然。多见其不知量也。方且创艾其弊,默养吾诚。顾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爲也。
108.学未至而好语变者,必知终有患。盖变不可轻议。若骤然语变,则知操术已不正。
109.凡事蔽盖不见底,只是不求益。有人不肯言其道义,所得所至不得见底。又非于"无言无所不说"。
110.耳目役于外。揽外事者,其实是自堕,不肯自治。只言短长,不能反躬者也。
111.学者大小不宜志小气轻。志小则易足,易足则无由进。气轻则以未知爲已知,未学爲已学。

 

致知第三卷

1.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心通乎道,然后能辨是非,如持权衡以较轻重,孟子所谓"知言"是也。心不通乎道,而较古人之是非,犹不持权衡而酌轻重。竭其目力,劳其心智,虽使时中,亦古人所谓"亿则屡中",君子不贵也。
2.伊川先生答门人曰:孔孟之门,岂皆贤人,固多衆人。以衆人观圣贤,弗识者多矣!惟其不敢信己而信其师,是故求而后得。今诸君于颐言才不合则置不复思,所以终异也。不可便放下,更且思之,致知之方也。
3.伊川先生答横渠先生曰:所论大概,有苦心极力之象,而无宽裕温厚之气。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屡偏,而言多窒,小出入时有之。更愿完养思虑,涵泳义理,他日自当条畅。
4.欲知得与不得,于心气上验之。思虑有得,心气劳耗者,实未得也,强揣度耳。尝有人言,比因学道,思虑心虚曰:人之血气,固有虚实。疾病之来,圣贤所不免。然未闻自古圣贤,因学而致心疾者。
5.今日杂信鬼怪异说者,只是不先烛理。若于事上一一理会,则有甚尽期。须只于学上理会。
6.学原于思。
7.所谓"日月至焉",与久而不息者,所见规模虽略相似,其意味气象迥别。须潜心默识,玩索久之,庶几自得。学者不学圣人则已,欲学之,须熟玩味圣人之气象,不可只于名上理会。如此只是讲论文字。
8.问:忠信进德之事,固可勉强,然致知甚难。伊川先生曰:学者固当勉强,然须是知了方行得。若不知只是覰却尧,学他行事。无尧许多聪明睿智,怎生得如他动容周旋中礼?如子所言,是笃信而固守之,非固有之也。未致知,便欲诚意,是躐等也。勉强行者,安能持久?除非烛理明,自然乐循理。性本善,循理而行,是顺理事,本亦不难,但爲人不知,旋安排着,便道难也。知有多少般数,煞有深浅。学者须是真知,才知得是,便泰然行将去也。某年二十时,解释经义,与今无异,然思今日觉得意味与少时自别。
9.凡一物上有一理,须是穷致其理。穷理亦多端,或读书讲明义理,或论古今人物,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皆穷理也。
或问:格物须物物格之,还只格一物而万理皆知?曰:怎得便会贯通?若只格一物便通衆理,虽顔子亦不敢如此道。须是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多,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
10.思曰睿,思虑久后,睿自然生。若于一事上思未得,且别换一事思之不可专守着这一事。盖人之知识,于这里蔽着,虽强思亦不通也。
11.问:人有志于学,然知识蔽固,力量不至,则如之何?曰:只是致知,若知识明,则力量自进。
12.问:观物察己,还因见物反求诸身否?曰:不必如此说。物我一理,才明彼,
即晓此,此合内外之道也。
又问:致知先求诸四端,如何?曰:求之性情,固是切于身,然一草一木皆有理,须是察。
13."思曰睿,睿作圣。"致思如掘井,初有浑水,久后稍引动得清者出来。人思虑始皆溷浊,久自明快。
14.问:如何是近思?曰:以类而推。
15.学者先要会疑。
16.横渠先生答范巽之曰:所访物怪神奸,此非难语,顾语未必信耳。孟子所论"知性知天",学至于知天,则物所从出,当源源自见。知所从出,则物之当有当无,莫不心谕,亦不待语而后知。诸公所论,但守之不失,不爲异端所劫,进进不已,则物怪不须辨,异端不必攻,不逾期年,吾道胜矣!若欲委之无穷,付之以不可知,则学爲疑扰,知爲物昏。交来无间,卒无以自存,而溺于怪妄必矣。
17.子贡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既言夫子之言,则是居常语之矣。圣门学者"以仁爲己任",不以苟知爲得,必以了悟爲闻,因有是说。
18.义理之学,亦须深沈方有造,非浅易轻浮之可得也。
19.学不能推究事理,只是心粗。至如顔子未至于圣人处,犹是心粗。
20.博学于文者,只要得"习坎心亨"。盖人经历险阻艰难,然后其心亨通。
21.义理有疑,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心中有所开,即便札记,不思则还塞之矣。更须得朋友之助。一日间朋友论著,则一日间意思差别。须日日如此讲论,久则自觉进也。
22.凡致思到说不得处,始复审思明辨,乃爲善学也。若告子则到说不得处遂已,更不复求。
23.伊川先生曰:凡看文字,先须晓其文义,然后可求其意。未有文义不晓而见意者也。
24.学者要自得。《六经》浩眇,乍来难尽晓。且见得路径后,各自立得一个门庭,
归而求之可矣。
25.凡解文字,但易其心,自见理。理只是人理甚分明,如一条平坦底道路。《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此之谓也。
或曰:圣人之言,恐不可以浅近看他。曰:圣人之言,自有近处,自有深远处。如近处怎生强要凿,教深远得?扬子曰:"圣人之言远如天,贤人之言近如地。"颐与改之曰:圣人之言,其远如天,其近如地。
26.学者不泥文义者,又全背却远去。理会文义者,又滞泥不通。如子濯孺子爲将之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师之意,人须就上面理会事君之道如何也。又如万章问舜完廪浚井事,孟子只答他大意,人须要理会浚井如何出得来,完廪又怎生下得来。若此之学,徒费心力。
27.凡观书不可以相类泥其义。不尔,则字字相梗。当观其文势上下之意,如"充实之谓美",与《诗》之"美"不同。
28.问:莹中尝爱文中子:"或问学易,子曰:终日干干可也。"此语最尽。文王所以圣,亦只是个不已。先生曰:凡说经义,如只管节节推上去,可知是尽。夫"终日干干",未尽得易。据此一句,只做得九三使。若谓干干是不已,不已又是道,渐渐推去,自然是尽。只是理不如此。
29."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言道之体如此,这里须是自见得。张绎曰:此便是无穷。先生曰:固是道无穷,然怎生一个无穷,便道了得他?
30.今人不会读书。如"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爲?"须是未读诗时,不达于政,不能专对。既读诗后,便达于政,能专对四方,始是读诗。"人而不爲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须是未读诗时如面墙,到读了后便不面墙,方是有验。大抵读书只此便是法。如读《论语》,旧时未读,是这个人,及读了,后来又只是这个人,便是不曾读也。
31.凡看文字,如七年.一世.百年之事,皆当思其如何作爲,乃有益。
32.凡解经,不同无害,但紧要处不可不同尔。
33.淳处到,问爲学之方。先生曰:公要知爲学,须是读书。书不必多看,要知其约。多看而不知其约,书肆耳。颐缘少时读书贪多,如今多忘了。须是将圣人言语玩味,入心记着,然后力去行之,自有所得。
34.初学入德之门,无如《大学》,其他莫如《语》《孟》。
35.学者先须读《论》《孟》。穷得《论》《孟》,自有要约处,以此观他经甚省力。《论》《孟》如丈尺衡量相似,以此去量度事物,自然见得长短轻重。
36.读《论语》者,但将诸弟子问处,便作己问。将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若能于《论》《孟》中深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生气质。
37.凡看《语》《孟》,且须熟读玩味,将圣人之言语切己,不可只作一场话说。人只看得此二书切己,终身尽多也。
38.《论语》有读了后全无事者,有读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有读了后知好之者,有读了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
39.学者当以《论语》《孟子》爲本。《论语》《孟子》既治,则《六经》可不治而明矣。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与圣人所以至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昼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则圣人之意见矣。
40.读《论语》《孟子》而不知道,所谓"虽多,亦奚以爲?"
41.《论语》《孟子》只剩读着,便自意足。学者须是玩味。若以语言解着,意便不足。某始作此二书文字,既而思之,又似剩。只有写先儒错会处,却待与整理过。
42.问:且将《语》《孟》紧要处看,如何?伊川曰:固是好,然若有得,终不浃洽。盖吾道非如释氏,一见了便从空寂去。
43."兴于诗"者,吟咏性情,涵畅道德之中而歆动之,有"吾与点"之气象。
44.谢显道云:明道先生善言诗,他又浑不曾章解句释,但优游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处。"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思之切矣。终曰:"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归于正也。
45.明道先生曰:学者不可以不看诗,看诗便使人长一格价。
46."不以文害辞"。文,文字之文。举一字则是文,成句是辞。诗爲解一字不行,却迁就他。如说"有周不显",自是作文当如此。
47.看书须要见二帝三王之道。如二典,即求尧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
48.中庸之书,是孔门传授,成于子思.孟子。其书虽是杂记,更不分精粗,一衮说了。今人语道,多说高,便遗却卑。说本,便遗却末。
49.伊川先生《易传·序》曰:易,变异也,随时变异以从道也。其爲书也广大悉备,将以顺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尽事物之情,而示开物成物之道也。圣人之忧患后世,可谓至矣。去古虽远,遗经尚存。然而前儒失意以传言,后学诵言而忘味。自秦而下,盖无传矣。予生千载之后,悼斯文之湮晦,将俾后人沿流而求源,此传所以作也。"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备于辞。推辞考卦,可以知变,象与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得于辞,不达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于辞而能通其意者。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观会通以行其典礼",则辞无所不备。故善学者求言必自近,易于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传者辞也,由辞以得意,则在乎人焉。
50.伊川先生答张闳中书曰:易传未传,自量精力未衰,尚觊有少进尔。来书云:"易之义,本起于数。"谓义起于数则非也。有理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数。易因象以明理,由象以知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矣。必欲穷象之隐微,尽数之毫忽,乃寻流逐末。数家之所尚,非儒者之所务也。
51.知时识势,学易之大方也。
52.大畜初二,干体刚健,而不足以进。四五阴柔而能止。时之盛衰,势之强弱,学易者所宜深识也。
53.诸卦二五,虽不当位,多以中爲美。三四虽当位,或以不中爲过。中常重于正也,盖中则不违于正,正不必中也。天下之理末善于中,于九二六五可见。
54.问:胡先生解九四作太子,恐不是卦义。先生云:亦不妨,只看如何用,当储贰则做储贰使。九四近君,便作储贰,亦不害。但不要拘一。若执一事,则三百八十四卦,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件事便休了。
55.看易且要知时。凡六爻人人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用,贤人自有贤人用,衆人自有衆人用,学者自有学者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无所不通。因问坤卦是臣之事,人君有用处否,先生曰:是何无用?如"厚德载物",人君安可不用?
56.易中只是言反复往来上下。
57.作易自天地幽明,至于昆虫草木微物。
58.今时人看易,皆不识得易是何物,只就上穿凿。若念得不熟,与上添一德,亦不觉多。就上减一德,亦不觉少。譬如不识此兀子,若减一只脚,亦不知是少。若添一只,亦不知是多。若识,则自添减不得也。
59.游定夫问伊川"阴阳不测之谓神",伊川曰:贤是疑了问?是拣难底问?
60.伊川以《易传》示门人曰:只说得七分,后人更须自体究。
61.伊川先生《春秋传·序》曰:天之生民,必有出类之才,起而君长之。治之而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伦理明,然后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上,圣贤世出,随时有作。顺乎风气之宜,不先天以开人,各因时而立政。暨乎三王叠兴,三重既备,子丑寅之建正,忠质文之更尚,人道备矣,天运周矣。圣王既不复作,有天下者,随欲仿古之迹,亦私意妄爲而已。事之缪,秦至以建亥爲正;道之悖,汉专以智力持世。岂复知先王之道也?夫子当周之末,以圣人不复作也,顺天应时之治不复有也,于是作《春秋》爲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谓"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着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先儒之传曰:"游夏不能赞一辞。"辞不待赞也,言不能与于斯耳。斯道也,惟顔子尝闻之矣。"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此其准的也。后世以史视春秋,谓褒善贬恶而已。至于经世之大法,则不知也。春秋大义数十,其义虽大,炳如日星,乃易见也。惟其微辞隐义,时措从宜者爲难知也。或抑或纵,或与或夺,或进或退,或微或显,而得乎义理之安,文质之中,宽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权衡,揆道之模范也。夫观百物然后识化工之神,聚衆材然后知作室之用。于一事一义而欲窥圣人之用心,非上智不能也。故学《春秋》者,必优游涵泳,默识心通,然后能造其微也。后王知《春秋》之义,则虽德非禹汤,尚可以法三代之治,自秦而下,其学不传。予悼夫圣人之志不明于后世也,故作传以明之。俾后之人,通其文而求其义,得其意而法其用,则三代可复也。是传也,虽未能极圣人之蕴奥,庶几学者得其门而入矣。
62.诗书载道之文,春秋圣人之用。诗书如药方,春秋如用药治病。圣人之用,全在此书,所谓"不如载之行事,深切着明"者也。有重叠言者,如征伐盟会之类。盖欲成书,势须如此。不可事事各求异义,但一字有异,或上下文异,则义须别。
63.《五经》之有《春秋》,犹法律之有断例也。律令唯言其法,至于断例,则始见其法之用也。
64.学《春秋》亦善。一句是一事,是非便见于此。此亦穷理之要。然他经岂不可以穷理?但他经论其义,《春秋》因其行事是非较着,故穷理爲要。尝语学者,且先读《论语》《孟子》,更读一经,然后看《春秋》。先识得个义理,方可看《春秋》。《春秋》以何爲准?无如《中庸》。欲知《中庸》,无如"权",须是时而爲中。若以手足胼胝,闭户不出,二者之间取中,便不是中。若当手足胼胝,则于此爲中。当闭户不出,则于此爲中。权之爲言,秤锤之义也。何物爲权?义也,时也。只是说得到义,义以上更难说,在人自看如何。
65.《春秋》传爲按,经爲断。
66.凡读史不徒要记事迹,须要识其治乱安危兴废存亡之理。且如读《高帝纪》,便须识得汉家四百年终始治乱当如何。是亦学也。
67.先生每读史,到一半,便掩卷思量,料其成败,然后却看。有不合处,又更精思。其间多有幸而成,不幸而败。今人只见成者便以爲是,败者便以爲非。不知成者煞有不是,败者煞有是底。
68.读史须见圣贤所存治乱之机,贤人君子出处进退,便是格物。
69.元祐中,客有见伊川者,几案间无他书,惟印行《唐鉴》一部。先生曰:近方见此书,三代以后无此议论。
70.横渠先生曰:序卦不可谓非圣人之緼。今欲安置一物,犹求审处,况圣人之于易?其间虽无极至精义,大概皆有意思。观圣人之书,须遍布细密如是。大匠岂以一斧可知哉!
71.天官之职,须襟怀洪大,方得看。盖其规模至大,若不得此心,欲事事上致曲穷究,凑合此心如是之大,必不能得也。释氏锱铢天地,可谓至大,然不尝爲大,则爲事不得。若畀之一钱,则必乱矣。又曰:太宰之职难看。盖无许大心胸包罗,记得此,复忘彼。其混混天下之事,当如捕龙蛇搏虎豹,用心力看方可。其他五官便易看,止一职也。
72.古人能知诗者惟孟子,爲其以意逆志也。夫诗人之志至平易,不必爲艰险求之。今以艰险求诗,则已丧其本心,何由见诗人之志?
73.《尚书》难看,盖难得胸臆如此之大。只欲解义,则无难也。
74.读书少,则无由考校得精义。盖书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则一时德性有懈。读书则此心常在,不读书则终看义理不见。
75.书须成诵。精思多在夜中,或静坐得之。不记则思不起。但贯通得大原后,书亦易记。所以观书者,释己之疑,明己之未达。每见每知新益,则学进矣。于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
76.《六经》须循环理会。义理尽无穷,待自家长得一格,则又见得别。
77.如《中庸》文字辈,直须句句理会过,使其言互相发明。
78.《春秋》之书,在古无有,乃仲尼自作。惟孟子能知之。非理明义精,殆未可学。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说多凿。

