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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波克拉底精神与西方人文医学理念----尊重生命

 长了长耳朵的兔子 2012-07-30
《自然辩证法通讯》 2006年第6期
 

希波克拉底精神与西方人文医学理念

杜丽燕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哲学所,北京100101)

 

摘  要:希波克拉底是希腊整个西方医学科学之父。他用希腊自然主义哲学解释健康与疾病,用希腊当时流行的德行规范从业医生的行为和道德,他的精神不仅体现了人道主义思想,而且精确地诠释了医生职业的神圣。

关键词:自然主义  肌体四因说  日内瓦宣言  希波克拉底誓言  尊重生命

 

    医学的历史几乎与人类一样古老。医学最初产生于巫术。巫术统治医学的时间比科学统治医学的时间长得多。直到公元前5世纪,在地中海沿岸,医学与巫术还是很难分开的。从伯里克利时代起,情况发生了变化。医学由巫术变成科学,导致这一聚变的重要人物之一,首选希波克拉底。希波克拉底是在希腊自然主义的氛围内成长起来的医生,他用自然的原因解释疾病。不仅如此,希波克拉底留给西方人的遗产,还有他所倡导的医学伦理。希波克拉底精神依然是当今医学传统中最宝贵的东西。

一、希腊自然主义哲学与希波克拉底科学的医学理念

    希波克拉底生活于公元前5世纪,这是西方历史上最著名的时代—伟大的伯里克利时代,也被称之为希腊的理性主义时代。这个时代的思维特征是,无论对于任何东西,都要问一个为什么。“希腊人问‘为什么?’,表明他们对因果关系有兴趣。这直接导致进一步的要求:需要概念。”[1]这种思维方式,使希腊人不再受具体素材、时间、地点、空间的束缚,他们把目光转向发现事物的共相和一般法则。格思里把这一思维特征称作“发现形式”。“它标志着从知觉到概念、从视觉或触觉发现具体实例,到在我们的心灵中发现普遍概念。”[2]科学就产生于这样的普遍概念。

    在古代希腊,率先寻求概念的哲学家是自然哲学家。他们留给希腊人一种的思维方式,即到自然之中寻找自然的原因。当时的希腊哲学与希波克拉底医学直接相关的思想大致如下:第一,宇宙是一个自然的整体,它由不同的部分组成,而各部分的构成有诸多原因,当然也有终极原因。宇宙的整体和部分,原因和结果之间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在表面原因和现象背后,存在着支配宇宙的普遍法则,这是宇宙的自然法则。第二,由于一切自然现象都服从于某种自然法则,所以一切自然现象之间都存在着相互补充,这是部分能够形成整体的根本前提,哲人把这一现象称作相辅相成,或者相反相成。第三,与上述法则密切相关,自然或有机体健康的状况是各种要素的平衡状况。这种平衡就是相辅相成的结果。平衡也就是和谐。希波克拉底著作和托名著作,清晰地展示了这三类理念。

    在《论空气、水和所在》(On Airs, waters, and places),希波克拉底指出:“谁若想准确地研究医学,谁就应该这样去做:第一,考虑一年的四季,它们会产生什么影响,因为四季是不同的,而且变化很大。第二,考虑冷风和热风,各地共有的和某一地区特有的都在考虑之列。第三,我们也必须考虑水的性质,因为水的味道和重量是不同的,因此他们的性质也有很大的差别。第四,当一个人进入一个陌生的城邦,他应该考察该城邦的位置,他处于什么样的季风中以及日出情况;因为太阳在北还是南,日出还是日落,影响是不一样的。”[3]一个医生进入某个城市,首先要注意这个城市的方向、土壤、气候、风向、水源、水、饮食习惯、生活方式等等这些与人的健康和疾病有密切关系的自然环境。在一个陌生的城邦,一个医生若想成功地治好病人,需要认识这个城邦的自然环境,生活在这个城邦中的人的习惯。这意味着自然是人们生活的物理环境,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只有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才能知道发病人,从而知道疾患。希波克拉底学说涉及的自然,是物理学意义上的自然,而不是神学或者原始思维水平的自然。在今天看来,这些学说不过是连幼童都知道的常识,但是,这个学说出现在2500年前,它的出现意味着医学的一场革命。既然对自然的解释从宗教的、迷信的、神话的变成了物理的,科学的,于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便进入物理学和科学的层面,这是人与自然关系的一个新层面,由此引发对人的机体,对人的健康与疾病的一种全新认识,一种科学的认识。

