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古今谭概(一)【明】冯梦龙?辑录

 永生道人 2012-07-21

本书是一部笑话集,也是一部幽默小品集,共分36部。作者冯梦龙从历代正史及野史笔记中搜集了大量可笑和有趣的故事,揭露社会丑恶现象及各种怪态、病态,既可使读者消遣自娱,也可以益智自警,是一部很具启发意义的读物。

以通俗文学创作著称于世的冯梦龙,留给后人的不仅有"三言",还有不少用浅近文言文写成的名篇侄构。《古今谭概》就是这样一部作品。它汇集历朝历代的上千则故事传说,涵盖了世间百态。这些故事传说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可笑可乐,往往诙谐中带着机智,幽默中不乏哲理,而且多数故事都有事实依据。可以说,在语言的表现形式上它接近《聊斋志异》,而在内容上更像《笑林广记》,但比之深刻得多。读此书如人宝山,金玉琳琅,美不胜收。愿大家在恣情赏览之后,都有所斩获,携得几件宅贝归来。

《古今谭概》取材历代正史,兼收多种稗官野史、笔记丛谈,按内容分为36 类,一卷一类,所取多为真人真事,它们经过冯梦龙纂评,组成一幅奇谲可笑的漫画长廊。李渔为此书作序,称"述而不作,仍古史也"。

梁守中在《"辛未状元"三道试题的出处》中写道,"其中第四关书生(即‘辛未状元')所出的三道考难黄蓉的试题,就来自明人冯梦龙的《古今笑》"。现存最早的是明代苏州阊门叶昆池刻36卷本。

本书小说简练、生动、幽默、但意义深远。由于其出版后没有引起反响,所以万历庚申 (公元1620年) 春重刻,改名《古今笑》,增"韵社第五人题于萧林之碧泓"的《题古今笑》和冯氏《自叙》,《自叙》署"吴下词奴"、"前周柱史"。

清康熙丁未 (公元1667年) 仲春,朱在钟、朱姜玉、朱宫声昆仲三人,对该书复加删削,分为34 卷,改书名为《古今笑》,由李渔作序刊行。现即据叶昆池刻本影印。原书"不韵部"第15 和16 页"酬嘲部",第22 页下半页,"微词部"目录第3 页,均据《古今笑》配补。另将《古今笑》冯氏《自叙》和"韵社第5 人"的《题古今笑》以及《古笑史》的李渔序,均附于书后,以作参考。

目   录

叙 谭概

题古今笑

古今笑史序

自叙

迂腐部第一

怪诞部第二

痴绝部第三

专愚部第四

谬误部第五

无术部第六

苦海部第七

不韵部第八

癖嗜部第九

越情部第十

佻达部第十一

矜熳部第十二

贫俭部第十三

汰侈部第十四

贪秽部第十五

鸷忍部第十六

容悦部第十七

颜甲部第十八

闺诫部第十九

委蜕部第二十

谲智部第二十一

儇弄部第二十二

机警部第二十三

酬嘲部第二十四

塞语部第二十五

雅浪部第二十六

文戏部第二十七

巧言部第二十八

谈资部第二十九

微词部第三十

口碑部第三十一

灵迹部第三十二

荒唐部第三十三

妖异部第三十四

非族部第三十五

杂志部第三十六

叙 谭概

犹龙《谭概》成,梅子读未终卷,叹曰:"士君子得志,则见诸行事;不得志,则托诸空言。老氏云:谈言微中,可以解纷。然则谈何容易!不有学也,不足谈,不有识也,不能谈,不有胆也,不敢谈,不有牢骚郁积于中而无路发摅也,亦不欲谈。夫罗古今于掌上,寄《春秋》于舌端,美可以代舆人之诵,而刺亦不违乡校之公,此诚士君子不得志于时者之快事也!"犹龙曰:"不然。于不见夫鸜鹆乎?学语不成,亦足自娱。吾无学无识,且胆销而志冷矣!世何可深谈!谈其一二无害者,是谓概。"梅子曰:"有是哉?吾将以子之谈,概子之所未谈。"犹龙曰:"若是,是旌余罪也!"梅子笑曰,"何伤乎?君子不以言举人,圣朝宁以言罪人?知我罪我,吾直为子任之。"于是乎此书遂行于世。 

古亭社弟梅之熉惠连述

题《古今笑》

韵社诸兄弟抑郁无聊,不堪复读《离骚》,计唯一笑足以自娱,于是争以笑尚,推社长子犹为笑宗焉。子犹固博物者,至稗编丛说,流览无不遍,凡挥麈而谈,杂以近闻,诸兄弟辄放声狂笑。粲风起而郁云开,夕鸟惊而寒鳞跃,山花为之遍放,林叶为之振落。日夕相聚,抚掌掀髯,不复知有南面王乐矣。一日野步既倦,散憩篱薄间,无可语,复纵谈笑。村塾中忽出腐儒贸贸而前,闻笑声也,揖而丐所以笑者。子犹无已,为举显浅一端,儒亦恍悟,划然长噱。余私与子犹曰:"笑能疗腐邪?"子犹曰:"固也。夫雷霆不能夺我之笑声,鬼神不能定我之笑局,混沌不能息我之笑机。眼孔小者,吾将笑之使大,心孔塞者,吾将笑之使达。方且破烦蠲忿,夷难解惑,岂特疗腐而已哉!"诸兄弟前曰:"吾兄无以笑为社中私,请辑一部鼓吹,以开当世之眉宇。"子犹曰:"可。"乃授简小青衣,无问杯余茶罢,有暇,辄疏所睹记,错综成帙,颜曰"古今笑"。不分古今,笑同也,分部三十六,笑不同也。笑同而一笑足满古今,笑不同而古今不足满一笑。倘天不摧,地不塌,方今方古,笑亦无穷,即以子犹为千秋笑宗,胡不可?世有三年不开口如杨子者,请先以一编为之疗腐。

韵社第五人题于萧林之碧泓

古今笑史序

予友石钟朱子,卓荦魁奇,性无杂嗜,惟嗜饮酒读书,饮中狂兴,可继七贤而八、八仙而九;书则其下酒物也。仲姜玉,季宫声,亦具饮癖,而量稍杀。皆好读书,读之不已,又从而笔削之,笔削之不已,又从而剞劂之。虑其间或有读而不快,快而不甚快着,是何异于旨酒既设,肴核杂陈,而忽有俗客冲筵,腐儒骂坐,使饮兴为中阻,不可谓非酒厄,势必扶而去之,以俟洗盏更酌:此古今笑之不得不删,删而不得不重谋剞劂也。人谓石钟昆季于此为读书计,乌知其为饮酒计乎?是编之辑,出于冯子犹龙,其初名为《谭概》,后人谓其网罗之事,尽属诙谐,求为正色而谈者,百不得一,名为谭概,而实则笑府,亦何浑朴其貌而艳冶其中乎?遂以《古今笑》易名,从时好也。噫!谈笑两端,固若是其异乎!吾谓谈锋一辍,笑柄不生,是谈为笑之母。无如世之善谈者寡,喜笑者众,咸谓以我之谈,博人之笑,是我为人役,苦在我而乐在人也。试问伶人演剧,座客观场,观场者乐乎?抑演剧者乐乎?同一书也,始名谭概,而问者寥寥,易名古今笑,而雅俗并嗜,购之唯恨不早,是人情畏谈而喜笑也明矣。不投以所喜,悬之国门,奚裨乎?石钟昆季,笔削既竣,而问序于予。予请所以命名者:"仍旧贯乎?从时尚乎?"石钟曰:"予酒人也,左手持蟹螯,右手持酒杯,无暇为晋人清谈,知有笑而已矣。但冯子犹龙之辑是编,述也,非作也;予虽稍有撙节,然不敢旁赘一词,又述其所述者也。述而不作,仍古史也,试增一词为《古今笑史》,能免蛇足之讥否乎?"予曰:"善,古不云乎:‘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是集非他皆古今绝妙文章,但去其怒骂者而已,命曰《笑史》,谁曰不宜?"

李渔

自 叙 

龙子犹曰:人但知天下事不认真做不得,而不知人心风俗皆以太认真而至于大坏。何以故?胥庭之世,摽枝野鹿,其人安所得真而认之?尧、舜无所用其让,汤、武无所用其争,孔、墨无所用其教,管、商无所用其术,苏、张无所用其辩,蹻、跖无所用其贼。知此,虽亿万世而泰阶不欹可矣。后世凡认真者,无非认作一件美事。既有一美,便有一不美者为之对,而况所谓美者又未必真美乎!姑浅言之,即知富贵一节,锦褥飘花,本非实在,而每见世俗辈平心自反,庸碌犹人,才顶却进贤冠,便尔面目顿改,肺肠俱变,谄夫媚子又从而逢其不德。此无他,彼自以为真富贵,而旁观者亦遂以彼为真富贵,孰知荧光石火,不足当高人之一笑也。一笑而富贵假,而骄吝忮求之路绝;一笑而功名假,而贪妒毁誉之路绝;一笑而道德亦假,而标榜倡狂之路绝;推之一笑而子孙眷属亦假,而经营顾虑之路绝;一笑而山河大地皆假,而背叛侵凌之路绝。即挽末世而胥庭之,何不可哉,则又安见夫认真之必是,而取笑之必非乎?非谓认真不如取笑也,古今来原无真可认也。无真可认,吾但有笑而已矣。无真可认而强欲认真,吾益有笑而已矣。野菌有异种,曰"笑矣乎",误食者辄笑不止,人以为毒。吾愿人人得笑矣乎而食之,大家笑过日子,岂不太平无事亿万世?于是乎集《古今笑》三十六卷。 

庚申春朝书于墨憨斋

迂腐部第一

子犹曰:天下事被豪爽人决裂者尚少,被迂腐人担误者最多。何也?豪爽人纵有疏略,譬诸铅刀虽钝,尚赖一割。迂腐则尘饭土羹而己,而彼且自以为有学、有守、有识、有体,背之者为邪,斥之者为谤,养成一个怯病天下,以至于不可复而犹不悟。哀哉!虽然,丙相、温公自是大贤,特摘其一事之迂耳。至如梁伯鸾、程伊川所为,未免已甚,吾并及之,正欲后学大开眼孔,好做事业,非敢为邪为谤也。集《迂腐》第一。

问牛

丙吉为丞相,尝出,逢斗者,死伤横道。吉过之不问。已而逢人逐牛,牛喘吐舌,吉止驻,使骑吏问:“逐牛行几里矣?”掾吏谓丞相前后失问。吉曰:“民斗相杀伤,长安令、京兆尹职所当禁备逐捕,岁竟,丞相课其殿最,奏行赏罚而已。宰相不亲小事,非所当于道路间也。方春,少阳用事,未可太热,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时气失节,恐有伤害。三公典调阴阳,职所当忧,是以问之。

死伤横道,反不干阴阳之和,而专讨畜生口气,迂腐莫甚于此。友人诘余曰:“诚如子言,汉人何以吉为知大体?”余应曰:“牛体不大于人耶?”友人大笑。

驱驴宰相

王及善才行庸鄙,为内史,时谓“鸠集凤池”。俄迁右相,无他施设,唯不许令史辈将驴入台,终日驱逐。时号“驱驴宰相”。

驱驴出堂,正存相体。

弹发御史

宋御史台仪:凡御史上事,一百日不言,罢为外官。有王平,拜命垂满百日,而未言事。同僚讶之,或曰:“王端公有待而发,必大事也。”一日闻进札子,众共侦之,乃弹御膳中有发。其弹词曰:“是何穆若之容,忽睹鬈如之状。”

王躬是保,忠孰大焉,是学丙吉样子。

鹅鸭谏议

高宗朝,黄门建言:“近来禁屠,止禁猪羊,圣德好生,宜并禁鹅鸭。”适报金虏南侵,贼中有“龙虎大王”者甚勇。胡侍郎云:“不足虑!此有‘鹅鸭谏议’,足以当之。”

我朝亦有号“虾蟆给事”者,大类此。

成、弘、嘉三朝建言

成化间,一御史建言顺适物情,云:“近京地方,行役车辆骡驴相杂。骡性快力强,驴性缓力小。今并一处驱驰,物情不便,乞要分别改正。”弘治初,一给事建言处置军国事,云:“京中士人好着马尾衬裙,因此官马被人偷拔鬃尾,有误军国大计,乞要禁革。”嘉靖初,一员外建言崇节俭以变风俗,专论各处茶食铺店所造看桌糖饼:“大者省功而费料,小者料小而费功,乞要擘画定式,功料之间,务在减省,使风俗归厚。”

极小文章,生扭在极大题目上。“肉食者鄙”,信然!

宋罗江

庆历中,卫士震惊宫掖,寻捕杀之。时台官宋禧上言:“此失守于防闲故耳。闻蜀罗江狗赤而尾小者,其儆如神。须诏索此狗,豢于掖庭,以备仓卒。”时号为“宋罗江”。

凡乱吠不止者,皆罗江也,何必曰“无若宋人然”?

罗擒虎、张寻龙

嘉靖中,察院罗相上言:“越州多虎,乞行下措置多方捕杀。”正言张次贤上言:“人盘岭乃禁中来龙,乞禁行人。”太学诸生遂有“罗擒虎”、“张寻龙”之对。

引《月令》

甘延寿、陈汤既斩郅支单于首,请悬头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丞相匡衡议:“《月令》:春,掩骼埋胔之时。宜勿悬。”

还问他斩郅支首是何时?恐不合秋后行刑之律。

谏折柳

程颐为讲官。一日讲罢,未退,上偶起凭栏,戏折柳枝。颐进曰:“方春发生,不可无故摧拆。”上掷枝于地,不乐而罢。

遇了孟夫子,好货、好色都自不妨。遇了程夫子,柳条也动一些不得。苦哉,苦哉!

贤良相面

唐肃宗时初诏贤良,一征君首应。上极喜,召对。无他词,但再三瞻望上颜,遽奏曰:“微臣有所见,陛下知不?”上曰:“不知。”对曰:“臣见圣颜瘦于在灵武时。”上曰:“宵旰所致耳。”举朝大笑。帝亦知其为妄人,恐塞贤路,乃除授一令。

举朝官员,还有不管皇帝肥瘦的。此贤良较胜,只怕作令后,反不管百姓肥瘦耳。

京兆尹祷雨

唐代宗朝。京兆尹黎干以久旱祈雨,于朱雀门街造土龙一具,悉召城中巫觋,以身杂入,共舞于龙所。观者嗤笑。弥月不雨,又请祷于文宣王庙。上闻之,戏曰:“丘之祷久矣。”

请禅天下

孝昭时,泰山莱芜山南洶洶有数千人声。民视之,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又上林苑中,大柳树断枯卧地,亦自立生。眭孟推《春秋》之意,以为“石立柳生,当有从匹夫为天子者。”即说曰:“董仲舒有言:‘虽有继体守文之君,不害圣人之受命。’汉家尧后,有传国之运。汉帝宜谁差天下,求索贤人,禅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后,以承顺天命。”使友内官长赐上此书。霍光恶其妖言惑众,诛之。

此等建言,非汉人不敢,然迂亦甚矣!

卦宜娱乐

宋侍读林瑀,自谓洞于《周易》,尝以仁宗时合《易》之《需》:“《需》之象曰:‘君子以饮食宴乐’。须频宴游,务娱乐,始合卦体,而天下治。”仁宗骇其说,斥之。

饮食宴乐,人主自会,不须相劝。

哭天

汉兵盛,莽忧甚,不知所出。崔发言:“《周礼》及《春秋》: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故《易》称‘先号咷而后笑’。宜哭天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陈其符命本末,因搏心大哭,气尽,伏而叩头。又作告天策千余言。诸生小民令旦夕哭,为设餐粥,凡能诵策文者,除以为郎,至五千余人。汉兵入都门,宫中火,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辄随之,宫人号呼。时莽绀袀服带玺韨,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栻于前,时日加某,莽旋席随斗柄而坐,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

《孝经》可退贼、息讼、却病

张角作乱,向栩上便宜:“不须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自消灭。”

赵韩王以半部《论语》定天下,《孝经》何不可破贼?

国初有孝子王渐,作《孝经义》五十卷,事亦该备。而渐性鄙朴,凡乡里有斗讼,渐即诣门高声诵《义》一卷。后有病者,亦请渐诵书。

修身为本

藩司吴梦蜚家有怪,时出以窃饮食,间窃衣饰金银。吴厌苦之,偶诉监司徐公。徐曰:“邪不胜正。”朱书“修身为本“四大字,令帖堂中。鬼见,拍手揶揄,且出秽语。徐大怍。

迂腐有种

唐昭宗时,郑棨为相。太原兵至渭北,天子竭于攘却之术。棨奏对,请于文宣王谥号中加一“哲”字。后棨孙珏相梁末帝。唐庄宗兵入汴,帝惶恐不知所为。珏献一策:“愿得陛下传国宝,驰入唐军,以缓其行,而待救兵之至。”帝曰:“宝不足惜,顾卿之行能了事否?”珏俯首徐思曰:“但恐不易耳!”

是祖是孙。

开元间,上东封泰山。历城令杜丰办供应,以为从幸人多,设有不虞,仓卒不备,乃造凶器三十具,置诸行宫,光彩赫然。有刺史骇谓:“主上封岳祈福,谁造此不祥?”将索治丰。丰逃卧妻床下,诈死得免。时丰子杜钟为兖州参军,掌厩马刍豆,曰:“御马至多,临日煮之不给,不若先办。”乃煮粟豆二千余石,热纳窖中,及至,皆臭败矣。

是父是子。

治平之学

元胡石塘应聘入京,世祖召见,不觉戴笠倾侧。及问所学,对曰:“治国平天下之学。”上笑曰:“自家一笠尚不端正,又能平天下耶?”竟不用。

陈蕃不扫一室,为欲扫清天下。石塘不正笠,意者志不在一笠也。惜哉不以此对!袁凫公曰:“尔时方温《大学》,想不到此。”

王安石笑(老版做舒太守笑)

舒王(老版做玉)性耽经史,对客语,未尝有笑容。知常州日,值宾僚大会,倡优在庭,公忽大笑。僚佐呼优,犒之曰:“汝能使太守开颜,真可赏也!”一人窃疑公笑不由此,乘间问公。公曰:“畴日席上,偶思《咸》、《恒(老版作常)》二卦,豁悟微旨。自喜有得,故不觉发笑耳!”

对宾客宜思《同人》卦,对酒食宜思《需》卦。可惜一笑,殊不切景。

许子伯哭

许子伯与友人言次,因及汉无统嗣,幸臣专朝,世俗衰薄,贤者放退,慨然据地悲哭。时称“许伯哭世。”

卓老曰:“人以为淡,我以为趣。”子犹曰:“杞人恐天坠,漆室愁鲁亡。若遇许子伯,泪眼成湘江。”

孝泌

江泌,字士深,有孝行,族有与泌同名者,世谓为“孝泌”以别之。然菜不食心,谓其有生意。衣敝多虱,以绵置壁前;恐虱饥死,复置衣中。

五谷都有生意,何以独食?为一虱大费周折,又可笑!

郭逵将略

郭逵伐交州,行师无纪律,其所措置,殆可笑也。进兵有日矣,乃付诸将文字各一大轴,谓之将军下令,字画甚细,节目甚繁。又戒诸将不得漏泄。诸将近灯火窃观之。徐禧尝见之,云:“如一部《尚书》多,禧三日夜读之,方竟。则诸将仓卒之际,何暇一一也?内一事云:‘一、交人好乘象,象畏猪声,仰诸军多养猪,如象至,则以锥刺猪,猪既作声,象自退走。’”

反支日忌日

王莽败,张竦客池阳。知有贼,当去,会反支日,不去,因为贼所杀。

反支果是凶日,在家且得祸,何况出行!

泾州书记薛昌绪,天性迂僻。梁师入境,泾帅宵遁,临行攀鞍,忽记曰:“传语书记,速请上马!”连促之,薛自匿草庵下,出声曰:“传语太师:但请先行,今日辰是某不乐!”泾帅怒,使人提上鞍鞒,捶其马而逐之,尚以物蒙其面,云:“忌日礼不见客。”

好个薛迂僻,忌日草庵匿。不见客,宁见贼!

检谱角牴

江陵顾云,偶于市上收得孔明兵书,遂负可将十万,吞并四海。每至论兵,必攘袂叱咤,若真对大敌,时谓之“检谱角牴”。

《杂俎》载赌钱咒云:“伊谛弥谛,弥揭罗谛。”念满万遍,呼骰色随意而转。有赵生者信之。诵至千,喜曰:“亦足小胜!“遂与人决赌,连呼不验,丧资而返。顾云何以异此。

奇技自献

新莽时,博募奇技可以攻匈奴者,将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万数。或言能渡水不用舟楫,连马接骑,济百万师。或言不持斗粮,服药物,三军不饥。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匈奴。莽试之。取大鸟翮为两翼,头与身皆着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步,堕。莽犹欲获其名,皆拜理军。

李晟、张一中谈兵

成化二年,都察院经历李晟言边务兵机各五事。以荐用旧臣,非所宜言,降调为通判。弘治元年,复上疏,言“臣学兵法四十年,得其奇要”。上《战法》一篇、《急务》二篇,高自称许。上命工部试造战车弓弩,俱不可用,坐虚废钱粮,降四级,为云南曲靖卫知事。十年,复上疏言边事,稍迁都察院照磨。十五年,迁郧阳府抚民同知,不肯行。明年,复上疏,愿边方自效,得旨候有西北边兵备员缺推补。正德四年,冒候缺兵备佥事上书,献《安攘六论》。下兵部,参其大言无实,垂老不悟,姑免罪,放回闲住。八年,再冒衔上兵书五种,仍放回。史称其所制全身铁甲,工部铸而俾试之,行数步辄仆焉。

王弇州云:晟既姓李,而名同西平,其小时雅自负矣。据其弘治元年疏,学兵法已四十年,当亦不下五十。至正德八年,且八十余,而气不少沮,亦人妖哉!

张进士一中,初名宽,湖广襄阳人。流贼犯襄阳,宽以翰林检讨自乞赞军务,建策驱流人还乡,累死者以千万计。寻升按察佥事,坐贪淫革职。至是北虏犯塞,潜来京师,上疏请易旗号盔甲皆为黄色,牌面皆作虎形,曰:“黄为中央之土,以克北方之水。虎惊胡马之目,见必俱退,然后以神枪药箭射之。”且自谓秘机,不敢详于副封,奏疏乞留中不出。下兵部,参其庸妄干进,罢之。

献策官街

高邮学正夏有文,弘治末献书阙下,曰“万世保丰永亨管见”。上嘉之,更“管见”二字曰“策”。夏遂书官衔云“献万世保丰永亨管见天子改为策字高邮州学正夏有文”。

刘、王辱骂

刘宽尝坐客,遣苍头市酒。去久,大醉而还。客不堪之,骂曰:“畜产!”宽须臾遣人视奴无恙否,顾左右曰:“此人被骂畜产,辱莫甚焉,吾惧其自杀耳。”

王昕在东莱,获杀其同行侣者,诘之,未服。昕从容谓曰:“彼物故不归,卿无恙而返,何以自明?”邢邵见文襄,北齐高澄。说此以为笑乐。昕听闻之,诣邵曰:“卿不识造化!”还谓人曰:“子才应死,我骂之极深。”

罚人食肉

李载仁,唐之后也。避乱江陵,高季兴署观察推官。性迂缓,不食猪肉。一日将赴召,方上马,部曲相殴。载仁怒,命急于厨中取饼及猪肉,令相殴者对餐之。复戒曰;“如敢再犯,必于猪肉中加之以酥!”

河南令

宋子京留守西都,有同年为河南令,好述利便。以农家艺麦费耕耨,改用长锥刺地下种,自旦至暮,不能一亩。又值蝗灾,科民畜鸡,云:“不唯去蝗之害,兼得畜鸡之利。”克(老版作剋)期令民悉呈所畜。群鸡既集,纷然格斗,势不能止,逐之飞走,尘埃障天。百姓喧阗不已,相传为笑。

据《孟子》,则畜鸡极是王政,但恨不得鸡坊小儿作都司晨耳。

归、王吏治

归太仆有光谪官吴兴。每治事,胥吏辈环挤案旁,几不容坐。归以硃笔饱蘸,捉向诸人,曰:“诸君若不速退,我便洒将来也!”合堂大笑。

吾苏王中吴先生,厚德而拙于吏治。由乡科为县令,每视事有疑,辄密缄条纸,质之记室。一日拆封,见吏匿银,怪之,亟为传问,得教云:“此弊也,宜重惩。”王为点头。久之拆完,王问吏何以匿银,吏坚讳。搜之不得,怒责十板。既退,余怒未息,述诸记室。记室曰:“何不监追赃物,而轻释乃尔!”王摇首曰:“使不得!责至七八板时,彼羞极,面俱发赤矣!”

掾史养名

汉朱博迁琅琊太守。齐部舒缓养名,博新视事,右曹掾史皆移病卧。博问其故,对言:“惶恐!故事二千石新到,辄遣吏存问致意,乃敢起就职。”博奋髯抵几曰:“齐儿欲以此为俗耶!”皆斥罢之,白巾走出府门。郡中大惊。

不禁盗坟

一朝士赋性甚迂,知河中府龙门县。有薛少卿者,寄籍于县,坟茔松槚忽经盗砍,因诣县投牒陈诉。朝士判曰;“周文王之苑囿,尚得刍荛,薛少卿之坟茔,乃禁樵采?”

昌州佳郡

李丹授昌州倅,以去家远,乃改鄂州。彭渊材闻之,吐饭大步往谒李,曰:“谁为大夫谋?昌,佳郡也?”李惊曰:“何以知其佳?”渊材曰:“海棠无香,昌州海棠独香,非佳郡乎?”

渊材尝言:“平生就死无恨,唯有五事不甘耳!”人问其故。渊材曰:“第一恨鲥鱼多骨,第二恨金橘太酸,第三恨菁菜性冷,第四恨海棠无香,第五恨曾子固不能诗。”闻者大笑。

忌讳

宋文帝。好忌讳,文书上有凶败丧亡等字,悉避之。改【马呙】字为马边瓜,以【马呙】字似祸故也。移床修壁,使文士撰祝,设太牢,祭土神。江谧言及“白门”,上变色曰:“白汝家门!”后梁萧詧恶人发白。汉汝南陈伯敬终身不言“死”。

民间俗讳,各处有之,而吴中为甚。如舟行讳住讳翻,以筯为“快儿”,幡布为“抹布”。讳离散,以梨为“圆果”,伞为“竖笠”。讳狼籍,以郎槌为“兴哥”。讳恼躁,以谢灶为“谢欢喜”。此皆俚俗可笑处。今士大夫亦有犯俗称“快儿”者。

谢在杭云:余所见缙绅中有恶鸦鸣者,日课吏卒左右,彀弓挟弹,如防敌然。值大雪,即不出,恶其白也。官文书一切“史”字、“丁”字、“孝”字、“老”字,皆禁不得用。

湖友华济之常言:其郡守某忌讳特甚。初下车,丁长孺来谒贺。怒其姓,拒之再三。涓人解其意,改丁为千,乃欣然出见。一日御史台有大狱当谳,牍中有病故字,吏以指掩之,守见文义不续,以笔击去吏指。忽睹此字,勃然色变,急取文书于案桌足下旋转数次,口诵“乾元亨利贞”。合堂匿笑。

柳冕为秀才,性多忌讳,应举时,有语“落”字者,忿然见于词色。仆夫犯之,辄加箠楚。常谓安乐为“安康”。闻榜出,遣仆视之。须臾,仆还,冕迎门曰:“得否?”仆曰:“秀才康了。”

龙骧多讳

《厌胜章》言:“枭乃天毒所产鬼,闻者必罹殃祸。急向枭连吐十三口,然后静坐,存北斗一时许,可禳焉。”汉蒙州刺史龙骧,武人,极讳己名。又父名唶,子名邛,亦讳之。故郡人呼枭曰“吐十三”,鹊曰“喜奈何”,蛩曰“秋风”。部属私相告云:“使君祖讳饭,亦当称甑粥耶?”

讳父名

则天父名彟,改华州为秦州。章宪太后父名通,改通州为同州。朱温父名诚,以其旁类戊,改戊己为武己。杨行密父名怤,与夫同音,凡御史大夫,光禄大夫,皆去“夫”字。

御史大、光禄大,是何官衔?何不曰大御史、大光禄?

唐李贺以父名晋,终身不举进士。

韩昌黎曰:“父名晋,不举进士。若父名仁,子遂不得为人乎?”陈锡玄曰:“此讳而近愚者也。”杜衍帅并州,吏请家讳。公曰:“我无讳,讳取枉法赃耳!”斯则达人大观。

袁德师,给事中高之子。九日出糕啖客,袁独凄然不食。北齐刘臻性好啖蚬,以音同父讳,呼为扁螺。

范晔以父名泰,不拜太子詹事。

吕希纯以父名公著,辞著作郎。

刘温叟父名岳,终身不听乐,不游嵩、华。

徐积父名石,平生不用石器,不践石。遇石桥,使人负之而趋。

王逸少父讳正,每书正月为初月,或一月。而其名诸子曰徽之、献之、操之,其孙又名直之。三世同用“之”字,此更不可解。

讳己名

田登作郡,怒人触其名,犯者必笞,举州皆谓灯为“火”。值上元放灯,吏揭榜于市曰:“本州依例,放火三日。”

俗语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本此。

宋宗室有名宗汉者,恶人犯其名,谓汉子曰“兵士”,举宫皆然。其妻供罗汉,其子授《汉书》,宫中人曰:“今日夫人召僧供十八大阿罗兵士,太保请官教点兵士书。”

石虎时,号虎为“王猛”。朱全忠时,号钟为“大圣铜”。又李甘家号柑子为“金轮藏”。杨虞卿家号鱼为“水花羊”。陆先家号牛为“钝公子”,李栖筠家号犀为“独笋牛”。俱以避讳故也。至如天成、长兴中,称牛曰“格耳”,则以屠牛禁严,特隐其名。而僧家谓酒为“般若汤”,鱼为“水梭龙”,鸡为“钻篱菜”。巧言文过,尤可恶也。

求七十二世祖坟

熊安生在山东时,或诳之曰:“某村故冢,是晋河南将军熊光。去今七十二世,内有碑,为村人埋匿。”安生掘地求之,不得,连年讼焉。冀州长史郑大讙判曰:“七十二世,乃羲皇上人;河南将军,晋无此号。”安生率其族向冢而号。

束带耕田

原平墓下有数十亩田,不属原平。每农月,耕者袒裸。原平不欲使慢其坟墓,乃归卖家资,买此田。三农之月,辄束带垂泣,躬自耕垦。

古者诸侯籍田,冕而青纮,躬秉耒以耕,亦如此光景。

束带应兄语

刘祭酒弟琎,方轨正直。祭酒尝夜呼琎,欲与共语。琎不时答,下床著衣立,然后应。祭酒怪其久。琎曰:“向束带未竟。”

王、刘庄卧

王文公凝靖修重,德冠当世。每就寝息,必叉手而卧,以梦寐中恐见先灵也。

见先灵更须衣冠束带、俯首鞠躬,何但叉手?

五代刘词,常被甲枕戈而卧。谓人曰:“吾以此取富贵,岂可一日辄忘?”

中进士的,便当席书寝砚;做财主的,便当卧粪寝灰。

读父书

顾恺读父书,每句应诺。见《韵府》

敬妻

樊英常病卧便室中,英妻遣婢拜问,英答拜。或问之,英曰:“妻,齐也。”

唐薛昌绪与妻会,必有礼容,先命女仆通语再三,然后秉烛造室,至于高谈虚论,茶果而退。或欲就宿,必请曰:“某以继嗣事重,辄欲卜其嘉会。”候报可,方入,礼亦如之。

妻犯斋禁

周太常泽,字稚都,清洁守礼。尝卧病斋宫。妻窥问所苦,周以为干犯斋禁,大怒,收送诏狱。时人为之语曰:“生世不谐,作太常妻。一岁三百六十日,三百五十九日斋,一日不斋醉如泥。”

《百忌历》

李戴仁性迂缓,娶阎氏,年甚少,与之异室,私约曰:“有兴则见。”一夕,阎忽叩户。戴仁急取《百忌历》看之,大惊曰:“今夜河魁在房,不可行事,谢到而已。”阎惭去。

又汉陈伯敬,与妻交合,必择时日,遣媵御将命,住复数四。

拱手对妾

温公未有子,清河郡君为置一妾。一日,乘间俾盛饰送入书房。公略不顾。妾思所以尝之,取一帙问曰:“中丞,此是何书?”公拱手庄色对曰:“此是《尚书》。”妾乃逡巡而退。

问安求嗣

《国朝史余》云:陈献章入内室,必请命于太夫人,曰:“献章求嗣。”顾主事余庆面质之,因正色曰:“是何言?太夫人孀妇也!”陈嘿然。常熟周木,尝朝叩父寝室。父问谁,曰:“周木问安。”父不应。顷之,又往,曰:“周木问安。”父怒起,叱之曰:“老人酣寝,何用问为?”时人取以为对,曰:“周木问安,献章求嗣。”

不近妓

王琨性谨慎。颜师伯豪贵,设女乐要琨,酒炙皆命妓传行。每及琨席,必令致床上,回面避之,俟其去,方敢饮啖。

此等客,颜不必请;此等席,王不必赴。

蔡君谟守福唐时,会李太伯与陈烈于望海亭,以歌者侑酒,方举板一拍,陈惊怖越席,攀木逾墙而去。

又是一个“陈惊座”!