 

存飬第四卷

1.或问:圣可学乎?濂溪先生曰:可。
有要乎?曰:有。
请问焉,曰:一爲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几乎!
2.伊川先生曰:阳始生甚微,安静而后能长。故复之象曰:"先王以至日闭关。"
3.动息节宣,以养生也。饮食衣服,以养形也。威仪行义,以养德也。推己及物,以养人也。
4.慎言语以养其德,皆饮食以养其体。事之至近而所系至大者,莫过于言语饮食也。
5."震惊百里,不丧七鬯。"临大震惧能安而不自失者,惟诚敬而已。此处震之道也。
6.人之所以不能安其止者,动于欲也。欲牵于前而求其止,不可得也。故艮之道,当"艮之背"。所见者在前而背乃背之,是所不见也。止于所不见,则无欲以乱其心,而止乃安。"不获其身",不见其身也。谓忘我也,无我则止矣。不能无我,无可止之道。"行其庭,不见其人。"庭除之间至近也。在背则虽至近不见,谓不交于物也。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之道。于止爲无咎也。
7.明道先生曰:若不能存养,只是说话。
8.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
9.李吁问:每常遇事,即能知操存之意,无事时如何存养得熟?曰:古之人,耳之于乐,目之于礼,左右起居,盘盂几杖,有铭有戒,动息皆有所养。今皆废此,独有义理之养心耳。但存此涵养意,久则自熟矣。"敬以直内",是涵养意。
10.吕与叔尝言患思虑多,不能驱除。曰:此正如破屋中御寇,东面一人来未逐得,西面又一人至矣。左右前后,驱逐不暇,盖其四面空疏,盗固易入,无缘作得主定。又如虚器入水,水自然入。若以一器实之以水,置之水中,水何能入来?盖中有主则实,实则外患不能入,自然无事。
11.邢和叔言吾曹常须爱养精力。精力稍不足则倦,所临事皆勉强而无诚意。接宾客语言尚可见,况临大事乎!
12.明道先生曰:学者全体此心,学虽未尽,若事物之来,不可不应。但随分限应之,虽不中不远矣。
13."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此是彻上彻下语。圣人元无二语。
14.伊川先生曰:学者须敬守此心,不可急迫。当栽培深厚,涵泳于其间,然后可以自得。但急迫求之,只是私心,终不足以达道。
15.明道先生曰:"思无邪","毋不敬",只此二句,循而行之,安得有差?有差者皆由不敬不正也。
16.今学者敬而不见得,又不安者,只是心生,亦是太以敬来做事得重。此"恭而无礼则劳"也。恭者,私爲恭之恭也。礼者,非礼之礼,是自然底道理也。只恭而不爲自然底道理,故不自在也。须是"恭而安"。今容貌必端,言语必正者,非是道独善其身,要人道如何。只是天理合如此。本无私意,只是个循理而已。
17.今志于义理而心不安乐者,何也?此则正是剩一个助之长。虽则心"操之则存,舍之则亡",然而持之太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亦须且凭去,如此者只是德孤,"德不孤,必有邻"。到德盛后,自无窒碍,左右逢其原也。
18.敬而无失,便是"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敬不可谓中,但敬而无失,即所以中也。
19.司马子微尝作《坐忘论》,是所谓"坐驰"也。
20.伯淳昔在长安仓中间坐,见长廊柱,以意数之,已尚不疑,再数之不合,不免令人一一声言数之,乃与初数者无差。则知越着心把捉,越不定。
21.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个翻车,流转动摇,无须臾停。所感万端,若不做一个主,怎生奈何!张天祺昔尝言自约数年,自上着床,便不得思量事。不思量事后,须强把他这心来制缚。亦须寄寓在一个形象,皆非自然。君实自谓吾得术矣。只管念个中字,此又爲中所系缚。且中亦何形象!有人胸中常若有两人焉。欲爲善,如有恶以爲之间。欲爲不善,又若有羞恶之心者。本无二人,此正交战之验也。持其志使气不能乱,此大可验。要之,圣贤必不害心疾。
22.明道先生曰:某写字时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此是学。
23.伊川先生曰:圣人不记事,所以常记得。今人忘事,以其记事。不能记事,处事不精,皆出于养之不完固。
24.明道先生在澶州日修桥,少一长梁,曾博求于民间。后因出入,见林木之佳者,必起计度之心。因语以戒学者,心不可有一事。
25.伊川先生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今人主心不定,识心如寇贼而不可制,不是事累心,乃是心累事。当知天下无一物是合少得者,不可恶也。
26.人只有一个天理,却不能存得,更做甚人也!
27.人多思虑,不能自宁。只是做他心主不定。要作得心主定,惟是止于事。爲人君止于仁之类。如舜之诛四凶。四凶已作恶,舜从而诛之,舜何与焉?人不止于事,只是揽他事,不能使物各付物。物各付物,则是役物。爲五所役,则是役于物。"有五必有则",须是止于事。
28.不能动人,只是诚不至。于事厌倦,皆是无诚处。
29.静后见万物自然皆有春意。
30.孔子言仁,只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气象,更须"心宽体胖","动容周旋中礼"自然。惟慎独便是守之之法。
31.圣人"修己以敬,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惟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四灵何有不至?此"体信达顺"之道。聪明睿智皆由是出,以此事天飨地。
32.存养熟后,泰然行将去。
33."不愧屋漏",则心安而体舒。
34.心要在腔子里。只外面有些隙罅,便走了。
35.人心常要活,则周流无穷而不滞于一隅。
36.明道先生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也。敬则无间断。
37."毋不敬",可以"对越上帝"。
38.敬胜百邪。
39."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仁也。若以敬直内,则便不直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则直也。
40.涵养吾一。
41."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此意。此见圣人之心,"纯亦不已"也。纯亦不已,天德也。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其要只在慎独。
42."不有躬,无攸利。"不立己,后虽向好事,犹爲化物,不得以天下万物挠己。己立后,自能了当得天下万物。
43.伊川先生曰:学者患心虑纷乱,不能宁静,此则天下公病。学者只要立个心,此上头尽有商量。
44."闲邪则诚自存",不是外面捉一个诚将来存着。今人外面役役于不善,于不善中寻个善来存着,如此则岂有入善之理?只是闲邪则诚自存,故孟子言性善皆由内出。只爲诚便存,闲邪更着甚工夫?但惟是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然生敬。敬只是主一也,主一则既不之东,又不之西,如是则只是中。既不之此,又不之彼,如是则只是内。存此则自然天理明。学者须是将"敬以直内"涵养此意,直内是本。
45.闲邪则固一矣。然主一则不消言闲邪。有以一爲难见,不可下工夫,如何?一者无他,只是整齐严肃,则心便一。一则自是无非僻之干。此意但涵养久之,则天理自然明。
46.有言未感时知,何所寓?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更怎生寻所寓?只是有操而已。操之之道,"敬以直内"也。
47.敬则自虚静。不可把虚静唤做敬。
48.学者先务,固在心志,然有谓欲屏去闻见知思,则是"绝圣弃智"。有欲屏去思虑,患其纷乱,则须坐禅入定。如明鉴在此,万物毕照,是鉴之常,难爲使之不照。人心不能不交感万物,难爲使之不思虑。若欲免此,惟是心有主。如何爲主?敬而已矣。有主则虚,虚谓邪不能入。无主则实,实谓物来夺之。大凡人心不可二用,用于一事,则他事更不能入者,事爲之主也。事爲之主,尚无思虑纷扰之患。若主于敬,又焉有此患乎?所谓敬者,主一之谓敬。所谓一者,无适之谓一。且欲涵泳主一之义,不一则二三矣。至于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于屋漏",皆是敬之事也。
49."严威俨恪",非敬之道。但致敬须自此入。
50.舜孳孳爲善。若未接物,如何爲善?只是主于敬,便是爲善也。以此观之,圣人之道,不是但默然无言。
51.问:人之燕居,形体怠惰,心不慢,可否?曰:安有箕踞而心不慢者?昔吕与叔六月中来缑氏,闲居中某尝窥之,必见其俨然危坐,可谓敦笃矣。心志须恭敬,但不可令拘迫,拘迫则难久。
52.思虑虽多,果出于正,亦无害否?曰:且如在宗庙则主敬,朝廷主庄,军旅主严,此是也。如发不以时,纷然无度,虽正亦邪。
53.苏季明问: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可否?曰:不可。既思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之,又却是思也。既思即是已发。才发便谓之和,不可谓之中也。
又问:吕学士言当求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如何?曰:若曰存养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则可,若言求中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则不可。
又问:学者于喜怒哀乐发时,固当勉强裁抑。于未发之前当如何用功?曰: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更怎生求?只平日涵养便是。涵养久,则喜怒哀乐发自中节。
曰:当中之时,耳无闻,目无见否?曰:虽耳无闻,目无见,然见闻之理在始得。贤且说静时如何。
曰:谓之无物则不可,然自有知觉处。
曰:既有知觉,却是动也,怎生言静?人说复,其见天地之心,皆以谓至敬能见天地之心,非也。复之卦下面一画,便是动也。安得谓之静?
或曰:莫是于动上求静否?曰:固是。然最难。释氏多言定,圣人便言止。如"爲人君,止于仁。爲人臣,止于敬"之类是也。《易》之艮言止之义,曰:"艮其止,止其所也。"人多不能止,盖人万物皆备,遇事时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才见得这事重,便有这事出。若能物各付物,便自不出来也。
或曰:先生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下动字,下静字?曰:谓之静则可,然静中须有物始得。这里便是难处。学者莫若且先理会得敬,能敬则知此矣。
或曰:敬何以用功?曰:莫若主一。
季明曰:昞尝患思虑不定,或思一事未了,他事如麻又生,如何?曰:不可。此不诚之本也。须是习,习能专一时便好。不拘思虑与应事,皆要求一。
54.人于梦寐间,亦可以卜自家所学之深浅。如梦寐颠倒,即是心志不定,操存不固。
55.问:人心所系着之事果善,夜梦见之,莫不害否?曰:虽是善事,心亦是动。凡事有朕兆入梦者却无害,舍此皆是妄动。人心须要定,使他思时方思,乃是。今人都由心。
曰:心谁使之?曰:以心使心则可。人心自由,便放去也。
56.持其志,无暴其气,内外交相养也。
57.问:"出辞气",莫是于言语上用功夫否?曰:须是养乎中,自然言语顺理。若是慎言语不妄发,此却可着力。
58.先生谓绎曰:吾受气甚薄,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后完。今生七十二年矣,校其筋骨,于盛年无损也。
绎曰:先生岂以受气之薄,而厚爲保生耶?夫子默然曰:吾以忘生徇欲爲深耻。
59.大率把捉不定,皆是不仁。
60.伊川先生曰: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于"寡欲"二字。
61.心定者,其言重以舒。不定者,其言轻以疾。
62.明道先生曰: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则是心须教由自家。
63.谢显道从明道先生于扶沟,明道一日谓之曰:尔辈在此相从,只是学颢言语,故其学心口不相应,盍若行之。
请问焉。曰:且静坐。
伊川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
64.横渠先生曰:始学之要,当知三月不违,与日月至焉,内外宾主之辨,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过此几非在我者。
65.心清时少,乱时常多。其清时视明听聪,四体不待羁束而自然恭谨。其乱时反是。如此何也?盖用心未熟,客虑多而常心少也。习俗之心未去,而实心未完也。人又要得刚,太柔则入于不立。亦有人生无喜怒者,则又要得刚,刚则守得定不回,进道勇敢。载则比他人自是勇处多。
66.戏谑不惟害事,志亦爲气所流。不戏谑亦是持气之一端。
67.正心之始,当以己心爲严师。凡所动作,则知所惧。如此一二年守得牢固,则自然心正矣。
68.定然后始有光明。若常移易不定,何求光明?《易》大抵以艮爲止,止乃光明。故《大学》定而至于能虑,人心多则无由光明。
69."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学者必时其动静,则其道乃不蔽昧而明白。今人从学之久,不见进长,正以莫识动静。见他人扰扰非关己事,而所修亦废。由圣学观之,冥冥悠悠,以是终身,谓之光明可乎?
70.敦笃虚静者,仁之本。不轻妄,则是敦厚也。无所系阂昏塞,则是虚静也。此难以顿悟。苟知之,须久于道实体之,方知其味。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