杨忠襄公邦乂,少处郡庠,足不涉茶房酒肆。同舍欲坏其守,拉之出饮,托言朋旧家,实娼馆也。公初不疑,酒数行,娼艳妆而出。公愕然趋归,取其衣焚之,流涕自责。

心中有妓

两程夫子赴一士夫宴,有妓侑觞。伊川拂衣起,明道尽欢而罢。次日,伊川过明道斋中,愠犹未解。明道曰:“昨日座中有妓,吾心中却无妓。今日斋中无妓,汝心中却有妓。”伊川自谓不及。

欲黥妓面

江东有县尹,欲黥妓女之面,以息诲淫之风。咨访邑中长者。曰:“曾伏观祖训有云:子孙做皇帝,不用黥刺剕劓闭割之刑。臣下敢有奏用此刑者,犯人凌迟,全家处死。”县尹乃悚然流汗,事遂寝。

李退夫秽语

宋冲晦处士李退夫者,为事矫异,居京师北郊。一日种胡荽,俗传口诵秽语则茂,退夫撒种,密诵曰“夫妇之道,人伦之本”云云,不绝于口。忽有客至,命其子毕之。子执余种曰:“大人已曾上闻。”故皇祐中馆阁或谈语,则曰;“宜撒胡荽一巡。”

夫妇果是秽语,处士不错。肖胤雅言,便令胡荽不茂。

雅言

李献臣好为雅言。知郑州时,孙次公为陕漕,罢,赴阙,先遣一使臣入京。所遣乃献臣故吏,到郑庭参,献臣甚喜,欲令左右延饭,乃问之曰:“餐来未?”使臣误意餐者谓次公也,遽对曰:“离长安日,都运己治装。”献臣曰:“不问孙待制,官人餐来未?”其人惭沮而言曰:“不敢仰昧,为三司军将日,曾吃却十三。”盖鄙语谓遭杖为餐。献臣掩口曰:“官人误也,问曾与未曾餐饭,欲奉留一食耳。”

本欲雅言,自费唇舌。

汪司马南溟喜摹古。一日其媳与夫竞宠,割去夫势。僮仓惶趋报。坐客惊问,汪徐徐应曰:“儿妇下儿子腐刑。”

昆山周用斋不识道路,每至转弯,必拱立道左,向人曰:“问津。”负担者不解其义,因指义井与之。

诵经称小人

燕北风俗,不问士庶,皆自称“小人”。宣和间,有辽国右金吾卫上将军韩正归朝,授检校少保节度使,对中人以上说话,即称“小人”,中人以下,即称“我家”。每日到漏舍诵《天童经》数十遍,其声朗然。且云:“对天童岂可称我?”自“皇天生我”以下二十余句,凡称“我”者,皆改为“小人”:“皇天生小人,皇地载小人,日月照小人,北斗辅小人”云云。诵毕,赞叹云:“这天童极灵圣。”傍一人云:“若无灵圣,如何持得许多小人耶?”

雅与不雅,总成迂腐。

《匍匐图》

福州陈烈,动遵古礼。蔡君谟居丧莆田,烈往吊之。将至境,语门人曰:“《诗》云:‘凡民有丧,匍匐救之。’今将与二三子行此礼。”于是乌巾斓鞟,偕二十诸生望门以手据地,膝行号恸而入。妇人望之皆走。君谟匿笑受吊。即时李遘画《匍匐图》。

灭灶

梁伯鸾少孤,尝独止,不与人同食。比舍先炊已,呼伯鸾及热釜炊。伯鸾曰:“童子鸿不因人热者也!”灭灶更燃之。

事莫妙于善因。伯鸾心术,未免太冷。

怀糒

《物理论》云:吕子义,当世清贤士也,有旧人往存省,嫌其设酒食,怀干糒而往。主人荣其降己,乃盛为馔。义出怀中干糒,求一杯冷水而食之。

饮食必以钱

《风俗通》云:安陵清者郝仲山,每饮马渭水,投三钱于水中。颖川郝子廉亦然。又郝尝过姊家饭,密留五十钱席下而去。《后汉书》:范丹尝看姊病,设食,丹出门留钱百文。姊追送之。丹见里中刍稾(老版做藁)僮更相怒曰:“言汝清高,岂范史云辈乎!”丹叹曰:“吾之微志,乃在僮竖之口。不可不勉!”遂弃钱而去。

别驾拾桑

隋赵轨为齐州别驾,东邻有桑椹落其家,轨悉拾还之。

别驾亦有公事,哪得此闲工夫?后周张元,性廉洁。南邻有杏二树,杏熟,多落元园中,悉拾以还主。子犹曰:这又是赵轨作俑。

却衣

轩惟行名輗,鹿邑人,清介,四时一布袍。尝督漕淮上,严冬忽堕水,援出裹被坐。有司急进衣,却去,竟俟衣干。

幸有被裹,不然,不学陈三冻杀乎?

埋羹

王琎为宁波守,自奉俭约。一日见馔兼鱼肉,大怒,命撒(疑为撤)而瘗之。世号“埋羹太守。”

太好名,太作业。

珠玉报

贵州廉使孔公,苦节自励。土官以明珠宝玉来献,公悉于堂上椎碎之,遂为土官下火蛊。行抵浙江,火自口出,高数丈而死。

不受可也,椎碎何说?暴殄天物,死宜矣。

仇、管省过

郭林宗谓仇季知曰:“子尝有过否?”季知曰:“吾尝饭牛,牛不食,鞭牛一下,至今戚戚耳!”

管宁泛海,舟覆,曰:“吾尝一朝科头,三晨晏起,过必在此!”

顾协

《北史》:顾协少时,将聘舅息女,未成婚而协母亡。免丧后,不复娶。年六十余,此女犹未他适。协义而迎之,卒无嗣。

此等嫁娶,是亦不可以已乎!

吴征士学问

吴征士与弼,一日出获,手为镰伤,流血不止。举视伤处,曰:“若血不即止,而吾收之,即是为尔所胜。”言已而获如故。又往游武夷,过逆旅,索宿钱至多三文。坚不与。或劝之,曰:“即此便暴殄天物!”乃负担夜去。

吴康斋召至京师,常以两手大指食指作圈,曰:“令太极常在眼前。”长安浮薄少年竞以芦菔投其中,戏侮之,公亦不顾。

太极冤

娄谅自负道学,佩一象环,名太极圈。桑悦怪而作色曰:“吾今乃知太极扁而中虚!”作《太极诉冤状》,一时传诵。

心学二图

天顺初,漳州布衣陈剩夫,名真晟,诣阙献“心学二图”。其一为《天地圣人之图》:大书一“心”字,以上一点规而大之,虚其中曰“太极”,左曰“静”,作十六点黑,右曰“动”,作十六点白;自是如旋螺状,凡十点弯而向左;又各作十八点,如前而大,每一点包二卦,以为“太极生生之义尽于此矣”。其一为《君子法天之图》,亦大书一“心”字,其上点规而大之,虚其中曰“敬”,左曰“静”,右曰“动”,各作互圆相入,左半黑而白,白复黑,右半白而黑,黑复白,即太极之阴阳动静也。下礼部,掌部事侍郎邹干不知说云何,为寝其事。

万物一体

一儒者谈“万物一体”。忽有腐儒进曰:“设遇猛虎,此时何以一体?”又一腐儒解之曰:“有道之人,尚且降龙伏虎,即遇猛虎,必能骑在虎背,决不为虎所食。”周海门笑而语之曰:“骑在虎背,还是两体,定是食下虎肚,方是一体。”闻者大笑。

茶具

范蜀公与温公游嵩山,以黑木盒盛茶。温公见之,惊曰:“景仁乃有茶具耶!”

谢在杭曰:“一木盒盛茶,何损清介,而至惊骇。宋人腐烂乃尔!”子犹曰:“此箕子啼象箸之意也。”

装胡桃

相国吴石湖一日宴客,以胡桃装就而后笼罩。公屡装不就。一僮先以桃下罩,用碟盛起。公抚膺叹曰:“民伪日滋矣!”

怪诞部第二

子犹曰:人情厌故而乐新,虽雅不欲怪,辄耳昵之,然究竟怪非美事。纣为长夜之饮,通国之人皆失日,以问箕子,箕子不对。箕子非不能对也,以为独知怪矣。楚王爱细腰,使群臣俱减餐焉。议者谓六宫可也,群臣腰细何为?不知出宫忽见腰围如许,王必怪,怪则不测,即微王令,能勿减餐乎哉?夫使人常所怪而怪所常,则怪反故而常反新矣。新故须臾,何人情之不远犹也?昔富平孙冢宰在位日,诸进士谒选,齐往受教。孙曰:“做官无大难事,只莫作怪!”真名臣之言乎,岂唯做官!集《怪诞》第二。

天文冠

新莽好怪,制天文冠,使司命冠之,乘乾车,驾坤马,左苍龙,右白虎,前朱鸟,后玄武,右仗威节,左负威斗,号曰赤星,以尊新室之威命。司命孔仁妻坐祝诅事连及,自杀。仁见莽,免冠谢。莽使尚书劾仁“擅免天文冠,大不敬”。有诏勿问,更易新冠。

到王莽身上,周官、井田,俱属怪诞,不止天文冠已也。

大像

天后宠僧怀义,为作夹纻大像,小指中犹容十数人,构天堂以居焉。又杀牛取血画大像,首高二百尺。云怀义刺膝血为之。张于天津桥南,忽大风起,裂像为数百段。

《酉阳杂俎》载札青事

上都市肆恶少,好为札青。有张干者,札左膊曰:“生不伯京兆尹”,右膊曰“死不畏阎罗王”。又有王刁奴,以钱五千召札工,于胸腹为山池亭院,草木飞走,无不毕具,细若设色。京兆尹薛元赏悉仗杀之。又高陵县捉得镂身者宋元素,札七十一处,刺左臂曰:“昔日已前家未贫,千金不惜结交亲。及至凄惶觅知己,行尽关山无一人。”右膊札葫芦,上札出人首,如傀儡戏所谓“郭公”者。县吏不解,问之,言葫芦精也。

蜀市人赵高,满背镂毗沙门天王。吏欲杖其背,见天王辄止。恃此转为坊市患。李夷简擒而杖之,叱杖子打天王尽则已。经旬日,高袒衣历门叫呼,乞“修理天王功德钱”。

段成式门下驺路神通,背刺天王像,自言能得神力。每朔望,具乳糜,焚香袒坐,使妻儿供养其背而拜焉。

贞元中,荆州市中有鬻札者,制为印,上簇针为众物状,如蟾蝎鸟兽,随人所欲,印之刷以石墨,精细如画焉。

天下事久必成套,无怪不常,即札印一事可见。

荆州街男子葛清,自颈己下,通札白居易诗。段成式尝与荆客陈至呼观之,令其自解。背上亦能暗记,反手指其札处,至“不是花中偏爱菊”,则有一人持杯临菊丛;“黄夹缬窠寒有叶”,则指一树,树上挂缬窠,窠纹绝细。凡札三十余首,体无完肤。陈至呼为“白舍人行诗图”。

蜀小将韦少卿,少不喜书,嗜好札青。其季父尝令解衣,视胸上札一树,树杪集鸟数千,其下悬镜,镜鼻系索,有人止于侧牵之。叔不解,问焉。少卿笑曰:“叔不曾读张燕公诗云‘挽镜寒鸦集’邪?”叔大笑不已。

陈锡玄曰:此直以亲之枝供儿戏耳,可谓非夷俗耶?独有一道士为郭威、冯晖雕刺,则有异焉。刺郭于项,右作雀,左作谷粟。刺冯以脐作瓮,中作雁数只。戒曰;“他日雀衔谷,雁出瓮,是尔亨日。”后郭祖秉麾,雀谷稍近,比登极,雀遂衔谷。而冯是时为帅,雁亦自瓮中累累出类。一时雕刺,却寄先征,异哉!

剃眉

彭渊材初见范文正公画像,惊喜再拜,前磬折,称“新昌布衣彭几幸获拜谒。”既罢,熟视曰:“有奇德者,必有奇形。”乃引镜自照,又捋其须曰:“大略似之矣,但只无耳毫数茎耳,年大当十相具足也。”又至庐山太平观,见狄梁公像,眉目入鬓,又前再赞曰:“有宋进士彭几谨拜谒。”又熟视久之,呼刀镊者使刺其眉尾,令作卓枝入鬓之状。家人辈望见惊笑。渊材怒曰:“何笑?吾前见范文正公恨无耳毫,今见狄梁公不敢不剃眉,何笑之乎!”

《笑林》评曰:“见晋王克用,即当剔目;遇娄相师德,更须折足矣!”子犹曰:“此等人,宜黥其面强学狄青,卸其膝使学孙膑。”或问其故,曰:“这花脸如何行得通?”

异服

进士曹奎作大袖袍。杨衍问曰:“袖何须此大?”奎曰:“要盛天下苍生。”衍笑曰:“盛得一个苍生矣!”

今吾苏遍地曹奎矣!

翟耆年好奇,巾服一如唐人,自名唐装。一日往见许彦周。彦周髽髻,著犊鼻裤,蹑高屐出迎。翟愕然。彦周徐曰:“吾晋装也,公何怪?”

只容得你唐装!

北齐宋道晖,阜城人,与同郡熊安生并称经师。道晖好著高翅帽、大屐,州将初临,辄服以谒见,仰头举肘,拜于屐上,自言“学士比三公”。后齐任城王湝鞭之,道晖徐呼“安伟!安伟!”出谓人曰:“我受鞭不著体。”复蹑屐翩翩而去。翼州为之语曰:“显公钟,宋公鼓,宋道晖屐,李洛姬肚。”谓之“四大”。显公,沙门也。宋公,安德太守。

今人称颂经师,必以绛帐为贤,而以高帽大屐为丑,不知道晖特迂怪可笑耳,未若马融之可耻也。融以一代大儒,门生满天下,而谄事梁冀,献《西第颂》。又李固之诛,疏草实出融手,视高帽大屐岸然于任城王之前者,相去何啻千里!

元佑中,米元章居京师,被服怪异。戴高檐帽,既坐轿,为顶盖所碍,遂撤去,露顶而坐。一日出保康门,遇晁以道。以道大笑。下轿握手,问曰:“晁四,你道似甚底?”晁云:“我道你似鬼章!”二人抚掌绝倒。时西边获贼寨首领鬼章,槛车入京,故以为戏。

蜀中日者费孝先筮《易》,以丹青寓吉凶,谓之“卦影”。其后转相祖述。画人物不常,鸟或四足,兽或两足,人或儒冠而僧衣,故为怪以见象。米元章好怪,常戴俗帽,衣深衣,而蹑朝靴。人目为“活卦影”。

假面假衣冠

张幼于燕居,多用假面。少与山僧处嘿厚。一日往京觅官,过别。张笑谓曰:“我儒人尚无宦情,汝反不禁中热耶?”及拜官归,乘马相访。张星冠羽服,戴假面出迎,口不发一辞,推以乘骑,观者载道,马不得前。又郁山人璠,携村妓至,曰:“妇能诗,请联句。”坐方洽,共夫忽以儒衣冠登座,讶客不当近其内。客欲散,止之曰:“吾当以干戚解围。”仍用羽服假面与揖逊,夫惊而逸。

假面对假僧、假儒正妙!

张敉幼于晚年改名敉。尝过江阴薛世和,薛方拜鸿胪归,见架上衣冠,门有系马,竟服其衣冠,乘马张盖,报张、薛二孝廉之谒。二公具衣冠送迎,宾主略不相讶。

世上衣冠半假也,幼于特为拈示。

宴死祭生

黄彪夜看张敉,见其斋中设筵,敉独居主人位,嘿若谈对。问其故。答曰:“今日宴死友张之象、董宜阳、何良傅、莫如忠、周思兼五人。我念所至,辄与心语。”彪笑曰:“以公所邀,谅诸君必赴。”

诸君奇客,张奇情,黄亦奇语。

张孝资与张敉善,尝谓敉曰:“予倘先君殁,当烦设祭。及吾来也,盍先诸?”敉奇其意,为卜日,悬祭文,设几筵籩豆。孝资至,先延之后阁,令傧相赞礼,伶人奏乐,出之,正襟危坐,助祭者朗诵祭章,声伎满堂,香烟缭绕。敉赠以诗云:“祭是生前设,魂非死后招。”

金陵史痴名忠,字廷直。年逾八十,预命发引,已随而行,谓之“生殡”。孝资生祭类之。

张幼于赎罪

张居士腊月朔谒家庙,楼匾忽堕。张曰:“此祖宗怒我也!”因沐浴茹素,作“自责文”,囚服长跽谢过,凡七日,以巨石压顶。令家奴下杖数十。已而口占“赎罪文”,备述生平读书好客之事。因起更衣,插花,披锦,鼓乐导之而出,曰:“祖宗释我矣!”

苏、湛引过

苏世长在陕,邑里犯法,不能禁,乃引咎自挞于市廛五百。人疾其诡,鞭之流血,长不胜痛楚而走。

侧身修行足矣,而成汤以身代牺;闭阁思过足矣,而世长以身受挞。是皆已甚也!鞭之流血,长不容不走矣;倘桑林之神真欲奉享,不知商王意下如何?

湛子文朴令江夏,勤省过失,设有小愆,辄以状自劾,使吏望阙呼名,己唯诺示改。

虚文可厌!

殓如封角

司马文正公薨,程正叔以臆说殓之,如封角状。东坡嫉其怪妄,怒诋曰:“此岂‘信物一角,附上阎罗大王’者耶!”

唐末吴尧卿以佣保起家,托附权势,盗用盐铁钱六十万缗。及广陵陷,军人识尧卿者,咸请啗之。毕师铎不许,夜令易服而遁。至楚州,为雠所杀,弃尸衢中。其妻以纸絮苇棺敛之。未及就圹,好事者题其上云:“信物一角,附至阿鼻地狱。请去斜封,送上阎罗大王。”时人以为笑端。苏语本此。

饲犬

畅师文好奇尚怪。总帅汪公张具延饮。主人方送正饭,师文忽颐使其童,泻羹于地,罗笼饼其侧。主命再供。既至,又复如前,径推案上马而去。后使人问之,因作色曰;“独不见其犬乎?或寝或吪,列于庭下,是不以犬见待,且必以犬见噬也!吾故饲之而出耳。”

犬客并列,亦是主人不谨,莫怪!莫怪!

洁疾

畅纯父有洁疾。与人饮,必欲至尽,以巾拭爵,干而后授之,则喜,自饮亦然。食物多自手制,水唯饮前桶,薪必以尺,葱必以寸。一日,刘时中与文子方同过,值其濯足。畅闻二人至,辍洗而迎,曰:“适有佳味,可供佳客。”遂于卧内取四大桃置案上,以二桃洗于濯足水中,持啖二人。子方与时中云:“公洗者公自享之,勿以二桃污三士也。”因于案上各取一颗,大笑而去。

纯父过以洁自信。

齐王思远性简洁,客诣己者,衣服垢秽则不前,必刑仪新楚,乃与促膝。及客去,犹令二人交帚拂其坐处。

同时丘明士蓬首散发,终日酣醉。李珪之曰:“吾见王思远,便忆丘明士;见丘明士,便忆王思远。”

宗炳之性洁,宾客造之者,去未出户,辄令拭席洗床。

遂安令刘澄有洁癖,在县扫拂郭邑,路无横草,水翦虫秽,百姓不堪。

王维居辋川,地不容微尘,日有十数帚扫治。专使两僮缚帚,有时不给。

王思微好洁,左右提衣,必用白纸裹手指。宅中有犬汙屋栋,思微令门生洗之,意犹未已,更令刮削;复言未足,遂令易柱。

荆公夫人吴,性好洁,与公不合。公自江宁乞归私第,有一官藤床,吴假用未还。官吏来索,左右莫敢言。公直跣而登床,偃仰良久。吴望见,即命送还。又尝为长女制衣赠甥,裂绮将成,忽有猫卧其旁,夫人将衣置浴室下,任其腐败,终不与人。

荆公终日不梳洗,虮虱满衣,当是月老错配。

米元章有洁疾,盥手以银为斗,置长柄,俾奴仆执以泻水于手,呼为“水斗”。已而两手相拍至干,都不用巾拭。有客造元章者,去必濯其坐榻。巾帽亦时时洗涤。又朝靴偶为他人所持,必甚恶之,因屡洗,遂损不可穿。

周仁熟与米芾交契。一日,芾言:“得一砚,非世间物,殆天地秘藏,待我识之。”答曰:“公虽名博识,所得之物,真赝各半,特善夸耳。”芾方发笥检取,周亦随起,索巾涤手者再,若欲敬观状。芾喜出砚。周称赏不已,且云:“诚为尤物,未知发墨何如?”命取水,未至,亟以唾点磨墨。芾变色,曰:“一何先恭后倨?砚污矣,不可用!”周遂取归。或作子瞻唾砚,非也。

芾初见徽宗,命书《周官篇》于御屏。书毕,掷笔于地,大言曰:“一洗二王恶札,照耀皇宋万年!”周殿撰谓芾善夸,诚不谬。周非欲砚,特以米好洁,聊资嬉笑耳。周后复以砚归米,米竟不取。

倪云林事

倪云林名瓒,元镇其字也。性好洁。文房拾物,两僮轮转拂尘,须臾弗停。庭前有梧桐树,旦夕汲水揩洗,竟至槁死。尝留友人宿斋中,虑有汙损,夜三四起,潜听焉。微闻嗽声,大恶之,凌晨令童索痰痕,不得,童惧笞,拾败叶上有积垢似痰痕以塞责。倪掩鼻闭目,令持弃三里外。其寓邹氏日,邹塾师有婿曰金宣伯,一日来访。倪闻宣伯儒者,倒屣迎之。见其言貌粗率,大怒,掌其颊。宣伯愧忿,不见主人而去。邹出,颇怪之。倪曰:“宣伯面目可憎,语言无味,吾斥去之矣!”初张士诚弟士信,闻倪善画。使人持绢,侑以重币,欲求其笔。倪怒曰;“倪瓒不能为王门画师!”即裂去其绢。士信深衔之。一日,士信与诸文士游太湖,闻小舟中有异香。士信曰:“此必一胜流。”急傍舟近之,乃倪也。士信大怒,即欲手刃之。诸人力为营救,然犹鞭倪数十。倪竟不吐一语。后有人问之,曰:“君被窘辱而一语不发,何也?”倪曰:“一说便俗。”

或又言:元镇因香被执,囚于有司,每传食,命狱卒举案齐眉。卒问其故,不答。旁曰:“恐汝唾沫及饭耳!”卒怒,锁之溺器侧。众虽为祈免,愤哽竟成脾泄。今人以太祖投之厕中,谬也。

又闻倪元镇嗜茶,其用果按者名“清泉白石”,非佳客不供。有客请见且弥月矣,倪鉴其诚,许之。客丰神飘洒,倪甚欣洽,命进此茶。客因渴,再及而尽。倪便停盏入内,终不出。客请其故。倪曰:“遇清泉白石,不徐徐赏味,定非雅士。”又倪有清秘阁,人所罕到;有白马,极护惜。会母病,请葛仙翁诊视。时天雨,葛要以白马相迎。既乘马,乱行泥淖中,人马俱污。及门,先求登清秘阁。倪不敢拒,葛蹑屐而上,喷唾狼籍,古玩书籍翻覆殆遍。倪自是遂废此阁,终身不登。或云倪有仙骨,葛以此破其迂僻,冀得度世,惜乎其不悟也。

倪元镇于女色少所当意。一日眷金陵赵歌姬,留宿别业,心疑不洁,俾之浴。既登榻,以手自顶至踵,且扪且嗅。扪至阴,复俾浴。凡再四,东方既白,不复作巫山之梦。

同时杨廉夫耽好声色,每会间,见歌儿足小,即脱其鞋,载盏行酒,谓之“金莲杯”。一日与倪会饮,杨脱妓鞋传觞。倪怒,翻案而起。杨亦色变,席遂散。后二公竟不复面。

恶妇人

梁萧詧恶见妇人,虽相去数步,亦云“遥闻其臭”。

世间逐臭之人又何多也!

《朝野异闻》载何、颜学问

嘉、隆间,讲学盛行,而楚人颜山农之说最奇,谓“贪财好色,皆从性生,天机所发,不可阏之,第勿留滞胸中而已”。门人罗汝芳成进士,戒且勿廷对。罗不从。明年遇之淮上,笞之十五,挟以游。罗唯唯惟命。后至南都,以挟诈人财事发,捕之官,笞五十,不哀祈,亦不转侧,困囹圄且死。罗力救之,得出。出则大詈不已,谓“狱我者尚知我,而汝不知我也!”罗亦唯唯。

何心隐者,其才高于颜山农,而狠幻过之。尝言:“天地一杀机也。尧不能杀舜,舜不能杀禹,故以天下让。汤、武能杀桀、纣,故得天下。”少尝师事山农。山农有例:师事之者,必先殴三拳,而后受拜。心隐既事山农,察其所行,意甚悔。一日,值山农之淫于村妇也,匿隐处,俟其出而扼之,亦殴三拳,使拜削弟子籍。

按颜谪戍归,八十余尚无恙,而何竟为张江陵所杀,幸与不幸耳。然江陵未相时,访耿御史,坐席未暖而去。何从屏后窥之,便谓“此人能杀我”,亦异矣哉!

陈公戒酒

南京陈公镐善酒。督学山东时,父虑其废事,寓书戒之。乃出俸金,命工制一大碗,可容二斤许,镌八字于内,云:“父命戒酒,止饮三杯。”士林传笑。

按:公为山东提学时,夜至济阳公馆。庖人供膳无箸,恐公怒责,公略不为意。或请启门外索,弗许。庖人乃削柳条为箸。公曰:“礼与食孰重?”竟不夜餐。亦迂介之士也。子犹曰:“簠簋始于土硎,安知削柳非箸之始乎?迂儒不知礼意,但立异取名耳。不然,胡不并三杯戒之?”

浴酒

石裕造酒数斛,忽解衣入其中,恣沐浴而出,告子弟曰:“吾平生饮酒,恨毛发未识其味。今日聊以设之,庶无厚薄。”

洞天圣酒

虢国夫人就屋梁悬鹿肠,其中结之,有宴则解开,于梁上注酒,号“洞天圣酒”。

杨希古佞佛

杨希古性迂僻,酷嗜佛法。尝设道场于第,每凌旦,辄入其内,以身俯地,俾僧据其上,诵《金刚经》三遍。

暴城隍

万历己丑,苏郡大旱。时石楚阳为守,清惠素闻,祷雨特切。乃舁城隍于雩坛,与之对坐,去盖暴烈日中。神像皴裂,而石感暑疾几殆。《狯园》谓江公铎,误也,

项王庙

《夷坚支(疑为夷坚志)》:和州士人杜默,累举不成名,性英傥不羁。因过乌江,入谒项王庙。时正被酒沾醉,才炷香拜讫,径升偶坐,据神颈,拊其首而恸,大声语曰:“大王有相亏者。英雄如大王,而不能得天下;文章如杜默,而进取不得官!”语毕,又大恸,泪如迸泉。庙祝畏其获罪,扶掖以出,秉烛检视神像,垂泪亦未已。

以愤王遇歌豪,正如重歌“拔山”,那得不泪!石介作“三豪诗”,谓杜默歌豪,石曼卿诗豪,欧阳永叔文豪。

李状元刺

相传马状元铎母,马氏妾也。嫡妒不容,再嫁同邑李氏,复生一子,名马,后亦中状元。上喜其文,御笔于马旁加其字,名李骐。越三日,胪传凡三唱,无应者。上曰:“即李马也。”骐乃受诏。每投刺,“骐”字黑书“马”。朱书“其”。

相传徐髯翁受武宗知遇,曾以御手凭其左肩,遂制一龙爪于肩上,与人揖,只下右手。亦怪事也。

一母生二状元,奇哉!宋陈尚书与潘荣之交厚。潘无子,陈有妾宜子,乃以借之,即了翁之母也。未几,潘生子名良贵,其母遂往来两家焉。一母生二名儒,亦前所未有。

诗文好怪

罗玘为文,率奇古险怪。居金陵时,每有撰造,必栖踞乔木之颠,霞思天想。或时闭坐一室,客于隙间窥,见其容色枯槁,有死人气。都穆乞伊考志铭,铭成,语穆曰:“我为此铭暝去四五度矣!”

怪道志铭多说鬼话!

刘几有文名。欧公知贡举,得几卷,曰:“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公续之曰:“秀才刺,试官刷!”以朱笔直勒之。

卢仝号玉川子,诗体与马异俱尚险怪。二人“结交诗”云:“同不同,异不异,是谓大同而小异。”

亭馆奇名

江西右谕萧大山,好奇之士,名其堂曰“堂堂堂”,轩曰“轩轩轩”,亭曰“亭亭亭”。陈越经江西,萧邀饮,遍历亭馆以观其匾。至一洞,因戏之曰:“何不云‘洞洞洞’?”萧为不怿。

晒腹书

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

东坡谓晨饮为“浇书”。李黄门谓午睡为“摊饭。”

解语神柩

苗耽进士尝自外游,归途疾甚,不堪登升。适有辇棺而回者,以其价贱,即就而寝息其中。至洛东门,阍者不知其中有人,诘其来由。耽谓其讶己,徐答曰:“衣冠道路得病,贫不能致他物相与,无怪也!”阍者曰:“吾守此三十年矣,未尝见有解语神柩!”

陆舟

张思光给假东去。世祖问:“卿往何处?”答云:“臣陆处无屋,舟居非水。”后日,上以问其从兄思曼。思曼曰;“融近东出,未有居止,权牵小船于岸上住。”

痴绝部第三

子犹曰:虎头三绝,痴居一焉。痴不可乎?得斯趣者,人天大受用处也!碗大一片赤县神州,众生塞满,原属假合,若复件件认真,争竞何已?故直须以痴趣破之。过则骄,不及则愚,是各有不受用处。若夫妒、爱、贪、嗔,还以认真受诸苦恼。至痴而恶焉,则畜生而已矣。毋为鸱吓,毋为螳怒;不望痴福,且违痴祸。集《痴绝》第三。

痴趣

陶渊明日用铜钵煮粥为食,遇发火,则再拜曰:“非有是火,何以充腹?”

贾岛常以岁除,取一年所得诗,祭以酒,曰:“劳吾精神,以是补之。”

方镕隐天门山,以棕榈叶拂书,号曰“无尘子”,月以酒脯祭之。

韩退之尝登华山巅,穷极幽险,心悸目眩,不能下,发狂号哭,投书与家人别。华阴令百计取之,方能下。

便知心术胜章子厚。

张旭大醉,以头濡墨而书。

苏州痴

苏人好游。袁中郎诗云:“苏人三件大奇事,六月荷花二十四,中秋无月虎丘山,重阳有雨治平寺。”

此正苏州人一生大正经处。

米颠事

米元章知无为军,见州廨立石甚奇,命取袍笏拜之,呼曰“石丈”。言事者闻而论之,朝廷传以为笑。或语芾曰:“诚有否?”芾徐曰:“吾何尝拜!乃揖之耳。”

宋徽宗在艮岳,召米芾至,令书一大屏,指御案间端砚,使就用之。芾书成,即捧砚跪请曰:“此砚经臣濡染,不堪复以进御。”上大笑,因以赐之。

只痴进,不痴出。

米元章一帖云:“承借剩员,其人不名,自称曰‘张大伯’。是何老物,辄欲为人父之兄?若为大叔,犹之可也。”

米元章尝为书画学博士,后迁礼部员外郎,数遭白简,逐出。一日,以书抵蔡京,诉其流落,且言“举室百指,行至陈留,独得一舟如许大”,遂画一艇于行间。京哂焉。时弹文正谓其颠,而芾又历告诸执政,自谓“久任中外,并被大臣知遇,举主累数十百,皆用吏能为称首,一无有以颠蒙者。”世遂传《米老辩颠帖》。

东坡在维扬,一日设客,皆名士。米元章亦在座,酒半,忽起曰:“世人皆以芾为颠。愿质之子瞻!”公答曰:“吾从众!”

唯不自谓痴,乃真痴。今则痴人比比是矣。饰痴态以售其奸,借痴名以宽其谤,此又古人中所未有也。

米芾好奇,葬其亲润州山间,不封不树。尝自诧于人,言莫有知其穴者。有王相者,素与米游,甚狎,独知之。米一日与客游山,因至墓所,周览之次,相忽溲于草间。米色变,意甚怒,然业己讳之,竟不敢止相。

米芾方择婿,会建康段拂,字去尘。芾择之曰:“既拂矣,又去尘,真吾婿也!”以女妻之。

去髯

郭恕先放旷不羁,尤不与俗人伍。宋太宗闻其名,召赴阙,馆于内侍者窦神兴舍。恕先长髯而美,一日忽尽去之。神兴惊问其故,曰:“聊以效颦。”

畏痴

涓石梁性畏,见己之影,以为鬼也,惊而死。

陆念先生平畏鬼,畏水,畏狗。夜寝必拥持一人乃安,不然亦与连榻,不得远去数武。近道未尝就舟,适远当渡阔处,则洪饮取醉,重衾蒙首,闷卧艎中。或故牵之出,即狂呼哀鸣,不啻就死。行街市中,见犬必避人后。或闻狺狺声,辄狂奔无地。欲访客,必令一人前驱卫之。徐声远寓韩氏园,庭蓄驯鹤。陆诣徐,偶应门无人,立俟户外良久,徐始觉。因调之曰:“公畏鹤如狗,奈天下笑何?”

骄痴

顾长康体中痴黠各半,矜伐过实。诸少年因相称誉,以为戏弄。为散骑常侍,与谢瞻连省。夜于月下长咏,自云“得先贤风制“。瞻每遥赞之,长康弥自力忘倦。瞻将眠,语捶脚人令代。恺之不觉有异,遂讽咏达旦。

捶脚人何必不如白家老妪,得他赞亦自好。

子美善郑广文,尝以《花卿》及《姜楚公画鹰歌》示郑。郑曰:“足下此诗可以疗疾。”他日郑妻病,杜曰:“尔但言‘子璋骷髅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如不瘥,即云‘观者徒惊帖壁飞,画师不是无心学’。未间,更有‘昔日太宗拳毛騧,近时郭家狮子花’。如又不瘥,虽和、扁不能为矣!”

顾恺之以一厨画寄桓玄。玄发厨后窃之,而缄闭如故。后恺之来启,已空,笑曰:“妙画通灵,变化去矣!”

喜得句

葑门老儒朱野航,颇攻诗。馆于王氏,与主人晚酌罢,主人入内。适月上,朱得句云:“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喜极发狂,大叫叩扉,呼主人起。举家皇骇,疑是火盗。及出问,始知,乃取酒更酌。

一酒也,先生赏诗,主人压惊。

闽人周朴,性喜吟诗。每遇景物,搜奇抉思,日旰忘返,苟得句,则欣然自快。时适野,逢一负薪者,忽持之,厉声曰:“我得之矣!句云‘子孙何处为闲客,松柏被人伐作薪。’”樵夫矍然惊骇,掣臂弃薪而走。遇徼卒,疑樵者为偷儿,执而讯之。朴徐往告卒曰:“适见负薪,因得句耳。”卒乃释之。一士人欲戏之,一日跨驴于路,见朴来,故欹帽掩面,吟朴旧诗云:“禹力不到处,河声流向东。”朴闻,遽随其后。士促驴而去,略不顾。行数里,追及,语曰:“仆诗‘河声流向西’,非‘向东’也。”士人颔之而己。闽中传以为笑。

太史公

山人某姓者,自负其才,傍无一人。途中闻乞儿化钱声甚凄惋,问曰:“如此哀求,能得几何?若叫一声‘太史公爷爷’,当以百钱赏汝。”乞儿连唤三声,某倾囊中钱与之,一笑而去。乞儿问人云:“太史公是何物,值钱乃尔?”

金老童

乌程金生,七十余犹应童子试,为文鄙俚,而高自矜期,人见之无不笑者,因诒之云:“凡文章,令人赞美,尚非其至;若奇快之极,不禁欢笑。古名人之笔,赞美有之,其能发人笑者,即王、唐不数数也!”金信之,自是有笑其文者,金亦随之抚掌。尝对人云:“吾某文为某某先生所笑。”以此自炫焉。遇缙绅,辄拜称门生,冀其荐达。缙绅亦利其呈课,以为笑端。适陈令经正试士,缙绅预言老童之状,令独标其名为一案,召语之曰:“汝的是奇才,不愧案首。惜汝齿长,留作来生未了事可也。”金逢人辄道令之知而不举,以为忌才,欲持卷讼之学道。众言:“令惜汝才,奈何仇之?”苦谕乃止。

余亲见此老数艺,犹记其“牛羊父母”题破云:“二兽归二亲,弟肆杀兄论也。”“校人烹之”破云:“校人方畜鱼之命,而必熟之焉。”又自言:“曾诣友人家,值会课,题为‘闵子骞冉伯牛’。众方搁笔,苦于难破,吾破之曰:‘四贤中二贤,德行中可取也。’友人见我二‘中’字切题,喜极,无不笑倒者。”

愚痴

顾恺之痴信小术。桓玄尝以一柳叶绐之,曰:“此蝉翳叶也。以自蔽,人不见己。”恺之引叶蔽己,玄佯眯而溺之。恺之信玄不见己,受溺而珍叶焉。

裴令公性慕禅林,往往挂衲,所生子女,多名“师女”、“僧儿”。潜令婢妾承事禅师,留其圣种。

则天内宴甚乐,河内王懿宗忽起奏曰;“臣急告君,子急告父!”则天大惊,引前问之。对曰“臣封物承前府家自征,近敕州县征送,大有损折。”则天怒曰:“朕诸亲会饮甚欢,汝是亲王,为三百户封,几惊杀我!”敕令曳下。

黄鲁直有痴弟,畜漆琴而不御,虫虱入焉。鲁直嘲之曰:“龙池生壁虱。”而未有对。鲁直之兄大临,见床下以溺器畜生鱼,问之,其弟也。大呼曰:“可对‘虎子养溪鱼’。”

昆山孙嘿斋名云,进士。乃孙性騃,己破家尽矣,唯余两坐杌。一日见携鳖过者,欲买而无钱,以一杌与换之。其人将杌售邻家,得米二斗。邻家意欲成对。其人曰:“易耳。”乃复以鳖往换。孙顿足曰:“何不早来,果有一杌,适已碎作薪,煮鳖矣!”

妒痴

李益有妒痴,闲妻妾过虐,每夜撒灰扃户,以验动静。

据小说:李十郎负霍小玉,其痴疾乃霍为祟而然。

昆山陈梧亭言:其邑某秀才亦有痴疾,而性更迂缓。夜在家,尝伏暗处,俟其妻过,据前拥之。妻惊呼,则大喜曰;“吾家出一贞妇矣!”一日,唤土工甚急,继之以怒。工方为大家治屋,屡辞不获,乃舍而就之。问何造作,指门内壁间一隙曰:“为塞此。”工愠曰:“拨忙而来,宜先其急者。”答曰:“汝何知?此隙虽小,间壁有瘦长汉,尽可钻入,吾是以汲汲也!”又岁中藏橘,腐溃不可食,乃携于桥栏上,每双数而掷之河中。人问曰:“既弃,何数为?”答曰:“虽弃物,亦要一见数目。”

爱痴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万世情痴之祖。

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吴下韦生貌劣而善媚,于冬月宿名妓金儿家。妓每欲用余桶,韦辄先之,候桶暖方使乘坐。

按奉倩竟以伤逝不寿,同脱火宅,固所愿也。韦生终与金儿谐好,岂余桶债不了耶?

吴中陈体方以诗名。有妓黄秀云,性黠慧,喜诗,谬谓体方曰:“吾必嫁君。然君家贫,乞诗百首为聘。”体方信之,苦吟至六十余章,神竭而殁,情致清婉。方苦吟时,人多笑其老耄被绐,而欣然每夸于人,以为奇遇。

按体方每有吟咏,必先索酒。将死,头戴野花,肩舆遍游田前,狂醉三日乃逝。亦异人也!

宠妃

齐后主宠冯淑妃。周师之攻晋州也,羽书告急,帝方猎,欲还。妃请更杀一围,从之,城遂没。帝至,作地道攻之。城陷十余步,将士乘势欲入。帝敕且止,召妃共观之。妃妆点不获时至,周人以木拒塞城,遂不下。

后燕慕容熙宠爱苻后。从伐高句骊,至辽东,为冲车地道以攻之。城且陷,欲与后乘辇而入,不听将士先登。由是城守复完,攻之不克。未几苻后死,熙悲号气绝,久而复苏。大殓己讫,复启其棺,与之交接。服斩缞食粥,制百僚于阁内设位哭临,使有司案检,有泪者以为忠孝,无则罪之。群臣震惧,无不含辛致泪焉。

眇娼

秦少游云:娼有眇一目者,贫不能自赡,乃西游京师。有少年从数骑出河上,见而悦之,遂大嬖幸,取置别第中,嗫嚅伺奉,惟恐不当其意。有书生嘲之,少年忿曰:“自余得若人,还视世之女子,无不余一目者。夫佳目得一足矣,奚以多焉?”

内园小儿

《幸蜀记》:唐僖宗宠内园小儿张浪狗。一日以无马告,因密与百金,俾自买之。浪狗求得马,置宣徽南院中。帝因独行往观,绕马左右,连称好马。其马未调,忽尔腾跃,踏帝左胁,遂昏倒。浪狗惊惶,以银盂注尿灌之。良久方苏,伪称气疾,医人候脉,谓是膀胱气,投治不效而崩。

其密与百金也,如窃餐饵婢;其独行观马也,如顽童背师;其倒地灌尿也,如无赖吃打,全然不象皇帝矣!

爱子

《清波杂志》:端拱二年,河南府言:前郢州刺史穆彦璋,以爱子死,不愿生,挺身入山林饲饿虎。

嗔痴

《吕氏春秋》:齐庄公时,有士曰宾卑聚,梦有壮子叱之,唾其面。惕然而寤,终夜坐不自快。明日告其友曰:“吾少好勇,年六十无所挫辱。今夜辱吾,将索其形,期得之则可,不得将死之!”每朝与其友俱立乎衢,三日不得,却而自殁。

常熟秦廷善,性多憨怪,尝阅史至不平时,必拊案切齿。一日观秦桧杀岳飞,大怒,且拍且骂。妻劝之曰:“家惟十几,已碎其八矣。留此吃饭亦好。”廷善叱之曰:“汝与秦桧通奸耶?”遂痛击之。

贪痴

玄宗欲相牛仙客,虑时议不协,问于高力士。力士亦以为不可。上怒曰:“即当相康【巩/言】!盖举极不可者言耳。左右窃报【巩/言】即拜相。【巩/言】以为然,乃盛服趋朝,就列延颈,冀有成命。时人笑之。

世庙时,通州虏急,怒大司马丁汝夔,置之辟。缙绅见而叹曰:“仕途之险如此,有何宦情!”中一人笑曰:“若使兵部尚书一日杀一个,只索抛却。若使一月杀一个,还要做他。”

王溥父祚,致仕家居。呼一瞽者问寿,历举八十、九十,以至百岁,皆云:“未也,此寿星命,最少亦须一百三、四十岁!”祚喜甚,令更推中间莫有疾厄否。瞽细数至百二十岁时,曰:“只此年流星欠利。”祚便惊愕。瞽者曰:“无伤也,微苦脏腑,寻便安耳。”祚回顾子孙在后侍立者曰:“尔辈切记,此年莫着我吃冷汤水!”

庐山九天使者庙有道士,忘其姓名,体貌魁岸,饮啖酒肉,有兼人之量。晚节服饵丹砂,躁于冲举。魏王之镇浔阳也,郡斋有双鹤,因风所飘,憩于道馆,回翔嘹唳,若自天降。道士且惊且喜,焚香端简,前瞻云霓,自谓当赴上天之召,命山童控而乘之。羽仪清弱,莫胜其载。毛伤背折,血洒庭除,抑按久之,是夕皆毙。翌日,驯养者诘知其状,诉于公府。王不之罪。处士陈沆闻之,为绝句以讽云:“啖肉先生欲上升,黄云踏破紫云崩,龙腰鹤背无多力,传语麻姑借大鹏。”

近年浙中一士夫学仙,屏居已久,妄自意身轻,可以飞举。乃于园中垒案数层,登而试之。两臂才张,遽尔坠损,医药弥月治愈。

相位,至尊也,而极不可者亦作妄想。杀,惨祸也,而慕兵部尚书者,不怕一月杀一个。富贵之迷人如此哉!富贵不已,则思寿,寿不已,则思仙。痴而贪,犹可言也,贪而痴,不可言矣。有梦贷人以钱者,早遇其人,索偿甚急。其人怒曰:“汝梦耶?”梦者曰;“固也。汝即梦中偿我亦可,但不得赖。”此以痴而贪者也。秦皇、汉武,竭天下之力以求神仙。梁武三舍身同泰寺,群臣出钱赎之。此以贪而痴者也。

恶痴

齐文宣晚年留情沈湎,肆行淫暴。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游行市肆。或使刘桃枝、崔季舒负之而行,担胡鼓而拍之,歌讴不息。或持牟槊游行市廛,问妇人曰:“天子何如?”答曰:“颠颠痴痴,何成天子?”遂杀之。裴谒之好直谏,文宣临以白刃,颜色不变。帝曰:“痴汉何敢尔?”杨愔曰:“彼望陛下杀以取后世名耳!”帝投刃叹曰:“小子望我杀以成名,我终不成尔名!”

文宣尝醉至北宫。适太后坐一小榻,帝手自举床,后便坠落,颇伤。既醒,大惭,遂令多聚柴欲自焚。太后惊俱,亲自持挽。乃令高归彦执杖,口自责疏,脱背就罚,敕归彦:“杖不出血,当斩汝!”太后涕泣抱持,乃许笞脚五十。

三台构木高二十七丈,两栋相距二百余尺,工匠危怯,皆系绳自防。帝登脊疾走,都无怖畏,时复雅舞,折旋中节。又召死囚以席为翅,从台飞下,免其罪戮。

文宣宠幸薛嫔,忽疑其与清河王岳通,无故斩首,藏之于怀。出东山宴,劝酬始合,忽探出头,投于盘上。支解其尸,弄其髀为琵琶,一座莫不丧胆。帝方收取,对之流泪,叹惜云:“佳人难再得!”载尸出葬,自被发步哭送之。

幼主戏令黑衣为羌兵,鼓噪陵城,而亲率内参临拒。又自晋阳东巡,单马驰骛,衣解发散而归。又好不急之务。一夜索蝎至急,民间一蝎价与珠等,及旦征得三升。又于华林园立贫穷村舍,帝自弊衣为乞食儿。又为穷儿之市,亲自交易。

隋炀帝于景华宫征求萤火,得数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岩谷。

明帝崩,东昏恶灵在太极殿,欲速葬。徐孝嗣固争,得逾月。每当哭,辄推喉痛。大中大夫羊阐入临,号恸俯仰,帻遂脱地。帝辍哭大笑,

东昏每出游走,恶人见之,驱斥百姓,惟置空宅。一月率二十余出。既往,无定处。尉司常虑得罪,应旦出,夜便驱逐,有不及披衣徒跣走出者。或病人不便扶持,中道弃之,多死。一产妇不能行,帝入其室,令剖腹视男女焉。

东昏开渠立堤,躬自引船。堤上设店,坐而屠肉。百姓歌曰:“阅武堂,种杨柳,至尊屠肉,潘妃沽酒。”

先是郁林王尝曰:“佛法言:有福生帝王家,今见作天王,便是大罪,动见拘束,不如市边屠沽儿百倍!”宝卷殆其故智耳!

唐太子承乾,好狎群小,尝募亡奴,盗民间牛马,自临烹煮,与所幸厮役共食之。又与汉王云昌善,朝夕同游戏,大呼交战,击刺流血,以为笑乐。

风流箭

宝历中,帝造纸箭、竹皮弓,纸间密贮龙麝香末。每宫嫔群聚,帝射之。中,有浓香触体,了无楚害,宫中名“风流箭”。为之语曰:“风流箭,中的人人愿!”

痴畜生

鹅性痴,见人辄伸颈相吓。故俗称痴人为“鹅头”。

螳螂怒臂,以当车辙。

鳜鱼性痴,见人则树其鬣,谓人惧己也。

海中乌鲗鱼,有八足,能集足攒口,缩口藏腹。腹含墨,值渔艇至,即喷墨以自蔽。渔视水黑,辄投网获之。

锦鸡爱其毛羽,自照水,因而有溺死者。

陕西生半翅鸟,倍大如鸽鹑,肉味亦如之。性极痴,又谓之“半痴”,亦曰“痴半斤”。好视红物,飞不远,辄下歇。人着红裙袄以诱之,则近身凝视不去,故可得。

蚺蛇大者如柱,性喜花。尝出逐鹿食,寨兵数辈,满头插花趋赴,蛇必驻视。渐近,竞拊其首,大呼“红娘子”,蛇头亦俛不动。壮士大刀断其首。众奔散,伺之有顷,蛇身觉,奋迅腾掷,旁小木尽拔,力竭乃毙。数十人舁之,一村饱其肉。

螳螂,嗔痴也。鹅与鳜,骄痴也。乌鲗,愚痴也。锦鸡,爱痴也。半翅、蚺蛇,爱痴亦贪痴也。故痴趣非人不能领,若恶痴,则畜生之不若矣!

专愚部第四

子犹曰:人有盗范氏钟者,负之有声,惧人之闻,遽自掩其耳。太行、王屋二山,高万仞,愚公年九十,面山而居,恶而欲移之。二事人皆以为至愚,抑知秦政之鞭石为移山,曹瞒之分香为掩耳乎?彼自谓一世之英雄,孰知乃千古之愚人也。故夫杨广与刘禅同亡,国忠与苍梧齐蔽。平生凶狡,徒作笑柄,静言思之,不愚有几?集《专愚》第四。

昏主

刘玄称帝,群臣列位,低头以手刮席,汗流不止。

司马文王问刘禅:“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郤正教禅:“若再问,宜泣对曰:‘先墓在蜀,无日不思。’”会王复问,禅如正言,因闭眼。王曰:“何乃似郤正语?”禅惊视曰:“诚如尊命!”

大受用福人。

晋惠帝在华林园闻虾蟆声,问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侍中贾胤对曰:“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时天下荒馑,百姓多饿死。帝闻之,曰:“何不食肉糜?”

晋阳失守,齐后主出奔。斛律孝卿请帝亲劳将士,为帝撰辞,且曰:“宜慷慨流涕,感激人心。”众既集,帝不复记所受言,遂大笑。左右亦群咍。将士莫不解体。

王太后疾笃,使呼宋主子业。子业曰:“病人间多鬼,那可往?”太后怒,谓侍者:“取刀来剖我腹,那得生宁馨儿!”

隋兵入台城,群臣劝依梁武见侯景故事。后主曰:“吾自有计。”乃挟宫人十余出景阳殿,欲投井中。袁宪及夏侯公韵苦谏,不从;以身蔽井。后主与争,久之方得入。军人呼井不应,欲下石,乃闻叫声。以绳引之,怪其太重,乃与张贵妃、孔贵嫔同束而上。后人名为“辱井”。初,贺若弼拔京口,彼人密启告急。叔宝为饮酒,遂不省之。高颎至,犹见启在床上,未开封也。叔宝既谒隋主,愿得一官号。隋主曰:“叔宝全无心肝!”

杨玄感败。帝命推其党与,曰:“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则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无以惩后!”由是所杀三万余人。帝后至东都,顾盼街衢,谓侍臣曰:“犹大有人在!”

笑话有独民县知县,如杨广之言,须作独民国皇帝方可。○二刘、晋惠,皆土偶也。齐、宋三主,皆乳竖也。若杨广之才气,自足笼罩天下,而“不欲人多”一语,其愚乃甚于前六主者。迨星象示异,而始引镜自照,曰:“好头颈,谁当斫之!”此话又前六主所不肯说者矣。故天愚可开,人愚不可开。

逃债埋钱

周赧王为诸侯所侵逼,名为天子,实与家人无异。贳于民,无以偿,乃登台避之。因名曰“逃债台”。

宋明帝彧奢费过度,府藏空虚,乃令小黄门于殿内埋钱,以为私藏。

周赧王是“债主”,宋明帝是“地藏王”。

反贼

张丰好方术。有道士言丰当为天子,以五采囊裹石,系丰肘,云“石中有玉玺”。丰信之,遂反。既当斩,犹曰:“肘后有玉玺。”旁人为椎破之,乃知被诈,仰天曰:“当死无恨!”

南燕慕容德建平四年,妖贼王始聚众泰山,自号“太平皇帝”,父冏为太上皇,兄林为征东将军,泰为征西将军。德遣车骑将军王镇讨擒之。人谓之曰:“何为妖妄,自贻族灭?父及兄弟何在?”始曰:“太上皇蒙尘在外,征东、征西为乱兵所杀。如朕今日,复何聊赖!”其妻赵氏怒曰:“君止坐此口,以至于死,如何临刑犹自不革?”答曰:“皇后不达天命,自古及今,岂有不亡之国哉!”行刑者以刀环筑其口。始曰:“今为卿所苦,崩即崩尔,终当不易尊号。”

蠢父蠢子

苏州徐检庵侍郎,老而无子,晚年二妾怀孕,小言争竞,已坠其一矣。其一临蓐欲产,徐预使日者推一吉时,以其尚早,劝令忍勿生。逾时子母俱毙。《狯园》谓巨室子妇,误。

受了小夫人性躁的亏。养子不肖,有不如无。徐公不愚!但不知老夫人生徐公时,曾忍不曾忍?

《稗史》:吴蠢子年三十,倚父为生,父年五十矣。遇星家推父寿当八十,子当六十二。蠢子泣曰:“我父寿止八十,我到六十以后,那二年靠谁养活?”

徐公正防此一着!

《韩非子》云:东家母死,哭之不哀。西家子曰:“社胡不速死?吾哭之必哀。”齐人谓母为社。

蠢夫

苍梧绕孔子时人。娶妻而美,以让其兄。

考《南蛮传》,乌浒人如是。乌浒在广州南,交州北。见《南州异物志》。

杨国忠出使江浙。逾年,妇在家产男,名朏。国忠归,妇告以“远念成疾,忽昼梦尔我交会,因得孕”。国忠以为夫妇相念,情感所至,欢然不疑。

老贼多诈!

平原陶丘氏娶妇,色甚令,复相敬重。及生男,妇母来看,年老矣。母既去,陶遣妇颇急。妇请罪。陶曰:“顷见夫人衰齿可憎,亦恐新妇老后,必复如此,是以相遣,实无他也。”

佛家作五不净想,亦是如此,莫笑莫笑!

越中一士登科,即于省中娶妾。同年友问曰:“新人安在?”答曰:“寄于湖上萧寺。”同年云:“僧俗恐不便。”答曰;“已扃之矣。”同年云:“其如水火何?”答曰:“锁钥乃付彼处。”

呆谕德

唐顺宗在东宫,韦渠荐崔阡拜谕德,为侍书。阡触事面墙,对东宫曰:“某山野鄙人,不识朝典,见陛下合称臣否?”东宫笑曰:“卿是官僚,自合知也。”

安禄山曰:“臣不知太子是何官?”类此。然彼诈愚,此真愚。

呆刺史

周定州刺史孙彦高,被突厥围城,不敢诣厅,文符须征发者,于小窗接入。锁州宅门,及报贼登垒,乃身入柜中,令奴曰:“牢掌钥匙,贼来,慎勿与!”

呆参军

杭州参军独孤守忠,领租船赴都。夜半急集船人,至则无别语,但曰:“逆风必不得张帆。”

呆县丞

南皮丞郭务静,初上,典王庆案。郭曰:“尔何姓?”庆曰:“姓王。”须臾庆又来,又问何姓,庆又曰“姓王。”郭怪愕良久,仰看庆曰:“南皮左史总姓王。”又一日,与主簿刘思庄语,曰:“夜来一贼从内房出。”刘问:“亡何物?”郭曰:“无所亡。”刘曰:“不亡物,安知为贼?”郭曰:“但见其踉跄而走,未免致疑耳。”

山东马信由监生为长州县丞,性朴实。一日乘舟谒上官,上官问曰:“船泊何处?”对曰:“船在河里。”上官怒,叱之曰:“真草包!”信又应声曰:“草包也在船里。”

按:信清谨奉法,一无所染,后以荐擢,至今县治有去思碑焉。子犹曰:“如此草包,岂不胜近来金囊玉箧!”

呆主簿

德清有马主簿,本富家子,愚不谙事。忽一晚三更时,扣大令门甚急。令以为非火即盗,惊惶而出。簿云:“我思四月间田蚕两值,百姓甚忙,何不出示,使百姓四月种田,十月养蚕,何如?”令曰:“十月间安得有叶?”簿无以对,徐云:“夜深矣,请睡罢。”自以后每夜出,其妻必绐以“倭子在外,不可出”。遇圣节,其妻曰:“可出行礼。”簿摇手曰:“且慢且慢,有倭子在外。”

智短汉

则天朝大禁屠杀。御史娄师德使至陕,庖人进肉。问:“何为有此?”庖人曰:“豺咬杀羊。”师德曰:“豺大解事!”又进鲙,复问之。庖人曰:“豺咬杀鱼。”师德叱曰:“智短汉!何不道是獭?”

服槐子

道士黄可,孤寒朴野。尝谒舍人潘佑,潘教以服槐子,可丰肌却老,未详言服法。次日,潘入朝,方辨色,见槐树烟雾中有人若猿狙状。追视之,可也。怪问其故,乃拥槐徐对曰:“昨蒙指教,特斋戒而掇之。“潘大噱而去。

诵判

周沈子荣诵判二百道,赴天官试,竟日不下笔。人问荣,荣曰:“与平日诵判绝不相当。有一道事迹同而人名别,遂曳白而出。”来年选判水碓,又搁笔。人问荣,荣曰:“我诵水碓是蓝田,今富平,如何下笔?”

拙对

《谐史》:河南一士夫延师教子,其子不慧。出对曰:“门前绿水流将去。”子对云:“屋里青山跳出来。”士夫甚怒。一日士夫偕馆宾诣一道观拜客。道士有号彭青山者,脚跛,闻士夫至,跳出相迎。馆宾谓士夫曰:“昨令公子所谓‘屋里青山跳出来’,信有之矣。”士夫乃大笑。

商季子悟道

商季子笃好玄,挟资游四方,但遇黄冠士,辄下拜求焉。偶一猾觊其资,自炫得道,诱之从游。季子时时趣授道,猾以未得便,唯唯而已。一日至江浒,猾绐云:“道在是矣!”曰:“何在?”曰:“在舟樯杪。若自升求之。”乃置资囊樯下,遽援樯而升。猾自下抵掌连呼趣之,曰:“升!升!”至杪犹趣曰“升“。季子升无可升,忽大悟:“此理只在实处,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抱樯欢呼曰:“得矣!得矣!”猾挈资疾走。季子既下,犹欢跃不已。观者曰:“咄!彼猾也,挈若资去矣!”季子曰:“否否!吾师乎!吾师乎!此亦以教我也!”

唐皎注官

贞观中,唐皎除吏部侍郎,常引人入铨,问;“何方稳便?”或云其家在蜀,乃注与吴。复有云“亲老先住江南”,即唱之陇右。有一信都人希河朔,因绐云:“愿得江淮。”即注与河北一尉。由是大为选人所欺。

检觅凤毛

宋武帝尝称“谢超宗殊有凤毛”。超宗父名凤。右卫将军刘道隆在坐,出候超宗,曰:“闻君有异物,欲觅一见。”谢谦言无有。道隆武人,正触其父讳曰:“方侍宴,至尊说君有凤毛。”谢徒跣还内。道隆谓检觅凤毛,待至暗而去。

门蝇背龙

《北史》:厍狄伏连居室患蝇,杖门者曰:“何故听入!”

左右皆蝇营之辈,偏自不觉。

宋仁宗时,大名府有营兵,背生肉,蜿蜒如龙。时程天球判大名,见之骇曰:“此大犯禁!”乃囚其人于狱,具奏于朝。上览其奏,笑曰:“此赘耳,何罪?”即令释之。

周世宗以方面大耳为罪。背肉如龙,真可疑矣!

回回

夷人党护族类,固其习性同然,而回回尤甚。京师隆福寺成,民人纵观,寺僧云集。一回回忽持斧上殿,杀僧二人,伤者二三人。即时执送法司鞫问,云:“见寺中新作轮藏,其下推轮者,皆刻我教门形像。悯其经年推运辛苦,是以雠而杀之。”

孔子恶作俑,这回子恼得不错。

不知忌日

权龙襄不知忌日,谓府吏曰:“何名私忌?”对曰:“父母亡日,请假,布衣蔬食,独坐房中不出。”权至母忌日,于房中静坐,有青狗突入,大怒曰:“冲破我忌日!”更陈牒,改作明朝,好作忌日。

依桓玄不立忌日,惟立忌时,更便。或谓桓玄非礼。余笑曰:“今士君子之辈不忌日,不忌时,专一‘忌刻’,又何也?”金熙宗时,移书宋境曰:“皇帝生日,本是七月。今为南朝使人冒暑不便,已权作九月一日。”若生日可权,忌日亦可改矣。

唐文宗开成元年,诏曰:“去年重阳取十九日,今改九月十三日为重阳。”又张说上《大衍历序》,宋璟上《千秋表》,并以八月五日为端午。苏子瞻云:“菊花开时即重九。”在海南艺菊九畹,以十一月望与客泛酒作重九。古人不拘类如此。在今日,则为笑话矣。

性忘

唐三原令阎玄一性忘。曾至州,于主人舍坐。州史前过,以为县典也,呼欲杖之。史曰:“某州佐也。”玄一惭谢。须臾县典至,玄一疑即州佐也,执手引坐。典曰:“某县佐也。”又惭而止。

唐临朐丞张藏用善忘。尝召一匠不至,大怒,使擒之。匠既到,适邻邑令遣人赍牒来。藏用读毕,便令剥赍牒者,笞之至十。起谢杖,因请其罪,藏用方悔其误,乃命里正持一器饮之,而更视他事。少顷,忽见里正,指酒曰:“此何物?”里正曰:“酒也。”藏用曰:“何妨饮之!”里正拜饮。藏用遂入衙斋。赍牒人竟不得饮,扶杖而出。

性胡涂

沂州刺史李元皛,怒司功郑承明,欲笞之,先令屏外剥进。承明狡猾,值博士刘琮琎来,绐以“上怒来迟,令汝剥入”。琮琎以为实,便脱衣,承明转遣吏卒擒进,乃自逸。元皛见剥至,辄命杖数十。琮琎起谢曰:“蒙恩赐杖,请示罪名。”元皛始觉误笞,怒曰:“为承明所卖!”亦不追治。

唐张利涉昼寝,忽惊觉,索马入州,叩刺史邓恽,谢曰:“闻公欲赐责,死罪死罪!”恽曰:“无之。”涉曰;“司功某甲所言之。”恽大怒,呼某甲,欲加杖。甲苦诉无此语。涉乃徐悟,前请曰:“望公舍之,涉恐是梦中见说耳。”

王皓,字季高,少立名行,性懦缓。曾从齐文宣北伐,乘一赤马,旦蒙霜气,遂不复识,自言失马,虞侯为求,不获。须臾日出,马体霜尽,系在目前,方云:“我马尚在。”

李文礼性迟缓,时为扬州司马。有吏自京还,得长吏(疑为史)家书,云姊亡。李仓卒闻之,便大恸。吏曰:“是长史姊。”李徐悟曰:“我无姊,向亦怪道。”

不是性缓,还是性急。无姊且哭,况有姊乎?李公定多情者。

马速非良

李东阳尝得良马,送陈师召骑入朝。归,成诗二章,怪而还其马,曰:“吾旧所乘马,朝回必成六诗。此马止二诗,非良也。”东阳笑曰:“马以善走为良。”公思之良久,复骑而去。

不知骰色

李西涯尝与陈师召掷骰得幺,指曰:“吾度其下是六。”反之,果六,色色皆然。师召大惊,语人曰:“西涯天才也!”或曰:“绐公耳!上幺下六,骰子定数,何足为异?”师召笑曰:“然则我亦可为。”因诣西涯。西涯已先度其必至,别置六骰,错乱其数矣。师召屡揣之,不中,乃叹曰:“公真不可及也,岂欺我哉!”

周用斋事

昆山周用斋先生,性绝騃。幼时每为同学诱至城上,则盘桓而不能下。其处馆也,值黄梅时,见主家暴衣,问其故。曰:“凡物此候不经日色,必招湿气。”周因暴书囊,并启束脩陈之。馆童窃数件去。周往视,讶其减少。童绐云:“为烈日所销耳。”偶舟行,见来船过舟甚速,讶问之。仆以“两来船”对。乃笑曰:“造舟者何愚也,倘尽造两来船,岂不快耶?”后成进士,过吏部堂,令通大乡贯。周误以为“大乡官”,乃对曰;“敝乡有状元申瑶老。”吏部知其騃,麾使去。出谓同人曰:“尚有王荆老未言,适堂上色颇不豫,想为此也。”又曾往娄东吊王司马,时元美遘先司马之难。误诣王学士宅。荆石以省亲在告。学士锦衣出迓,周不审视,遽称“尊公可怜”者再。学士曰;“老父幸无恙。”周曰:“公尚未知尊人耗耶?己为朝廷置法矣!”学士笑曰:“得无吊凤洲乎?”周悟非是,急解素服言别。学士命交原刺。周曰:“不须见还,即烦公致意可也。”其愦愦多此类。

又闻先生诸事愦愦,独工时艺。初仕为县令,既升堂,端坐不语。吏请佥书以尝之。周怒曰:“贼狗奴!才想得一佳破,为汝扰乱矣!”偶有迎谒,道中为一门子所诱,识其味。既归乡,童仆皆蔑远之。独老门公殷勤启事,遂与之昵;无节,因病死。

广东先达事

罗汝珍言其乡肉价每斤一分八厘。有先达为下所欺,必用三分。偶于他席上谈肉甚贵。主人云:“不贵也,止一分八厘耳。”归以责仆。仆曰:“有之,但非佳肉。”明日如数市臭肉以进。食之不美,更不思他席所食之佳,辄准前价。又使仆錾银,每偷取,辄绐曰:“银散则折也。”某未信。明日仆乃取大银錾而未殊者予曰:“裂如许大孔,能不折乎?”