 

克己第五卷

1.濂溪先生曰:君子干干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干之用其善是,损益之大莫是过,圣人之旨深哉!吉凶悔吝生乎动。噫!吉一而已。动可不慎乎?
2.濂溪先生曰: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予谓养心不止于寡而存耳。盖寡焉以至于无,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
3.伊川先生曰:顔渊问克己复礼之目,夫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也。顔渊事斯语,所以进于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视箴》曰:"心兮本虚,应物无迹。操之有要,视爲之则。蔽交于前,其中则迁。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克己复礼,久而诚矣。"《听箴》曰:"人有秉彜,本乎天性。知诱物化,遂亡其正。卓彼先觉,知止有定。闲邪存诚,非礼勿听。"《言箴》曰:"人心之动,因言以宣。发禁躁安,内斯静专。矧是枢机,兴戎出好。吉凶荣辱,惟其所召。伤易则诞,伤烦则支。己肆物忤,出悖来违。非法不道,钦哉训辞。"《动箴》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厉行,守之于爲。顺理则裕,从欲惟危。造次克念,战兢自持。习与性成,圣贤同归。"
4.复之初九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传曰:阳,君子之道。故复爲反善之义。初,复之最先者也。是不远而复也。失而后有复,不失则何复之有?惟失之不远而复,则不至于悔,大善而吉也。顔子无形显之过,夫子谓其庶几乃无祗悔也。过既未形而改,何悔之有?既未能不勉而中,所欲不逾矩,是有过也。然其明而刚,故一有不善,未尝不知,既知,未尝不遽改,故不至于悔,乃不远复也。学问之道无他也,惟其知不善,则速盖以从善而已。
5.晋之上九:"晋其角,维用伐邑。厉吉,无咎,贞吝。"传曰:人之自治,刚极则守道愈固,进极则迁善愈速。如上九者,以之自治,则虽伤于厉,而吉且无咎也。严厉非安和之道,而于自治则有功也。虽自治用功,然非中和之德。故于贞正之道爲可吝也。
6.损者,损过而就中,损浮末而就本实也。天下之害,无不由未之胜也。峻宇雕墙,本于宫室。酒池肉林,本于饮食。淫酷残忍,本于刑罚。穷兵黩武,本于征讨。凡人欲之过者,皆本于奉养。其流之远,则爲害矣。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后人流于未者,人欲也。损之义,损人欲以复天理而已。
7.夬九五曰:"苋陆,夬夬,中行无咎。"象曰:"中行无咎,中,未光也。"传曰:夫人心正意诚,乃能极中正之道,而充实光辉。若心有所比,以义之不可而决之,虽行于外,不失其中正之义,可以无咎。然于中道未得爲光大也。盖人心一有所欲,则离道矣。夫子于此,示人之意深矣。
8.方说而止,节之义也。
9.节之九二,不正之节也。以刚中正爲节。如惩忿窒欲损过抑有余是也。不正之节,如啬节于用,懦节于行是也。
10.人而无克伐怨欲,惟仁者能之。有之而能制其情不行焉,斯亦难能也。谓之仁则未可也。此原宪之问,夫子答以知其爲难。而不知其爲仁。此圣人开示之深也。
11.明道先生曰:义理与客气常相胜,只看消长分数多少,爲君子小人之别。义理所得渐多,则自然知得客气消散得渐少。消尽者是大贤。
12.或谓人莫不知和柔宽缓,然临事则反至于暴厉。曰:只是志不胜气,气反动其心也。
13.人不能祛思虑,只是吝。吝故无浩然之气。
14.制怒爲难,制惧亦难。克己可以制怒,明理可以制惧。
15.尧夫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玉者,温润之物,若将两块玉来相磨,必磨不成。须是得他个粗砺底物,方磨得出。譬如君子与小人处,爲小人侵陵,则修省畏避,动心忍性,增益豫防。如此便道理出来。
16.目畏尖物。此事不得放过,便与克下。室中率置尖物,须以理胜他。尖必不刺人也,何畏之有?
17.明道先生曰:责上责下,而中自恕己,岂可任职分?
18."舍己从人",最爲难事。己者,我之所有,虽痛舍之,犹惧守己者固,而从人者轻也。
19.九德最好。
20."饥食渴饮,冬裘夏葛。"若致些私吝心在,便是废天职。
21.猎自谓今无此好。周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前矣。后十二年因见,果知未也。
22.伊川先生曰:大抵人有身,便有自私之理。宜其与道难。
23.罪己责躬不可无,然亦不当长留在心胸爲悔。
24.所欲不必沈溺,只有所向便是欲。
25.明道先生曰:子路亦百世之师。
26.人语言紧急,莫是气不定否?曰:此亦当习,习到言语自然缓时,便是气质变也。学至气质变,方是有功。
27.问:"不迁怒,不贰过。"何也?语录有怒甲不迁乙之说,是否?伊川先生曰:是。
曰:若此则甚易,何待顔子而后能?
曰:只被说得粗了,诸君便道易,此莫是最难。须是理会得因何不迁怒,如舜之诛四凶,怒在四凶,舜何与焉?盖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圣人之心本无怒也。譬如明镜,好物来时便见是好,恶物来时便见是怒,镜何尝有好恶也?世之人固有怒于室而色于市,且如怒一人,对那人说话,能无怒色否?有能怒一人,而不怒别人者,能忍得如此,已是煞知义理。若圣人因物而未尝有怒,此莫是甚难。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今见可喜可怒之事,自家着一分陪奉他,此亦劳矣。圣人之心如止水。
28.人之视最先。非礼而视,则所谓开目便错了。次听,次言,次动,有先后之序。人能克己,则心宽体胖。仰不愧,俯不怍,其乐可知。有息则馁矣。
29.圣人责己感也处多,责人应也处少。
30.谢子与伊川别一年,往见之。伊川曰:相别一年,做得甚工夫?谢曰:也只去个矜字。曰:何故?曰:子细检点得来,病痛尽在这里。若按伏得这个罪过,方有向尽处。伊川点头,因语在坐同志者曰:此人爲学,切问近思者也。
31.思叔诟詈仆夫,伊川曰:何不"动心忍性"?思叔惭谢。
32.见贤便思齐,有爲者亦若是。见不贤而内自省,盖莫不在己。
33.横渠先生曰: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口腹于饮食,鼻口于臭味,皆攻取之性也。知德者属厌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不以小害大,末丧本焉尔。
34.纤恶必除,善斯成性矣。察恶未尽,虽善必粗矣。
35.恶不仁,故不善未尝不知。徒好仁而不恶不仁,则习不察,行不着。是故徒善未必尽义,徒是未必尽仁。好仁而恶不仁,然后尽仁义之道。
36.责己者当知无天下国家皆非之理。故学至于不尤人,学之至也。
37.有潜心于道,怱怱爲他虑引去者,此气也。旧习缠绕,未能脱洒,毕竟无益,但乐于旧习耳。古人欲得朋友,与琴瑟简编,常使心在于此。惟圣人知朋友之取益爲多,故乐得朋友之来。
38.矫轻警惰。
39.仁之难成久矣。人人失其所好,盖人人有利欲之心,与学正相背驰。故学者要寡欲。
40.君子不必避他人之言,以爲太柔太弱。至于瞻视亦有节。视有上下,视高则气高,视下则心柔。故视国君者,不离绅带之中。学者先须去其客气。其爲人刚行,终不肯进。"堂堂乎张也,难与并爲仁矣。"盖目者人之所常用,且心常托之。视之上下,且试之。己之敬傲,必见于视。所以欲下其视者,欲柔其心也。柔其心,则听言敬且信。人之有朋友不爲燕安。所以辅佐其仁。今之朋友,择其善柔以相与。拍肩执袂以爲气合。一言不合,怒气相加。朋友之际,欲其相下不倦。故于朋友之间,主其敬者。日相亲与,得效最速。仲尼尝曰:"吾见其居于位也,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欲速成者。"则学者先须温柔,温柔则可以进学。《诗》曰:"温温恭人,惟德之基。"盖其所益之多。
41.世学不讲,男女从幼便骄惰坏了。到长益凶狠,只爲未尝爲子弟之事,则于其亲己有物我,不肯屈下。病根常在,又随所居而长,至死只依旧。爲子弟,则不能安洒扫应对。在朋友,则不能下朋友。有官长,则不能下官长。爲宰相,不能下天下之贤。甚则至于徇私意,义理都丧。也只爲病根不去,虽所居所接而长。人须一事事消了病,则义理常胜。

 