左道

晋孙泰师事钱塘杜子恭。子恭有异术,尝就人借瓜刀,其主求之,子恭曰:“当即相还。”既而刀主行至嘉兴,有鱼跃入船中。破之,得刀。子恭死,泰传其术。及泰为道子所诛,其从子恩逃入海。众谓泰蝉蜕仙去,就海中从恩。后寇临海,为太守辛景所破,穷蹙自沉于海而死。妖党及妓妾皆谓之“水仙”,相随溺者以百数。

事魔吃菜法

事魔食菜法:其魁为“魔王”,佐者曰“魔翁”、“魔母”。以张角为祖,虽死汤镬,不敢言“角”字。谓人生为苦,若杀之,是救其苦也,谓之“度人”。度人多,则可以成佛。即身被杀,又谓“得度”,由是轻生嗜杀。方腊之乱,其徒肆起。

佛骨

唐懿宗遣使迎佛骨。有言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上曰:“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比至京,降楼膜拜,流涕沾臆。

佛牙是金刚钻,佛骨又是何物?

方士

客有教燕王为不死之道者。王使人学之,学未就而客死。王大怒,诛之。王不知客之欺己,

而诛学者之晚也。

《稗史》:钟生好仙,多方学修炼之术。每向人曰:“做得半日仙人而死,亦所瞑目!”

李抱贞晚喜方士,饵孙季长所治丹,至二万丸,遂不能食。且死,以彘肪谷漆下之,疾少间,益服三千丸而卒。

留都一守备建玉皇阁于私第,延方士炼丹。方士知其有玉绦环,价甚高,绐曰:“玉皇好系玉绦环。”即献之。方士并窃丹鼎而去。时许石城作诗嘲云。“堆金积玉已如山,又向仙门学炼丹。空里得来空里去,玉皇原不系绦环。”

脉望

《北梦琐言》:张【易文】尚书少子,尝闻壁鱼入道函中,蠹食“神仙”字,身有五色,是名“脉望”,吞之则仙。遂多书“神仙”字,碎剪入瓶中,捉壁鱼投之,冀得蠹食。不能得,忽成心疾。

宋人、郑人等

宋有澄子者,亡缁衣。求之途,见妇人衣缁者,辄欲取之。妇入不与。澄子曰:“子不如速与我。我所亡者纺缁也,今子衣繟缁也。以繟缁当纺缁,子岂不得哉?”

郑县人卖豚,人问其价,曰:“道远日暮,安暇语汝?”

郢人欲为大室,使人求三大围之木。人与之车毂,跪而度之,曰:“大虽有余,长实不足。”

魏人夜暴疾,命门人钻火,是夕阴暝,督促颇急。门人忿然曰:“君责人亦大无理!今暗如漆,须得火照之,可觅钻火具耳!”

郑人有欲买履者,先且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市,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归取之。及反,市罢,遂不得履。人曰:“何不试之以足?”曰:“宁信度,无自信也。”

郑县人卜子,使其妻为裤。请式,曰:“象故裤”。妻乃毁其新,令如故裤。

郑人有得车轭者,而不知其名,问人曰:“此何种也?”曰:“车轭。”俄而复得一,又问之,曰:“车轭。”怒曰:“是何车轭之多也!”以为欺己,因与之斗。

汉人过吴,吴人设笋。问知是竹,归而煮其床箦,不熟。曰:“吴人轣辘,欺我如此!”

昔有越人善泅。生子方晬,其母浮之水上。人怪问之,则曰:“其父善泅,子必能之。”

周之世卿,赵之使将,皆越妪之智也。

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刻其舟曰:“是吾剑所坠处也。”舟去及岸,从刻处入水求之。

此与胶柱鼓瑟、守株待兔,皆战国策士之寓言也。

楚王

楚王佩玦逐兔,患其破也,因佩两玦以为豫。两玦相触,破乃愈迅。

虾蟆为马

伯乐令其子执《马经》画样求马,经年无似者。更求之,得一大虾蟆,归白父曰:“得一马,隆颅跌目,脊郁缩,但蹄不如,累趋。”伯乐笑曰:“此马好跳踯,不堪御也。”

艾子

齐人献木履于宣王,略无刻斫之迹。王曰:“此履岂非出于生乎?”艾子曰:“鞋楦是其核也。”

沈屯子

沈屯子入市,听唱书,至杨文广被围柳城,内乏粮,外阻救,蹙然兴叹不己。友拉之归,日夜忧念不置,曰:“文广围困至此,何由得解?”家人因劝出游,以纾其意。忽见担竹入市者,则又念曰:“竹末甚锐,道上行人必有受其刺者。”归益忧病。家人为之请巫。巫曰:“稽冥籍,若来世当轮回作女人。所适夫麻哈回也,貌甚陋。”沈忧病转剧。亲友来省者慰曰:“善自宽,病乃愈耳。”曰:“若欲吾宽,须杨文广围解,负竹者归家,麻哈回作休书见付乃得也。”

迂仙别记吴下张夷令所辑,余摘其尤廿四条

迂公出,遭酒人于道,见殴,但叉手听之,终不发言。或问公何意,曰:“倘毙我,彼自抵命,吾正欲其尔尔!”

迂公与卫隐君奕。卫着白子。公大败,积死子如山,枰中一望浩白。公痛懊曰:“老子命蹇,拈着黑棋!”

陈孝廉喜奕,公以棋劣,故得近,每受饶四子。一日奕罢,公适输四子,色然惊顾曰:“顷若不见饶,定是和局!”

公过屠肆,见砧旁棋局甚设,一癞头奴取子布算。公便跨柜坐,与奴奕,大败。拈子掷地,欲碎其局。奴曰:“此主人棋,何与尔事?”公曰:“若然,即败亦何与我事?”便回面作喜,拾子更着。

“烟锁池塘柳”,五字寓五行,昔称“鳏对”。公一日夸向客曰:“吾得所以对之矣!‘冀粟陈献忠’,意取‘东西南北中’也。”(炮镇海城楼。又对锈堵油烟机)

乡居有偷儿夜瞰公室。公适归,遇之。偷儿大恐,弃其所衣羊裘而遁。公拾得之,大喜。自是羊裘在念,入城,虽丙夜必归。至家,门庭晏然,必蹙额曰:“何无贼?”

公性酷忌僧,口讳“僧”字,遇诸途,必索水涤目,如狭巷不及避,肩相摩,必解衣浣之,七日而后服。有馈以诗扇者,中有“竹院逢僧”之句,辄掷还曰:“咄!此晦君当自受之!”

张夷令曰:“如今和尚惯持疏簿,见之果是晦气。”

尝集谢光禄所,试雨前新茶。坐客虚吸缓引,寻味良苦。独到公,才上口,碗脱手矣。光禄曰:“好知味者!”公曰:“吾去年饮法亦如是。”

公读书未识字,每附会知文,见制义,辄胡乱甲乙之。尝谓谢茂才曰:“凡文章以趣胜,须作得有趣,才有趣,若作得无趣,便无趣矣。”谢曰:“善!”遂书诸绅,终身诵之。

黄驾部圃中凿池起土,累岸如丘,草从生之。公一日游池上,抠衣拨草而过,心厌之,谓黄曰:“尔时开池,何必挑土?不挑,是草应在水底矣。”

杨太医妄称诗,高咏其“立夏诗”云:“昨夜春归去,今日景风生。”公听之,骤征其解。或戏应曰:“此令亲何景峰讳春者,昨夜恶发暴亡,今日再生。太医作诗庆之耳。”公径起急走,诣何。值何正啖饭,公雪涕被面,掣其筯曰:“兄魂魄初复,神观未定,饭且少进。”何大怪疑。以为祟,且唾且骂驱闭门外。公怒,遂与何绝交。

公病目,将就医。适犬卧阶阴,公跨之,误蹑其项,狗逐啮公裳裂。公举似医。医故熟公,调之曰:“此当是狗病目耳。不尔,何止败君裳?”公退思:“吠主小事,暮夜无以司儆。”乃调药先饮狗,而以余沥自服。

汪刺史自官还,公谒之。偶有执贽刺史者,中有双鹅。少选,鹅以喙插翅而伏。公忽讯刺史曰:“使鹅作梦,还复梦鹅否?”刺史大笑,曰;“君夜来何梦?”

马肝有大毒,能杀人,故汉武帝云:“文成食马肝而死。”客有语次及此者,公适闻之,发辩曰:“客诳语耳,肝故在马腹中,马何以不死?”客戏曰:“马无百年之寿,以有肝故也。”公大悟。家有畜马,便剖其肝,马立毙。公掷刀叹曰:“信哉毒也!去之尚不可活,况留肝乎?”

公尝宴客,酒酣,隐几熟睡。及觉,便谓经宿,张目视客曰:“今日未尝奉招,何复见降?”客曰:“怪君昨日不送客耳。”

尝过袁洗马,见袁手把一编,且阅且走。公便问:“何书?”洗马曰:“廿一史。”公曰:“吾久闻廿一史名,意谓兼车充栋,看来百余叶耳!幸便借我,抄讫送还,何如?”

里中有富家行聘,盛筐篚而过公门者。公夫妇并观之,相谓曰:“吾与尔试度其币金几何?”妇曰:“可二百金。”公曰:“有五百。”妇谓必无,公谓必有,争持至久,遂相詈殴。妇曰;“吾不耐尔,竟作三百金何如?”公犹诟谇不已。邻人共来劝解。公曰:“尚有二百金未明自,可是细事!”

公尝醉走,经鲁参政宅,便当门呕哕。其阍人呵之曰:“何物酒狂,向人门户泄泻!”公睨视曰:“自是汝门户不合向我口耳!”其人不觉失笑,曰;“吾家门户旧矣,岂今日造而对汝口?”公指其嘴曰:“老子此口,颇亦有年!”

兄试南都,将发榜,命公往侦之。已而获荐,公注目榜纸,略不移瞬,至日暮,犹不去。兄急令人寻索,见公于榜下瞻瞩甚苦,呼之曰:“胡不去?守此何益!”曰:“世多有同姓名人,吾去,设有来冒兄名者,可若何?”

雨中,借人衣着之出,道泞失足,跌损一臂,衣亦少污。从者掖公起,为之摩痛甚力。公止之曰:“汝第取水来涤吾衣,臂坏无与尔事。”从者曰:“身之不恤,而念一衣乎?”公曰,“臂是我家物,何人向我索讨?”

公家藏宋笺数幅,偶吴中有名卿善书画者至,或讽之曰:“君纸佳甚,何不持向某公索其翰墨,用供清玩?”公曰:“尔欲坏吾纸耶?蓄宋笺,固当需宋人画!”

久雨屋漏,一夜数徙床,卒无干处。妻儿交诟,公急呼匠者葺治,劳费良苦。工毕,天忽开霁,竟月晴朗。公日夕仰屋叹曰:“命劣之人,才葺屋便无雨,岂不白折了也!”

家有一坐头,绝低矮。公每坐,必取瓮片支其四足,后不胜烦,忽思得策,呼侍者移置楼上坐。及坐时,低如故。乃曰:“人言楼高,浪得名耳!”遂命毁楼。

《广记》:甲乙斗,乙被啮下鼻,讼之官。甲称乙自啮。官曰:“人鼻高口低,岂能啮乎?”甲日:“彼踏床子就啮之!”似此。

丁未闰六月朔,雷雨大作,公阻王孝廉斋中,抵暮不得返。颦蹙曰:“闰月,天地之余数耳。奈何认真若此,而风雨雷霆之不惮烦也!”

物性之愚

《交趾异物志》:翠鸟先高作巢以避患。及生子,爱之,恐坠,稍下作巢。子长羽毛,复益爱之,又更下巢,而人遂得而取之矣。《水经注》:猩猩知往而不知来,山谷间常数十为群。里人以酒并糟设于路侧,织草为屦,更相连结。猩猩见酒及屦,知里人设张,则知张者祖先姓字。乃呼名云:“奴欲张我!”舍而去,复自再三,相谓曰:“试共尝酒。”及饮其味,逮乎醉,因取屦着之而踬。乃为人擒,无遗者。

鲥鱼入网辄伏者,惜其鳞也。

白鹇爱其尾,栖必高枝。每天雨,恐污其尾,坚伏不动。雨久,多有饥死者。又孔雀爱尾,潜则露尾,人因取之。

虫有蚘者,一身两口,争食,因相龁以死。

兽有猱,小而善缘,利爪。虎首痒,辄使猱爬搔之。久而成穴,虎殊快,不觉也。猱徐取其脑啖之,而以其余奉虎。虎谓其忠,益爱近之。久之,虎脑空,痛发,迹猱,猱则已走避高木。虎跳踉大吼,乃死。

翠鸟,姑息之父也。猩猩,多欲之人也。石崇之拒孙秀,鲥鱼也。孙景卿之守财,白鹇也。蔡元长父子,其蚘乎?周之用荣夷,唐之任裴延龄,其虎之猱乎?

谬误部第五

子犹曰:谬误原无定名,譬之郑人争年,后息者胜耳。喙长三尺,则“枕流嗽石”,语自不错。若论灾发妖兴,贼民横路,即太极之生天、生地、生人,亦是第一误事,将谁使正之?齐有人,命其狗为“富”,命其子为“乐”。方祭,狗入于室,叱之曰:“富出!”其子死,哭曰;“乐乎!乐乎!”人以为误也,而孰知其非误也,然而不可谓非误也。夫不误犹误,何况真误?集《谬误》第五。 

祠庙

欧公《归田录》云:世俗传讹,惟祠庙之名为甚。今成都显圣寺者,本名蒲池寺,周显德中广之,更名显圣,而俚俗多沿旧名,今传为菩提寺矣。江中有大小孤山,以独立得名,而世俗传“孤”为“姑”。江侧有大石矶,谓之澎浪矶,遂传为“彭郎矶”,云彭郎,小姑婿也。予尝登小孤,庙像乃一妇,而敕额为“圣母庙”,岂止俚俗之谬哉!西京龙门山,夹伊水上,自端阔,望之如双阙,故谓之“阙塞”,而山口有庙曰“阙口庙”。予尝见其庙像甚勇,手持屠刀尖锐,按膝而坐。问之,云:“此乃豁口大王也。”此尤可笑。

汲郡有肖像“三仁”,并及商纣者,谓之“四王”。

陈锡玄曰:“推此类,知淫祠之可毁者多矣!”

温州有“杜拾遗庙”,后讹为“杜十姨”,塑妇人像。邑人以“五撮须相公”无妇,移以配之。五撮须,盖伍子胥也。又江陵村事子胥,误呼“伍髭须”,乃塑五丈夫,皆多须者。每祷祭,辄云“一髭须”、“二髭须”至“五髭须”。

谢在杭曰:阆州有“陈拾遗庙”,乃陈子昂也。讹为“十姨”,更肖女像,崇奉甚严。拾遗之官,误人如此!子昂屈为妇人犹可,独奈何令子美为鸱夷子妻乎!

陈州厄台寺,相传孔子绝粮处,旧榜“文宣王”,因风雨洗剥,但存“王”字及“宣”字下一画。僧遂附会为“一字王佛”。

为传“一贯”故,称一字王,有何不可?又《元史》载:西南夷,惟白人一种好佛。胡元收附后,分置路府,诏所在立文庙,蛮目为“汉佛”。米元章写《高丽经》,亦以孔子为佛,颜渊为菩萨,则称佛又宜矣。宋吏胥辈以苍颉造字,故祖之。每祭,呼为“苍王”。更可笑。

蔡伯喈

江南一驿吏,以干事自任。典郡者初至,吏曰:“驿中毕备,请阅之。”刺史入酒室,见一像,问之,曰:“是杜康。”又入茶室,见一像,问之,曰:“是陆鸿渐。”刺史大喜。又一室,诸菜毕备,亦有一像,问之,曰:“蔡伯喈。”刺史大笑,曰。“此不必。”

若到饭堂,必肖米元章像,到马坊,必肖司马迁像矣。

于进士则,谒外亲于汧阳,未至十余里,饭于野店。旁有紫荆树,村民祠以为神,呼日“紫相公”。则烹茶,因以一杯置相公前,策马径去,是夜梦峨冠紫衣人来见,自陈紫相公,主一方菜蔬之属。隶有天平吏,掌丰;辣判官,主俭。然皆嗜茶,而奉祠者鲜供此品。蚤蒙厚饮,可谓非常之惠。因口占赠诗,有“降酒先生丰韵高,搅银公子更清豪”之句。盖则是日以小分须银匙打茶,故目为“搅银公子”。则家蔬圃中祠之,年年获收。菜室中宜设此像。

茶神

《唐传载》云:时有鬻茶之家,陶为陆羽像,置炀器间,谓之茶神。有交易,则以茶祭之;无,则以釜汤沃之。

鬼误

《谑浪》;楚俗信鬼,有病必祷焉。尝夜祷于北郭门外,好事者遇之,窃翳身于莽,而投以砂砾。祷者恐,稍远去;益投,益远去,乃撄其肉而食焉。人以为灵也,祷益盛,而北郭门之灵鬼遂著。其后祷者不失肉,即反谓鬼不享而忧之。

《续笑林》:有赴饮夜归者,值大雨,持盖自蔽,见一人立檐下溜,即投伞下同行。久之,不语,疑为鬼也,以足撩之,偶不相值,愈益恐,因奋力挤之桥下而趋。值炊糕者晨起,亟奔入其门,告以遇鬼。俄顷复见一人,遍体沾湿,踉跄而至,号呼“有鬼”,亦投其家。二人相视愕然,不觉大笑。

凶宅误

袁继谦郎中,顷居青社。假一第,素多凶怪,昏曀即不敢出户庭,合门惊惧。忽一夕闻吼呼,若瓮中声,至浊。举家怖惧,谓其必怪之尤者,穴窗窥之。是夕月晦,见一物苍黑色,来往庭中,似黄狗身,而首不能举。乃以铁挝击其脑,忽轰然一声,家犬惊吼而去。盖其日庄上输油至,犬以首入油瓮中,不能出故也。举家大笑,遂安寝。

洪都村中一大家,厅楼崇敞。每夜声响特异,以为妖,避而虚其室。有道士过门,称自龙虎山来。其家大喜,邀入,与约妖除当厚酬。道士入居之。夜见硕鼠尾巨如椎,跃入破柱,从柱击出,斩之。盖鼠尾始被啮流血,行沙中,沾沙重,既干,巨如椎;其作响皆是物,非妖也。道士乃山下鬻赝符者,幸获重赂,其名遂著。

庐山精

《稗史》:唐刘秉仁为江州刺史,自京将一橐驼至郡,放之庐山下。野人见而大惊,鸣鼓率众射杀之,乃以状白州,曰:“某日获庐山精于某处。”刘命致之,乃所放驼耳。

惊潮

海上每遇八月,秋涛大作,潮声夜吼,震撼城市。至正间,有达鲁不花者初至,闻此,夜不敢卧。因呼门者问之。门者从睡中应曰:“潮上来也!”既觉,自知失答,连曰:“祸到!祸到!”狂走而出。不花惊趋入内,呼其妻曰:“本冀作官荣耀,不意今夕共作水鬼!”合门号恸,外巡徼闻哭,以为有变,传报正佐诸官,皆颠倒衣裳来救。乃叩门,不花恐水涌入,坚闭不纳。同僚破扉排墙而入,见不花夫妇及奴婢皆升屋大呼“救我”。同僚询知其实,忍笑而散。

甘子布

益州迸柑,例以纸裹。后长史易布,犹虑损坏。俄有御史姓甘名子布者至驿,驿吏驰报。长史疑敕御史来推布裹柑子事,参谒后,但叙布裹柑子为敬。御史初不解,久方悟,付之一笑。

皮遐叔

卢尚书弘宣,与弟卢衢州简辞同在京。一日衢州早出归,尚书问有何除改,答云:“无大除改,唯皮遐叔蜀中刺史。”尚书不知“皮”是“遐叔”姓,谓是宗人,低头久之,曰。“我弭节当家,没处得卢皮遐来。”衢州为言之,皆大笑。

同姓议婚

唐张守信为余杭守,爱富阳尉张瑶,欲以女妻之,为具衣装矣。女之保母问曰:“欲以女适何人?”守信以张瑶对。保母曰:“女婿姓张,不知主翁之女何姓?”守信方悟,乃止。

唐御史李逢年娶妇郑,不合,去之。尝属益府尹曹李睨更求一妇。睨言兵曹李扎妹新寡可娶,叩扎,扎亦许诺,约日成婚。及期,逢年饰装往迎,中道忽惊曰:“李睨过矣!”因诣睨曰:“君思扎妹为复何姓?”睨亦惊,过李扎曰:“吾乃大误!但知为公求好婿,为御史求好妇,都不思姓氏!”各懊恨而退。

疑姓

阳伯博任山南一县丞,其妻陆氏,名家女也。县令妇姓伍。他日会诸官之妇,既相见,县令妇问赞府夫人何姓,答曰:“姓陆。”次问主簿夫人,答曰:“姓戚。”县令妇勃然入内。诸夫人不知所以,欲却回。县令闻之,遽入问其妇。妇曰:“赞府妇云姓陆,主簿妇云姓戚,以吾姓伍,故相弄耳!余官妇赖吾不问。必日姓八、姓九矣!”令大笑曰:“人各有姓。”复令妇出。

令妇所疑不错,只是不合姓伍。子犹曰:“姓六、姓七,正是两家谦让处。还是令妇错怪。”

兄弟误

张伯喈、仲喈兄弟,貌绝相类。仲喈妻妆竟,忽见伯喈,戏曰:“今日妆好不?”伯喈曰:“我伯喈也。”妻急趋避。须臾又见伯喈,复以为仲喈,告云;“向大错误。”伯喈云:“我故伯喈。”

长洲刘宪副瀚之族,有兄弟二人,初本孪生,貌极相肖。市有鬻青梅者,梅甚大,其兄戏与决赌云:“能顿食百颗。”市人云:“果尔,当尽以担中梅相饷。”刘食其半,佯称便,旋入门。而其弟代之出,食至尽。众莫能辨,遂为所胜。

意气

虞啸父为孝武侍中。帝从容谓曰:“卿在阁下,初不闻有献替。”虞家富春近海,误谓帝望其意气,对曰:“天时尚暖,鱼鳖虾蜣未可致。寻当有献。”帝抚掌大笑。

餽献曰“意气”,二字亦新。

误食

王敦初尚主,如厕,见漆箱盛干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遂至食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盘盛澡豆。因倒著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掩口。

鸡舌香

桓帝侍中迺存,年老口臭,上出鸡舌香与含之。鸡舌颇小,辛螫不敢咀咽,嫌有过赐毒,归舍辞诀。家人哀泣,莫知其故,求舐其药,出在口香,乃咸嗤笑。

常春藤

唐姜抚云:“服太湖常春藤,终南山旱藕,可长生。”玄宗诏使自求之。民间以藤渍酒,多暴死,抚逃去。

宣和间,王定观好学能诗,少年为殿中监,宠甚渥。一日召入禁中,曰:“朕近得异人制丹砂,服之可以长生。炼治经岁,色如紫金,卿为试之。”定观忻跃拜命,取而服之。才下咽,觉胸中烦躁之甚,俄顷烟从口出。急扶归,已不救。既殓,闻柩中剥啄声,莫测所以。已而,火出其内,顷刻遂成烈焰。屋庐尽焚,延燎十数家方息。异药之误人类如此!

医误

金华戴元礼,国初名医,尝被召至南京。见一医家,迎求溢户,酬应不间,戴意必深于术者,注目焉。按方发剂,皆无他异,退而怪之,日往视焉。偶一人求药者既去,追而告之曰:“临煎时下锡一块。”麾之去。戴始大异之,念无以锡入煎剂法,特叩之。答曰:“是古方。”戴求得其书,乃“餳”字耳。戴急为正之。

误造

贞元中,给事中郑云逵,与国医王彦伯邻居。尝有萧俛求医,误造郑。郑为诊之,曰:“热风颇甚。”又请药方,郑曰:“药方即不如东家王供奉。”俛既觉失错,惊避趋出。是时京师有乖仪者,必曰“热风”。

唐临济令李回,娶张氏。张父为庐州长史,告老归,以婿薄其女,往临济辱之。误至全节县,入厅大骂。邑令惊怪,使执而鞭之。困极,乃告以故。令驰报回,回至乃解。

北齐刘臻位仪同,恍惚多误。有刘讷者亦任仪同,俱为太子学士。臻住城南,讷住城西。臻欲寻访,谓从者曰:“汝知刘仪同家乎?”从者谓臻欲还家,于是引之而去。既叩门,尚末悟,犹谓至讷家,乃大呼曰:“刘仪同可出矣!”其子迎于门,臻惊曰:“汝亦来耶?”子曰:“此是大人家。”于是顾盼久之,乃悟,始叱从者曰:“汝无大意,吾欲造刘讷耳!”

陈太常

陈音,字师召,莆田人,有文行,而性恍惚。一日朝回,语从者曰:“今日访某官。”从者不闻,引辔归舍。师召谓至其家矣,升堂周览,曰:“境界全似我家。”又睹壁间画,曰:“我家物,缘何挂此?”既家僮出,叱之曰:“汝何亦来此?”僮曰:“故是家。”师召始悟。

陈师召检书,得友人招饮帖,忘其昔所藏也,如期往。累茶不退,主人请其来故。曰:“赴君饮耳。”主人讶之,难于致诘,具酒饮罢,方忆去年此日曾邀饮也。

下次请此等客,只是口邀。

刑部郎中浙江杨某,字文卿。而山西杨文卿,为户部郎中。一日浙江杨氏招师召饮,而师召造山西杨氏。时文卿尚寝,闻其来,亟起迎之。坐久,师召不见酒肴,乃谓曰:“觞酒豆肉足矣,毋劳盛馔。”文卿愕然,应曰:“诺。”入告家人,使治具。俄而浙江使人至,白以“主翁久候”。师召始悟曰:“乃汝主耶?吾误矣!”一笑而去。

陈师召尝信宿具馔邀客,早尽忘之,径造其家双陆。将午不申宿约,客反治具留餐。顷之,家人来促上席。师召未审视,疑是别家来招,怒谓之曰:“汝请我主人去,我竟何如!”

陈师召清旦入朝,误置冠缨于背。及见同僚垂缨,俯视颔下,怪其独无。一人遽持缨而正曰:“公自有缨,但无背后眼耳。”

李西涯赠诗有“十年犹未识冠缨”之句。

陈音不事修饰,蓬垢自喜。官四品,夫人鬻得金狮绯袍,不知为武臣服。公亦不察,衣袍肖像。李西涯见之,遽题曰:“观其鬃则齐,观其衣则非。若人也,可信而可疑,使蓬其鬓,更其衣,呜呼庶几!”

陈音尝考满,误入户部。见入税银者,惊曰:“贿赂公行,至此已极!”

翁肃

闽人翁肃守江州,昏耄。代者至,既交割,犹居右偏,代者不校也。罢起转身,复将入州宅。代者揽衣止之,曰:“这个使不得!”

犯胡讳

石勒制法甚严,兼讳“胡”尤峻,有醉胡乘马,突入府门。勒大怒,谓门吏冯翥曰:“向驰马入门,为是何人,而故纵之!”翥惶遽忘讳,对曰:“向有醉胡乘马驰入,甚呵止之而不可,所谓互乡难与言,非小臣所能制。”勒笑曰:“胡正自难与言。”恕而不罪。

樊坦性廉,而疏朴多误。由参军擢章武内史,入辞勒。勒见坦衣敝,大惊曰:“贫何至此?”坦对曰:“顷遭羯胡无道,资财荡尽,是以穷敝。”勒笑曰:“羯贼乃尔大胆!孤当相偿耳。”坦大惧。勒曰:“孤律自防俗士,不关卿辈。”乃厚赐之。

犯名

元绛,字厚之,知福州日,有吏白事。公曰:“如何行遣?”吏对曰:“合依原降指挥。”公曰:“元绛未尝指挥。”吏悚而退。

仆射韩皋病疮。医人傅药不濡,曰:“天寒膏硬耳。”皋笑曰:“韩皋实是硬。”

按:皋字仲闻,貌类父滉,既孤,不复视镜。真硬汉也!

杨诚斋,名万里。为监司时,巡历至一郡。郡守张宴,有官妓叶少歌《贺新郎》词送酒,其中有“万里云帆何时到”。诚斋遽曰:“万里昨日到。”太守大惭,即监系官妓。

一日触三人

唐郗昂与韦陟交善,因话国朝宰相谁最无德。昂误对曰:“韦安石也!”寻自觉,惊走。路逢吉温,温问:“何故仓惶如此?”答曰:“适与韦尚书话国朝宰相最无德者,本欲言吉琐,误言韦安石。”既言,又鞭马而走。抵房相琯之第,执手慰问,复舍琐以房融为对。言讫大惭,趋出。昂有时称,忽一日而犯三人,举朝嗟叹,唯韦陟遂与绝交。出《国史补》。

姓误

何敬容在选日,客有姓吉者诣之。敬容问曰:“卿与丙吉远近?”答曰:“如明公之与萧何。”

语误

元帝皇子生,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帝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耶?”

刘髦二子俱登进士。长子妇入京,公送登舟,以手援之。郡守见而笑。公曰:“府公笑我乎?若跌入水,尤可笑也!”次妇入京,公时卧疾,呼之床前,曰:“老年头风,可买一帕寄回。”明旦登程,诸亲毕会,忽呼子妇曰:“毋忘昨夜枕上之嘱。”众骇然,问其故,乃始抚掌。

五字皆错

渊明《读<山海经>》诗曰:“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有作渊明诗跋尾者,谓“形夭无千岁”,莫晓其意。后读《山海经》云:“刑天,兽名,好衔干戚而舞。”乃知五字皆错。

《酉阳杂俎》云:天山有神,名刑天。黄帝时,与帝争神。帝断其首。乃曰:“吾以乳为目,脐为口。”操干戚而舞不止。

曹元宠《题村学堂图》云:“此老方扪虱,众雏争附火。想当训诲间,都都平丈我。”昔有宿儒过村学中,闻其训“都都平丈我”,知其讹也,校正之。学童皆骇散。时人为之语曰:“都都平丈我,学生满堂坐。郁郁乎文哉,学生都不来。”

瞎字不识

臧武仲,名纥,音切为“瞎”,而世多误呼为“乞”。萧颖士闻人误呼,因曰:“汝纥字也不识。”后人遂误以为“瞎字也不识”。

《放生池记》

高文虎作《西河放生池记》,有“鸟兽鱼鳖咸若”,本夏事,引为商事。太学诸生为谑词哂其误。陈晦行草制,以“舜卜禹用昆命元龟”字,有倪侍郎驳之。陈疏辩“古今命相,多用此语”。擢陈台端,倪罢去。时嘲云:“舍人旧错夏商鳖,御史新争舜禹龟。”

射策误

宋制科题,有“尧舜禹汤所举如何”,乃汉时宫中谒者赵尧举春,李舜举夏,倪汤举秋,贡禹举冬,各职天子所服也。又“汤周福祚”,乃张汤、杜周也。当时士子以唐、虞、三代为对,遂无一人合者。

近时文宗出论题,有“孔子不知孟子之事”,合场茫然不知。乃《论语》“陈司败章”圈外注也。苏紫溪先生视学浙中,有知人之鉴,而出题险僻。如“一至一,二至二,三句三圣人,四句四孔子”。场中多有搁笔而出者。

科场中进士程文,多可笑者。治平中,国学试策,问“体貌大臣”。进士策对曰:“若文相公、富相公,皆大臣之有体者,若冯当世、沈文通,皆大臣之有貌者。”意谓文、富丰硕,冯、沈美少也。刘厚甫遂目沈、冯为“有貌大臣”。

诗鬼正误

虞文靖在宜黄时,尝倚楼吟诗,有“五更鼓角吹残雪”之句。忽隔溪一童揖而言曰:“角可吹,鼓不可吹。”亟命召之,已失所在。盖诗鬼也。

高塘

濠州西有高塘馆,附近淮水。御史阎敬爱宿此馆,题诗曰:“借问襄王安在哉,山川此地胜阳台。今朝寓宿高唐馆,神女何曾入梦来?”轺轩来往,莫不吟讽言佳。有李和风者至,又题诗曰:“高唐不是这高塘,淮畔江南各一方。若向此中求荐枕,参差笑杀楚襄王。”读者莫不解颜。

《草诀百韵歌》

有云《草诀百韵歌》乃右军所作。杨用修戏曰;“字莫高于羲之,得羲之自作《草韵》奇矣。更得子美《诗学大成》,孔子《四书活套》,足称三绝。”

吏牒

《祝氏猥谈》云:一大将乞翰林某诗,专令一吏候之,免其他役。吏始甚德之。既逾改火,吏不胜躁,具牒呈其将,言:“蒙委领某翰林文字,为渠展转支延,已及半载,显是本官不能作诗,虚词诳脱。”

马疑司马

绍圣间,马从一监南京排岸司。适漕使至,随众迎谒。漕一见,即怒叱之曰:“闻汝不职,未欲按汝,尚敢来见耶?”从一惶恐,自陈“湖湘人,迎亲就禄”,求哀不已。漕察其语,南音也,乃稍霁威,曰:“湖南亦有司马氏耶?”从一答曰:“某姓马,监排岸司耳。”漕乃微笑曰:“然则勉力职事可也。”初盖认为温公族人,故欲害之。自此从一刺谒,削去“司”字。

王彦辅《麈史》乖谬二事

京西宪按行至一邑,辱县尉张伯豪,斥使下骑而步,且行且数其不才。既入传舍,有虞侯白言:“提刑适骂官员,乃陶中丞女婿。”宪矍然曰:“何不早告我!”亟召尉,与之坐。茶罢,乃曰:“闻君有才,适来聊相沮。君词色俱不变,前途岂易量耶!”即命书吏立发荐章与之。

某路宪至一郡,因料兵,见护戎年高,谓守倅曰:“护戎老不任事,何可容也?”守、倅并默然。戎抗声曰:“我本不欲来,为小儿辈所强,今果受辱!”宪问:“小儿谓谁?”曰:“外甥章得象也。”盖是时方为宰相。宪曰:“虽年高,顾精神不减,不知服何药?”戎曰:“素无服饵。”宪又曰:“好个健老儿!”惠酒而去。

语云“朝里无人莫做官”,只为有此辈花脸。

误笞

许诫言为琅琊太守,有囚缢死狱中,乃执去年修狱吏典鞭之。典曰:“小人职修狱,狴牢破坏当笞,今贼乃自缢也。”诫言怒曰:“汝胥吏,又典狱,举动自合笞耳!”

虽误,却是快语。

误黥

陈东官苏州时,因断流罪,命黥其面,有“特刺配”字。黥毕,幕中相与白曰:“凡言‘特’者,罪不至是,而出于朝廷一时之旨,非有司所得行。”东即以“特刺”改“准条”,再黥之。后有荐其才于政府者,曰:“得非人面上起草稿者乎?”

译误

元时,达鲁花赤为政,不通汉语,动辄询译者。江南有僧,田为豪家所侵,投牒讼之。豪厚赂译。既入,达鲁花赤问:“僧讼何事?”译曰:“僧言天旱,欲自焚以求雨耳。”达鲁花赤大称赞,命持牒上。译业别为一牒,即易之以进;览毕,判可。僧不知也,出门,则豪已积薪通衢,数十人舁僧畀火中焚之。

胡元闰位,天地反覆,即此一事可见耳。

防误得误

桓温将举殷浩为尚书令,先致书闻浩。浩欣然答书,虑有谬误,开闭数四,竟达空函。

不误为误

后唐刘夫人,少因兵乱,与父相失。及贵宠,其父刘山叟负药囊诣宫门,请见。时诸嫔御争以门第相尚,后恐为己辱,即曰:“妾离家时,父已亡殁,安得有是?”要命驱出杖之。帝尝于宫中敝服携篚,装刘山臾寻女以为戏笑。

闽中一娼,色且衰,求嫁不遂,乃决之术士。云:“年至六十,当享富贵之养。”娼以为不然。后数年,闽人有子从幼为阉人者,闻其母尚存,遣人求得之,馆于外第。翌日出拜,见其貌鄙陋,耻之,不拜而去,语左右曰:“此非吾母,当更求之也。”左右窥其意,至闽求美仪观者,乃得老娼以归。至则相向恸哭,日隆奉养,阅十数年而殁。

贫父受杖,肥娼受养。颠之倒之,势利榜样。

不误反误

有一狠子,生平多逆父旨。父临死,嘱曰:“必葬我水中!”冀其逆命得葬土中,至是狠子曰:“生平逆父命,今死,不敢违旨也。”乃筑沙潭水心以葬。

误而不误

隆庆时,绍兴岑郡侯有姬方娠。一人偶冲道,缚至府,问曰:“汝何业?”曰:“卖卜。”岑曰:“我夫人有娠,弄璋乎?弄瓦乎?”其人不识所谓,漫应曰:“璋也弄,瓦也弄。”怒而责之。未几,果双生一子一女。卜者名大著。

吴下管生,失一小青衣,问占于柳华岳,得“剥床以肤”爻。柳素昧文理,连味“以肤”二字,忽曰:“汝有姨夫乎,试往其家索之,可得也。”管如其言,果获之。柳名益起。

一书生礼奎神甚虔,同侪戏之,以经书文七首置神座下。书生得之,喜曰:“神赐也!”稽首受而读之。及试命题,一如所读,竟登第。

不伏误

陈彭年摄太常,导驾误行黄道。有司止之。彭年正色回顾曰:“自有典故!”礼曹畏其该洽,不敢诘。

天顺间,钱塘张锡作文极捷,而事多杜撰。有问者,则高声应曰:“出《太平广记》。”以其帙多难卒辨也。类此。

误福

毕士安作相,有婿皇甫泌放纵,累戒不悛。毕欲面奏之,甫启口云“臣婿皇甫泌”,即值边有警报,不终其说。越数日,又言,值上内逼,遽起遥语曰:“卿累言,朕已知之矣。”俄降旨超转一资,毕竟不敢自明。李吉甫恶吴武陵,欲阻其进。知贡举官怀榜至,未接,先问:“吴武陵及第否?”忽有中使宣敕至。主司恐是旧知,榜尚在怀,即添注武陵姓名,中使去,呈李。李曰:“此人至粗,何以及第?”然名已上榜,无可奈何矣。二事正相类。

怯误为勇

张亮过建安城下,壁垒未固,高丽兵奄至。亮素怯,踞胡床直视不能言。将士见之,疑以为勇,相与奋击。败敌,还报亮。亮犹股栗未宁。

父僧误

京师有少尼与一男子情好,欲长留之,不得,乃醉而髡其首,以弟子畜之。后其妻踪迹至寺,得夫以归。夫深自渐悔,且嘱妻;“勿泄,俟吾发长。”时其子商于外,妇每怪姑倍食,又数闻人音,穴壁窥之,正见姑与一僧同卧,忿恚,具白其子。子大怒,取刀入室,抚两人首,其一僧也,即奋刃断僧首。母觉而止之,不及,告以故。子验其首乃大悔。有司谓“虽非弑逆,然母奸不应子杀。”遂坐死。

婆奸媳

万历辛卯间,阊门外有父子同居者。子商于外,妇事舅姑极柔婉,妪遂疑翁与妇通,乃夜取翁衣帽自饰,潜入妇寝所,试抱持之。妇不得脱,怒甚,以手指毁其面。妪负痛,始去,明旦托病不起。妇潜归父母家,诉之。父往察,翁面无损,归让其女不实。女恚,竟自经。父讼于官,翁亦无以自明。邻里称妪面有伤痕,执妪鞫之,事乃白。时吴中喧传为“婆奸媳”。

罗长官

万历丙戌间,京师有佣工之妇,先与卫军罗姓者交密,呼为“罗长官”,后以隙绝。妇久旷欲动,乃择胡(旧版作葫)萝卜润之,每寝,执以自娱,快意处亟呼萝卜为“罗长官”。邻人闻之,以为罗君复修好矣。邻有恶少年,素垂涎于妇,调之不从,恨焉。适佣工夜归,与妇寝。恶少不知也,意其独宿,故无声,挟利刀潜入,将迫之。扪枕得双头,误认为罗,怒甚,连斫之而去。事既上,有司不能决。邻人曰:“前此每夜其妇必呼其旧好之罗长官。然但闻声,未见其人也。”官以罗妒奸杀人,当重辟。罗极称冤,竟不白。恶少归,嗟叹不已。妻叩之,备述其故。妻亦与一人有私,其所私者,正避匿床下,计欲杀恶少而取其妻,乃以所闻语鸣官。恶少竟得罪,而罗长官乃释。

误哭

今春,吾苏北教场演武。故事:铳手三人,试三铳,铳不响,有罚。第二铳偶走药,火喷面黑,其人诣河头洗涤。而第三铳药线甚迟,铳手俱责,以口吹之,铳忽发,破头而死。而第二人之妇,初时闻其夫为铳伤,仓惶来视,即见死尸横地,以为夫也,便大哭。第三人之妇亦来同看,反以好言解,俄而第二人至,二妇俱骇,询之,知其详,于是第三人之妇放声举哀,而前妇收泪,转为解慰焉。

讹言

至元丁丑六月,民间谣言朝廷将采童男女以授鞑靼为奴婢,且俾父母护送交割。自中原至江南,人家男女年十二、三以上,便为婚嫁,扰扰十余日方息。吴僧柏子庭有诗戏之,曰:“一封丹诏未为真,三杯淡酒便成亲。夜来明月楼头望,唯有嫦娥不嫁人。”隆庆戊辰,有私阉人者,名张朝,假传奉旨来浙直选宫女。一时惊婚者众,舆人、厨人无从顾觅,亦如至元故事。有人改子庭诗云:“抵关内使未为真,何必三杯便做亲?夜来明月楼头望,吓得姮娥要嫁人。”又讹言并选寡妇伴送入京。于是孀居无老少,皆从人,有守制数十年,不得已,亦再适。又有人为诗曰:“大男小女不须愁,富贵贫穷错对头。堪笑一班贞节妇,也随飞诏去风流。”

蝎虎冤

守宫与蜥蜴二种。守宫即蝎虎,常悬壁。蜥蜴毒甚于蛇,又名“蛇医”,俗言与龙为亲家,故能致雨。古法用蜥蜴数十,置水瓮中,数十儿持柳枝咒曰:“蜥蜴蜥蜴,兴云吐雾,降雨滂沱,放汝归去。”宋熙宁中,求雨时觅蜥蜴,不能尽得,以蝎虎代之,入水即死。小儿更咒曰:“冤苦冤苦,我是蝎虎。似尔昏沉,怎得甘雨!”

国初,大江之岸尝崩,人言下有猪婆龙。对者恐犯国姓,只言下有鼋。太祖恶与“元”同音,令捕殆尽。物之称冤者,岂独壁虎哉?

马冤

舞马已散在人间,禄山尝睹其舞而心爱之,自是因以数匹卖于范阳。其后转为田承嗣所得,不之知也,杂战马中,置之外栈。忽一日,军中享士,乐作,马舞不能已。厮养皆谓其为妖,操箠击之。马谓其舞不中节,愈加抑扬顿挫。厩吏遽以马怪白之,箠至死。时人亦有知其舞马者,以暴故,终不敢言。

无术部第六

子犹曰:夫人饭肠酒腑,不用古今浸灌,则草木而已。温岐“悔读《南华》第二篇”,而梅询见老卒卧日中,羡之,闻其不识字,曰:“更快活。”此皆有激言之,非通论也。世不结绳,人不面墙,谁能作聋瞽相向?但不当如弥正平开口寻相骂耳。集《无术》第六。

署名

厍狄干不能书,每署名,逆上画之,人谓之“穿锤”。又有武将王周者,署名先为“吉”,而后成其外。

《北史》:斛律金不识文字。初名敦,苦其难署,改名为金,从其便易;犹以为难,司马子如乃指屋角令况之。

陆渭南《晚晴》诗:“屋角明金字,溪流作縠文”,用此。“穿锤”对“指屋”是的对。

何敬容为尚书令,不善作草隶,署名“敬”字,大作“苟”,小为“文”,“容”字大作“父”,小为“口”。陆倕见而戏之曰:“公家苟既奇大,父亦不小。”敬容笑而惭。

江从简尝作“采荷调”以刺何敬容,曰:“欲持荷作柱,荷弱不成梁。欲持荷作镜,荷暗本无光。”敬容不悟,唯叹其工。

大字大诺

宋武帝刘裕素不能书,刘穆之教以纵笔作大字径尺。帝从之。一纸不过六七字便满。

梁陈伯之为江州,目不知书。得文案,佯视之,唯作大“诺”。

唐及五代凡文书皆批曰“诺”,犹今批“准”字也。齐江夏王五岁学“凤尾诺”即工,高帝以玉麒麟赐之。草书诺字形若凤尾。

造字

梁曹景宗尚胜,每作书,字有不解,辄意造之。

高手笔

司直陈希闵,以非才任官。每秉笔,支颔半日不下。府史目之为“高手笔”。又窜削至多,纸面穿穴,亦名“按孔子”。

不知置辞

齐焦度材涩,欲就高帝求郡,不知置辞。人教之,习诵上口。临自陈,卒忘所教,大言曰:“度启公,度启公,度无食。”帝大笑曰:“卿何忧无食?”赐米百斛。

不习仪式

魏陇西太守游楚上殿,不习仪式。帝令侍中赞引呼“陇西太守前”。楚不觉大应称“诺”。帝笑劳之。

初学

张敬儿不识书,由战功起方伯,始学读《孝经》、《论语》。征护军,乃于密室屏人学揖让对答,空中俯仰,妾侍窥笑焉。

照样举笏

宋祖召问武臣军数。其识字者,预写笏上,临问,高举笏,当面见字,随问即对。有一不识字者,不知他人笏上有字,照样举笏,近前大声曰:“启覆陛下,军数都在这里!”

龙战龙见

朱穆以梁冀地势亲重,望其挟持王室,因推灾异奏记,以劝戒冀,而引《易》卦“龙战于野”之文,又荐种暠、栾巴等。明年,黄龙二见于沛国。冀无学,遂以穆“龙战”之言为验,于是引用暠、巴而举穆高第为侍御史。

郢书燕说,因误得贞。断章取义,未尝不可。

北齐源师摄祠部,尝白高阿那肱“龙见当雩”。阿那肱惊曰:“何处龙见?其色何如?”师日:“龙星初见,礼当雩祭,非真龙也。”阿那肱怒曰:“汉儿多事,强知星宿!”

金熙宗赦草

金熙宗亶皇统十一年夏,龙见宫中,雷雨大至,破柱而去。亶惧,欲肆赦以禳之。召掌制学士张钧视草,中有“顾兹寡昧”及“渺予小子”之言。文成奏御,译者不解谦冲之义,乃曰:“汉儿强知识,托文字以詈上耳。”亶惊问故,译释之曰:“寡者,孤独无亲。昧者,不晓人事。渺为瞎眼。小子为小孩儿。”亶大怒,遂诛钧。

此等皇帝,真是“不晓事瞎眼小孩儿”也!

谢朓诗杜荀鹤诗

贞观中,尚药奏求杜若,楚蘅也,生南郡汉中。敕下度支。有省郎以谢朓诗云“芳洲生杜若”,乃委坊州贡之。本州曹官判云:“坊州不出杜若,应由读谢朓诗误。华省名郎,作此判事,岂不畏二十八宿笑人?”

杨升庵云:吴字本从口、从矢,非从天也。而吴元济之乱,童谣有“天上小儿”之讖。又如王恭为“黄头小人”,“恭”字与“黄”头不同。史谓小儿谣言,乃荧惑星所为。审如是,星宿亦不识古文矣。”苏易简云:“神不能神,随时之态。”子犹曰:“然则唐明宗时,玉帝亦当不识字耶?”

经生多有不省文章。尝一邑有两人同官,其一或举杜荀鹤诗,称赞“也应无计避征徭”之句。其一难之曰:“此诗误矣!野鹰何尝有征徭乎?”举诗者解曰:“古人有言,岂有失也?必是当年科取翎毛耳。”

炀帝选仪卫,征取鸟羽。有鹤巢于树颠,民往窥之。鹤恐伤其卵,自拔氅毛投地。群臣奏以为瑞。据此,则杜诗便作“野鹰”亦不错。

吕、李二将读诗

张氏据有平江日,其部将左丞吕珍守绍兴,参军陈庶子、饶介之在张左右。一日,陈赋诗,饶染翰,题一纨扇以寄吕,云:“后来江左英贤传,又是淮西保相家。闻说锦袍酣战罢,不惊越女采荷花。”饶素负书名,且诗语俊丽,为作者所称。吕俾人读罢,大怒曰:“吾为主人守边疆,万死锋镝间,岂务爱女子而不惊之耶?见则必杀之!”又元帅李其姓者,杭州庚子之围解,颇著功劳。一士人投之以诗,将有求焉。其诗有“黄金合铸李将军”之句。李大怒,日:“吾劳苦数年,止是将军,今年才得元帅。乃复令我为将军耶!”命帐下策出之。二事一时相传为笑。

九边将帅都若此,山人秋风必少止矣。

刘述引古

刘述字彦思,性庸劣。从子俣疾甚,述往候焉。其父母相对涕泣,述立命酒肉,令俣进之。皆莫知其意,或问之,答曰:“岂不闻《礼》云:‘有疾,饮酒食肉可也。’”又尝有丧,值其子亦居忧。客问:“其子安否?”答曰:“所谓‘父子聚麀’,何劳齿及?”

宋鸿贵读律

宋鸿贵仕齐,为北平府参军。见律有“枭首”罪,误为“浇手”,乃生断兵手,以水浇之,然后斩决。

锦袅烂兮

晋康福镇天水日,尝有疾。幕客谒问,福拥锦衾而坐。客退,谓同列曰:“锦衾烂兮!”福闻之,遽召言者,怒之曰:“吾虽产沙陀,亦唐人也,何得呼我为‘烂奚’?”

水厄对

侍中元乂为萧正德设茗,先问:“卿于水厄多少?”正德不晓乂意,答曰:“下官虽生水乡,立身以来,未遭阳侯之难。”

三十而立

魏博节度使韩简,性粗质,每对文士,不晓其说,心常耻之。乃召一士人讲《论语》,至“为政”篇。明日喜谓同官曰:“近方知古人禀质瘦弱,年至三十,方能行立。”

如此解,则“四十无闻”,便是耳聋;“五十知命”,便是能算命矣。

董公遮

淳熙丁未,洪景卢知举。一考官大笑绝倒,问之,则云:“试卷中有用‘董公遮说汉王’事,以‘公遮’为董三老之名。”

《周亚夫传》:赵涉遮说将军,“涉遮”亦赵之名乎?

尧舜疑事

欧文忠知贡举。省闱故事:士子有疑,许上请。文忠方以复古道自任,将明告以崇雅黜浮,以变文格。至日午,犹有喋喋弗已者,过晡稍閴。与诸公方酌酒赋诗,士又有叩帘者。文忠复出,所问士忽前曰:“诸生欲用尧、舜字,而疑其为一事或二事,唯先生教之。”观者哄然笑。文忠不动色,徐曰:“似此疑事,诚怕其误,但不必用可也。”

不识羊太傅、陆士衡

张敬儿开府襄阳,欲移羊叔子“堕泪碑”。纲纪白云:“此羊太傅遗德,不宜迁动。”敬儿怒曰:“太傅是谁?我不识!”

刘道綦封营道侯,凡鄙无识。始兴王濬戏谓曰:“陆士衡诗云‘营道无烈心’,何意?”道景曰:“下官初不识士衡,何忽见苦?”

说韩信

党进镇许昌。有说话客请见,问:“说何事?”曰:“说韩信。”即杖去。左右问之,党曰:“对我说韩信,对韩信亦说我矣!”

问欧阳修

谢无逸闲居,多从衲子游,不喜对书生。有一举子来谒,坐定,曰:“每欲问公一事,辄忘之。尝闻人言欧阳修,果何如人?”无逸熟视久之,曰:“旧亦一书生,后甚显达,尝参大政。”又问:“能文章否?”无逸曰:“文章也得。”无逸子宗野时七岁,闻之,匿笑而去。

此等举子,如何唤作书生?唯不喜书生,故来谒者但有此等举子。

不知杜少陵

宋乾道间,林谦之为司业,与正字彭仲举游天竺小饮。论诗,谈到少陵妙处,仲举微醉,忽大呼曰;“杜少陵可杀!”有俗子在邻壁,闻之,遍告人曰;“有一怪事,林司业与彭正字在天竺谋杀人。”或问:“所谋杀为谁?”曰:“杜少陵也,但不知何处人。”闻者绝倒。

班固、王僧孺

张由古有吏才,而无学术,累历台省,于众中叹“班固有大才,而文章不入《选》”。或曰:“《两都赋》、《燕山铭》、《典引》等并入《文选》,何得言无?”张曰:“此是班孟坚。吾所笑者,班固也。”又尝谓同官曰:“昨买得《王僧襦集》,误以“孺”为“襦”。大有道理。”杜文范知其误,应声曰:“文范亦买得‘佛袍集’,倍胜‘僧襦’。”

司马相如宫刑

相国袁太冲,同二缙绅在宾馆中坐久。一公曰:“司马相如日拥文君,好不乐甚!”一公曰:“宫刑时却自苦也!”袁闭目摇首曰:“温公吃一吓!”司马迁、司马温公。

萧望

春明门外当路墓前有堠,题云“汉太子太傅萧望之墓”。有达官见而怪之,曰:“春明门题额正方,加‘之’字可耳。如此堠直行书,只合题‘萧望墓’,何必‘之’字?”

唐有卢鸿一,取《尸子》“鸿常一”之义。而《通鉴纲目》书“征嵩山处士卢鸿为谏议大夫”,误以“鸿”为单名。注《三十国春秋》者,萧方等。盖“方等”佛经名。其弟名方诸、方知。而胡三省注《通鉴》,去“等”字,为“萧方”,此犹不知而误也。至于“方朔”、“葛亮”,此何等语?而诗中往往见之。古人姓名,横被削蚀者多矣,岂独萧傅!

倒语

《诗林广记》载宋人“嘲倒语”诗,所谓“如何作元解,归去学潜陶”者,人皆知之。景泰中,吾苏一监郡不学,误呼石人为“仲翁”。或作诗嘲云:“翁仲将来作仲翁,皆因书读少夫工,马金堂玉如何入?只好州苏作判通。”又《水南翰记》云:英庙大猎时,有祭酒刘某和诗,以“雕弓”作“弓雕”。监生诗诮之曰:“雕弓难以作弓雕,似此诗才欠致标,若使是人为酒祭,算来端的负廷朝。”

按韩昌黎作诗,尝倒叶韵,如“珑玲”、“鲜新”、“慨慷”、“莽卤”之类甚多。若出他人之口,又作笑话矣。

字误

韩昶是吏部子,虽教有义方,而性颇闇劣。尝为集贤校理,史传有“金根车”,箱轮皆以金。昶以为误,悉改为“银”。

吏部公子,宜乎只晓得金银也。

桓玄篡位,尚书误“春蒐”为“春菟”。

假皇帝、假尚书,自合用假军礼。

李林甫无学术。典选部时,选人严迥判语用“杕杜”二字。林甫不识,谓吏部侍郎韦陟曰:“此云杕杜,何也?”陟俛首不敢言。太常少卿姜度,林甫妻舅也。度妻诞子,林甫手书贺之:“闻有弄麞之喜。”客视之,掩口。

《唐书》:吏部侍郎萧炅,索不学。尝读“伏腊”为“伏猎”。严挺之曰:“省中岂容有‘伏猎侍郎’!”

《清夜录》:哲宗朝,谢悰试贤良方正,赐进士出身。悰辞云;“敕命未敢抵授(旧版作受)。”乃以“祗”为“抵”,以“受”为“授”。刘安世奏曰:“唐有伏猎侍郎,今有抵授贤良。”

李建勋罢相江南,出镇豫章。一日游西山田间茅舍,有老叟教村童,公觞于其庐。宾僚有曰:“梨号五脏刀斧,不宜多食。”叟笑曰:“《鹖冠》云:五脏刀斧,乃离别之离,非梨也!”就架取小帙,振拂以呈。公大叹服。

琵琶果

莫廷韩过袁太冲家,见桌上有帖,写“琵琶四斤”,相与大笑。适屠赤水至,而笑容未了,即问其故。屠亦笑曰:“枇杷不是此琵琶。”袁曰:“只为当年识字差。”莫曰:“若使琵琶能结果,满城箫管尽开花。”屠赏极,遂广为延誉。

茄字鸽字

尚书赵从善子希苍,官绍兴日,令庖人造烧茄。判食次,问吏“茄”字。吏曰:“草头下着‘加’。”即援笔书“艹”,下用“家”字,乃“蒙”字矣。时人目曰“烧蒙”。

南康王建封不识文义。族子有《动植疏》,俾吏录之。其载鸽事,以传写讹谬,分一字为三,变而为“人日鸟”。建封信之,曰:“每人日开宴必首进此味。”

蹲鸱

张九龄一日送芋萧炅,书称“蹲鸱”。萧答云:“损芋拜嘉,唯蹲鸱未至,然寒家多怪,亦不愿见此恶鸟也。”九龄以书示客,满座大笑。

按:蹲鸱,芋也。参军冯光震入集贤院校《文选》,解为“着毛萝卜”,识者笑之。又《颜氏家训》云:“芋”字似“羊”,有谢人惠羊而误用“蹲鸱”者,

昭执

程覃尹京日,有治声,唯不甚知字。尝有民投牒,乞执状造桥。覃大书“昭执”二字。民见其误,遂白之:“合是‘照执’,今漏四点。”取笔于“执”字下添四点,为“昭热”。庠舍诸生作传诮焉。

既有治声,即不识字可也。只一个“廉”字,做官的几人识得?乃知识字者原少。

多感元年

权龙襄景龙中为瀛州刺史。遇新岁,京中人附书云:“改年多感,敬想同之。”乃将书呈判书以下云:“有诏改年号为‘多感元年’。”众大笑。龙襄不悟,犹复延颈,怪赦书来迟。

精觕

宋神宗时,叶温叟提举陕西保甲。一日,御批问:“所隶诸州保甲精觕如何?”叶上札子言:“臣所教保甲,委是精确。”帝得奏大笑,谓侍臣曰:“温叟将谓精觕是精确也。”

生兵

逆亮南侵,命叶义问视师江上。叶素不习军旅,会刘锜捷书至,读之,至“金贼又添生兵”,顾问吏曰;“生兵是何物?”

輓世牧民者,知百姓是何物?衡文者,知文章是何物?掌铨者,又知人才是何物?天下之不为叶义问者鲜矣!

史思明诗

《芝田录》:史思明以樱桃寄其子,作诗云:“樱桃一篮子,半青一半黄,一半与怀王,一半与周贽。”群巨请日:“圣作诚高妙,但以‘一半与周贽’之句移在上,于韵更为稳叶。”思明怒曰:“我儿岂可使居周贽之下!”

思明长驱至永宁,为子朝义所杀。思明曰:“尔杀我太早。禄山尚得至东都,而尔何亟也?”朝义,即伪封怀王者。

党进读书

党进不识一字。朝廷遣防秋,陛辞,故事例有敷陈。进把笏前跪,移时不能道一字,忽仰天颜厉声曰:“朕闻上古,其风朴略,愿官家好将息!”侍卫掩口。后左右问曰:“太尉何故念此二语?”党曰:“要官家知我读书。”

只为“宰相须用读书人”一语所误。

邑丞通文

某邑一丞,素不知文,而强效颦作文语。其大令病起,自怜消瘦,丞曰:“堂翁深情厚貌,如何得瘦!”又侍大令饮,而大令将赴别席,辞去。丞曰:“乞其余不足,又顾而之他。”县令修后堂,颇华整。丞趋而进曰:“山节藻棁,何如其智也!”一日,县治捕强盗数人,令严刑讯鞫,盗哀号殊苦。丞从傍抚掌笑曰;“恶人自有恶人磨!”

《笑林》评云:不识一丁人,转喉触讳如此。令大能容耐。正是“识性可与同居”。

(明有书名曰“笑林评”,见天一出版社影印本,与此大同小异(电子书页),疑当作笑林评。原文为:

某邑一丞素不知文、而强效颦作文语、其大令病起、自怜消瘦、丞曰、堂翁深情厚貌如何得瘦、又侍大令饮、而大令将赴别席、辞去、丞曰、乞其余不足、又顾而之他、县令修后堂、颇华整、丞趋而进曰、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一日,县治捕强盗数人、令严刑讯鞠、盗哀号殊苦、丞从傍抚掌笑曰、恶人自有恶人磨、信乎不识一丁人,转喉触讳如此。

令大能容耐、正是识性可与同居)

中官通文

嘉佑、治平间,有中官杜渐者,好与举子同游,学文谈,不悉是非。居扬州,凡答亲旧书,若此事甚大,必曰“兹务孔洪”,如此甚多。苏子瞻过维扬,苏子容为守,杜在坐。子容少怠,杜遽曰:“相公何故溘然?”其后子瞻与同会,问典客曰:“为谁?”对曰:“杜供奉。”子瞻曰:“今日不敢睡,直是怕那溘然。”

乙未后,时艺陡新,一后学苦心为课,字字推敲,易“常谓”字曰“恒谭”,易“何言之”曰“曷谈旃”,一时传笑。

时有一权珰,与缙绅次。诸缙绅方剧谈,而珰者不能置一语,仰见屋上烟笼葱起,谬曰:“焉用佞!”众闻之,疑珰者诮己。及移时,复仰视曰:“烟太佞!”四座大笑,疑遂释。

俚语有习而不察者,如劝人莫动气,则曰“君子不器”,自谦未曾周备,则曰“周而不比”;赞人话好,则曰“巧言令色”;贺人功名,则曰“侥幸”。俱可笑。

《广记》有内大臣学作别纸言语。凤翔节度使寄柴数车,回书谢云:“蒙惠‘也愚’若干。”

中官出对

《耳谭》:太监府有历事监生,遇大比,亦是本监考取,类送乡试。一珰不深书义,曰:“今不必作文论,只一对佳者,便取。”因出对云;“子路乘肥马。”诸生俯首匿笑。一黠者对云:“尧舜骑病猪。”珰大称善。

阉人主文事,故可笑,不必对也。王振用事时,台中有疏,请振判国子监,如唐鱼朝恩故事者,更可笑。

史学

《王莽传》赞云:“紫色蛙声,余氛闰位。”谓以伪乱真也。颜之推共人言及莽状,一俊士自许史学,名价甚高,乃云:“王莽非直鸱目虎吻,亦且紫色蛙声。”

强作解字

会稽朱某以贩茶鬻官,皆呼为“茶官”,素不学。偶于姻家遇词客,印证今古,谈及宣尼,击节曰:“据如此说,是一才子矣!”又言冯妇,则曰:“果是当时一美妇人,予闻久矣!”近临溪人姚京,与村学究孙一经夏日纳凉。顷之云翳。孙曰:“必有大风。”姚诘之,曰:“夏云多奇风。”闻者肠断。

庆元间,有士人姜夔上书,乞正奉常雅乐。诏赴太常同寺官校正。乐师赍出大乐,首见锦瑟,指问何乐。众方讶其正乐不识乐器,既知为瑟,乃令乐师曰:“弹之。”师曰:“语云‘鼓瑟希’,未闻弹之。”众官咸笑而散,其议遂寝。

《公羊传》

《广记》:有甲欲谒见邑宰,问左右曰:“令何所好?”或语曰:“好《公羊传》。”后入见,令问“君读何书?”答曰:“唯业《公羊传》。”试问:“谁杀陈他者?”甲良久对曰:“平生实不杀陈他。”令知谬误,因复戏之曰:“君不杀陈他,谓是谁杀?”于是大怖,徒跣走出。人问其故,乃大语曰:“见明府,便以死事见访,后直不敢复来,遇赦当出耳。”

近有村翁,炫儿聪明,习《春秋经》者。或问云:“读过《左传》否?”答曰:“《左传》未知,但闻其已读‘右传’矣”。盖《大学》有“右传之几章”句。儿鲁甚,朝夕温诵,翁所习闻也。

芝麻《通鉴》

吴人韦政,腹枵然,好谈诗书,语常不继。或嘲之曰:“此非出芝麻《通鉴》上乎?”盖吴人好以芝麻点茶,市中卖者,以零残《通鉴》裹包。一人频买芝麻,积至数页,而以零残语掉舌。人间始末,辄穷曰:“我家芝麻《通鉴》上止此耳。”

《韵府群玉》秀才还只好趁夜航船,况芝麻《通鉴》乎?

祭文策问

《谑浪》云:黄陂季生无学,好弄笔。求人文稿曰“文犒”,见耒耜曰“来报”,见唾咳曰“垂亥”,每于尺犊中用“呵呵”,称医家曰“国首”,简亵曰“简艺”,租粮曰“相量”,写人号下又加“尊号失记”,写过己名,又书“名具别幅”。此等不可胜数,传为笑谈。一日母死,托邑人段祺作堂祭文。段代为言曰:“某年月日,儿某举亡母柩,就封某山,某不敢索文犒于人,谨写某胸中所有而言曰:呜呼!躬秉来报,二十余年,垂亥不闻,又经一年。人皆呵呵,我泪如泉,方母病剧,国首难寻。仓忙举事,简艺殊深。大荒之后,相量少足。诸亲俱在,无人不哭。尊号失记,母心如烛。各有姓名,具在别幅。”

必是此篇祭文先堂方解,非戏笔也。

钱塘叶生少学识。有假作叶策题问云:“《孝经》一序,义亦难明,且如‘韦昭王’是何代之主?‘先儒领’是何处之山?孔子之志四时常有也,何以独言‘我志在春’?孔子之孝四时常行也,何以独言‘秋行在孝’?既曰‘夫子殁’,而又何以‘鲤趋而过庭’?”