家道第六卷

1.伊川先生曰:弟子之职,力有余则学文。不修其职而学,非爲己之学也。
2.孟子曰:"事亲若曾子可也。"未尝以曾子之孝爲有余也。盖子之身所能爲者,皆所当爲也。
3.干母之蛊不可贞。子之于母,当以柔巽辅导之,使得于义。不顺而致败蛊,则子之罪也。从容将顺,岂无道乎?若伸己刚阳之道,遽然矫拂,则伤恩,所害大矣,亦安能入乎?在乎屈己下意,巽顺相承,使之身正事治而已。刚阳之臣,事柔弱之君,义亦相近。
4.蛊之九三,以阳处刚而不中,刚之过也,故小有悔。然在巽体不爲无顺。顺,事亲之本也。又居得正,故无大容。然有小悔,已非善事亲也。
5.正伦理,笃恩义,家人之道也。
6.人之处家,在骨肉父子之间,大率以情胜礼,以恩夺义。惟刚立之人,则能不以私爱失其正理。故家人卦大要以刚爲善。
7.家人上九爻辞,谓治家当有威严。而夫子又复戒云:"当先严其身也。"威严不先行于己,则人怨而不服。
8.归妹九二,守其幽贞,未失夫妇常正之道。世人以媟狎爲常,故以贞静爲变常,不知乃常久之道也。
9.世人多慎于择婿,而忽于择妇。其实婿易见,妇难知。所系甚重,岂可忽哉!
10.人无父母,生日当倍悲痛,更安忍置酒张乐以爲乐?若具庆者可矣。
11.问:行状云:"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不识孝弟何以能尽性至命也?曰:后人便将性命别作一般事说了。性命孝弟,只是一统底事,就孝弟中便可尽性至命。如洒扫应对与尽性至命,亦是一统底事,无有本末,无有精粗,却被后来人言性命者,别作一般高远说。故举孝弟,是于人切近者言之。然今时非无孝弟之人,而不能尽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
12.问:第五伦视其子之疾与兄子之疾不同,子谓之私,如何?曰:不待安寝与不安寝,只不起与十起,便是私也。父子之爱本是公,才着些心做,便是私也。
又问:视己子与兄子有间否?曰:圣人立法,曰:"兄弟之子犹子也。"是欲视之犹子也。
又问:天性自有轻重,疑若有间然。曰:只爲今人以私心看了。孔子曰:"父子之道,天性也。"此只就孝上说,故言父子天性。若君臣兄弟宾主朋友之类,亦岂不是天性?只爲今人小看却,不推其本所由来,故尔。己之子与兄之子所争几何?是同出于父者也。只爲兄弟异形,故以兄弟爲手足。人多以异形故,亲己之子异于兄弟之子,甚不是也。
又问:孔子以公冶长不及南容,故以兄之子妻南容,以己之子妻公冶长。何也?曰:此亦以己之私心看圣人也。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也。圣人自至公,何更避嫌?凡嫁女,各量其才而求配。或兄之子不甚美,必择其相称者爲之配。己之子美,必择其才美者爲之配。岂更避嫌耶?若孔子事,或是年不相若,或时有先后,皆不可知。以孔子爲避嫌,则大不是。如避嫌事,贤者且不爲,况圣人乎?
13.问:孀妇于理似不可取,如何?曰:然。凡取,以配身也。若取失节者以配身,是已失节也。
又问:或有孤孀贫穷无托者,可再嫁否?曰:只是后世怕寒饿死,故有是说。然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
14.病卧于床,委之庸医,比之不慈不孝。事亲者亦不可不知医。
15.程子葬父,使周恭叔主客。客饮酒,恭叔以告先生。曰:勿陷人于恶。
16.买乳婢多不得已,或不能自乳,必使人。然食己子而杀人之子,非道。必不得已,用二子乳食三子,足备他虞。或乳母病且死,则不爲害,又不爲己子杀人之子。但有所费,若不幸致误其子,害孰大焉?
17.先公太中讳珦,字伯温。前后五得任子,以均诸父子孙。嫁遣孤女,必尽其力。所得俸钱,分赡亲戚之贫者。伯母刘氏寡居,公奉养甚至。其女之夫死,公迎从女兄以归。教养其子,均于子侄。既而女兄之女又寡,公惧女兄之悲思,又取甥女以归嫁之。时小官禄薄,克己爲义,人以爲难。公慈恕而刚断,平居与幼贱处,惟恐有伤其意。至于犯义理,则不假也。左右使令之人,无日不察其饥饱寒燠。
取侯氏,侯夫人事舅姑以孝谨称,与先公相待如宾客。先公赖其内助,礼敬尤至。而夫人谦顺自牧,虽小事未尝专,必禀而后行。仁恕宽厚,抚爱诸庶,不异己出。从叔孤幼,夫人存视,常均己子。治家有法,不严而整。不喜笞扑奴婢,视小臧获如儿女。诸子或加呵责,必戒之曰:"贵贱虽殊,人则一也。汝如是大时,能爲此事否?"先公凡有所怒,必爲之宽解。唯诸儿有过,则不掩也。常曰:"子之所以不孝者,由母蔽其过,而父不知也。"夫人男子六人,所存惟二,其爱慈可谓至矣,然于教之之道,不少假也。才数岁,行而或踣,家人走前扶抱,恐其惊啼,夫人未尝不呵责曰:"汝若安徐,宁至踣乎?"饮食常置之坐侧,常食絮羹,即叱止之曰:"幼求称欲,长当如何?"虽使令辈,不得以恶言骂之。故颐兄弟平生,于饮食衣服无所择,不能恶言骂人,非性然也,教之使然也。与人争忿,虽直不右,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及稍长,常使从善师友游。虽居贫,或欲延客,则喜而爲之具。夫人七八岁时,诵古诗曰:"女子不夜出,夜出秉明烛。"自是日暮则不复出房阁。既长,好文,而不爲辞章,见世之妇女以文章笔札传于人者,则深以爲非。
18.横渠先生尝曰:事亲奉祭,岂可使人爲之!
19.舜之事亲有不悦者,爲父顽母嚣,不近人情。若中人之性,其爱恶若无害理,姑必顺之。亲之故旧,所喜者,当极力招致,以悦其亲。凡于父母宾客之奉,必极力营办,亦不计家之有无。然爲养又须使不知其勉强劳苦,苟使见其爲而不易,则亦不安矣。
20.《斯干》诗言:"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言兄弟宜相好,不要相学。犹,似也。人情大抵患在施之不见报则辍,故恩不能终。不要相学,己施之而已。
21.人"不爲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常深思此言诚是。不从此行,甚隔着事,向前推不去。盖至亲至近,莫甚于此。故须从此始。
22.婢仆始至者,本怀勉勉敬心,若到所提掇更谨。慢则弃其本心,便习以性成。故仕者入治朝则德日进,入乱朝则德日退,只观在上者有可学无可学尔。

 

出处第七卷

1.伊川先生曰:贤者在下,岂可自进以求于君?苟自求之,必无能信用之理。古之人所以必待人君致敬尽礼而后往者,非欲自爲尊大。盖其尊德乐道之心不如是,不足以有爲也。
2.君子之需时也,安静自守。志虽有须而恬然若将终身焉,乃能用常也。虽不进而志动者,不能安其常也。
3.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传曰:人相亲比,必有其道。苟非其道,则有悔咎。故必推原占决其可比者而比之。所比得元永贞则无咎。元,谓有君长之道。永,谓可以常久。贞,谓得正道。上之比下,必有此三者。下之从上,必求此三者。则无咎也。
4.履之初九曰:"素履往,无咎。"传曰:夫人不能自安于贫贱之素,则其进也,乃贪躁而动,求去乎贫贱耳,非欲有爲也。既得其进,骄溢必矣,故往则有咎。贤者则安履其素,其处也乐,其进也将有爲也,故得其进则有爲而无不善。若欲贵之心,与行道之心交战于中,岂能安履其素乎?
5.大人于否之时,守其正节,不杂乱于小人之群类,身虽否而道之亨也。故曰:"大人否亨。"不以道而身亨,乃道否也。
6.人之所随,得正则远邪,从非则失是,无两从之理。随之六二,苟系初则失五矣,故象曰:"弗兼与也。"所以戒人从正当专一也。
7.君子所贵,世俗所羞。世俗所贵,君子所贱。故曰:"贲其趾,舍车而徒。"
8.蛊之上九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传曰:士之自高尚,亦非一道。有怀抱道德,不偶于时,而高洁自守者。有知止足之道,退而自保者。有量能度分,安于不求知者。有清介自守,不屑天下之事,独洁其身者。所处虽有得失小大之殊,皆自高尚其事者也。象所谓"志可则者,进退合道"者也。
9.遁者,阴之始长。君子知微,故当深戒。而圣人之意,未便遽已也。故有"与时行,小利贞"之教。圣贤之于天下,虽知道之将废,岂肯坐视其乱而不救?必区区致力于未极之间,强此之衰,艰彼之进。图其暂安,苟得爲之,孔孟之所屑爲也。王允.谢安之于汉晋是也。
10.明夷初九,事未显而处甚艰,非见几之明不能也。如是则世俗孰不疑怪?然君子不以世俗之见怪,而迟疑其行也。若俟衆人尽识,则伤已及而不能去矣!
11.晋之初六,在下而始进,岂遽能深见信于上?苟上未见信,则当安中自守,雍容宽裕,无急于求上之信也。苟欲信之心切,非汲汲以失其守,则悻悻以伤于义矣。故曰:"晋如摧如,贞吉。罔孚,裕无咎。"然圣人又恐后之人不达宽裕之义,居位者废职失守以爲裕。故特云"初六,裕则无咎"者,始进未受命当职任故也。若有官守,不信于上而失其职,一日不可居也。然事非一概,久速唯时,亦容有爲之兆者。
12.不正而合,未有久而不离者也。合以正道,自无终揆之理。故贤者顺理而安行,智者知几而固守。
13.君子当困穷之时,既尽其防虑之道而不得免,则命也,当推致其命以遂其志。知命之当然也,则穷塞祸患,不以动其心,行吾义而已。苟不知命,则恐惧于险难,陨获于穷厄,所守亡矣。安能遂其爲善之志乎?
14.寒士之妻,弱国之臣,各安其正而已。苟择势而从,则恶之大者,不容于世矣。
15.井之九三,渫治而不见食,乃人有才智而不见用,以不得行爲忧恻也。盖刚而不中,故切于施爲。异乎"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者矣。
16.革之六二,中正则无偏蔽,文明则尽事理。应上则得权势,体顺则无违悖。时可矣,位得矣,才足矣,处革之至善者也。必待上下之信,故"已日乃革之"也。如二之才德,当进行其道,则吉而无咎也。不进则失可爲之时,爲有咎也。
17.鼎之有实,乃人之有才业也。当慎所趋向。不慎所往,则亦陷于非义。故曰:"鼎有实,慎所之也。"
18.士之处高位,则有拯而无随。在下位,则有当拯,有当随,有拯之不得而后随。
19."君子思不出其位。"位者,所处之分也。万事各有其所,得其所则止而安。若当行而止,当速而久,或过或不及,皆出其位也,况逾分非据乎?
20.人之止难于久终,故节或移于晚,守或失于终,事或废于久,人之所同患也。艮之上九,敦厚于终,止道之至善也。故曰:"敦艮吉。"
21.中孚之初九曰:"虞吉。"象曰:"志未变也。"传曰:当信之始,志未有所从,而虞度所信,则得其正,是以吉也。志有所从,则是变动,虞之不得其正矣。
22.贤者惟知义而已,命在其中。中人以下,乃以命处义,如言"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知命之不可求,故自处以不求。若贤者则求之以道,得之以义,不必言命。
23.人之于患难,只有一个处置。尽人谋之后,却须泰然处之。有人遇一事,则心心念念不肯舍,毕竟何益?若不会处置了放下,便是"无义无命"也。
24.门人有居太学而欲归应乡举者,问其故,曰:蔡人鲜习《戴记》,决科之利也。先生曰:汝之是心,已不可入于尧舜之道矣!夫子贡之高职,曷尝规规于货利哉?持于丰约之间,不能无留情耳。且贫富有命,彼乃留情于其间,多见其不通道也。故圣人谓之"不受命"。有志于道者,要当去此心而后可语也。
25.人苟有"朝闻道,夕死可矣"之志,则不肯一日安于所不安也。何止一日,须臾不能。如曾子易箦,须要如此乃安。人不能若此者,只爲不见实理。实理者,实见得是,实见得非。凡实理得之于心自别。若耳闻口道者,心实不见。若见得,必不肯安于所不安。人之一身,尽有所不肯爲。及至他事又不然。若士者,虽杀之,使爲穿窬必不爲,其他事未必然。至如执卷者,莫不知说礼义。又如王公大人,皆能言轩冕外物,及其临利害,则不知就义理,却就富贵。如此者只是说得不实见。及其蹈水火,则人皆避之。是实见得。须是有"见不善如探汤"之心,则自然别。昔曾经伤于虎者,他人语虎,则虽三尺童子,皆知虎之可畏,终不似曾经伤者,神色慑惧,至诚畏之。是实见得也。得之于心,是谓有德,不待勉强。然学者则须勉强。古人有损躯陨命者,若不实见得,则乌能如此?须是实见得。生不重于义,生不安于死也。故有"杀身成仁",只是成就一个是而已。
26.孟子辨舜跖之分,只在义利之间。言间者,谓相去不甚远,所争毫末尔。义与利只是个公与私也。才出义,便以利言也。只那计较,便是爲有利害。若无利害,何用计较?利害者,天下之常情也。人皆知趋利而避害。圣人则更不论利害,惟看义当爲不当爲,便是命在其中也。
27.大凡儒者未敢望深造于道。且只得所存正,分别善恶,识廉耻。如此等人多,亦须渐好。
28.赵景平问:"子罕言利",所谓利者,何利?曰:不独财利之利,凡有利心,便不可。如作一事,须寻自家稳便处,皆利心也。圣人以义爲利,矣安处便爲利。如释氏之学,皆本于利,故便不是。
29.问:邢七久从先生,想都无知识,后来极狼狈。先生曰:谓之全无知则不可,只是义利不能胜利欲之心,便至如此也。
30.谢湜是自蜀之京师,过洛而见程子。子曰:尔将何之?曰:将试教官。子弗答。湜曰:如何?子曰:吾尝买婢,欲试之,其母怒而弗许,曰:"吾女非可试者也。"今尔求爲人师而试之,必爲此媪笑也。湜遂不行。
31.先生在讲筵,不曾请俸。诸公遂牒户部,问不支俸钱,户部索前任历子。先生云:某起自草莱,无前任历子。遂令户部自爲出券历。又不爲妻求封,范纯甫文其故,先生曰:某当时起自草莱,三辞然后受命,岂有今日乃爲妻求封之理?
问:今人陈乞恩例,义当然否?人皆以爲本分,不爲害。先生曰:只爲而今士大夫道得个乞字惯,却动不动又是乞也。
因问陈乞封父祖如何?先生曰:此事体又别。再三请益,但云其说甚长,待别时说。
32.汉策贤良,犹是人举之。如公孙弘者,犹强起之乃就对。至如后世贤良,乃自求举尔。若果有日,我心只望廷对,欲直言天下事,则亦可尚矣。若志在富贵,则得志便骄纵,失志则便放旷与悲愁而已。
33.伊川先生曰:人多说某不教人习举业,某何尝不教人习举业也?人若不习举业而望及第,却是责天理而不修人事。但举业既可以及第即已,若更去上面尽力,求必得之道,是惑也。
34.问:家贫亲老,应举求仕,不免有得失之累,何修可以免此?伊川先生曰:此只是志不胜气。若志胜,自无此累。家贫亲老,须用禄仕,然"得之不得爲有命"。
曰:在己固可,爲亲奈何?曰:爲己爲亲,也只是一事。若不得,其如命何?孔子曰:"不知命,无以爲君子。"人苟不知命,见患难必避,遇得丧必动,见利必趋,其何以爲君子!
35.或谓科举事业,夺人之功,是不然。且一月之中,十日爲举业,余日足可爲学。然人不志此,必志于彼。故科举之事,不患妨功,惟患夺志。
36.横渠先生曰:世禄之荣,王者所以录有功,尊有德。爱之厚之,示恩遇之不穷也。爲人后者,所宜乐职劝功,以服勤事任。长廉远利,以似述世风。而近代公卿子孙,方且下比布衣,工声病,售有司。不知求仕非义,而反羞循理爲无能。不知荫袭爲荣,而反以虚名爲善继。诚何心哉!
37.不资其力而利其有,则能忘人之势。
38.人多言安于贫贱,其实只是计穷力屈,才短不能营画耳。若稍动得,恐未肯安之。须是诚知义理之乐于利欲也,乃能。
39.天下事大患只是畏人非笑。不养车马,食粗衣恶,居贫贱,皆恐人非笑。不知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今日万锺,明日弃之。今日富贵,明日饥饿。亦不恤。"惟义所在。"