乃知党进背得二句,亦算亏他。

袭旧

唐阳滔在中书,文皆抄袭。时命制敕甚急,而令史持库钥他适,苦无旧本检阅,乃斫窗跃入得之。时号为“斫窗舍人”。

观斫窗辛苦,方知近来怀挟“绳头本儿”之贵。

桓帝时,有辟公府椽者,倩人作奏记。人不为作,因语曰:“梁国葛龚先作记文可用。”遂从人言誊写,不去龚名姓。府公大惊,罢归。时人语曰:“作奏虽工,宜去葛龚。”

若再抄几遍,名姓当累累矣。

改制词

唐玄宗尝器重苏颋,欲倚以为相,秘密不欲令左右知。迨夜艾,乃令草诏,访于侍臣曰:“外庭谁直宿?”命秉烛召来。至则中书舍人萧嵩。上即以颋姓名授嵩,令草制书。既成,词中有“国之瓌宝“。上寻绎三四,谓嵩曰:“颋,瓌之子。朕不欲斥其父名,卿为刊削之。”上仍令撤帐中屏风与嵩。嵩惭惧流汗,笔不能下者久之。上以嵩抒思移时,必当精密,不觉前席以观。唯改曰“国之珍宝”,他无更易。嵩既退,上掷其草于地曰:“虚有其表耳!”

判鸟翎

唐灵昌尉梁士会,官科鸟翎,里正不送,举牒判曰:“官唤鸟翎,何物里正,不送鸟翎?”佐使曰:“公大好判,但‘鸟翎’太多。”会改曰:“官唤鸟翎,何物里正,不送雁翅?”闻者笑之。

朱巩一联

南唐元宗会群臣赋诗。学士朱巩短于韵语,竟日不能终篇,止进一联,又极鄙俚,乃自炫曰:“好物不在多。”

约法三章

魏长齐雅有体量,而才学非所经。初宦当出,虞存嘲之曰:“与卿约法三章:读者死,文笔者刑,商略抵罪!”魏怡然而笑。

苦海部第七

子犹曰:“昔郑光业兄弟,遇人献词,句有可嗤者,辄投一巨皮箧中,号曰“苦海”,宴会则取视,以资谐戏。夫为词而足以资人之谐戏,此词便是天地间一种少不得语,犹胜于尘腐蹈袭,如杨升庵所谓“虽布帛菽粟,陈陈相因,不可衣食”也。故余喜而采之。而古诗之病经人指摘者,亦附入之,又以见巨皮箱中,人人有份,莫要轻易便张口笑人也。集《苦海》第七。

采石诗

采石江头,李太白墓在焉。往来诗人题咏殆遍。有客书一绝云:“采石江边一抔土,李白诗名耀千古。来的去的写两行,鲁般门前掉大斧。”

同东集

《悦生堂随抄》云:吴僧法海好作恶诗,萃成帙,刘从事为序。刘序云:“师虽习西方之教,颇同东鲁之风,因题曰《同东集》。长于譬喻,动有风骚,昔唐小杜既为老杜之次,今师又在小杜之下。”一说,东坡题佛印象亦有“大杜、小杜”语,疑即此误。

盘门诗伯

万历初,苏州盘门外昆弟二人,忘其姓,一号兰溪,一号兰洲,争以恶诗唱和,高自矜许。或作诗嘲之曰:“盘门城外两诗伯,兰溪兰洲同一脉。胸中全无半卷书,纸上空污数行墨。浣花溪头杜少陵,浔阳江口李太白。二公阴灵犹未散,终日在天寻霹雳。有朝头上咶声能,吴语,犹云“响一声”也。打杀两个直娘贼。”

自诧才华

《广记》:北齐并州有士族,好为可笑诗赋,轻蔑邢、魏诸公。众共嘲弄,虚相称赞,必击牛漉酒延之。妻知其妄,屡用泣谏。其人叹曰:“才华不为妻子所容,何况行路!”

阳俊之

阳俊之多作五言歌,词荡而拙,世俗流传,名为“阳五伴侣”,写卖不绝。俊之遇于市,言其字误,取而改之。卖者曰:“阳五,古之贤人。君何所知,轻敢议论!”俊之大喜,自言“有集十卷。虽家兄亦不知吾是才士”。

崔泰之

唐黄门崔泰之哭特进李峤诗曰:“台阁神仙地,衣冠君子乡。昨朝犹对坐,今日忽云亡。魂随司命鬼,魄逐见阎王。此时罢欢笑,无复向朝堂。”谓人曰:“作诗须有此真味。”

卢延让

卢延让业诗,二十五举方登第。卷中有“狐冲官道过,狗触店门开”之句,张濬每称赏之。又有“贼猫临鼠穴,馋犬舐鱼砧”,为成汭所赏。“栗爆烧毡破,猫跳触鼎翻”,为王建所赏。卢谓人曰:“平生谒尽公卿,不意得力于狐狗猫鼠!”

包贺

进士包贺作诗多粗鄙之句,如“苦竹笋抽青橛子,石榴树挂小瓶儿”,又“雾是山巾子,船为水靸鞋”,又“棹摇船掠鬓,风动水捶胸”,俱可笑。世传逸诗云:“窗下有时留客宿,斋中无事伴僧眠”,号曰“自落便宜诗”。

高敖曹

高敖曹尝为杂诗三首。其一:“冢子地握槊,星宿天围棋。开坛瓮张口,卷席床剥皮。”其二:“相送重相送,相送至桥头。培堆两眼泪,难按满胸愁。”其三:“桃生毛弹子,瓠长棒槌儿。墙欹壁凸肚,河冻水生皮。”

权龙襄

唐左卫将军权龙襄,性褊急,常自矜能诗。通天年中,为沧州刺史。初到,乃为诗呈州官曰:“遥看沧海城,杨柳郁青青。中央一群汉,聚坐打杯觥。”诸公谢曰:“公有逸才!”襄曰:“不敢,趁韵而已。”又为《喜雨》诗曰:“暗去也没雨,明来也没云。日头赫赤出,地上绿氤氲。”又《皇太子宴夏日赋》诗:“严霜白浩浩,明月赤团团。”太子援笔为赞曰:“龙襄才子,秦州人士。明月昼耀,严霜夏起。如此诗章,趁韵而已!”襄以张易之事出为容山府折冲,后追入,献诗曰:“无事向容山,今日向东都。陛下敕进来,今作右金吾。”上大笑,每呼为权学士,凡与诸学士赋诗,辄令与焉。

龙襄又《秋日述怀》曰:“檐前飞七百,雪白后园强。饱食房里侧,家粪集野蜋。”参军不晓,请释。襄曰:“鹞于檐前飞,值七百文。洗衫挂后园,干白如雪。饱食房中侧卧,闻家中粪堆,集得野泽蜣蜋。”谈者嗤之。

宋宗子

哲宗朝,有宗子好为诗,而鄙俚可笑。尝作《即事》诗云:“日暖看三织,风高斗两厢。蛙翻白出阔,蚓死紫之长。泼听琵琶凤,馒抛接建章。归来屋里坐,打杀又何妨?”人问其诗意。答曰:“始见三蜘蛛织网于檐前,又见二雀斗于两厢廊。有死蛙翻腹,似‘出’字,死蚓如‘之’字。方吃泼饭,闻邻家作《凤栖梧》。食馒头未毕,阍人报建安章秀才上谒。接章既归,见内门上画钟馗击小鬼,故云‘打死又何妨’。”哲宗方欲灼艾,有小内侍诵此诗,笑极,遂罢灸。 

相传《登厕》诗有“板侧尿流急,坑深粪落迟”,句法似此。

雪诗

唐人有张打油,作《雪》诗云:“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陆诗伯《雪》诗云:“大雪洋洋下,柴米都长价。板凳当柴烧,吓得床儿怕。”又云:“玉皇大帝卖私盐,一个苏州拖面煎。”又云:“不闻天上打罗橱,满地纷纷都是面。”又云:“昨夜玉皇哀诏到,万里江山都带孝。”

陆诗伯曾咏枇杷树云:“一株枇杷树,两个大丫叉。”后韵未成,吴匏庵请续之,曰:“未结黄金果,先开白玉花。”陆摇首曰:“殊脂粉气!”

李廷彦

李廷彦献百韵诗于上官,中云:“舍弟江南没,家兄塞北亡。”上官恻然,曰:“君家凶祸,一至于此!”廷彦曰:“实无此事,图对偶亲切耳。”一客谑云:“何不言‘爱妾眠僧舍,娇妻宿道房’?犹得保全兄弟。”

诗僧

郎中曹琰,有僧以诗卷投谒。阅首篇,是《登润州甘露阁》云:“下观扬子小。”琰曰:“何不道‘卑吠狗儿肥’?”次阅一篇《送僧》云:“猿啼旅思凄。”琰曰:“何不道‘犬吠张三嫂’?”坐中大笑。

不韵诗

唐冀州参军曲崇裕《送司功入京》诗曰:“崇裕有幸会,得遇明流行。司士向京去,旷野哭声哀。”司功曰:“大才士!先生其谁?”曰:“吴儿博士教此声韵。”司功曰:“师明弟子哲!”

嘉靖间,有织造太监在杭州,征索不遂,为诗云:“朝廷差我到苏州,府县官员不理咱。有朝一日朝京去,人生何处不相逢!”监司叹曰:“好诗!”答曰:“虽不成诗,叶韵而已。”

《湖海搜奇》云:谢兵马之妻为墙压死。杨天锡住吊,谢泣曰:“寒荆正有孕,今死不成尸,奈何?”杨曰:“此所谓‘虽不成尸,压孕而已’。”谢恚曰:“我苦无极,尚尔作戏!”语本此。

重复诗

雍熙中,一诗伯作《宿山房即事》诗,曰:“一个孤僧独自归,关门闭户掩柴扉。半夜三更子时分,杜鹃谢豹子规啼。”又《咏老儒》诗曰:“秀才学伯是生员,好睡贪鼾只爱眠。浅陋荒疏无学术,龙钟衰朽驻高年。”

王大夫

王祈有竹诗两句,最为得意,为东坡诵之,曰:“叶垂千口剑,干耸万条枪。”苏笑曰:“好则好矣,只是十条竹竿共一片叶也。”又苏尝言:“看王大夫诗,难得不笑。”

李超无自嘲

李超无逃儒归墨,作诗自嘲云:“滚汤呼贼秃,摇铎骂光郎。”

涩体

徐彦伯为文,多变奇求新,以“凤闱”为“鸥阃”,以“龙门”为“虬户”,以“金谷”为“铣溪”,以“刍狗”为“卉犬”,以“竹马”为“筱骖”,以“月兔”为“魄兔”,以“风牛”为“焱犊”。后追效之,谓之“涩体”。

虞子匡戏诗

嘉靖中,有好为六朝诗者,不独巧丽,且欲用不经人道之语,易字换句,遂至妄诞不稽。虞子匡一日递一诗示郎仁宝,请商之。仁宝三诵,不知何题。虞曰:“吾效时人换字之法,戏改岳武穆《送张紫阳北伐》诗也。”其诗曰:“誓律飙雷速,神威震坎隅。遐征逾赵地,力斗越秦墟。骥蹂匈奴颈,戈歼鞑靼躯。旋师谢彤阙,再造故皇都。”岳云:“号令风霆迅,天声动北陬。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马蹀月氏血,旗袅可汗头。归来报明主,恢复旧神州。”不过逐字换之。遂抚掌相笑。

宋景文修史

宋景文修唐史,好以艰深之辞,文浅易之说。欧公思有以训之。一日,大书其壁曰:“宵寐匪祯,札闼洪休。”宋见之,曰:“非‘夜梦不祥,题门大吉’耶?何必求异如此?”欧公曰:“《李靖传》云:‘震霆不暇掩聪’,亦是类也。”宋公惭而改之。

嘲窃句

陈亚《嘲窃古人诗句》诗云:“昔贤自是堪加罪,非敢言君爱窃词。叵奈古人无意智,预先偷子一联诗。”

僧惠崇能诗,其尤自负者;“河分冈势断,春入烧痕青。”崇之子弟嘲曰:“河分冈势司空曙,春入烧痕刘长卿。不是师兄多犯古,古人诗句犯师兄。”

潘邠老诗多犯老杜。王直方云:“老杜复生,须与潘十厮炒。”

祥符、天禧中,杨大年、钱文禧、晏元献为诗,皆宗李义山,号“西昆体”。后进效之,多窃取义山诗句。尝内宴,优人作戏,有为义山者,衣服破裂,告人曰:“吾为馆职诸公挦撦,以至如此!”坐者皆笑。

剥取他人口珠,是盗儒也,如何止坐毁坏衣冠律?

李义府《白燕》诗云:“镂月为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有枣强尉张怀庆,好偷窃名士文章,乃增二字为七言,云:“生情镂月为歌扇,出性裁云作舞衣。照鉴自怜回雪影,来时好取洛川归。”时人谓之“活剥张昌龄,生吞郭正一”

武太常邦御,以水竹楼求刘楚雄为记,其文曰:“淇澳之斐,而瀑布急雨之,而碎玉密云之,而投壶铮铮之,而围棋丁丁之。巨细疾徐,皆先生之甔磬匏丝也。”又曰:“氅衣幅巾,见者以为神仙中人。”全用王元之《竹楼记》中语。有戏者曰:“昨梦一人,峨冠博带,意甚不平,曰:‘我宋学士王禹偁也,昔作郡守,有竹楼一座。今被刘楚雄拆毁,且将楼中之物,一一窃去。’问是何物,曰:‘楸枰一局,壶矢十二枝,文集十卷,氅衣一袭,幅巾一顶,止遗囊琴一张在焉。’又问:‘窃此何焉?’曰:‘都贮于太常水竹楼中,故不平也。’”

点金成铁

梁王籍诗云:“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王荆公改用其句曰:“一鸟不鸣山更幽。”山谷笑曰:“此‘点金成铁’手也!”

倩笔

《霅溪纪闻》:湖州吴平山,素不能诗,值座师王荆石公寿,试作八句,求同年沈公节甫改削。沈用其韵,更制一首,复嫌于全删,姑举笔点其末二句,而并归之。吴大喜,谓沈所赏,语必佳,不忍弃,既书沈诗,而并载己二句于末,遂为十句,重一韵。王公大笑。

平山名秀,鲁而好学。一日止读书七行,至晚犹不成诵,必跪而自督。辛末会试,五策犹富,元驭犹讶其该博,投置首卷,而一诗乃不通窍如此!

文当戒俗

杨文公尝戒其门人“为文宜避俗语”,既而公因作表云:“伏惟陛下,德迈九皇。”门人郑戬请于公曰:“卖韭黄讫,末审何时得卖生菜?”公大笑,易之。

书马犬事

欧阳公在翰林时,常与同院出游。有奔马毙犬,公曰:“试书其事。”一曰:“有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一曰:“有马逸于街衢,卧犬遭之而毙。”公曰:“使子修史,万卷未已也!”曰:“内翰云何?”公曰:“逸马杀犬于道。”相与一笑。

明堂赦文

胡卫、卢祖在翰林,草明堂赦文云:“江淮尽扫于胡尘。”太学生嘲之曰:“胡尘已被江淮扫,却道江淮尽扫于。传语胡、卢二学上,不如依样画胡卢。”

押韵

唐梅权衡,吴人也,入试不持书策,人皆谓奇才。及府题出《青玉案赋》,以“油然易直子谅之心”为韵。场中竞谈“谅”字难押。梅于庭树下,以短签画地起草。日晡,梅赋先成。张季遐求视所押,以为师模。梅大言曰:“押字须商量,争应进士举?”季遐自谦薄劣,乃率数十人请益。梅曰:“此韵难押,诸公且厅上坐,听某押处解否。”遂朗吟曰:“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谅。犬蹲其旁,鸱拂其上。”因讲青玉案者是食案,所以言“犬蹲其傍,鸱拂其上”也。众大笑。出《乾【月巽】子》。

苗振召试馆职。晏示相语曰:“宜稍温习。”苗曰:“岂有三十年作老娘,而倒绷孩儿者乎?”既试赋,韵有“王”字。振押云:“率土之滨莫非王。”不中选。晏笑曰:“苗君竟倒绷孩儿矣!”

胡旦作《长鲸吞舟赋》云:“鱼不知舟在腹中,其乐也融融;人不知舟在腹内,其乐也泄泄。”又曰:“双须竿直,两目星悬。”杨孜览而笑曰:“许大鱼,眼孔恁小!”又庆历中,试题为《天子之堂九尺》。赋者曰:“成汤当陛而立,不欠一分;孔子历阶而升,止余六寸。”用《孟子》曹交言汤九尺、《史记》言孔子九尺六寸事。

熙宁中,省试《王射虎侯赋》。有一卷云:“讲君子必争之艺,饰大人所变之皮。”又欧阳公主文,试《贵老为其近于亲赋》。有一卷云:“睹兹黄耆之状,类我严君之容。”

褚归应试,作《大舜善与人同》,破云:“道虽贯于万世,善犹同于众人。”见黜。一友戏慰曰:“公以‘尿罐’对‘油筒’,宜其黜落。”

经义

政和中,举子皆试经义。有学生治《周礼》,堂试以《禁宵行者》为题,此生答义云:“宵行之为患者大矣,凡盗贼奸淫为过恶者,白昼不能显行也,必昏夜合徒窃发。踪迹幽暗,虽欲捕治,不可物色。故先王命官曰司寤氏,而立法以禁之,有犯无赦,宜矣!不然,则宰予昼寝,何以得罪于夫子?”学官者甚喜其议论有理,但不晓以宰予为证之意,因召问之。答曰:“昼非寝时也。今宰予正昼而熟寐,其意必待夜间出来胡行乱走耳!”学官为笑而止。

使宰我睡寐中惊出一身冷汗。

时艺

陈白沙献章,当成化初会试,虽负重名,亦投时好,竞出新奇,作《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题,其破云:“物各有其等,圣人等其等。”考官戏批其傍云:“若要中进士,还须等一等!”

张鳌山提学江北,以《冯妇善搏虎》为题。徐州一士云:“冯妇,一妇人也,而能搏虎,不惟搏也,而又善焉。夫搏虎者何?扼其吭,斩其头,剥其皮,投于五味之中而食之也,岂不美哉!”

王荆湖学博谈及吴郡一士,作《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题,文中将“九尺以长”、“四寸以长”分股。又一士作《二女果》题,文中二股立柱云:“尧非不欲以之自奉一也,舜非不欲以之奉瞽瞍也。”闻者绝倒。

乙卯,王宗师按临苏州,凡童生劣卷俱发回。有一童生作《不占而已矣》题,文中二股柱云:“古之占者,有鬼谷先师其人焉;今之占者,有柳华岳其人焉。”众共哗笑。旁有一人与此童相识,深加叹惜。众问其故,答云:“怪道某阿官不进学,宗师是浙人,怎知我苏州有柳华岳?”众大笑。又一童居近齐门任蒋桥。此桥以任、蒋二土地庙得名也。题出《任土地者次之》,童即以蒋土地与任土地分主客二股。

申于王云:有作《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题者,破云:“以可欺之人,居可欺之地,而卒莫之或欺焉。可以见天理之常存,而人心之不死矣。”或嫌其欠简健。他日作《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破云:“鲁俗颓,圣人雷。”或又嫌其崛且晦,须不长不短,点切题面字眼,方醒人目。他日又作《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破云:“纪圣人之鸟处,‘甲’之出头,而‘天’之侧头者也。”

一士作《能近取譬》题文,质于唐六如。唐称赞不已。士又再三求正,唐曰:“细玩‘能近取’三字不做,觉偏枯些。”士嘿然而去。

评唐诗

杨用修曰:唐诗有极劣者,宋人采入《全唐诗话》,使观者曰:“是亦唐诗一体。”譬之燕、赵多佳人,其间有跛者、眇者、羝者、氲者、疥且痔者,乃专房宠之,曰:“是亦燕、赵佳人之一种。”可乎?

前人诗文之病

简文时,费旭诗有句云:“不知是耶非?”殷芸诗有“飘飏云母舟”句。帝大笑曰:“旭既不识其父,芸又飘飏其母耶?”

许浑句中多用“水”字。谚曰“许浑千首湿”。又罗隐诗皆有“喜”、“怒”、“哀”、“乐”、“心”、“志”等语,不离一身,故以“罗隐一生身”为对。不若对以“杜甫一生愁”为优。

杨盈川为文,好以古人姓名连用,如“张平子之略谈,陆士衡之所记”,“潘安仁宜其陋矣,仲长统何足知之”。时号为“点鬼簿”。骆丞文好以数对,如“秦地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时号为“算博士”。李义山为文多检阅书册,左右鳞次,时号“獭祭鱼”。

王禹玉诗多用“珍”、“宝”、“黄金”、“白玉”为对,时号“至宝丹”。有人云:“诗能穷人,且强作富贵语,看如何?”数日搜索,止得一联,云:“胫脡化为红玳瑁,眼睛变作碧琉璃。”为之绝倒。

高英秀辩捷滑稽,尝与赞宁共议古人诗病,云:“李山甫《览汉史》‘王莽弄来曾半破,曹公将去便平沈’,是破船诗。李群玉《咏鹧鸪》‘方穿诘曲崎岖路,又听钩辀格磔声’,是梵语诗。罗隐‘云中鸡犬刘安过,月里笙歌炀帝归’,是见鬼诗。杜荀鹤‘今日遇题题似著,不知题后更谁题’,此卫子诗也,不然安有四蹄?”卫地多驴,故呼驴为“卫子”。

曹唐《寓金陵佛寺》云:“水底有天春漠漠,人间无路月茫茫。”人谓之“鬼诗”。罗隐《咏牡丹》云:“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人谓之“女子诗”。

释贯休有《咏渔父》云:“眼前不见市朝事,耳畔唯闻风水声”。梅圣俞曰:“此患肝肾风也。”又云:“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曰:“此是人家失却猫儿。”

贾岛有《哭僧》诗云:“写留行道影,焚却坐禅身。”唐人谓“烧杀一活和尚”。

张祐《柘枝》诗云:“鸳鸯细带抛何处,孔雀罗衫属阿谁?”白乐天每呼为“问头诗”。祐曰:“公亦有《目连经》。《长恨歌》云:‘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此非目连访母耶?”

孟浩然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人谓是“孟盲子”。荆公宅乃谢安所居地,有谢公墩。公赋诗曰:“我名公姓偶相同,我宅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人谓与死人争地界。

怜才莫如明皇,而孟老不识,竟以“不才明主弃”之语自绝,真盲子矣!荆公在朝日与人争新法,既罢争墩,亦其性也。

张师锡《老儿诗》五十韵,摹写极工。中有“看经嫌字小”,不免是老僧,“脚软怕秋千”,不免是老妇。

程师孟知洪州,作静堂,自爱之,无日不到,为诗题于石,曰:“每日更忙须一到,夜深长是点灯来。”李元规见而笑曰:“此是登溷诗。”

柳耆卿词有“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或戏之曰。“‘杨柳岸,晓风残月’,此乃艄公登溷处耳。”

刘子仪尝有《赠人》诗云:“惠和官尚小,师达禄须干”,取“下惠圣之和”、“子张问达而学干禄”之事。或有除去“官”字,示人曰:“此必番僧也,其名达禄须干。”闻者大笑。

有迁楚藩者,李于鳞以诗送之,云:“江汉日高天子气,楼台秋入大王风。”一友曰:“二语似贺陈友谅登极。”

《古今诗话》:乐天《长恨歌》云:“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峨嵋在嘉州,与幸蜀路全无交涉。杜甫《武侯庙柏》诗云:“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四十围乃径七尺,无乃太细长也。史称防风氏身广九亩,长三丈。按广大尺,九亩乃五十丈四尺,如此防风之身乃一饼餤耳。此文章之病也。

张文潜常云:“子瞻每笑‘天边赵盾益可畏,水底右军方熟眠’,谓‘汤燖了王羲之也’。”文潜戏谓子瞻云;“公诗有‘独看红蕖倾白堕’,不知‘白堕’是何物?子瞻云:“《洛阳伽蓝记》有刘白堕,善酿酒。”文潜曰:“白堕既是人,何以言倾?”子瞻笑曰:“魏武《短歌行》云:‘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杜康亦是酿酒人名也。”文潜曰:“毕竟用得不当。”时文潜有仆曹某,失去酒器。子瞻笑曰:“公且先去理会曹家那汉,却来此间厮魔。”满座大笑。

吴人多谓梅子为“曹公”,尝望梅止渴也。又谓鹅为“右军”。士写礼帖云:“醋浸曹公一甏,汤燖右军两只。”见者大笑。

九字诗附

中峰和尚有九字梅花诗云:“昨夜西风吹折千林梢,渡口小艇滚入沙滩坳。野树古梅独卧寒屋角,疏影横斜暗上书窗敲。”卢赞元酴醾花诗:“天将花王国艳殿春色,酴醾洗装素颊相追陪。绝胜浓英缀枝不韵李,堪友横斜照水搀先梅。”

诗非不佳,然自一画以添至于四言、五言、七言极矣,复九之,必且十一、十三,以至无穷,如吴中之“急口山歌”而后已。故附于笑末,以为文胜之戒。

不韵部第八

子犹曰:语韵则美于听,事韵则美于传。然韵亦有夙根,不然者,虽复吞灰百斛,洗胃涤肠,求一语一事之几乎韵,不得矣。山谷常嘲一村臾云:“浊气扑不散,清风倒射回。”此犹写貌,未尽传神。极其伎俩,直欲令造化小儿羞涩,何止风伯避尘已也?集《不韵》第八。

汗臭汉

余靖不事修饰。作谏百日,因赐对面陈。时方盛暑,上入内云:“被一汗臭汉薰杀!喷唾在吾面上。”

不洗脚

《北史》:阴子春身服垢污,脚常数年不洗,云:“洗辄失财败事。”妇甚恶之,曾劝令一洗。不久,值梁州之败,谓洗脚所致,大恨妇,遂终身不洗。

阊门市居,往来纷沓,泥水蹂践,积成块垒,俗呼“长墩”,去之败家,任其崎岖,终不敢动。子春“长墩”,乃在脚底里。

三鹿郡公

袁利见性粗疏,方棠谓:袁生已封“三鹿郡公”。

都宪弄鸟

胡少保宗宪素自负嫪毐之具,醉后辄欹坐肩舆中,以手摩之,东西溺舁夫及从官肩。咸掩目而笑,胡故自若。

弄自家鸟,强如呵别人脬,但不雅观耳。

马上食饼

张衡由令史至三品,已团甲,退朝,于路傍见蒸饼新熟,遂买得,于马上食之。为御史弹奏,竟落甲。

向闻二卵弃将,今见一饼失官,若在晋人,反为任诞。

决文宣王、亚圣

《岭南志》:广南际海郡,不立文宣王庙。有刺史不知礼,将释奠,预署二书吏为文宣王、亚圣,鞠躬于门外。或进止不如仪,即判云:“文宣王、亚圣各决若干。”

书吏岂胜于有若,礼拜且不雅,况先以决杖乎?

按唐史:南中小郡,多无缁流,每宣德音,须假作僧道陪位。昭宗即位,柳韬为宣告使。至一州,有假僧不伏排位。太守王弘大怪而问之。僧曰:“役次未到,差遣偏并。去岁已曾摄文宣王,今年又差作和尚。”闻者绝倒。

又:唐有人衣绯于中书门候宰相求官者,问:“前任何职?”答曰:“属教坊,作西方狮子左脚三十年。”亦可笑。

缚诗人

《皇明世说》:滕县杨懋忠涉学,好为诗。不得意于诸生,弃去,遍游名山,还过琅琊。捕盗指挥以为盗,执之。杨乞纸笔自供,因题一诗,内有“曾向陈编窃语言”之句。指挥不通文,问曰:“陈编是汝伙中人耶?”杨曰:“否。是被盗者。”指挥大喜,执送兵备;见其诗,大相知赏,叱出指挥,解杨缚,延上坐,与论诗竟日。既出,指挥来谢罪。杨曰:“不因公,何以受知兵宪?但如此荐法,令人一时难堪耳。”

绿林豪客,能知李涉诗名;巡风指挥,翻执诗人为盗。

役长史

吴长史稷归隐,有司莫识其面。里举践更役,误以公名报。令不知,悬之榜。公亲往注其下曰:“不能为官,岂能为役?”令闻大愧。

沈周

沈周名重一时。苏州守求善画者,左右以沈对,便出硃票拘之。沈至,命立庑下献技。沈乃为《焚琴煮鹤图》以进。守不解,曰:“亦平平耳。”其明年入觐,见守溪王公。首问:“石田先生无恙乎?”守茫然无以应。归以质之从者,则硃票所拘之人也。守大惭恨,踵门谢过焉。

昆人时大彬善陶,制小茶壶极精雅。或荐之昆令,善其制,索之;恨少,乃拘之一室,责取三百具。竟以愤死。近徽人程君房,亦以工墨杀身。论者惜焉。余谓凡一技成名者,皆天下聪明人,乾坤灵气所钟,当路便当爱惜而保全之。若造此恶业,必永断慧根矣!

《毁茶论》

陆羽嗜茶,著《茶经》三篇。李季卿至江南,有荐羽者,召羽煮茶。羽衣野服,挈具而入。公心鄙之,命奴子取钱三十文相酬。羽愧甚,著《毁茶论》。

吴僧文了善烹茶。了游荆南,高保勉白与季兴,延置紫云庵,日试其茶二。保勉父子呼为“汤神”,奏授“定水大师”,土人目为“乳妖”。一茶之遇不遇如此!

碑祸

唐玄宗东封泰山,命张许公,摩崖为碑。至明八百余年,为林【火阜】磨平,以“忠孝廉节”四大字覆之。

林公岂欲使顽石讲学耶?

天圣中,营浮图。姜遵在永兴,悉取汉、唐碑之坚好者,以代砖壁。有县尉叩头争之,继之以泣。遵怒,并劾去之。

此县尉定是韵士,惜史逸其名。

花仇

唐韩弘罢宣武节度,归长安私第,有牡丹杂花,命【属刂】去之,曰:“吾岂效儿女辈耶!”

扬州琼花,天下无双。炀帝特移栽金陵,而枝叶枯瘁。帝怒,乃杖八十发回,复活一年而死。

普天王土,何必金陵?违性受辱,失此良机。惜不遇花太医,为花神洗疮止痛耳。

刮几垩壁

王羲之尝诣一门生家,设佳馔供给,意甚感之,欲以书相报。见有一新榧几,王便书之,草正相半。门生送往归郡,比还家,其父已削括都尽。

书法开在几上,使门生如何模仿?削之良是。

玄览禅师性僻,住荆州陟屺寺。张璪于壁间画古松,符载为赞,卫象为赋。览师怒曰:“何疥吾壁?”命加垩焉。

寺中留一古迹,便起后人游览之端,贻扰不浅,这和尚有远识!

方竹杖

润州甘露寺有僧,道行孤高。李德裕廉问日,以方竹杖一赠焉。方竹杖出大宛国,坚实而正方,节须四面对出。及再镇浙右,其僧尚在。间曰:“竹兄无恙否?”僧曰:‘至今宝藏。”公请出观之,则老僧已规圆而漆之矣。公嗟惋弥日。故当时曾有诗云:“削圆方竹杖,漆却断纹琴。”

杖取扶衰,圆以便握。但不知此僧岂少一圆竹,而费此工作为也?大愚大愚!

砚眼

吴郡陆公庐峰候选京师,尝于市遇一佳砚,议价未定。既还邸,使门人某者往,以一金易归。讶其不类,某坚证其是。公曰:“前砚有鸜鹆眼,今何无之?”答曰:“某嫌其微凸,偶值石工甚便,幸有余银,已倩为平之矣。”公大惋惜。

鸣鹅

会稽有姥,养一鹅,善鸣。右军求市不得,遂携亲友就观。姥闻羲之至,烹鹅以待。右军叹惜弥日。

快牛

王恺有快牛,名“八百里駮”,常莹其蹄角。王武子语君夫:“我射不如卿,今赌卿牛,以千万对之。”君夫既恃手快,且谓骏物无有杀理,便相然可,令武子先射。武子一起便破的,却据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来!”须臾炙至,一脔便去。

彼以为豪,我以为俗。

白鸥脯

张佖、陈乔之子,秋晚并游玄武湖。时群鸥游泛,佖子曰:“一轴内本《潇湘》!”乔子俄顾卒吏云:“此白色水禽,可以作脯否?”众谓“张佖子半茎凤毛,陈乔男一堆牛屎”。乔子由是有“陈一堆”及“白鸥脯”之号。

金鱼

金鱼有“九尾狐”及“紫袍玉带”种种之异,文房畜为清玩,价亦不廉。或以一盆赠张幼于,张转以赠守公。他日守公谓张曰:“前惠鱼但美观耳,味殊淡。”盖守北人,已将鱼付爨下也。张但唯唯而己。

谢灵运须

谢灵运须美,临刑,施为南海祗垣寺维摩诘像须。唐中宗时,安乐公主端午斗草,欲广其物,驰驿取之,又恐为他所得,乃剪弃其余。

国公诗

湖州吴主事家素饶,求李西涯文寿其父。时公为学士,鄙其人,不许。吴问其友曰:“今朝中爵位极尊者为谁?”曰:“英国公太师左柱国也。”吴即缄币求英公。英公令门馆作诗与之。吴得诗,夸于人云:“英国当朝第一人,乃为我作诗,何必李学士也!”

若使吴公选汉文,定须检卫、霍著作。倘选唐诗,又恐尉迟公不善韵语,如何?