 

治体第八卷

1.濂溪先生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也。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也。尧所以厘降二女于嬀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身而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妄矣。无妄则诚焉。故无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深哉!
2.明道先生言于神宗曰: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礼义,若履大路而行,无复回曲。霸者崎岖反侧于曲径之中,而卒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诚心而王,则王矣。假之而霸,则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审其初而已。《易》所谓"差若毫厘,谬以千里"者,其初不可不审也。惟陛下稽先圣之言,察人事之理,知尧舜之道备于己,反身而诚之,推之以及四海,则万世幸甚!
3.伊川先生曰:当世之务,所尤先者有三。一曰立志,二曰责任,三曰求贤。今虽纳嘉谋,陈善算,非君志先立,其能听而用之乎?君欲用之,非责任宰辅,其孰承而行之乎?君相协心,非贤者任职,其能施于天下乎?此三者,本也,制于事者用之。三者之中,复以立志爲本。所谓立志者,至诚一心,以道自任,以圣人之训爲可必信,先王之治爲可必行。不狃滞于近规,不迁惑于衆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
4.比之九五曰:"显比,王用三驱,失前禽。"传曰:人君比天下之道,当显明其比道而已。如诚意以待物,恕己以及人。发政施仁,使天下蒙其惠泽,是人君亲比天下之道也。如是天下孰不亲比于上?若乃暴其小仁,违道干誉,欲以求下之比,其道亦已狭矣,其能得天下之比乎?王者显明其比道,天下自然来比。来者抚之,固不熙熙然求比于物。若田之三驱,禽之去者从而不追,来者则取之也。此王道之大,所以其民暤暤,而莫知爲之者也。非惟人君比天下之道如此,大率人之相比莫不然。以臣于君言之,竭其忠诚,致其才力,乃显其比君之道也。用之与否,在君而已。不可阿谀奉迎,求其比己也。在朋友亦然,修身诚意以待之,亲己与否,在人而已。不可巧言令色,曲从苟合,以求人之比己也。于乡党亲戚,于衆人,莫不皆然。三驱失前禽之义也。
5.古之时,公卿大夫而下,位各称其德,终身居之,得其分也。位未称德,则君举而进之。士修其学,学至而君求之。皆非有预于己也。农工商贾,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后世自庶士至于公卿,日志于尊荣。农工商贾,日志于富侈,亿兆之心,交骛于利,天下纷然,如之何其可也?欲其不乱难矣!
6.泰之九二曰:"包荒,用冯河。"传曰:人情安肆,则政舒缓,而法度废驰,庶事无节。治之之道,必有包含荒秽之量,则其施爲宽裕详密,弊革事理,而人安之。若无含弘之度,有忿疾之心,则无深远之虑,有暴扰之患。深弊未去,而近患已生矣,故在包荒也。自古泰治之世,必渐至于衰替,盖由狃习安逸,因循而然。自非刚断之君,英烈之辅,不能挺特奋发以革其弊也。故曰:"用冯河。"或疑上云"包荒",则是包含宽容,此云"用冯河",则是奋发改革,似相反也。不知以含容之量,施刚果之用,乃圣贤之爲也。
7."观,盥而不荐。有孚禹若。"传曰:君子居上,爲天下之表仪,必极其庄敬。如始盥之初,勿使诚意少散,如既荐之后。则天下莫不尽其孚诚,禹然瞻仰之矣。
8.凡天下至于一国一家,至于万事,所以不和合者,皆由有间也,无间则合矣。以至天地之生,万物之成,皆合而后能遂。凡未合者,皆有间也。若君臣父子亲戚朋友之间,有离贰怨隙者,盖谗邪间于其间也。去其间隔而合之,则无不和且洽矣。噬嗑者,治天下之大用也。
9.大畜之六五曰:"豶豕之牙,吉。"传曰:物有总摄,事有机会。圣人操得其要,则视亿兆之心犹一心。道之斯行,止之则戢,故不劳而治。其用若豶豕之牙也。豕,刚躁之物,若强制其牙,则用力劳而不能止。若豶去其势,则牙虽存而刚躁自止。君子法豶豕之义,知天下之恶不可以力制也,则察其机,持其要,塞绝其本原。故不假刑法严峻,而恶自止也。且如止盗,民有欲心,见利而动,苟不知教,而迫于饥寒,虽刑杀日施,其能胜亿兆利欲之心乎?圣人则知所以止之之道,不尚威刑,而修政教。使之有农桑之业,知廉耻之道,"虽赏之不窃"矣。
10."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传曰:西南,坤方。坤之体,广大平易。当天下之难方解,人始离艰苦,不可复以烦苛严急治之。当济以宽大简易,乃其宜也。既解其难而安平无事矣,是"无所往"也。则当修复治道,正纪刚,明法度,进复先代明王之治,是"来复"也,谓反正理也。自古圣王救难定乱,其始未暇遽爲也。既安定则爲可久可继之治。自汉以下,乱既除,则不复有爲。姑随时维持而已,故不能成善治,盖不知"来复"之义也。"有攸往,夙吉。"谓尚有当解之事,则早爲之乃吉也。当解而未尽者,不早去,则将复盛。事之复生者,不早爲,则将渐大,故"夙则吉"也。
11.夫有物必有则。父止于慈,子止于孝,君止于仁,臣止于敬。万物庶事,莫不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失其所则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爲物作则也,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
12.兑说而能贞,是以上顺天理,下应人心,说道之至正至善者也。若夫"违道以干百姓之誉"者,苟说之道,违道不顺天,干誉非应人,苟取一时之说耳,非君子之正道。君子之道,其说于民如天地之施,感之于心而说服无斁。
13.天下之事,不进则退,无一定之理。济之终不进而止矣,无常止也。衰乱至矣,盖其道已穷极也。圣人至此奈何?曰:惟圣人爲能通其变于未穷,不使至于极也。尧舜是也。故有终而无乱。
14.爲民立君,所以养之也。养民之道,在爱其力。民力足则生养遂,生养遂则教化行而风俗美。故爲政以民力爲重也。春秋凡用民力必书,其所兴作,不时害义,固爲罪也。虽时且义必书,见劳民爲重事也。后之人君知此义,则知慎重于用民力矣。然有用民力之大而不书者,爲教之义深矣。僖公修泮宫,复閟宫,非不用民力也。然而不书,二者复古兴废之大事,爲国之先务,如是而用民力,乃所当用也。人君知此义,知爲政之先后轻重矣。
15.治身齐家以至平天下者,治之道也。建立治纲,分正百职,顺天时以制事。至于创制立度,尽天下之事者,治之法也。圣人治天下之道,唯此二端而已。
16.明道先生曰: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后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
17.爲政须要有纲纪文章。"先有司",乡官读法,平价,谨权衡,皆不可阙也。人各亲其亲,然后能不独亲其亲。仲弓曰:"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便见仲弓与圣人用心之大小。推此义,则一心可以丧邦,一心可以兴邦,只在公私之间尔。
18.治道亦有从本而言,亦有从事而言。从本而言,惟从格君心之非,"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若从事而言,不救则已,若须救之,必须变。大变则大益,小变则小益。
19.唐有天下,虽号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风。三纲不正,无君臣父子夫妇。其原始于太宗也,故其后世子弟皆不可使。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镇不宾,权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乱。汉之治过于唐。汉大纲正,唐万目举。本朝大纲正,万目亦未尽举。
20.教人者,养其善心而恶自消。治民者,导之敬让而争自息。
21.明道先生曰:必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行周官之法度。
22."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天下之治乱,系乎人君仁不仁耳。离是而非,则"生于其心,必害于其政",岂待乎作之于外哉?昔者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门人疑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心既正,然后天下之事可从而理也。夫政事之失,用人之非,知者能更之,直者能谏之。然非心存焉,则一事之失,救而正之,后之失者,将不胜救矣。"格其非心",使无不正,非大人其孰能之?
23.横渠先生曰:道千乘之国,不及礼乐刑政,而云"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言能如是,则法行。不能如是,则法不徒行。礼乐刑政,亦制数而已耳。
24.法立而能守,则德可久,业可大。郑声佞人,能使爲邦者丧所以守,故放远之。
25.横渠先生答范巽之书曰:朝廷以道学政术爲二事,此正自古之可忧者。巽之谓孔孟可作,将推其所得而施诸天下耶?将以其所不爲而强施之于天下与?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爲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于百姓,谓之王道可乎?所谓父母之心,非徒见于言,必须视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设使四海之内皆爲己之子,则讲治之术,必不爲秦汉之少恩,必不爲五伯之假名。巽之爲朝廷言:"人不足以适,政不足以间。"能使吾君爱天下之人如赤子,则治德必日新,人之进者必良士,帝王之道,不必改途而成,学与政不殊心而得矣。

 

制度第九卷

1.濂溪先生曰:古者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大和,万物咸若。乃作乐以宣八风之气,以平天下之情。故乐声淡而不伤,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优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后世礼法不修,政刑苛紊,纵欲败度,下民困苦。谓古乐不足听也,代变新声,妖淫愁怨,道欲增悲,不能自止。故有贼君弃父,轻生败伦,不可禁者矣。呜呼!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故以宣化,今以长怨。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至治者,远矣!
2.明道先生言于朝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爲本。宜先礼命近侍贤儒及百执事,悉心推访有德业充备足爲师表者,其次有笃志好学材良行修者,延聘敦遣,萃于京师,俾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于人伦,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学洒扫应对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礼乐。其所以诱掖激厉渐摩成就之之道,皆有节序。其要在于择善修身,至于化成天下。自乡人而可至于圣人之道,其学行皆中于是者爲成德。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日受其业。择其学明德尊者爲太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择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升于太学,太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悌,有廉耻礼逊,通明学业,晓达治道者。
3.明道先生论十事:一曰师傅,二曰六官,三曰经界,四曰乡党,五曰贡士,六曰兵役,七曰民食,八曰四民,九曰山泽,十曰分数。其言曰:无古今,无治乱,如生民之理有穷,在圣王之法可改。后世能尽其道则大治,或用其偏则小康,此历代彰灼着明之效也。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于今,姑欲徇名而遂废其实,此则陋儒之见,何足以论治道哉?然倘谓今人之情,皆已异于古。先王之迹,不可复于今。趣便目前,不务高远,则亦恐非大有爲之论,而未足以济当今之极弊也。
4.伊川先生上疏曰:三代之时,人君必有师.傅.保之官。师,道之教训。傅,傅之德义。保,保其身体。后世作事无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规过而不知养德,傅德义之道,固已疏矣。保身体之法,复无闻焉。臣以爲傅德义者,在乎防见闻之非,节嗜好之过。保身体者,在乎适起居之宜,存畏慎之心。今既不设保傅之官,则此责皆在经筵。欲乞皇帝在宫中,言动服食,皆使经筵官知之。有翦桐之戏,则随事箴规。违持养之方,则应时谏止。
5.伊川先生看详三学条制云:旧制公私试补,盖无虚月。学校,礼义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爲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制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及置待宾吏师斋,立检察士人行检等法。
又云:自元丰后设利诱之法,增国学解额至五百人,来者奔凑。舍父母之养,忘骨肉之爱,往来道路,旅寓他土,人心日偷,士风日薄。今欲量留一百人,余四百人,分在州郡解额窄处,自然士人各安乡土。养其孝爱之心,息其奔趋流浪之志,风俗亦当稍厚。
又云:三舍升补之法,皆案文责迹。有司之事,非庠序育材论秀之道。盖朝廷授法,必达乎下,长官守法而不得有爲,是以事成于下,而下得以制其上。此后世所以不治也。或曰:"长贰得人则善矣,或非其人,不若防闲详密可循守也。"殊不知先王制法,待人而行,未闻立不得人之法也。苟长贰非人,不知教育之道,徒守虚文密法,果足以成人才乎?
6.明道先生行状云:先生爲泽州晋城令,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悌忠信,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长上。度乡村远近爲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僞无所容。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行旅出于其途者,疾病皆有所养。诸乡皆有校,暇时亲至,召父老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亲爲正句读,教者不善,则爲易置。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乡民爲社会,爲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耻。
7.萃,"王假有庙"。传曰:群生至衆也,而可一其归仰。人心莫知其乡也,而能致其诚敬。鬼神之不可度也,而能致其来格。天下萃合人心,总摄衆志之道非一,其至大莫过于宗庙。故王者萃天下之道至于有庙,则萃道之至也。祭祀之报,本于人心,圣人制礼以成其德耳。故豺獭能祭,其性然也。
8.古者戍役,再期而还。今年春暮行,明年夏代者至,复留备秋,至过十一月而归。又明年中春遣次戍者。每秋与冬初,两番戍者皆在疆圉,乃今之防秋也。
9.圣人无一事不顺天时,故至日闭关。
10.韩信多多益办,只是分数明。
11.伊川先生云:管辖人亦须有法,徒严不济事。今帅千人,能使千人依时及节得饭吃,只如此者亦能有几人?尝谓军中夜惊,亚夫坚卧不起。不起善矣,然犹夜惊何也?亦是未尽善。
12.管摄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使人不忘本,须是明谱系,收世族,立宗子法。
13.宗子法坏,则人不自知来处,以至流转四方,往往亲未绝不相识。今且试以一二巨公之家行之,其术要得拘守得,须是且如唐时立庙院。仍不得分割了祖业,使一人主之。
14.凡人家法,须月爲一会以合族。古人有花树韦家宗会法,可取也。每有族人远来,亦一爲之。吉凶嫁娶之类,更须相与爲礼,使骨肉之意常相通。骨肉日疏者,只爲不相见,情不相接尔。
15.冠昏丧祭,礼之大者,今人都不理会。豺獭皆知报本,今士大夫家多忽此。厚于奉养而薄于先祖,甚不可也。某尝修六礼,大略家必有庙,庙必有主,月朔必荐新,时祭用仲月。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秋季祭祢,忌日迁主祭于正寝。凡事死之礼,当厚于奉生者。人家能存得此等事数件,虽幼者可使渐知礼义。
16.卜其宅兆,卜其地之美恶也。地美则其神灵安,其子孙盛。然则曷谓地之美者?土色之光润,草木之茂盛,乃其验也。而拘忌者惑以择地之方位,决日之吉凶,甚者不以奉先爲计,而专以利后爲虑,尤非孝子安厝之用心也。惟五患者不得不慎:须使异日不爲道路,不爲城郭,不爲沟池,不爲贵势所夺,不爲耕犁所及。
17.正叔云:某家治丧,不用浮图。在洛亦有一二人家化之。
18.今无宗子,故朝廷无世臣。若立宗子法,则人知尊祖重本。人既重本,则朝廷之势自尊。古者子弟从父兄,今父兄从子弟,由不知本也。且如汉高祖欲下沛时,只是以帛书与沛父老,其父兄便能率子弟从之。又如相如使蜀,亦移书责父老,然后子弟皆听其命而从之。只有一个尊卑上下之分,然后从顺而不乱也。若无法以联属之,安可?且立宗子法,亦是天理。譬如木必有从根直上一条,亦必有旁枝。又如水,虽远必有正源,亦必有分派处,自然之势也。然又有旁枝达而爲干者,故曰:"古者天子建国,诸侯夺宗"云。
19.邢和叔叙明道先生事云:尧舜三代帝王之治所以博大悠远,上下与天地同流者,先生固已默而识之。至于兴造礼乐,制度文爲,下至行帅用兵战阵之法,无所不讲,皆造其极。外之夷狄情状,山川道路之险易,边鄙防戍城寨斥候控带之要,靡不究知。其吏事操决,文法簿书,又皆精密详练。若先生可谓通儒全才矣。
20.介甫言:"律是八分书。"是他见得。
21.横渠先生曰:兵谋师律,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其术见三王方策,历代简书。惟志士仁人,爲能识其远者大者,素求预备,而不敢忽忘。
22.肉辟于今世死刑中取之,亦足宽民之死。过此当念其散之之久。
23.吕与叔撰横渠先生行状云: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论治人先务,未始不以经界爲急。尝曰:仁政必自经界始。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皆苟而已。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急夺富人之田爲辞,然兹法之行,悦之者衆。苟处之有术,期以数年,不刑一人而可复。所病者,特上之未行耳。乃言曰:"纵不能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方与学者议古之法,共买田一方,画爲数井,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敛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俗。救灾恤患,敦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此皆有志未就。
24.横渠先生爲云岩令,政事大抵以敦本善俗爲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乡人高年会县庭,亲爲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弟子之意。
25.横渠先生曰:古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异宫而同财"。此礼亦可行。古人虑远。目下虽似相疏,其实如此乃能久相亲。盖数十百口之家,自是饮食衣服难爲得一,又异宫乃容子得伸其私,所以"避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则不成爲子"。古之人曲尽人情,必也同宫。有叔父伯父,则爲子者何以独厚于其父?爲父者又乌得而当之?父子异宫,爲命士以上,愈贵则愈严。故异宫,犹今世有逐位,非如异居也。
26.治天下不由井地,终无由得平。周道止是均平。
27.井田卒归于封建乃定。

 

政事第十卷

1.伊川先生上疏曰:"夫锺怒而击之则武,悲而击之则哀。"诚意之感而入也,告于人亦如是,古人所以斋戒而告君也。臣前后两得进讲,未尝敢不宿斋预戒,潜思存诚,觊感动于上心。若使营营于职事,纷纷其思虑,待至上前,然后善其辞说,徒以颊舌感人,不亦浅乎?
2.伊川答人示奏稿书云:观公之意,专以畏乱爲主。颐欲公以爱民爲先。力言百姓饥且死,丐朝廷哀怜,因惧将爲寇乱可也。不惟告君之体当如是,事势亦宜尔。公方求财以活人,祈之以仁爱,则当轻财而重民。惧之以利害,则将恃财以自保。古之时,得丘民则得天下。后世以兵制民,以财聚衆。聚财者能守,保民者爲迂。惟当以诚意感动,觊其有不忍之心而已。
3.明道爲邑,及民之事,多衆人所谓法所拘者,然爲之未尝大戾于法,衆亦不甚骇。谓之得伸其志则不可,求小补,则过今之爲政者远矣。人虽异之,不至指爲狂也。至谓之狂,则大骇矣。尽诚爲之,不容而后去,又何嫌乎?
4.明道先生曰: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
5.伊川先生曰:君子观天水违行之象,知人情有争讼之道。故凡所作事,必谋其始。绝讼端于事之始,则讼无由生矣。谋始之义广矣!若慎交结,明契券之类是也。
6.师之九二,爲师之主。将专则失爲下之道,不专则无成功之理,故得中爲吉。凡师之道,威和并至,则吉也。
7.世儒有论鲁祀周公以天子礼乐,以爲周公能爲人臣不能爲之功,则可用人臣不得用之礼乐,是不知人臣之道也。夫居周公之位,则爲周公之事,由其位而能爲者,皆所当爲也。周公乃尽其职耳。
8.大有之九三曰:"公用享于天子,小人弗克。"传曰:三当大有之时,居诸侯之位,有其富盛,必用享通于天子。谓以其有爲天子之有也,乃人臣之常义也。若小人处之,则专其富有以爲私,不知公己奉上之道。故曰"小人弗克"也。
9.人心所从,多所亲爱者也。常人之情,爱之则见其是,恶之则见其非。故妻孥之言,虽失而多从。所憎之言,虽善爲恶也。苟以亲爱而随之,则是私情所与,岂合正理?故随之初九"出门而交,则有功"也。
10.随九五之象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传曰:随以得中爲善。随之所防者,过也。盖心所说随,则不知其过矣。
11.坎之六四曰:"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终无咎。"传曰:此言人臣以忠信善道,结于君心,必自其所明处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通者明处也,当就其明处而告之,求信则易也。故曰:"纳约自牖。"能如是则虽艰险之时,终得无咎也。且如君心蔽于荒乐,唯其蔽也,故尔虽力诋其荒乐之非,如其不省何?必于所不蔽之事推而及之,则能悟其心矣。自古能谏其君者,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故讦直强劲者,率多取忤,而温厚明辨者,其说多行。非唯告于君者如此,爲教者亦然。夫教必因人之所长,所长者,心之所明也。从其心之所明而入,然后推及其余,孟子所谓成德达才是也。
12.恒之初六曰:"浚恒贞吉。"象曰:"浚恒之凶,始求深也。"传曰:初六居下,而四爲正应。四以刚居高,又爲二三所隔,应初之志,异乎常矣。而初乃求望之深,是知常而不知变也。世之责望故素,而至悔咎者,皆浚恒者也。
13.遁之九三曰:"系遁,有疾厉。畜臣妾吉。"传曰:系恋之私恩,坏小人女子之道也。故以畜养臣妾则吉。然君子之待小人,亦不如是也。
14.睽之象曰:"君子以同而异。"传曰:圣贤之处世在人理之常,莫不大同。于世俗所同者,则有时而独异。不能大同者,乱常拂理之人也。不能独异者,随俗习非之人也。要在同而能异耳。
15.睽之初九,当睽之时,虽同德者相与,然小人乖异者至衆,若弃绝之,不几近天下以仇君子乎?如此则失含弘之义,致凶咎之道也,又安能化不善而使之合乎?故必见恶人,则无咎也。古之圣王,所以能化奸凶爲善良,革仇敌爲臣民者,由弗绝也。
16.睽之九二,当睽之时,君心未合,贤臣在下,竭力尽诚,期使之信合而已。至诚以感动之,尽力以扶持之。明义理以致其知,杜蔽惑以诚其意,如是宛转,以求其合也。遇非枉道逢迎也。巷非邪僻由径也。故象曰:"遇主于巷,未失道也。"
17.损之九二曰:"弗损益之。"传曰:不自损其刚贞,则能益其上,乃益之也。若失其刚贞而用柔说,适足以损之而已。世之愚者,有虽无邪心,而惟知竭力顺上爲忠者,盖不知弗损益之之义也。
18.益之初九曰:"利用爲大作,元吉无咎。"象曰:"元吉无咎,下不厚事也。"传曰:在下者本小当处厚事,厚事,重大之事也,以爲在上所任。所以当大事,必能济大事,而致元吉,乃爲无咎。能致元吉,则在上者任之爲知人,己当之爲胜任。不然,则上下皆有咎也。
19.革而无甚益,犹可悔也,况反害乎?古人所以重改作也。
20.渐之九三曰:"利御寇。"传曰:君子之与小人比也,自守以正。岂唯君子自完其己而已乎?亦使小人得不陷于非义。是以顺道相保,御止其恶也。
21.旅之初六曰:"旅琐琐,斯其所取灾。"传曰:志卑之人,既处旅困,鄙猥琐细,无所不至。乃其所以致悔辱,取灾咎也。
22.在旅而过刚自高,致困灾之道也。
23.兑之上六曰:"引兑。"象曰:"未光也。"传曰:说既极矣,又引而长之,虽说之之心不已,而事理已过,实无所说。事之盛则有光辉,既极而强引之长,其无意味甚矣,岂有光也?
24.中孚之象曰:"君子以议狱缓死。"传曰:君子之于议狱,尽其忠而已。于决死,极于恻而已。天下之事,无所不尽其忠,而议狱缓死,最其大者也。
25.事有时而当过,所以从宜。然岂可甚过也?如过恭过哀过俭,大过则不可。所以小过爲顺乎宜也。能顺乎宜,所以大吉。
26.防小人之道,正己爲先。
27.周公至公不私,进退以道,无利欲之蔽。其处己也,夔夔然存恭畏之心。其存诚也,荡荡焉无顾虑之意。所以虽在危疑之地,而不失其圣也。诗曰:"公孙硕肤,赤舄几几。"
28.采察求访,使臣之大务。
29.明道先生与吴师礼谈介甫之学错处,谓师礼曰:爲我尽达诸介甫,我亦未敢自以爲是,如有说,愿往复。此天下公理,无彼我。果能明辨,不有益于介甫,则必有益于我。
30.天祺在司竹常爱用一卒长,及将代,自见其人盗笋皮,遂治之无少贷。罪己正,待之复如初,略不介意。其德量如此。
31.因论口将言而嗫嚅曰:若合开口时,要他头也须开口。须是"听其言也厉"。
32.须是就事上学蛊。"振民育德"然,有所知后,方能如此。何必读书然后爲学。
33.先生见一学者忙迫,问其故,曰:"欲了几处人事。"曰:某非不愿周旋人事者,曷尝似贤急迫?
34.安定之门人往往知稽古爱民矣,则"于爲政者何有"。
35.门人有曰:"吾与人居,视其有过而不告,则于心有所不安。告之而人不受,则奈何?"曰:与之处而不告其过,非忠也。要使诚意之交通,在于未言之前,则言出而人信矣。
又曰:责善之道,要使诚有余而言不足,则于人有益,而在我者无自辱矣。
36.职事不可以巧免。
37."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此理最好。
38.克勤小物最难。
39.欲当大任,须是笃实。
40.凡爲人言者,理胜则事明,气忿则招拂。
41.居今之时,不安今之法令,非义也。若论爲治,不爲则已,如复爲之,须于今之法度,内处得其当,方爲合义。若须更改而后爲,则何义之有?
42.今之监司,多不与州县一体。监司专欲伺察,州县专欲掩蔽。不若推诚心与之共治。有所不逮,可教者教之,可督者督之。至于不听,择其甚者去一二,使足以警衆可也。
43.伊川先生曰:人恶多事,或人悯之,世事虽多,尽是人事。人事不教人做,更责谁做?
44.感慨杀身者易,从容就义者难。
45.人或劝先生以加礼近贵。先生曰:何不见责以尽礼,而责之以加礼?礼尽则已,岂有加也?
46.或问:"簿,佐令者也。簿所欲爲,令或不从,奈何?"曰:当以诚意动之。今令与簿不和,只是争私意。令是邑之长,若能以事父兄之道事之,过则归己,善则惟恐不归于令,积此诚意,岂有不动得人?
47.问:"人于议论多欲直己,无含容之气,是气不平否?"曰:固是气不平,亦是量狭。人量随识长,亦有人识高而量不长者,是识实未至也。大凡别事,人都强得,惟识量不可强。今人有斗筲之量,有釜斛之量,有锺鼎之量,有江河之量。江河之量亦大矣,然有涯。有涯亦有时而满,惟天地之量则无满。故圣人者,天地之量也。圣人之量,道也。常人之有量者,他资也。天资有量须有限。大抵六尺之躯,力量只如此。虽欲不满,不可得也。如邓艾位三公,年七十,处得甚好。及因下蜀有功,便动了。谢安闻谢玄破苻坚,对客围棋,报至不喜,及归折屐齿,强终不得也。更如人大醉后益恭谨者,只益恭谨,便是动了。虽与放肆者不同,其爲酒所动一也。又如贵公子位益高,益卑谦。只卑谦便是动了。虽与骄傲者不同,其爲位所动一也。然惟知道者量自然宏大,不勉强而成。今人有所见卑下者,无他,亦是识量不足也。
48.人才有意于爲公,便是私心。昔有人典选其子弟系磨勘,皆不爲理。此乃是私心。人多言古时用直,不避嫌得。后世用此不得,自是无人,岂是无时?
49.君实尝问先生曰:"欲除一人给事中,谁可爲者?"先生曰:初若泛论人才,却可。今既如此,颐虽有其人,何可言?君实曰:"出于公口,入于光耳,又何害?"先生终不言。
50.先生云:韩持国服义最不可得。一日,颐与持国.范夷叟于颍昌西湖。须臾,客将云,有一官员上书,谒见大资。颐将谓有甚急切公事。乃是求知几。颐云大资,居位却不求人,乃使人倒来求己,是甚道理?夷叟云:"只爲正叔太直。求荐章,常事也。"颐云:不然。只爲曾有不求者不与,来求者与之,遂致人如此。持国便服。
51.先生因言今日供职,只第一件便做他底不得。吏人押申转运司状,颐不曾签。国子监自系台省,台省系朝廷官。外司有事,合行申状。岂有台省倒申外司之理?只爲从前人只计较利害,不计较事体,直得凭地。须看圣人欲正名处,见得道名不正时,便至礼乐不与。是自然住不得。
52.学者不可不通世务。天下事,譬如一家。非我爲则彼爲,非甲爲则乙爲。
53."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思虑当在事外。
54.圣人之责人也常缓。便见只欲事正,无显人过恶之意。
55.伊川先生曰:今之守令,唯制民之産。一事不得爲。其他在法度中,甚有可爲者,患人不爲耳。
56.明道先生作县,凡坐处皆书"视民如伤"四字。常曰:"颢常愧此四字。"
57.伊川每见人论前辈之短,则曰:汝辈且取他长处。
58.刘安礼云,王荆公执政,议法改令,言者攻之甚力。明道先生尝被旨赴中堂议事。荆公方怒言者,厉色待之。先生徐曰:天下之事,非一家私议。愿公平气以听。荆公爲之丑屈。
59.刘安礼问临民。明道先生曰:使民各得输其情。
问御吏。曰:正己以格物。
60.横渠先生曰:凡人爲上则易,爲下则难。然不能爲下,亦未能使下。不尽其情,僞也。大抵使人常在其前,己尝爲之,则能使人。
61.坎维心亨,故行有尚。外虽积险,苟处之心亨不疑,则虽难必济,而往有功也。今水临万仞之山,要下即下,无复疑滞。险在前,惟知一义理而已,则复何回避?所以心通。
62.人所以不能行己者,于其所难者则惰。其异俗者,虽易而羞缩。惟心弘,则不顾人之非笑,所趋义理耳,视天下莫能移其道。然爲之,人亦未必怪。正以在己者义理不胜,惰与羞缩之病,消则有长,不消则病常在。意思龌龊,无由作事。在古气节之士,冒死以有爲。于义未必中,然非有志概者莫能。况吾于义理已明,何爲不可?
63.姤初六:"羸豕孚谪躅。"豕方羸时,力未能动。然至诚在于踯躅,得伸则伸矣。如李德裕处置阉宦,徒知其帖息威伏,而忽于志不忘逞。照察少不至,则失其几也。
64.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绊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数数,己亦了此文义,二益也。对之必正衣冠,尊瞻视,三益也。常以因己而坏人之才爲忧,则不敢惰,四益也。