党进画真

党进命画工写真。写成,大怒,诘画师云:“我前时见画大虫,犹用金箔贴眼。我消不得一对金眼睛!”

画将军须作虎势。

高太监

南京守备太监高隆,人有献名画者,上有空方。隆曰:“好好!更须添画一个‘三战吕布’。”

《五马行春图》

沈周作《五马行春图》赠一太守。守怒曰:“我岂无一人相随耶?”沈知之,另写随从者送入,因戏之曰:“奈绢短,止画前驱三对。”守喜曰:“今亦足矣!”

既画轿前三对头踏,便须画衙中千两黄金。不然总是不象。

障簏

祖约好财。客诣祖,见方料视财物,因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置背后,以身障之,强与客语。

自知不雅,尚有晋人习气。若今,则恬不知愧矣!

种珠

陈继善自江宁尹拜少傅致仕,富于资产,性鄙屑;别墅林池,未尝暂适。既不嗜学,又杜绝宾客。惟自荷一锄,理小圃成畦,以真珠布土壤三间,若种蔬状。记颗俯拾,周而复始,以此为乐焉。

种珠尚未得法,须用鲛人泪作粪灌之,方妙。

银靴

元宗幼学之年,冯权常给使左右,深所亲幸。每曰:“我富贵,为尔置银靴。”保大初,听政之暇,命亲王及东宫旧僚击鞠。欢极,颁赉有等。语及前事,即日赐银三十斤,以代银靴。权遂命工锻靴穿焉。

黑牡丹

晚唐时,京师春游,以牡丹为胜赏。有富人刘训邀客赏花。客至,见其门系水牛累百,笑指曰:“此刘氏黑牡丹也!”

大厅胜寺

李约每于庶人锜前称金陵招隐寺标致。庶人既宴寺中,明日谓曰:“子尝称招隐,昨日游宴,何如中州?”约曰:“某赏者疏野耳。若远山将翠幕遮,古松用采物裹,羶腥涴尘泡泉,音乐乱山鸟声,此则实不如在叔父大厅也!”

僧拒客

宋吴荆溪云:往岁江行风阻,与友生沿岸野步,穿岭而下,忽见兰若甚多。僧院睹客来,皆扃户不内。独有一院,大敞其户,见一僧跷足而眠,以手书空,顾客殊不介意。窃意此必奇僧也,直入造之。僧虽强起,全无喜容。不得已而问曰:“先达有诗云:‘书空跷足睡,路险侧身行’。和尚其庶几乎?”僧曰:“贫道不知何许事,适者指挥侍辈,欲掩关少静耳。”遂不辞而出。

寺有如此僧,不如大厅省气。

陈叔陵

陈始兴王叔陵性不好卧,不饮酒,惟多置殽胾,昼夜食啖。又好饰虚名,每入朝,常于车中马上执卷读书,高声朗诵,扬扬自若。

俗谶

宋时太学各斋,除夕设祭品,用枣子、荔枝、蓼花,取“早离了”之讖。执事者帽而不带,以练代之,谓之“叨冒”。鄙俗可笑!

今南都乡试前一日,居亭主必煮蹄为饷,取“熟蹄”之谶也。又锡邑呼“中”字如“粽”音,凡大试,则亲友赠笔及定胜糕、米粽各一盒,祝曰:“笔定糕粽。”又宗师岁考前一日,往往有祷于关圣者。或置等子一件于神前,谓之“一等”。其祝文云:“伏愿磕睡瞭高,犯规矩而不捉;糊涂宗主,屁文章而乱圈。”更可笑。

俗礼

北方民家吉凶辄有相礼者,谓之“白席”。韩魏公自枢密归邺,赴一姻家礼席。偶筵中有荔枝,欲啗,白席者遽唱曰:“资政吃荔枝,请众客同吃荔枝!”公憎其饶舌,因置不取。白席者又云:“资政放荔枝矣,请众客放下荔枝!”

俗礼方各不同,总非雅士所宜也。洪武中,翰林应奉唐肃常侍膳食讫,供筯致恭。帝问:“何礼?”对云:“臣少习俗礼。”帝曰:“俗礼可施之天子乎?”坐不敬谪戍濠州。圣主作用,真快心哉!

方三拜

诗人方干,吴人也。王龟大夫重之,既延入内,乃连下两拜。亚相安详以答之,未起间,方又致一拜。时号“方三拜”。

秽史

则天荒淫,右补阙朱敬则谏曰:“陛下内宠已有薛怀义、张易之、昌宗,欲应足矣。近闻尚食奉御柳模,自言子良宾洁白美须眉;左监门卫祥云阳道壮伟,过于怀义,昨欲自进,堪充供奉。无礼无义,溢于朝听!臣职在谏诤,不敢不言。”则天劳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赐綵百段。

《旧唐书》详载斯语,当时君臣荐进献纳如此!(战国策有韩妃事)

杨安国进讲

杨安国言动鄙朴,尝侍讲仁宗。一日讲“一箪食,一瓢饮”,乃操东音曰:“颜回甚穷,但有一箩粟米饭,一葫芦浆水。”又讲“自行束修以上”一章,遽启曰:“官家,昔孔子教人,也须要钱!”帝哂之。

本是个村学究,差排做大讲官。

志文

胡卫道三子:孟名宽,仲名定,季名宕。卫道妻亡,俾友作志。友直书曰:“夫人生三子:宽、定、宕。”读者掩鼻。

昔白敏中以姓废婿,胡夫人当以名废志矣。白敏中为相,欲以进士侯温为婿。妻卢曰:“己姓白,复婿侯,人必呼白侯矣!”乃止。

判带帽语

《祝氏猥谈》云:一守禁带帽不得露网巾。吏草榜云:“前不露边,后不露圈。”守曰:“公文贵简,何作对偶语?”吏白:“当如何?”守曰:“前后不露圈边。”

张忠定判瓦匠乞假云:“天晴瓦屋,雨下和泥。”丁谓判“木工状”云:“不得将皮补节,削凸见心。”郡守邢公判“重造郡门鼓状”云:“务须紧绷密钉,晴雨同声。”皆为时所称。此公但以不对偶为简,是未知简而文也。

宣水

石曼卿在中书堂。一相曰:“取宣水来!”石曰:“何也?”曰:“宣徽院水甘冷。”石曰:“若司农寺水,当呼为农水也?”坐者大笑。

余寓麻城时,或呼金华酒为金酒。余笑曰:“然则贵县之狗,亦当呼麻狗矣?”坐客有脸麻者,相视一笑。○今村子言吹箫,必曰“品箫”;言弹琴,必曰“操琴”;言着棋,必曰“下棋”;言踢毬,必曰“蹴毬”。务学雅言,反呈俗态。

于阗国表

宋政和间,有于阗国进玉表章,其首云:“日出东方赫赫大光照见西方五百里国,五百里国内条贯主黑汗王,表上日出东方赫赫大光照见四天下,四天下条贯主阿舅大官家。”又元丰四年,于阗国上表,称:“于阗国偻儸大福力量知文法黑汗王,书与东方日出处大世界田地主汉阿舅大官家。”

“阿舅”本单于“汉天子,我丈人行”语来。又西羌将举事,必先定约束,号为“立文法”。则夷俗以知文法为尊矣。

元世祖定刑

元世祖定天下之刑,笞、杖、徒、流、绞五等。笞杖罪既定,曰:“天饶他一下,地饶他一下,我饶他一下。应笞一百者,止九十七,杖亦如之。”此虽仁心,亦近于戏矣。

天、地、皇帝三个大人情,止饶三板,执杖者可谓强项!

管子治齐

管子之治齐,为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佐军国。

此为脂粉钱之始,可怜可怜!

七世庙讳

侯景篡梁,王伟请立七庙。景曰:“何谓七庙?”伟曰:“天子登七世祖考也。”因请七世讳。景曰:“前世吾不复忆,唯阿爷名标,且在朔州,伊那得来啖是?”众皆掩口。

蜀先主

蜀先主起自利阆,亲骑军各有名号,顾夐戏造武举牒,谓“侍郎李叱叱下进士及第三十余人,姜癫子、张打胸、李嗑蛆、李破肋、李吉了、郝牛屎、陈波斯、罗蛮子等,试《亡命山泽赋》、《到处不生草》诗”。一时传以为笑。

诨衣

《史讳录》:穆宗以玄绢白书、素纱墨书为衣服,赐承幸官人,皆淫鄙之词。时号诨衣。至广平中,犹有存者。

厕筹

有客谓胡元瑞曰:“尝客安平,其俗如厕,男女皆用瓦砾代纸,殊可呕哕。”胡笑曰:“安平,唐之博陵,莺莺所产也。”客曰:“大家闺秀,或未必然。”胡因历引古用厕筹事,且云:“厕筹与瓦砾等,吾能不为莺莺要处掩鼻?”客大笑。

效颦

郭林宗尝于陈、梁间行,遇雨,其巾一角垫而折,其后学者着冠,乃故折其一角,以为‘林宗巾”。

潘岳妙有姿容,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入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遨游。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语林》曰:安仁至美,每行,妇人争以果掷之,满车。张孟阳至丑,每行,小儿以瓦石投之,亦满车。

谢安能为洛下诸生咏,有鼻疾,故其音浊。时名流爱其咏,或掩鼻而效之。

苟非安石,鲜不以为近于侮矣。

拟古人名字

东丹国长子奔唐,赐姓李,名华,颇习诗文。甚慕白居易,思配拟之,每通名刺,曰“乡贡进士黄居难,字乐地”。

乐天初至京师,以所业谒顾著作。顾睹姓名,熟视曰:“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及披卷,首篇曰:“咸阳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乃嗟赏曰:“道得个语,居亦何难!”夫李华本欲拟白,而白居自易,黄居自难,乃自作供状耳。唐又有李姓者,作《姑孰十咏》,自比太白,遂号李赤。后为厕鬼所惑,死于厕。

媚猪

南汉主刘鋹得波斯女,黑腯而慧艳。鋹嬖之,赐号“媚猪”。

猪而曰媚,可笑甚矣!宁庶人所嬖幸妃名“趣妃”,言有趣之妃也,名亦不雅。趣妃后为舒状元芬所得,

相婆

王和甫守金陵。荆公退居半山。一日路遇和甫,公入编户家避之。老姥见公带药笼,告之病。公即给以药。姥酬麻线一缕,语公曰:“相公可将归与相婆。”荆公笑而受之。

瓜战

昔人喜斗茶,故称茗战。钱氏子弟取霅上瓜,各言子之的数,剖之以视胜负,谓之“瓜战”。然茗犹堪战,瓜则俗矣。

蔡君安夏日会食瓜,令坐客征瓜事,各疏所忆,每一条食一片。如此名“瓜战”,便不俗。

锻工、屠宰

杨升庵云;永昌有锻工,戴东坡巾;屠宰,号“一峰子”。一善谑者,见二人并行,遥谓之曰:“吾读书甚久,不知苏学士善锻铁,罗状元能省牲,信多能哉!”传以为笑。

别号

《猥谈》云:道号别称,古人间自寓怀,非为敬名设也。今则无人不号矣。“松”、“兰”、“泉”、“石”,一坐百犯,又兄“山”则弟必“水”,伯“松”则仲、叔必“竹”、“梅”,父此物,则子孙引此物于不已,愚哉!向见一嫠媪,自称“冰壶老拙”,则妇人亦有号矣。又嘉兴女郎朱氏,能诗,自号“静庵”,见《说听》。又江西一令讯盗,盗忽对曰:“守愚不敢。”令不解。傍一胥云:“守愚,其号也。”

《挑灯集异》云:无锡一人同客啜茶。见一婢抱一幼儿出,其人即弃茶拱立。客问故,曰:“所抱乃梅窗家叔也。”然则孩提亦有号矣。

印章

天顺间,锦衣门达甚得上宠。有桂廷珪为达门客,乃私镌印章云“锦衣西席”。后有甘棠为洗马江朝宗婿,而棠亦有印章云“翰苑东床”。一时传赏,可为的对。

癖嗜部第九

子犹曰:耳目口体之情,大致相似也。盖自“水厄”可畏,“酪奴”不尊,而茶冤矣。故先茶而饮以欢之,而食以充之,而寝以息之,于是乎书画金石以清其玩,吟讽讴歌以畅其怀,博奕田猎以逞其欲,花木竹石以写其趣。迨香水杂陈,内外毕具,而坐客之谈谐其可少乎?凡此非富贵不办,而佞佛布施,正为生生世世富贵地耳。然而天授既殊,情缘亦异,盈缩爱憎,自然之歧也。蝍且甘带,鸱鸦嗜鼠,甲弃乙收,孰正唐、陆哭笑之是非?集《癖嗜》第九。

王濛好茶,人至辄饮之。士大夫甚以为苦。每欲住候,必云:“今日有水厄。”

王肃喜茗,一饮一斗,人号“漏卮。”

卢廷璧嗜茶成癖,号“茶庵”。尝蓄元僧讵可庭茶具十事,时具衣冠拜之。 

耽饮

毕卓为吏部郎。比舍郎酿酒熟,卓因醉夜至其瓮间取饮。主者谓是盗,执而缚之,已知为吏部郎,方释焉。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妻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过饮,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善!吾不能自禁,唯当誓鬼神耳。便可具酒肉。”妇从之。伶跪而誓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仍饮酒御肉,颓然复醉。

鸿胪卿孔群好酒。尝与亲旧书云:“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不了曲糵事。”王丞相劝使节饮,曰:“不见酒家覆瓿布,日月靡烂?”群曰:“不尔,不见糟肉乃更堪久?”

杜邠饮食洪博,既饱即寝。人谏非摄生之道。杜曰:“君不见布袋盛米,放倒即慢?”语意同此。

郑泉字文渊,陈郡人,仕吴,官至太中大夫。临卒,语同辈曰:“必葬我陶家之侧,庶百年之后,化而为土,幸见取为酒壶,实获我心矣!”

艾子好饮,一日大饮而哕。门人密袖猪脏置哕中,指示曰:“凡人具五脏,今公因饮而出一脏矣,其何以生?”艾子熟视,笑曰:“唐三藏尚活,况四耶?”

汝南王琎取云梦石甃,泛春渠以畜酒,作金银龟鱼浮沉其中,为酌酒具。自称“酿王”兼“曲部尚书”。

亭州李氏种菊数百本,通县莫敌。人称为“菊帝”。“菊帝”好对“酿王”。

善饮

大司马彭公泽,善饮。偶访郭武定勋,问侯:“今年酿若何?”郭曰:“小胜。”且曰:“幸尚早,能小尝否?”曰:“可。”延之侧室,尚不肯脱衣,曰:“主人不堪酬酢。”郭曰:“适有张秀才,量似可,然何足以当巨公?”彭笑曰:“不妨,请见之。”使侍坐,取两银舟相对,鲑炙蔬果,以渐罗列。酒十余行,解带褫衣,曰:“进部尚可迟也!”属有微雪,又十余行,曰;“部幸鲜事,可无进矣!”轰对无算。至暮,摹其腹曰:“酒太甘,当以烧酒送之。”张谢不任。乃命取前酒沃张,而自举烧酒复十觥,始去。

曾公棨伟仪雄干,善饮啖,人莫测其量。张英国辅欲试之,密使人围其腹作纸俑,置厅事后。乃邀公饮,如其饮器注俑中。竟日,俑已溢,别注瓮中,又溢。公神色不动。夜半具舆从送归第,属使者善侍之,意公必醉。公归,亟呼家人设酒劳舆隶。公取觞,复大酌。隶皆醉去,公方就寝。

食宪章

段文昌丞相精馔事,第中庖所榜曰“炼珍堂”,在途号“行珍馆”。自编《食经》五十卷,时称为“食宪章”。

措大言志

东坡云:有二措大,相与言志。一曰:“我平生不足,惟饭与睡耳。他日得志,当饱吃饭了便睡,睡了又吃饭。”一云:“若我吃了又吃,何暇复睡!”

善啖

山涛酒后哺啜,折筯不休。

《癸辛杂志》:赵相温叔健啖。致仕日,召一士人同食,各啖若干。临别,士人腰间有声,疑其腹裂,问之,云:“平生苦饥,以带束之。适蒙赐饱,不觉带断,非有他也。”宋太祖赐文知州食事同。

《归田录》:张齐贤每食,肥肉数斤。尝小恶,欲服天寿院黑神丸。常人服不过一丸,公命以五七两为一大剂,夹以胡饼而啖之。及罢相,知安州,与客食。厨吏置一大桶,窃视所食,如其物投桶中。至暮满桶。

元退处士年逾七十,无齿,咀嚼愈壮。常曰:“今始知齿之妨物!”

江阴侯孙名铁舍者,腹大善啖,平生未尝自见其足。永乐间,至京乞恩。太宗命光禄寺茶饭,计食六十斤。谢恩,拜不能起,命两卫士挟之。因不得袭荫。后家不给,食馒头,又食煨茄,俱成箩以充饥。

王弇州《朝野异闻》

徐相存斋提学江西时,道遇毛尚书伯温舟。谒之,语小洽。毛曰:“公得无饥否?”即呼具小点心来。侍者捧大漆盘四,其二盘装炙鹅,鹅皆大脔,其二盘装馒头,如碗大者各五十许。又不置箸,以手掇之,二银碗飞酒。长啜大嚼,傍若无人。徐虽不能多食,而少年勇于酒,互举无算。至暮,欢然别曰:“公大器也!”迨毛下安南还,华亭亦副八座矣。毛食兼数人。尝主湖广鹿鸣宴,诸生七十五人,人陪二大白,不醉。

秦晋诸公多长大,善饮啖。王端毅公恕,年九十余,每辰起进食,牛羊犬豕肉或鸡凫之类三十碗,碗可一二斤,熟菜一大碗,面饼二盘,各堆高箸许,清酒三大碗,碗可盛二升。饮啖至尽,起,摩腹徐行,周还约二里所,复坐读书,以为恒。至九十三,一日食减三碗,面省可一盘,亭午而逝。杨襄毅公博,每啖面一瓯,辄两举筯,凡十六举筯,而罄八瓯。大虏深入,人人惴恐。公时在部覆疏,遣问甫毕,食肥肉三斤许,包子三十,酒数升,辄大睡,鼻息如雷。人服其器量。其后阳城王太宰国光、蒲州王大司马崇古,皆长七尺余,啖尤伟。太宰切白肉作大脔,犹以为薄,夹进之。一进必百脔,饮必三斗。大醉后苦热,不能升公座。啖巨柿四十,顷刻都尽。

王令赐绂言:其乡有令张者,善饮啖,居恒不能快意。一日邻有驴毙,其值轻,张使买之,烹适熟,而女弟之婿至,亦以善啖名。邀使共饮。婿知为驴肉也,辞以饭后。俄顷肉至,凡两大盘,盘各可十余斤,胡饼各百余,蒜葱醯酱各具。用手撮之,顷刻俱尽。视婿啖得半而止,笑曰:“果饭后耶?何孱也!为汝代之。”即以手掇啖复尽。举浊酒两斗许,起拊腹曰:“今日始得一饱。”宗戚间有呼张饭者,必先延之别室,面与肉如式。而后出。与客酬酢,尚兼数人。不然,怒,竟去矣。每烹肉,不令过熟,曰:“过熟安用我脾为?”指其腹:“此不堪一大釜耶?”

嘉靖间,河南有亓副使者,官山东,分巡海右,亦以善饮啖闻。尝按部至莱州,而怒其邑令,叱供馈出。莱守,其乡入,知内厨之不足供也,入白:“有北面一斗,侑以肉十斤,酒一瓿,不知可用否?亓曰:“佳耳。”既闭门,进宿食啖之,不饱。使宰夫以守所馈面肉作水角,亟熟亟进,不能供。悉出隶人佐之。不移晷,与酒俱尽。次日,谢守曰:“微公,几为若敖之馁矣!”又一日,宴于乡荐绅家。其家善事馔,亓醉饱甚畅。归忽曰:“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如何?”问:“厨有余米否?”量之得五升,悉使作饭。啖至尽,而后就枕。

吾家兄名世芳者,仕至广东提学副使。其啖肉食,可立尽十余器。每进杨梅、樱桃、柑橘,必以十斤为度,而不见核之吐。人或怪之,笑日:“更吐核,得几许?”

王翰林钰,魁岸美姿,善饮啗。自云“平生唯三饱”。尝归家,外家享之,极水陆之腴;其使朝鲜,啖刍豢,皆肴蒸体;史成,宴奉天殿,上知其善啖,尽撤御膳赐之。后有不合,拂衣归。既家渐匮,乃炙螺蛳,烧紫茄配饭,亦必满一锅。

嘉定人王全,以气豪一乡,徒步创娄塘镇,人称之。每食,以一猪首、一鹅佐饭,尚不能饱。偶饥,过其弟,煮白鸡子四十食之,云;“仅能小支胃口而已。使置腹中,当何所着?”

余及见许孝廉备我,亦善啖。尝往妻家称寿,留酌。许呼饿。妻之母曰:“他物未熟,室中有冷结面,少加盐醯,或可点心耳。”许遽入室,不待盐醋,便撮食三筛都尽,比客至,无面,乃更造之。体绝肥,尝暑月睡熟,腹下压死一蜈蚣,长数寸。

徐肺沈脾

徐晦嗜酒,日沉湎而不伤。沈傅师善餐,可兼四五人馔,恒无患。杨嗣复戏曰:“徐家肺,沈家脾,大是安稳。”

瓜齑

韩龙图贽,山东人。乡俗好以酱渍瓜啖之,谓之瓜齑。韩为河北都漕,驻大名府,诸军营多鬻此物。韩谓曰:“某营者最佳,某营者次之。”赵阅道笑曰:‘欧阳永叔尝撰《花谱》,蔡君谟亦着《荔枝谱》,今须请韩龙图撰《瓜齑谱》矣!”

脯腊

《云仙散录》:卢记室多作脯腊。夏月,委人于十步内,扇上涂饧以猎蝇。时人呼为“猎蝇记室。”

啖梅

范汪至能啖梅。有人献一斛奁,须臾啖尽。

食性异常

《南史》:刘邕爱食疮痂,以为味似鳆鱼。尝诣孟灵休,孟先患疚疮,痂落床上。邕取食之,孟大惊,痂未落者,悉褫取饴邕。邕去,孟与何勗书曰:“刘邕向顾见啖,遂举体流血。”南康国吏二百余人,不问有罪无罪,递与鞭,疮痂常以给膳。

唐权长孺好嗜人爪。将自广陵赴阙,郡公饯饮于禅院。有狂士蒋传者,于健步及诸佣保处得爪甚多,以纸裹,候长孺酒酣,进之,曰:“侍御远行,有少佳味奉献。”长孺捧视,欣然如获千金,馋涎流吻,连撮啖之,甚惬思欲。

周舒州刺史张怀肃,好服人精。唐左司郎中任正名,亦有此病。国初僧泐季泽,喜粪中芝麻,杂米煮粥食之。验马都尉赵辉,食女人阴津月水。南京内官秦力强,喜食胎衣。南京国子祭酒刘俊,喜食蚯蚓。

剑南节度鲜于叔明,好食臭虫。时人谓之蟠虫。每散衙(旧版无衙字),令人采拾得三五升,即浮于微热水上以泄其气。候气尽,以酥及五味熬之,卷饼而食,云“其味甚佳”。

《狯园》云;荆沣之间,有一异人,着七梁冠,身衣锦绣,状甚奇古,腹如斗大,须长尺余,好饮,不谷食,人皆呼为“醉叟”。相随唯一子弟,手携竹篮,篮中贮干蜈蚣及一切毒虫。问其故,答曰:“天寒赖以佐酒。”市中儿争觅虫以献,皆擘而生嚼之。其虫之细小者,辄浸杯中,顷之与酒俱尽,蜈蚣长五六寸者,则夹杂以松柏叶,去其钳,生置口中。赤爪狰狞,蜿蜒须髯之际,观者惊怖,异人饮啖似有盈味。尝云:“蝎味最美,惜南方所无。蜈蚣亦佳味,又次于蝎。蜘蛛则小者为贵。诸虫唯蚁不可多食,多食闷人。”

好睡

夏侯隐登山渡水,亦闭目美睡。人谓“睡仙”。

相传文五峰先生亦然。每街市遇欲睡,辄以手凭童子肩曰:“好扶持,缓行。”双足不停,鼾声已如雷矣。

寇朝一常事陈希夷,得睡之崖略。郡南刘垂范往谒,其徒以睡告。垂范坐寝外,闻齁鼾之声,雄美可听。退而告人曰:“寇先生睡中有乐,乃‘华胥调双门曲’也。”或曰:“未审谱记何如?”垂范以浓墨涂纸满幅,题曰“混沌谱”,云:“即此是。”

李愚欲作“蝶庵”,以庄周为第一祖,陈抟配食。则寇朝一应在十哲之列。

南岳李岩老好睡。众人食饱下棋,岩老辄就枕。阅数着,乃一展转云:“君几局矣?”东坡曰:“岩老常用四脚棋盘,只着一色黑子。昔与边韶敌手,今被陈抟饶先。着先自有输赢,着后并无一物。”

华亭丞谒乡绅,见其未出,座上鼾睡。顷之,主人至,见客睡,不忍惊,对座亦睡。俄而丞醒,见主人熟睡,则又睡。主人醒,见客尚睡,则又睡。及丞再醒,暮矣,主人竟未觉,丞潜出。主人醒,不见客,亦入户。张东海作《睡丞记》。

陆放翁诗云:“相对蒲团睡味长,主人与客两相忘。须臾客去主人觉,一半西窗无夕阳。”

宋晏叔原聚书甚多,每有迁徙,其妻厌之,谓之“乞儿搬漆碗”。

墨癖

李公泽见墨辄夺,相知间抄取殆遍,悬墨满堂。《志林》

吃墨看茶

滕达道、苏浩然、吕行甫皆嗜墨汁。蔡君谟晚年多病,不能饮茶,惟日烹把玩。吃墨看茶,事属可笑。

好草圣

张丞相好草圣。一日得句,索笔疾书,满纸龙蛇飞动。使侄录之。当波险处,侄惘然而止,执所书问曰:“此何字?”丞相熟视久之,恚曰:“何不早问?”

兰亭癖

僧永禅师有三宝。一曰右军《兰亭》书,二曰神龟,三曰如意。后传弟子辨才,宝护倍至。唐太宗令人诳得其书。辨才曰:“第一宝既亡,其余何爱?”乃以如意击石,折而弃之,又促龟伤其一足。

《明良记》云:善权居吉祥庵。一夕,被火,衣钵悉无所顾,但从烈焰中持吴文定公所赠篇章,惊迸而出。或言事与此类。子犹曰:“和尚留得贵人篇章在,何愁衣钵?”

赵子固赵孟坚,字子固,宋宗室子。有米颠之癖,效米作《书画船》,尝从霅川余寿翁所易得“五字不损本”《兰亭》。喜甚,乘夜回棹。至昇山,风起舟覆,行李俱淹。子固方披湿衣,立浅水中,手持《褉帖》示人曰:“《兰亭》己在,余不足问!”

萧字

梁武造寺,令萧子云飞白大书一“萧”字于壁。李约见而爱之,自江淮竭产致归洛中,扁于小亭,号曰“萧斋”。

《王略帖》

米元章在真州,尝谒蔡攸于舟中。攸出右军《王略帖》示之。元章惊叹,求以他画相易。攸有难色。元章曰:“若不见从,某即投此江死矣!”因大呼据船舷欲堕,攸遂与之。

碑癖

孙何好古文,为转运使,苛急。州县患之,乃求古碑磨灭者数本,钉于馆中。孙至,读碑辨识文字,以爪搔发垢嗅之,往往至暮,不复省录文案。

王锡甚慕秦汉碑刻,往往节口腹之奉以事之。一日语共游者曰:“近得一碑甚奇!”及出示,无一字可辨,王独称赏不已。众问:“此何代碑?”王不能答。一客曰:“我知之。”王欣然就问,客曰:“此名‘没字碑’。”众一笑而散。

唐赵崇凝重清介,标质堂堂,不为文章,时号“没字碑”。后唐丞相崔协不识文字,而虚有仪,亦号“没字碑”。

宜兴吴沧州性嗜书画。弟唯积粟帛,清士常鄙之。会有持徽宗题跋《十八学士》袖轴来售者,价索千金。弟如数易之。置酒燕兄及尝鄙己者,酒半,出以相视,兄惊叹曰:“今日方与平时鄙俗扯平!”

好古

彭渊材游京师十余年,其家饘粥不给,以书召归。乃跨一驴,以一黥挟其布囊,囊皆封绊。亲知相庆曰:“可脱冻馁之厄矣!”渊材喜见须眉,曰:“吾富可埒国!”既开囊,乃李廷珪墨一块,文与可“墨竹”一枝,欧阳公《五代史》草藁一巨束,余无所有。

杨茂谦曰:“既是错唤回来,只应仍赶出去。”

古铜器

张文潜尝言:近时印书盛行,而鬻书者往往皆士人,躬自负担。有一士人尽裒其家所有,约百余金,买书以入京。至中途,遇一士人,取书目阅之,爱其书而贫不能得,家有数古铜器,将以货之。而鬻书者雅有好古之癖,一见喜甚,曰:“毋庸货也!我与汝估其值而两易之。”于是尽以随行之书换数十铜器,遂返其家。其妻方悦夫之回疾,视其行李,但见二三布囊,磊块铿铿有声。问得其实,乃詈其夫曰:“你换得他这个,几时近得饭吃?”其夫曰:“他换得我那个,也几时近得饭吃?”

吟癖

杨处士朴性癖,尝骑驴往来郑圃。每欲作诗,即伏草中冥搜。或得句,则跃而出。遇之者莫不惊骇。

贾岛初赴京师,一日于驴上得句云:“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已欲改“推”字为“敲”,商之未定,遂于驴上吟哦,时时引手作势。时韩愈吏部权京兆尹,岛不觉冲至第三节。左右拥至尹前,尚为手势推敲未己。愈问知之,为定“敲”字。又岛骑驴天衢,得“落叶满长安”句。属对未得,因唐突京尹刘栖楚,被系一夕而释。

岛不善程试,每巡铺告人曰;“原夫之类,告乞一联。”“原夫”者,赋中转起字也。今人欲事事求工,适足笑耳。

弄葫芦

王筠好弄葫芦。每吟诗,则注水于葫芦。倾已复注,若掷之于地,则诗成也。

爱杜甫、贾浪仙诗

张籍取杜甫诗一帙,焚取灰烬,副以膏蜜,顿饮之,曰:“令吾肝肠从此改易。”李洞慕贾浪仙诗,铸铜像,事之如神,常念贾岛佛。

好唱

宋之愻为连州参军,好唱歌。有陈希古者,庸人也,倩之愻教婢歌。欣然就之,每日端笏立于庭中,呦呦而唱,其婢隔窗和焉。

好音乐

唐庄宗自言:“一日不闻乐,则饮食都不美。”方暴怒,鞭笞左右,一闻乐声,怡然自适,万事都忘焉。又善音律,或时自傅粉墨,与优人共戏。优名谓之“李天下”。

韩持国患暑,使群婢交扇,犹云“不堪”。乃使作曼声,不觉以手按拍,都忘其热。 

羯鼓

明皇好鼓,不好听琴。有奏琴者,弄未毕,上叱去:“速召花奴,取我羯鼓来,为我解秽!”宁王子汝阳王琎,小名“花奴”。

琵琶

范德孺喜琵琶,每就寝,必需繁弦乃寝。

唐僖宗喜击毬,谓石野猪曰:“朕若应击毬举,定作状元。”野猪曰:“若遇尧舜作礼部侍郎,陛下未免驳放。”上大笑。

圆社中有炼腿之语,自僖宗始。见《类说》。

李讷仆射性卞急,酷尚奕棋。每下子安详,极于宽缓。往往躁怒作,家人辈则密以奕具陈于前。讷一睹,便忻然改容,取子布算,都忘其恚矣。

郑介夫名侠,自号“一拂居士”。好奕棋,遇客必强之,有辞不能者,则留使旁观,而自以左右手对局。左白右黑,精思如真敌。白胜则左手斟酒,右手引满,黑胜反是。出陆放翁《渭南集》。 

林逋曰:“世间事皆能,唯不能担粪与着棋尔!”此又恶奕之已甚者。

双陆

潘彦好双陆,生平局不离身。曾泛海遇风,船破,彦手抱局,口衔骰子,飘泊二日夜方抵岸。两手见骨,局终不舍,骰子亦在口。

吾乡有刘翁好酒,尝与客渡江,值厉风,舟欲颠覆。众皆慌错,翁抱持酒瓮,默然不言。既泊,问其故,答曰:“死生命耳,若翻瓮失酒,此际何以遣怀?”潘彦之见,亦犹是也。

好猎

齐王元吉尝言:“我宁三日不食,不可一日不猎。”

李卫公弟客师,喜驰猎,所居处鸟鹊皆识之,从而翔噪,人谓之“鸟贼”。

禽癖

《左传》: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

冯袞给事亲仁坊有宅,南有山,庭院多养鹅鸭及杂禽之类,常一家人掌之,时人谓之“鸟省”。

俞华麓大夫有一语鸟,亲为饮食。鸟病,卜当死。晨起诵经,礼大士以禳之。是夕果愈。

狗马

齐幼主性爱狗马之属。马则籍以毡【罽

越情部第十

子犹曰:天下莫灵于鬼神,莫威于雷电,莫重于生死,莫难忍于气,莫难舍于财;而一当权势所在,便如鬼、如神、如雷、如电,舍财忍气,甚者不惜捐性命以奉之矣。人情之蔽,无甚于此!故余以不畏势为首,而次第集为《越情》第十.