 

教学第十一卷

1.濂溪先生曰:刚善爲义,爲直,爲断,爲严毅,爲干固。恶爲猛,爲隘,爲强梁。柔善爲慈,爲顺,爲巽。恶爲懦弱,爲无断,爲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
2.伊川先生曰: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学之法,以豫爲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虽未知晓,且当薰聒,使盈耳充腹,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虽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爲之不豫,及乎稍长,私意偏好生于内,衆口辩言铄于外,欲其纯完,不可得也。
3.观之上九曰:"观其生,君子无咎。"象曰:"观其生,志未平也。"传曰:君子虽不在位,然以人观其德,用爲仪法,故当自慎省。观其所生,常不失于君子,则人不失所望而化之矣。不可以不在于位,故安然放意无所事也。
4.圣人之道如天然,与衆人之识甚殊邈也。门人弟子既亲炙,而后益知其高远。既若不可以及,则趋望之心怠矣。故圣人之教,常俯而就之。事上临丧,不敢不勉。君子之常行,不困于酒尤其近也。而以己处之者,不独使夫资之下者,勉思企及,而才之高者,亦不敢易乎近矣。
5.明道先生曰:忧子弟之轻俊者,只教以经学念书,不得令作文字。子弟凡百玩好皆夺志。至于书札,于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者,亦自丧志。如王虞顔柳辈,诚爲好人则有之,曾见有善书者知道否?平生精力用于此,非惟徒废时日,于道便有妨处,足以丧志也。
6.胡安定在湖州置治道斋,学者有欲明治道者,讲之于中,如治民治兵水利算数之类。尝言刘彜善治水利,后累爲政,皆兴水利有功。
7.凡立言欲涵蓄意思,不使知德者厌,无德者惑。
8.教人未见意趣,必不乐学。欲且教之歌舞,如古诗三百篇,皆古人作之。如关雎之类,正家之始。故用之乡人,用之邦国,日使人闻之。此等诗,其言简奥,今人未易晓。别欲作诗,略言教童子洒扫应对事长之节,令朝夕歌之,似当有助。
9.子厚以礼教学者最善,使学者先有所据守。
10.语学者以所见未到之理,不惟所闻不深澈,反将理低看了。
11.舞射便见人诚。古之教人,莫非使之成己。自洒扫应对上,便可到使人事。
12.自"幼子常视无诳"以上,便是教以使人事。
13."先传后倦",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小者近者,而后教以大者远者。非是先传以近小而后不教以远大者。
14.伊川先生曰:说书必非古意,转使人薄。学者须是潜心积虑,优游涵养,使之自得。今一日说尽,只是教得薄。至如汉时说,下帷讲诵,犹未必说书。
15.古者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择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复之农亩。盖士农不易业,既入学则不治农,然后士农判。在学之养,若士大夫之子,则不虑无养。虽庶人之子,既入学则亦必有养。古之士者,自十五入学,至四十方仕,中间自有二十五年学,又无利可趋,则所志可知。须去趋善,便自此成德。后之人,自童稚间已有汲汲趋利之意,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后志定。只营衣食,却无害。惟利禄之诱最害人。
16.天下有多少才,只爲道不明于天下,故不得有所成就。且古者"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如今人怎生会得?古人于诗,如今人歌曲一般,虽闾巷童稚,皆习闻其说而晓其义,故能兴起于诗。后世老师宿儒,尚不能晓其义,怎生责得学者?是不得兴于诗也。古礼既废,人伦不明,以至治家,皆无法度,是不得立于礼也。古人有歌咏以养其性情,声音以养其耳目,舞蹈以养其血脉,今皆无之,是不得成于乐也。古之成才也易,今之成才也难。
17.孔子教人,不愤不啓,不悱不发。盖不待愤悱而发,则知之不固。待愤悱而后发,则沛然矣。学者须是深思之。思而不得,然后爲他说便好。初学者须是且爲他说,不然,非独他不晓,亦止人好问之心也。
18.横渠先生曰:"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仁之至也,爱道之极也。己不勉明,则人无从倡,道无从弘,教无从成矣。
19.学记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人未安之,又进之,未喻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节目。不尽材,不顾安,不由诚,皆是施之妄也。教人至难,必尽人之材,乃不误人。观可及处,然后告之。圣人之教,直若庖丁之解牛,皆知其隙,刃投余地无全牛矣。人之才足以有爲,但以其不由于诚,则不尽其才。若曰勉率而爲之,则岂有由诚哉?
20.古之小儿便能敬事。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问之,掩口而对。盖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儿,且先安祥恭敬。
21.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唯大人爲能格君子之非。"非惟君心,至于朋游学者之际,彼虽议论异同,未欲深较。惟整理其心,使归之正,岂小补哉?

 

警戒第十二卷

1.濂溪先生曰: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噫!
2.伊川先生曰:德善日积,则福禄日臻。德逾于禄,则虽盛而非满。自古隆盛,未有不失道而丧败者。
3.人之于豫乐,心说之故迟迟,遂至于耽恋不能已也。豫之六二,以中正自守。其介如石,其去之速,不俟终日,故贞正而吉也。处豫不可安而久也,久则溺矣。如二,可谓见几而作者也。盖中正,故其守坚,而能辨之早,去之速也。
4.大君致危亡之道非一,而以豫爲多。
5.圣人爲戒,必于方盛之时。方其盛而不知戒,故狃安富则骄侈生,乐舒肆则纲纪坏,忘祸乱则衅孽萌。是以浸淫,不知乱之至也。
6.复之六三,以阴躁处动之极,复之频数,而不能固者也。复贵安固。频复频失,不安于复也。复善而屡失,危之道也。圣人开迁善之道。与其复而危其屡失,故云"厉无咎"。不可以频失而戒其复也。频失则爲危。屡复何咎?过在失而不在复也。
7.睽极则弗戾而难合,刚极则躁暴而不详,明极则过察而多疑。睽之上九,有六三之正应,实不孤。而其才性如此,自睽孤也。如人虽有亲党,而多自猜疑,妄生乖离,虽处骨肉亲党之间,而常孤独也。
8.解之六三曰:"负且乘,致寇至,贞吝。"传曰:小人而窃盛位,虽勉爲正事,而气质卑下,本非在上之物,终可吝也。若能大正,则如何?曰:大正非阴柔所能爲也。若能之,则是化爲君子矣。
9.益之上九曰:"莫益之,或击之。"传曰:理者天下之至公,利者衆人所同欲。苟公其心,不失其正理,则与衆同利。无侵于人,人亦欲与之。若切于好利,蔽于自私,求自益以损于人,则人亦与之力争,故莫肯益之而有击夺之者矣。
10.艮之九三曰:"艮其限,列其夤,厉薰心。"传曰:夫止道贵乎得宜。行止不能以时,而定于一。其坚强如此,则处世乖戾,与物睽绝,其危甚矣。人之固止一隅,而举世莫与宜者,则艰蹇忿畏,焚扰其中,岂有安裕之理?"厉薰心",谓不安之势,薰烁其中也。
11.大率以说而动,安有不失正者?
12.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妇有倡随之理,此常理也。若徇情肆欲,唯说是动,男牵欲而失其刚,妇狃说而忘其顺,则凶而无所利矣。
13.虽舜之圣,且畏巧言令色。说之惑人易入而可惧也如此。
14.治水,天下之大任也。非其至公之心,能舍己从人,尽天下之议,则不能成其功,岂方命圯族者所能乎?鲧虽九年而功弗成,然其所治,固非他人所及也。惟其功有叙,故其自任益强,弗戾圯类益甚。公议隔而人心离矣。是其恶益显,而功卒不可成也。
15.君子"敬以直内"。微生高所枉虽小,而害则大。
16.人有欲则无刚,刚则不屈于欲。
17."人之过也,各于其类。"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伤于忍。
18.明道先生曰:富贵骄人,固不善。学问骄人,害亦不细。
19.人以料事爲明,便侵侵入逆诈亿不信去也。
20.人于外物奉身者,事事要好。只有自家一个身与心,却不要好。苟得外面物好时,却不知道自家身与心,却已先不好了。
21.人于天理昏者,是只爲嗜欲乱着他。庄子言"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此言却最是。
22.伊川先生曰:阅机事之久,机心必生。盖方其阅时,心必喜。既喜则如种下种子。
23.疑病者,未有事至时,先有疑端在心。周罗事者,先有周事之端在心。皆病也。
24.较事大小,其弊爲枉尺直寻之病。
25.小人小丈夫。不合小了他。本不是恶。
26.虽公天下事,若用私意爲之,便是私。
27.做官夺人志。
28.骄是气盈,吝是气歉。人若吝时,于财上亦不足,于事上亦不足。凡百事皆不足,必有歉歉之色也。
29.未知道者如醉人,方其醉时,无所不至,及其醒也,莫不愧耻。人之未知学者,自视有爲无缺,及既知学,反思前日所爲,则骇且惧矣。
30.刑恕云:"一日三检点。"明道先生曰:可哀也哉!其余时理会甚事?盖仿三省之说错了,可见不曾用功,又多逐人面上说一般话。明道责之,刑曰:"无可说。"明道曰:无可说,便不得不说。
31.横渠先生曰:学者舍礼义,则饱食终日,无所猷爲。与下民一致,所事不逾衣食之间,燕游之乐尔。
32.郑卫之音悲哀,令人意思留连,又生怠惰之意,从而致骄淫之心。虽珍玩奇货,其始感人也,亦不如是切,从而生无限嗜好。故孔子曰:"必放之。"亦是圣人经历过,但圣人能不爲物所移耳。
33.孟子言反经,特于乡原之后者。以乡原大者不先立,心中初无主,惟是左右看,顺人情,不欲违。一生如此。

 

异端第十三卷

1.明道先生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杨氏爲我,疑于义。墨氏兼爱,疑于仁。申韩则浅陋易见,故孟子只辟杨墨,爲其惑世之甚也。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此所以爲害尤甚。杨墨之害,亦经孟子辟之,所以廓如也。
2.伊川先生曰:儒者潜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终则不可救。如"师也过,商也不及",于圣人中道,师只是过于厚些,商只是不及些。然而厚则渐至于兼爱,不及则便至于爲我。其过不及同出于儒者,其末遂至杨墨。至如杨墨,亦未至于无父无君。孟子推之便至于此,盖其查必至于是也。
3.明道先生曰:道之外无物,物之外无道。是天地之间,无适而非道也。即父子而父子在所亲,即君臣而君臣在所严,以至爲夫妇,爲长幼,爲朋友,无所爲而非道。此道所以不可须臾离也。然则毁人伦,去四大者,其外于道也远矣。故"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若有适有莫,则于道爲有间,非天地之全也。彼释氏之学,于"敬以直内"则有之矣,"义以方外"则未之有也。故滞固者入于枯槁,疏通者归于恣肆。此佛之教所以爲隘也。吾道则不然,率性而已。斯理也,圣人于易备言之。
4.释氏本怖死生,爲利岂是公道?唯务上达而无下学,然则其上达处,岂有是也?元不相连属,但有间断,非道也。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彼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一段事,则无矣。彼固曰出家独善,便于道体自不足。或曰:"释氏地狱之类,皆是爲下根之人设此怖,令爲善。"先生曰:至诚贯天地。人尚有不化,岂有立僞教而人可化?
5.学者于释氏之说,直须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不尔,则駸駸然入其中矣。顔渊问爲邦,孔子既告之以二帝三王之事,而复戒以放郑声,远佞人,曰:"郑声淫,佞人殆。"彼佞人者,是他一边佞耳,然而于己则危。只是能使人移,故危也。至于禹之言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巧言令色,直消言畏,只是须着如此戒慎,犹恐不免。释氏之学,更不消言常戒。到自家自信后,便不能乱得。
6.所以谓万物一体者,皆有此理。只爲从那里来,"生生之谓易。"生则一时生,皆完此理。人则能推,物则气昏,推不得。不可道他物不与有也。人只爲自私,将自家躯壳上头起意,故看得道理小了他底。放这身来,都在万物中一例看。大小大快活。释氏以不知此,去他身上起意思。奈何那身不得,故却厌恶。要得去尽根尘,爲心源不定。故要得如枯木死灰。然没此理。要有此理,除是死也。释氏其实是爱身,放不得,故说许多。譬如负版之虫,已载不起,犹自更取物在身。又如抱石投河,以其重愈沈,终不道放下石头,惟嫌重也。
7.人有语导气者,问先生曰:"君亦有术乎?"曰:吾尝"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渴饮","节嗜欲,定心气",如斯而已矣。
8.佛氏不识阴阳昼夜死生古今,安得谓形而上者,与圣人同乎?
9.释氏之说,若欲穷其说而去取之,则其说未能穷,固已化而爲佛矣。只且于迹上考之。其设教如是,则其心果如何?固难爲取其心,不取其迹。有是心则有是迹。王通言心迹之判,便是乱说。故不若且于迹上断定不与圣人合。其言有合处,则吾道固已有。有不合者,固所不取。如是立定,却省易。
10.问:神仙之说有诸?曰:若说白日飞升之类,则无。若言居山林间,保形炼气,以延年益寿,则有之。譬如一炉火,置之风中则易过,置之密室则难过。有此理也。
又问:"扬子言圣人不师仙,厥术异也。圣人能爲此等事否?"曰:此是天地间一贼。若非窃造化之机,安能延年?使圣人肯爲,周孔爲之矣。
11.谢显道历举佛说与吾儒同处,问伊川先生。先生曰:凭地同处虽多,只是本领不是,一齐差却。
12.横渠先生曰:释氏妄意天性,而不知范围天用,反以六根之微,因缘天地明不能尽,则诬天地日月爲幻妄。蔽其用于一身之小,溺其志于虚空之大。此所以语大语小,流遁失中。其过于大也,尘芥六合。其蔽于小也,梦幻人世。谓之穷理可乎?不知穷理而谓之尽性可乎?谓之无不知可乎?尘芥六合,谓天地爲有穷也。梦幻人世,明不能究其所从也。
13.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
14.浮图明鬼,谓有识之死,受生循环。遂厌苦求免,可谓知鬼乎?以人生爲妄,可谓知人乎?天人一物,辄生取舍,可谓知天乎?孔孟所谓天,彼所谓道。惑者指"游魂爲变"爲轮回,未之思也。大学当先知天德,知天德则知圣人,知鬼神。今浮图极论要归,必谓死生流转,非得道不免。谓之悟道可乎?自其说炽传中国,儒者未容窥圣学门墙,已爲引取。沦胥其间,指爲大道。乃其俗达之天下,致善恶知愚。男女臧获,人人着信。使英才间气,生则溺耳目恬习之事,长则师世儒崇尚之言。遂冥然被驱,因谓圣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学而知。故未识圣人心,已谓不必求其迹。未见君子志,已谓不必事其文。此人伦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乱。异言满耳,上无礼以防其僞,下无学以稽其蔽。自古詖淫邪遁之辞,翕然并兴。一出于佛氏之门者,千五百年。向非独立不惧,精一自信,有大过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间,与之较是非计得失哉!

 

圣贤第十四卷

1.明道先生曰:尧与舜更无优劣。及至汤武便别,孟子言性之反也。自古无人如此说,只孟子分别出来。便知得尧舜是生而知之,汤武是学而能之。文王之德则似尧舜,禹之德则似汤武。要之皆是圣人。
2.仲尼,元气也。顔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尽见。仲尼无所不包,顔子视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有自然之和气,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则露其材,盖亦时然而已。仲尼,天地也。顔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观其言皆可见之矣。仲尼无迹,顔子微有迹,孟子其迹着。孔子尽是明快人,顔子尽岂弟,孟子尽雄辩。
3.曾子传圣人学,其德后来不可测,安知其不至圣人?如言"吾得正而毙",且休理会文字,只看他气象极好,被他所见处大。后人虽有好言语,只被气象卑,终不类道。
4.传经爲难。如圣人之后,才百年,传之已差。圣人之学,若非子思孟子,则几乎息矣。道何尝息,只是人不由之,道非亡也,幽厉不由也。
5.荀卿才高,其过多。扬雄才短,其过少。
6.荀子极偏驳,只一句性恶,大本已失。扬子虽少过,然已自不识性,更说甚道?
7.董仲舒曰:"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此董子所以度越诸子。
8.汉儒如毛苌董仲舒最得圣贤之意,然见道不甚分明。下此即至扬雄,规模又窄狭矣。
9.林希谓扬雄爲禄隐,扬雄后人只爲见他著书,便须要做他是,怎生做得是?
10.孔明有王佐之心,道则未尽。王者如天地之无私心焉,行一不义而得天下不爲。孔明必求有成而取刘璋。圣人甯无成耳,此不可爲也。若刘表子琮将爲曹公所并,取而兴刘氏可也。
11.诸葛武侯有儒者气象。
12.孔明庶几礼乐。
13.文中子本是一隐君子,世人往往得其议论,附会成书。其间极有格言,荀扬道不到处。
14.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病,然自孟子而后,能将许大见识寻求者,才见此人。至如断曰:"孟子醇乎醇。"又曰:"荀与扬,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他见得,岂千余年后,便能断得如此分明?
15.学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倒学了。因学文日求所未至,遂有所得。如曰:"轲之死,不得其传。"似此言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撰得出。必有所见,若无所见,不知言所传者何事。
16.周茂叔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其爲政,精密严恕,务尽道理。
17.伊川先生撰明道先生行状曰:先生资禀既异,而充养有道。纯粹如精金,温润如良玉。宽而有制,和而不流。忠诚贯于金石,孝悌通于神明。视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胸怀洞然,彻视无间。测其蕴,则洁乎若沧溟之无际。极其德,美言盖不足以形容。
先生行己,内主于敬,而行之以恕。见善若出诸己,不欲弗施于人。居广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动有常。先生爲学,自十五六时,闻汝南周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知尽性至命,必本于孝悌。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辨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也。
谓孟子没而圣学不传,以兴起斯文爲己任。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物。言爲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异之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于污浊。虽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生梦死,不自觉也。是皆正路之蓁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
先生进将觉斯人,退将明之书。不幸早世,皆未及也。其辨析精微,稍见于世者,学者之所传耳。先生之门,学者多矣。先生之言平易易知,贤愚皆获其益。如群饮于河,各充其量。先生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处下而窥高,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也。
先生接物,辨而不问,感而能通。教人而人易从,怒人而人不怨。贤愚善恶,咸得其心。狡僞者献其诚,暴慢者致其恭。闻风者诚服,觌德者心醉。虽小人以趋向之异,顾于利害,时见排斥,推而省其私,未有不以先生爲君子也。
先生爲政,治恶以宽,处烦以裕。当法令繁密之际,未尝从衆爲应文逃责之事。人皆病于拘碍,而先生处之绰然。衆忧以爲甚难,而先生爲之沛然。虽当仓卒,不动声色。方监司竞爲严急之时,其待先生率皆宽厚。设施之际,有所赖焉。先生所爲纲条法度,人可效而爲也。至其道之而从,动之而和。不求物而物应,未施信而民信,则人不可及也。
18.明道先生曰:周茂叔窗前草不除去,问之,云:"与自家意思一般。"
19.张子厚闻生皇子,甚喜。见饿莩者,食便不美。
20.伯淳尝与子厚在兴国寺讲论终日,而曰不知旧日曾有甚人于此处讲此事。
21.谢显道云:"明道先生坐如泥塑人,接人则浑是一团和气。"
22.侯师圣云:"朱公掞见明道于汝,归谓人曰:'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个月。'"
游杨初见伊川,伊川瞑目而坐。二子侍立,既觉,顾谓曰:"贤辈尚在此乎?日既晚,且休矣。"及出门,门外之雪深一尺。
23.刘安礼云:"明道先生德性充完,粹和之气,盎于面背。乐易多恕,终日怡悦。立之从先生三十年,未尝见其忿厉之容。
24.吕与叔撰明道先生哀辞云:先生负特立之才,知大学之要。博文强识,躬行力究。察伦明物,极其所止。涣然心释,洞见道体。其造于约也,虽事变之感不一,知应以是心而不穷。虽天下之理至衆,知反之吾身而自足。其致于一也,异端并立而不能移,圣人复起而不与易。其养之成也,和气充浃,见于声容。然望之崇深,不可慢也。遇事优爲,从容不迫。然诚心恳恻,弗之措也。其自任之重也,甯学圣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而成名。宁以一物不被泽爲己病,不欲以一时之利爲己功。其自信之笃也,吾志可行,不苟洁其去就。吾义所安,虽小官有所不屑。
25.吕与叔撰横渠先生行状云:康定用兵时,先生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上书谒范文正公,公知其远器,欲成就之,乃责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因劝读《中庸》。先生读其书,虽爱之,犹以爲未足。于是又访诸释老之书,累年,尽究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嘉佑初,见程伯淳正叔于京师,共语道学之要。先生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尽弃异学,淳如也。晚自崇文移疾西归。
横渠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学者有问,多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闻者莫不动心有进。尝谓门人曰:"吾学既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精义入神者,豫而已矣。"
先生气质刚毅,德成貌严,然与人居久而日亲。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语人。虽有未谕,安行而无悔。故识与不识,闻风而畏。非其义也,不敢以一毫及之。
26.横渠先生曰:二程从十四五时,便脱然欲学圣人。

 

朱熹后序

淳熙乙未之夏,东莱吕伯恭来自东阳,过予寒泉精舍,留止旬日。相与读周子程子张子之书,叹其广大闳博,若无津涯,而惧夫初学者不知所入也。因共掇取其关于大体而切于日用者,以爲此编,总六百二十二条,分十四卷。盖凡学者所以求端用力,处己治人之要,与所以夫辨异端,观圣贤之大略,皆粗见其梗概。以爲穷乡晚进有志于学,而无明师良友以先后之者,诚得此而玩心焉,亦足以得其门而入矣。如此然后求诸四君子之全书,沈潜反复,优柔厌饫,以至其博而反诸约焉,则其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庶乎其有以尽得之。若惮烦劳,安简便,以爲取足于此而可,则非今日所以纂集此书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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