不畏势

况钟谒一势阉,拜下,不答,敛揖起云:“老太监想不喜拜,且长揖。”

应槚守常州,偕他郡守谒御史。槚居中,独遵宪纲不跪。他日御史见之,指曰:“此山字太守也!”

不佞神佛

彭脊庵七岁从乡父老入佛寺,不拜。寺僧强之,不从,反叱之曰:“彼佛裸跣不衣冠,我何拜为!”

周文襄公在吴中,好徜徉梵刹,见佛即拜。士夫笑之。文襄曰:“论年齿亦长我二三千岁,岂不值得一拜?”子犹曰:“一是达者之言,一是长者之言。”

绍兴王元章,国初名士,所居与一神庙切近。爨下缺薪。则斫神像爨之。一邻家事神唯谨,遇元章毁像,辄刻木补之。如是者三四。然元章家人岁无恙,而邻之妻孥时病。一日召巫降神,诘神云:“彼屡毁神,神不责。吾辄为新之,神反不我佑,何也?”巫者作怒曰:“汝不置像,像何从而爨?”自是其人不复补像,而庙遂废。

李梦阳督学江右。渡江,有司请祀水神。公怒,命从者缚神投诸江,曰:“以水神投水,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不畏雷

夏侯玄倚柱读书。时暴雷霹雳破所倚柱,衣服俱焦。玄神色不异,读书如故。《世说》诸葛诞亦然。

小人全要畏雷,不畏者其心放。君子要不畏雷,不畏者其神全。元四明陈子柽作《通鉴续编》,书宋大祖废周主为郑王,雷忽震其几。陈厉声曰:“老天便打折子柽之臂,亦不换矣!”做事须有此等骨力。

齐神武道逢雷雨,前有浮图一所,使薛孤延视之。未至三十步,震烧浮图。薛大声喝杀,绕浮图走,火遂灭。及还,鬓发皆焦。

不畏鬼怪

嵇中散尝于夜中灯火下弹琴,有一人入室,初来时,面甚小,斯须转大,遂长丈余,颜色惨黑,单衣草带。嵇熟视良久,乃吹火灭曰:“耻与魑魅争光!”

阮德如尝于厕见鬼,长丈余,色黑而眼大,着皂单衣,平上帻,去之咫尺。阮徐视,笑语之曰:“人言鬼可憎,果然!”鬼惭而退。

唐魏元忠未达时,家贫,独有一婢。厨中方爨,出汲水还,乃见老猿为其看火。婢惊白之,元忠徐曰:“猿愍我无人力,为我执爨,甚善!”又尝呼苍头未应,狗代呼之。又曰:“此孝顺狗也!乃能代我劳。”又独坐,有群鼠拱手立其前。又曰:“鼠饥,就我求食。”乃令食之。夜中鸺鹠鸣其屋端,家人将弹之。又止之曰:“鸺鹠昼不见物,故夜飞。此天地所有,不可使南走越、北走胡,将何所之?”其后遂绝无怪。

安定郡王赵德麟,建炎初,自京师挈家东下。抵泗州北城,于驿邸憩宿,薄晚呼索熟水,即有妾应声捧杯以进,而用紫盖头覆首。赵曰:“汝辈既在室中,何必如是?”自为揭之,乃枯骨耳。赵略无怖容,连批其颊,曰:“我家岂无人给使,要汝怪鬼何用?”叱使去。

吴邑荻扁王君镈,尝卧斋中,夜将半,有鬼啸于前,其声类鸭。镈闻之,无所惧,但云:“汝叫自叫,吾不管汝,但勿近吾府,聒吾耳也!”鬼乃作鹅声。镈笑曰:“此声亦不雅!”鬼终不去,复作夭鼓翼之声,庶几其一惧。镈曰:“吾且熟睡,不听汝矣!”鬼必欲动之,遂落其床帷,覆镈身。镈曰:“吾适寒,覆之甚宜!”鬼无如之何,遂寂然矣。

嘉靖中,锡人王富、张祥俱有胆,素不畏鬼。夏日同饮溪上,日且晡,未醉。王曰:“隔溪丛冢中,昨送一新死人。吾能乘流而过,出其尸于棺外。”张曰:“吾能黑夜出之。”王曰:“果尔,输汝腊酿一瓮。”俄而日没,张子方欲入水,而王亟归家取酒。张遂过溪,迂回而上,见棺己离盖。方疑之,忽棺中出两手抱张颈。张惧,私祝曰:“汝少出,俟我赌胜,明日当奠而埋汝。”言毕,抱益急。张大叫,声渐微。溪傍人家闻声群持火来照,抱张颈者,乃王也。盖诡言取酒,从阔处先渡,出尸而伏棺中耳。因相与大笑。比过溪,月已上矣。时方大瘟,而二子竟无疾。

不近内

北齐邢子才与妇甚疏,未尝内宿。尝昼入内阁,为犬所吠。因抚掌大笑。

世俗沉耳于闺者最多,故宁取子才。

不恋色

王仲处尝荒恣于色,体为之敝。左右谏之。曰:“吾乃不觉耳,如此甚易。”乃开后阁,悉驱诸婢妾出,任其所之。

铁石心肠,英雄手段。

不爱钱

嘉兴许应逵为东平守,甚有循政。而为同事所中,得论调去。吏民哭泣不绝。许君晚至逆旅,谓其仆曰:“为吏无所有,只落得百姓几点眼泪耳!”仆叹曰;“阿爷囊中不着一钱,好将眼泪包去,作人事送亲友。”许为一拊掌。

若囊中大锭黄白,亦未必肯送亲友。

董三泉公由蜀西充令升蓬州守,宦十数年许,仅一青布袍、一革靴。赴任时,诸子请曰:“平生志节,儿辈能谅。第大人年高,蜀中多美材,可为百岁后计也。”公曰:“唯。”既致政,诸子迎之,间请于公曰:“往者所言美材,颇择得否?”公曰:“闻之人言,杉不如柏也。”子曰:“今所具者柏耶?”公莞尔曰:“吾兹载有柏子在,种之可尔。”

不爱古玩

有一朝士家藏古鉴,自言能照二百里,将以献吕文穆公。公曰:“我面不及碟子大,安用照二百里之镜乎?”不用。

孙之翰,人与一砚,直三十千,云“此石呵之则水流”。翰曰:“一日呵得一担水,只直三文钱,何须此重价?”

语似俗而实达。推广此意,则一饱之需,何必八珍九鼎?七尺之躯,安用千门万户?

好友

何乔新守温,夜乘小艇访虞征君原璩。坐久索饮,村居无所觅。公叹:“虽酸醅亦可!”乃出新醯一瓶共酌,剧谈竟夕而别。时称“何虞醋交”。

醋交胜于酒友,然交到好处,亦不得不醋。

不苛察

王文正公旦,性量宽厚,不屑细物。有控马卒岁满辞公。公问:“汝控马几时?”曰:“五年矣。”公怪曰:“吾不省有汝。”既去,复呼回曰:“汝乃某人乎?”曰:“然。”于是厚赠之。盖平日控马,公但见其背不见其面故。因去见其背,方省也。

不问射牛

奇章公牛弘有弟弼,好酒而酗,尝醉,射杀弘驾车牛。弘还宅,妻迎谓曰:“叔射杀牛!”弘直答曰:“可作脯。”

不校侮嫚

娄相师德,温恭谨慎,与人无毫发之隙。弟授代州刺史,戒以勿与人竞。弟曰:“今后人唾吾面,亦自拭之耳:”师德曰:“此我所以忧汝也!凡人唾汝面,必怒汝故,拭之,是逆其心。夫唾不久自干,但当笑而受之。”

武元衡宴西川。从事杨嗣复狂酒,逼武大觥;不饮,遂以酒沐之。武拱手不动,沐讫,徐起更衣,终不令散宴。

冯道在中书。有人于市中牵一驴,以片幅大署其名于面。亲知白之。道曰:“天下同名姓何限?虑是失驴访主。”

富郑公致政归西都,尝着布直裰,跨驴出郊,逢水南巡检,威仪呼引甚盛。前卒呼骑者下。公举鞭促驴。卒声愈厉,又喝言:“不肯下驴,请官位!”公举鞭称名曰:“弼。”卒不晓所谓,白其将曰:“前有一人骑驴冲突,请官位,不得,口称‘弼弼’。”巡检悟曰:“乃相公!”下马伏谒道左。其候赞曰:“水南巡检唱喏!”公举鞭去。

兖公陆象先为冯翊太守。参军等多名族子弟,以象先性仁厚,于是与府寮共约戏赌。一人曰:“我能旋笏于厅前,硬弩眼眶,衡揖使君,唱喏而出,可乎?”众皆曰:“诚如是,甘输酒食一席。”其人便为之。象先视之如不见。又一参军曰:“尔所为全易。吾能于使君厅前墨涂其面,着碧衫子,作神舞一曲,慢趋而出。”群寮皆曰:“不可,诚敢如此,吾辈当敛俸钱五千为所输之费。”其二参军便为之。象先亦如不见。皆赛所赌以为戏笑。其第三参军又曰:“尔之所为绝易。吾能于使君厅前作女人梳妆,学新嫁女拜舅姑四拜,则如之何?”众曰:“敢为之,吾辈愿出俸钱十千充所输之费!”其第三参军遂施粉黛,高髻笄钗,衣女人衣,向堂四拜。象先又不以为怪。景融大怒曰:“家兄为三辅刺史,今乃成天下笑具!”象先徐语景融曰:“是渠参军儿等笑具,我岂为笑哉?”

温公一日省墓。有父老五六辈上谒,云:“欲献薄礼。”乃用瓦器盛饭,瓦罐盛菜羹。公欣然享之。村老曰:“某等闻端明在县日讲书,村野不敢往听,今幸请教。”公讲“庶人”章。村老曰:“自‘天子’章以下,有《毛诗》二句,此独无,何也?”公嘿然,谢曰:“平生未见,查明奉答。”村老大笑而去,曰:“今日听讲,难倒司马端明。”

杨文懿公守陈,以洗马乞假。行次一驿,其丞不知为何官也,坐而抗礼,卒然问曰;“公职洗马,日洗几马?”公漫应曰:“勤则多洗,懒则少洗,无定数也。”俄报一御史且至,丞促令让上舍。公曰:“固宜,俟其至,让之未晚。”比御史至,则公门人也,跽而起居。丞惶惧,百态乞怜,公卒不较。

张庄懿公蓥巡按东省。初到临清,偶酒家酒标掣落其纱帽,左右失色。旦日,州守缚此人待罪。公徐曰:“此是上司过往处,今后酒标须高挂。”径遣出。

屠滽位冢宰。有乡人假称屠公子,沿途骚动。人以闻于公,意公大加谴责。公但呼而告之曰:“汝为我儿亦不辱,但难为若翁耳。法有明禁,自今慎无为此。”

观乐赠菊

柴载用按家乐于后园,有左右人窃于门隙观之。柴乃召至后园,使观其按习,曰:“隙风恐伤尔眸子。”

王荆石相公家居。晨起,带毡帽行园视菊。其邻人误为园丁,隔藩唤曰:“王老官!汝许我菊花,今有否?”既见公面,惊而走。公唤回抚慰,取菊数本与之。

荐詈己者

王元美镇郧,荐一属吏,乃其乡人常詈公者。或曰:“自今以往,凡求荐者皆詈公矣。”元美笑曰:“不然,我不荐彼,彼更詈我。”

不责僮婢

唐临性宽仁多恕。尝欲吊丧,令家僮归取白衫,僮乃误持余衣,惧未敢进。临察之,谓曰:“今日气逆,不宜哀泣,向取白衫且止。”又令煮药不精,潜觉其故,乃谓曰:“今日阴晦,不宜服药,可弃之。”终不扬其过也。

阳城尝绝粮,遣奴求米。奴以米易酒,醉卧于路。城迎之,奴未醒,乃负以归。及奴觉,谢罪。城曰:“寒而饮,何害也!”

我苏有一乡老访友,以一仆驾舟,友人留饮,仆遂沾醉卧舟中。乡老欲归,不得已,解衣自棹。偶道上一人欲附舟,呼之。乡老愠不答。其人呼不已。仆于舟中瞑目大声曰:“便附一附何妨?”乡老愤甚,鼓棹甚急。道上人闻之,骂曰:“舟中家主已允从附,摇橹家人反不肯!”大骂不止而去。

房文烈遣婢易米,三日不反。既至,房曰:“举家无食,汝从何处来?”

不责盗

张率字士简,吴人,嗜酒疏脱,忘怀家务。在新安,遣家僮载米三千斛还吴,耗失大半。张问其故。答曰:“雀鼠耗也。”张笑曰:“壮哉雀鼠!”不复研问。

柳公权尝贮杯盂一笥,縢缄如故,而所贮物皆亡。奴妄言不知。权笑曰:“银杯羽化矣!”不复诘。

宋沈道虔,人有盗笋者,令人止之。曰:“此笋欲成林,更有佳者相与。”令人买大笋送与之。范元琰见人盗笋,苦于过沟,乃伐树为桥与过,盗遂不为盗。

后汉戴封,字平仲,遇贼,悉掠夺财物。余缣七匹,贼不知处。封追与之。贼曰:“此贤人也!”悉还其器物。

王子敬夜卧斋中,有群偷入室,盗物都尽。王徐曰:“青毡我家旧物,可特置之。”

何宗道名伦,江山人,家贫,事母孝。年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盗夜入其室,窃器物。何觉而不呼。将取釜,始言曰:“盍留此,备吾母晨炊?”盗赧然,委之而去。

前二人不责内盗,后五人不禁外盗,竟亦何尝诲盗也?于肃愍公谦巡抚河南、山西时,舟行遇劫,遍搜行囊,更无贵重于腰间金带者,盗竟不忍取。又沈文卿家居,盗入其室,沈口吟一绝云:“风寒月黑夜迢迢,辜负劳心此一遭。只有破书三四策,也堪将去教儿曹。”盗亦舍去。孰谓盗无人心哉?

不畏劫贼

阮简,字茂弘,为开封令。有劫贼,吏白曰:“甚急!”简方与客围棋长啸。吏曰:“劫急!”简曰:“局上劫亦甚急。”

不怕死

宋明帝赐王景文死。景文在江州,方与客棋,看敕讫,置局下,神色怡然。争劫竟,敛纳奁毕,徐言:“奉敕赐死。”方以敕示客,因举酖谓客曰:“此酒不堪相劝。”遂一饮而绝。

张黄门张融,字思光。出为封溪令,广越嶂险,獠贼执张,将杀食之。张神色不动,方作洛生咏。

佻达部第十一

子犹曰:百围之木,不于枝叶取怜。士之跅【足施-方】自喜、不拘小节者,其中尽有魁杰骏雄、高人才子。或潜见各途,能不尽见,吾亦姑取焉,以淘俗士之肺肠。集《佻达》第十一

简文帝

简文为抚军时,床上尘不听拂,见鼠行迹,视以为佳。

张徐州

裴宽尚书罢郡西归汴日,晚维舟,见一人坐树下,衣服极敝。与语,大奇之,曰:“以君才识,必当富贵。”举船钱帛奴婢悉以贶之。客受贶不让,登舟,奴婢稍偃蹇,辄鞭之。裴公益异焉。其人,张徐州也。

卓老曰:“张建封易得,裴宽难逢。”

杨铁崖

姑苏蒋氏,巨家也。有子甫八龄,欲为求师。时杨铁崖先生居吴淞,放情山水,日携宾客妓女,以文酒为乐。蒋往延之。杨曰:“能从三事则可,币不足计也。一无拘日课,二资行乐费,三须一别墅以贮家人。”蒋欣然从之。杨留三年,后其子俱成名士。

奇宾奇主,千古罕见。 

酒濯足

马周初入京,至霸上逆旅。数公子饮酒,不之顾。周即市斗酒,濯足于旁。

百裈

梁吉士瞻少时,掷博无裈,为侪辈所侮。及为将军,得绢三万匹,为百裈,其外并赐军士。

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迭,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常自使健儿行劫,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

李卓吾曰:“击楫渡江,誓清中原,使石勒畏避者,此盗也。俗儒岂知!”

南唐韩熙载,字叔言,肆情坦率。鼓乐百余人,日与荒乐。所得月俸,散与诸姬。熙载敝衣芒履,作瞽者,持独弦琴,俾门生舒雅执板挽之,随房乞食,以为笑乐。

按后主屡欲相熙载,嫌其后房妓妾不问出入,乃左授右庶子分司于外。熙载上表乞留,尽出群婢。后主乃喜,以为秘书监。既拜命,群婢复集如初。

唱莲花道情

苏郡祝允明、唐寅、张灵,皆诞节猖狂。尝雨雪中,作乞儿鼓节,唱《莲花落》,得钱沽酒野寺中,曰:“此乐惜不令太白知之!”又尝披氅持篮,相与跻虎丘,为道人唱。有客吟颇涩,乃借笔疾书数韵,云烟满纸,翻然而逝。客纵迹之,不得,遂疑为仙。

此真仙,又何疑!

募缘

唐子畏、祝希哲两公,浪游维扬,资用乏绝,戏谓盐使者课税甚饶,乃伪作玄妙观募缘道士,衣冠甚伟,诣台造请。盐使者怒咤之。两公对曰:“贫道非游食者流也。所与交,皆天下贤豪长者,即如吾吴唐伯虎、祝希哲辈,咸折节为友。明公不弃,请奏薄技。惟公所命。”御史霁威,随指牛眠石为题,命赋之。唐先祝继,立就一律,词云:“嵯峨怪石倚云间,头角峥嵘势俨然。苔藓作毛因雨长,藤萝穿鼻任风牵。长眠不食溪边草,无力难耕陇上田。怪杀牧童鞭不起,笛声斜挂夕阳烟。”御史得诗,笑曰:“诗则佳矣,意欲何为?”两公进曰:“明公轻财好施,天下莫不闻、今姑苏玄妙观圮甚,倘捐俸葺之,名且不朽。”御史大悦,即檄下长、吴二邑,资金五百为葺观费。两公遂乘扁舟归,投檄二邑,更修刺谒二尹,诈为道士,关说得金如数。乃悉召诸妓及所与游者,畅饮数日而尽。异日,盐使者按吴,诣观瞻礼,见倾圮如故,召令责之。对曰:“前唐解元、祝京兆两公自维扬来,极道明公为此胜举,金已如数畀之久矣。”盐使者怅然,心知两公,然惜其才,不问也。

唐子畏往茅山进香,道出无锡。晚泊河下,登岸闲步,见肩舆东来,女从如云,中有丫环尤艳。唐迹之,知是华学士宅,因逗留,请为佣书。改名华安,复宠任,谋为择妇,因得此婢,名桂华。居数日,为巫臣之逃。华令人索之,不得。久之,华偶至阊门,见书肆中一人持文翻阅,极类安。私询之,人云:“此唐解元也。”明日,修刺往谒,审视无异。及茶至,而枝指露,益信,然终难启齿。唐命酒对酌,华不能忍,稍述华安始末以挑之。唐但唯唯。华又云:“貌正肖公,不知何故?”唐又唯唯。华不安,欲起别去。唐曰:“少从容,当有所请。”酒复数行,唐命烛导入后堂,召诸婢拥新娘出拜。华愕然。唐曰:“无伤也。”拜毕,因携女近华曰:“公向言某似华安,不识桂华亦似此女否?”乃相与大笑而别。见《泾林续记》。

祝京兆

祝京兆有债癖。每肩舆出,则索逋者累累相随。盖债家谓“不往索,恐其复借”,而京兆亦恬然不为怪也。尝托言款客,往友家借银镶钟数事。既借,主人心疑,遣仆随其舆察之,则已汲汲擗银而弃胚于外矣。仆追止之。京兆曰:“借我即我物也!汝欲用,亦拿一两事去不妨。”又岁尽乏用,遍走柬于所亲知,托言吊丧,借得白员领共五十余件,并付质库。过岁首,诸家奴云集,则皆索白员领者也。觅典票,己失之矣。

祝希哲见古法书名画,每捐业蓄之。即故昂其直,弗较。或留客,值窘时,即以所蓄易值,得初值仅什一二耳。黠者侯其窘日,持少钱米,乞文及手书,辄得。已小饶,更自贵也。一富家持厚币求公书墓文。公鄙而不许。既窘极,友人乘间为言。公曰:“必计字偿钱乃可。”富家治酒延之。公半酣,趣笔墨砚来,因令前置一器,每书一字,则投十钱于器内。既书可二、三百字,睨视器中,曰:“足矣!”欣然持器竟出。众留之不得,富家因别倩人笔焉。

白羊肉羹

罗友,字他仁,襄阳人,作荆州从事。桓宣武为王车骑洽集别。友进坐良久,辞出。宣武曰:“卿向欲咨事,何以便去?”答曰:“友闻白羊肉羹,一生未曾得吃,故冒求前耳。无事可咨。今已饱,不复驻。”了无怍色。

裴御史

崔瞻在御史台,恒于宅中送食,备尽珍羞,别室独餐,处之自若。有一御史姓裴,伺瞻食,便往造焉。瞻不与交言,又不命匕筯。裴坐视瞻食罢而退。明日,裴自携匕筯,恣情饮啖。瞻曰:“君不拘小节,定名士!”于是每与同食。

《汉书》下酒

苏子美豪放好饮,在外舅杜祁公家,每夕读书,以一斗为率。公密视之。苏读《汉书张良传》,至良与客狙击秦皇帝,抚掌曰:“借乎击之不中!”遂满引一大白。又读至“良曰:‘始臣起自下邳,与上会于留,此天以授陛下。’”又抚案曰:“君臣相遇,其难如此!”复举一大白。公笑曰:“有如此下物,一斗不足多也。”

刘伶

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二张

张敉尝慕刘伶达生,置一锸,铭曰:“死便埋我。”出或令人负之。臧获以为耻。曰:“汝非伯伦仆也。”笑而置之壁间。张孝资一见大喜,持以相随,曰:“此非俗人所知。”客有乞一荷者,拒之,曰:“毋污此锸。”遇酒后,遂不肯持,曰:“见者以吾党为醉,便涉相戏。”

昔刘伯伦尝以锸自随,曰:“死便埋我。”坡仙曰:“伯伦非达者也。棺椁衣衾,不害为达。苟为不然,死则已矣,何必更埋?”不谓千载而下,更有效颦。

郭郡倅嗣焕,善张幼于。尝订夜谈,途遇张孝资,偕之径造,南面大嚼。郭不问客,张不问主。

豪饮

石曼卿善豪饮,与布衣刘潜为友。尝通判海州,刘潜访之。曼卿与潜剧饮,中夜酒欲竭,顾瓮中有醋斗余,乃倾入酒中,并饮之。每与客痛饮,露发跣足,着械而坐,谓之“囚饮”。饮于木杪,谓之“巢饮”。一名鹤饮。取藁束之,引首出饮,谓之“鳖饮”。其狂纵大率如此。廨后为一庵,常过其间,名之曰“扪虱庵”。未尝一日不醉。

按石延年与苏舜钦辈饮名凡五:其夜不然烛,谓之“鬼饮”,饮次挽歌哭泣,谓之“了饮”。

黄门郎司马消难,尝遇高季式,与之酣饮,重门并闭,取车轮括消难颈,又自以一轮括颈。消难笑而从之。

光孟祖避难渡江,欲投胡毋彦国。初至,值彦国与谢鲲诸人散发裸袒,闭室酣饮,已累日。孟祖将排户,守者不听。孟祖便于户外脱衣露顶,于狗窦中窥之而大叫。彦国惊曰:“他人决不能尔,必我孟祖!”遽呼入,与饮。

酒狂

俞华麓宦京师,有乡人邀饮,醉后大哗。某大僚居密饮所,患疾,使人请勿哗。俞曰:“尔患疾,吾亦患酒狂,各无害也。”哗如故。后俞迁闽,而某适抚闽,疏劾曰:“聊有晋人风度,绝无汉官威仪。”俞拍案笑曰:“言‘绝无’,可谓知己,但云‘聊有’,不无遗憾!”

郑鲜之

宋郑鲜之为人通率,为武帝所狎。上曾内殿宴饮,朝贵毕至,唯不召鲜之。坐定,谓群臣曰:“郑鲜之必当自来。”俄而外启:“尚书郑鲜之诣神兽门求启事。”帝大笑,引入。

按《宋书》:武帝少事戎旅,不经涉学,后颇慕风流,时或谈论,人皆依违。鲜之难必切至,须帝理屈,然后置之。时人谓为“格佞”。盖大有骨气人,不特通率而已。

饮不择偶

何承裕为盩厔、咸阳二县令,醉则露首,跨牛趋府。往往召豪吏接坐引满,吏因其醉,挟私白事。承裕曰:“此见罔也,当受杖!”杖讫,复召与饮。

谢长史几卿性通脱,会意便行。尝预乐游苑宴,不得醉而还。因诣道边酒垆,停车褰幔,与车前三驺对饮。观者如堵,谢处之自若。

袁尹疏放好酒,尝步屧白杨郊野间,道遇一士人,便呼与酣饮。明日此人谓被知遇,诣门求通。袁曰:“昨饮酒无偶,聊相共耳,勿复为烦。”

刘公荣

刘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辈者,又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

王戎弱冠,诣阮籍。时刘昶在坐。阮谓王曰:“仆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彼公荣者,无预焉。”二人交觞酬酢,昶遂不得一杯,而言语谈戏,三人无异。或有问之者。阮答曰:“胜公荣者,不得不与酒,不如公荣者,不可不与酒,唯公荣可不与酒。”此即以公荣语戏公荣也。

皇甫亮

皇甫亮三日不上省。文宣亲诘其故。亮曰:“一日雨,一日醉,一日病酒。”

李仲元

李仲元居成都圭里,一乡皆化其德,以荐起家县令。乡人共饯之,因共酣饮月余。太守使人促行,仲元云:“本不之官。”

陶成

陶成,字懋学,号云湖,宝应人也。性至巧,尝见银工制器,效之,即出其右。小时从师,见师母,图其像,次见其女,又图之,皆逼真。师怒,逐去。及师母死,传神者皆弗逮,卒用其所图像焉。中式上公车,二月五日矣,语其婿朱升之曰:“闻张家某氏丁香盛开,子其同吾游乎?”升之曰:“去试仅三日,公更何往?”成不许。明旦,升之他避。笑曰:“彼欲进士急耶?”买舆通下,醉其家五日。及揭晓,升之登第。其乡人醵钱为贺,曰:“公婿捷矣,幸为我辈作图以往。”成曰:“善。”即举笔模丁香一本,尤妙绝。家故饶,轻财好侠。尝一至京师,费白金二千。有一面交,卒推分与之。他日以挟妓事露,御史欲全之,观其诗,诡曰:“此殆非陶成作也。”成曰:“天下歌诗岂出陶成之右,而为他人作乎?”御史骂之,遂除名。

黄勉之

黄勉之风流卓越,当上春官时,适田子艺过吴门,谈西湖之胜。便辍装不北上,往游西湖,盘桓累日。

徐昌谷别墅

徐昌谷构别墅,实邑之北邙,前后冢累累。或颦蹙曰:“目中每见此辈,定不乐。”徐笑曰:“不然,见此辈,政使人不敢不乐。

陶彭泽

陶靖节在家。郡将候陶,值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漉毕,还复着之。

颜延之为始安郡,过浔阳,日造陶潜饮。归去,留钱二万。潜悉付酒家,稍就取酒。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曰:“我醉欲眠,君且去。”

江州刺史王弘造渊明。无履,弘从人脱履以给之。语左右为彭泽作履。左右请履度。渊明于众坐伸脚。及履至,着而不疑。《续阳秋》

阮籍

阮籍自言“平生曾游东平,乐其风土”。司马昭大悦,即拜籍东平相。籍乘驴到郡,坏府舍屏障,使内外相望,法令清简,旬日而还。昭引为大将军从事中郎。有司言子杀母者,籍曰:“嘻!杀父乃可,至杀母乎?”坐者怪其失言。籍曰:“禽兽知母而不知父。杀父,禽兽耳。杀母,禽兽不若!”众乃悦服。

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尝诣饮,醉便卧其侧。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返。

籍能为青白眼,见礼俗士,以白眼对之。常言:“礼岂为我设耶!”时有母丧,嵇喜来吊。阮作白眼,喜不怿而去。喜弟康闻之,乃备酒挟琴造焉。阮大悦,遂见青眼。

投梭

谢鲲邻家有女,尝往挑之。女方织,以梭投,折其两齿。既归,傲然长啸曰:“犹不废我啸歌!”

追婢

阮仲容咸,先幸姑家鲜卑婢。及居母丧,姑当远徙。初去当留婢,既发,定将去。仲容借客驴着重服自追之,累骑而返,曰:“人种不可失。”婢即遥集之母。阮孚,字遥集。

挟妓游行

杨用修在泸州,常醉,胡粉傅面,作双丫髻,插花,门生舁之,诸伎捧觞,游行城市,了不为怍。

康对山尝与士女同跨一蹇驴,令从人赍琵琶自随。游行道中,傲然不屑。

揖妓

俞华麓大夫与一妓善。后有宴俞者,别召一妓侍饮。他日遇所善妓于生公石,数呼之,不应,曰:“知罪矣。”妓曰:“汝知罪,即于此长揖数十,使举山之人大笑,方赦汝。”遂如其言,见者大笑。旁客曰:“殊失观瞻。”曰:“观瞻吾不惜,但恐曩日侍饮人知之,必以此法难我耳。”

滕元发

滕达道微时,为范文正馆客,常私就狎邪饮。范病之。一夕,候其出,径坐达道书室,明烛读书,以俟其至。达道大醉,竟入,长揖,问范氏:“读何书?”曰:“《汉书》。”复问:“汉高帝何如?”范逡巡走入。

收司成榜

张幼于初入成均,姜大司成宝裁士如束湿,戒六院毋游行。张才至白门,先入旧院,见榜禁辄收之,谒姜曰:“请开一面之网。”姜笑曰:“吾故疑有此。”

僧壁画《西厢》

丘琼山过一寺,见四壁俱画《西厢》,曰:“空门安得有此?”僧曰:“老僧从此悟禅。”丘问:“何处悟?”答曰:“是‘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汤义仍讲学

张洪阳相公见《玉茗堂四记》,谓汤义仍曰:“君有如此妙才,何不讲学?”汤曰:“此正吾讲学。公所讲是性,吾所讲是情。”

谢尚

王、刘共在杭南,酣宴于桓子野家。谢镇西尚往尚书裒墓还,葬后三日,反哭。诸人欲要之,初遣一信,犹未许,然已停车;重要,便回驾。诸人入门迎之,把臂使下,裁得脱帻,着帽酣宴,半坐,乃觉未脱衰。

王子猷

王子猷徽之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傍皇,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张季鹰

贺司空入洛阳赴命,为太孙舍人。经吴阊门,在船弹琴。张季鹰本不相识,先在金阊亭闻弦甚清,下船就贺,因共语,便大相契。问贺:“欲何之?”贺曰:“入洛赴命。”张曰:“吾亦有事北京,因路寄载。”便与贺同发,初不告家。家追问,乃知。

殷豫章

殷洪乔作豫章郡。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悉掷水中,因祝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

王敬弘

王敬弘尝往何氏看女,敬弘女适何尚之弟述之。值尚之不在,寄斋中卧。俄顷尚之还。敬弘使二婢守阁,不听尚之前,直语云:“正热,不堪相见。君可且去。”尚之遂移于他室。

冯道

冯道与赵凤同在馆中书。凤有女适道仲子,以饮食不中,为道夫人谴骂。赵令婢长号知院者来诉,凡数百言,道都不答。及去,但云:“传与亲家翁,今日好雪!”

风流学士

解学士缙访驸马,驸马不在家。公主闻其名,欲窥之,隔帘使人留茶。解索笔题诗曰:“锦衣公子未还家,红粉佳人叫赐茶。内院深沉人不见,隔帘闲却一团花。”公主大怒,遂奏闻。太宗曰:“此风流学士,见他做甚?”

李封公阴德

李封公豪迈有逸致。尝赴人饮,或问:“石麓公以大魁拜相,公又遐龄享福,平生必有大阴德。”公应曰:“大未也,小则有之。”其人再三叩问。公曰:“我无他德,但值人家招饮,不往必预辞,往则早赴,不烦人奔走。只此自信耳。”

合欢杖

佣书人蔡臣为子殴詈。屡诉张居士敉,固请鞭之。曰:“倘毙,谁任?”蔡曰:“父在。”因诱子入,密令钥户,命僮辈两杖齐下,效五代刘铢“合欢杖”,嘱以父请乃止。鞭至百,匍匐而出,自是少悛。张笑谓乡人曰:“是亦为政。”

争猫

唐裴谞为河南尹。有二妇人投状争猫,状云:“若是儿猫儿,即是儿猫儿,若不是儿猫儿,即不是儿猫儿。”谞大笑,判云:“猫儿不识主,傍家搦老鼠。两家不须争,将来与裴谞。”遂纳其猫。

http://club.xilu.com/wave99/msgview-950484-97240.html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