    对人的肌体性质的看法,希波克拉底采纳了恩培多克勒的四因说,认为人的肌体由水、火、土、气四种因素组成。它们分别与冷、热、干、湿四种习性相对应。与四因相对有四种液体:血液、黏液、黑胆、黄胆。血从心来,代表热;黏液从脑来,散布到全身,代表冷;黄胆汁由肝脏分泌出来,代表干;黑胆汁由脾胃来,代表湿。四种体液在人体内的比例不同,形成了人的不同气质:性情急躁、动作迅猛的胆汁质;性情活跃、动作灵敏的多血质;性情沉静、动作迟缓的粘液质;性情脆弱、动作迟钝的抑郁质。

    对健康和疾病的看法,希波克拉底采纳了毕达哥拉斯派的和谐思想。他认为,“人通过这四种元素感受病痛或者享受健康。比例、能量、体积彼此按适当的比例、力量、体积调配,并且达到完美结合时,人就享有最完善的健康状态。当某种元素欠缺,或过剩,或一种元素独处于肌体的某处,与其他元素相互结合时,人就会感觉到痛苦。因为当一种元素孤身独处,不在它原来的位置时,不仅原来的位置会有疾病,就是它所停留的位置也会生病,他在血液中所处的位置,必然会由于这种元素的过剩而引起痛苦和疾病。”[4]医生要想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必须对自然、人的生存环境,人的肌体有足够的了解,这样不仅能够找出发病的原因,而且能够预见一些疾病的发生,从而更好地避免病痛。既然健康在于肌体各元素的和谐,不和谐导致疾病,那么医生治疗疾病无论疾病是先天的还是意外的,首要的是使不协调的元素逐渐走向协调。协调过程不仅仅是人的身体自身的问题,还有人与自然的协调问题,人如何注意你所在的环境,尤其注意环境的空气、水、位置。即与自然四因相关的东西。如果能够审时度势,自觉地调整自己与环境的关系,预防或者治疗疾病才是可能的。希波克拉底的治疗方式,以这一医学理论为依托。

    无论我们现在如何看待的希波克拉底医学理念,无论希波克拉底对自然、人、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解,以及依据这些理解撰写的治疗方式有多少失误,我们都应该承认,希波克拉底的医学理念在当时的世界是一种创举。因为正是希波克拉底把医学由巫术医学、神话医学、祭司医学变成了科学医学。我们今天看到的医学,即从自然本身来看人的健康与疾病,把人体当作一个自然肌体,把发病的原因当作体内环境失调等常识性的东西,正是起源于希波克拉底。医学并不是由希波克拉底建立的,但是,科学的医学理念的建立却与他有直接的联系。希腊自然主义哲学家的思维特征,即寻找自然界一般的法则(始基、宇宙间自然的和谐,如数的和谐等),是希波克拉底科学医学的前提。他扭转了医学史上借助超自然原因解释健康和疾病的倾向。自从门捷列夫元素周期律问世以后,人对自身肌体组成成分的认识,已经不仅仅限于四因了,可能自然有多少元素,人身就有多少元素。尽管如此,我们依然没有放弃种种元素的平衡是健康的基础这一理念。至于希波克拉底著作中一些具体的观察、治疗和病例,今天看来似乎不算什么,有些可能近乎荒谬,但是当人类还处于巫术医学时,希波克拉底的治疗方式和医学理念给人类文明带来的进步,无论怎样估计都不为过分。

二、希波克拉底誓言与西方医学道德

    希波克拉底科学的医学理念把医学从巫术、神话、宗教引向科学的同时,也为西方世界留下了另外一笔更为丰厚的财产,这就是著名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所体现的医学道德。这种医学道德从希波克拉底时代,即公元前5世纪,一直传承至今。其间虽有一些变化,但总的精神几乎完全保留下来。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希波克拉底医学道德对于医学传统的影响。1948年,世界医学会在日内瓦召开全体会议,会议通过了著名的医学界宣言:《日内瓦宣言》。1968年对这一宣言做了补充修订,这是世界医学组织历史上最重要的文件。《日内瓦宣言》全文如下:

    当我开始成为医务界一员的时候;

    我要为人道服务,神圣地贡献我的一生;

    我要给恩师以他应得的尊敬和酬谢;

    我要凭自己的良心和庄严来行医;

    我首先考虑的是病人的健康;

    我要保守一切我所知道的病人的秘密,即使病人死后也这样;(1968年修正补充)

    我要运用我掌握的一切手段,保持医务界光荣和高尚的传统;同行是兄弟;

    要我职责所在,以及跟病人的关系,绝不容许宗教、国籍、种族、政党政治和社会立场的干扰;

    即使在威胁之下,我要从人体妊娠的时候开始,保持对人类生命最大的尊重,绝不利用我的医学知识,做违反人类原则的事。

    我以自己的荣誉,庄严地、自愿地做出上述承诺。[5]

 

    这个文件的精神以希波克拉底誓言为依托。我们再回到公元前5世纪,看看希波克拉底誓言。誓言全文如下: 

    我在医神阿波罗和阿斯克莱皮斯、健康女神海吉亚、康复之神巴拿西,以及所有的神和女神面前宣誓,我将以我的全部能力和判断履行本誓言和契约。对待我的授业恩师如同父母一般,与他同甘共苦;视他的子嗣为我的兄弟。如果他们愿意从我学医,我将义务授业,尽我所能。我子、我师之子,以及立下医师誓言与契约的学生,我将以口授、书传以及其他方式竭尽全力而授之,未立医师誓言与契约的人,恕不授业。我将尽我所能和判断,为我的病人的利益着想,以医术尽心救治,永远不存任何邪恶之念。即使受人请求,我也决不为他任何用毒药,也决不为人提这样的建议。我决不为人堕胎;我要使我的生命和技艺纯洁而神圣。我决不做膀胱结石手术,此等手术应由精于此道的匠人来做。不论进入任何人的住宅,我都将为病人的利益着想,决不存任何谬望与害人企图,无论是男女奴隶还是自由人,我都不去引诱他们。不论在执业还是社交之时,所见所闻,只要不应该对外泄露的,我都视为神圣的秘密,当以严守。我要始终不渝地履行誓言,终生以医济世,永世受人尊敬;倘若食言,甘受一切责罚。[6]

    对比两个誓言,我们不难发现他们有何等惊人的相似。第一,尊敬受业恩师。第二,凭良心行医,不做任何违背誓言、良心和医德的事情。第三,竭尽所能为患者利益着想,不做任何有害患者健康的事情。第四,替患者保守秘密。第五,希波克拉底宣誓不为人堕胎,日内瓦宣言将这一内容改造后变成从妊娠时起,就保持对生命的最大尊重。这些是两个誓言共有的。

    两个宣言看似不同的地方,同样是希波克拉底精神的延伸。希波克拉底宣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义务传授医术给恩师的子嗣。日内瓦宣言没有这一信条。希波克拉底时代的希腊,尽管有许多智者开办的学校,但是唯独医学基本上是私人传授性质的。它或者是家传的,如希波克拉底和亚里斯多德都是这种状况,或者是自幼入师门学习,与师长情同父子,并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希波克拉底在他的《论法则》(The Law)中指出,“无论是谁,要想获得完善的医学知识,应该具有下列优势:有天然的医学禀赋;接受良好的、正确的医学训练,从儿童时期就开始学习;爱劳动;有闲暇。”[7]医学的职业事关人命,行医者必须是非常专业的,而这种专业需要天分,更需要自幼接受正确、正规的训练。尽管当时教授医学的方式与我们现在意义上的医学院大相径庭,但并非没有标准。因为医学这一职业在希腊必须通过法律认定,也必须举手宣誓。宣誓不是走形式,而是对一个人医学专业素养和医德的认定。这种专业资格的证明与授业恩师有不可分割的联系,所以尊敬师长是一个医生必须具备的医德。它属于希腊人所说的善行。1948年和1968年的日内瓦宣言滤掉其中私人隶属关系,但是保留了尊重授业恩师的内涵,而且将义务传授恩师子嗣改造为同行是兄弟。这既有希波克拉底誓言的传统,也在其中揉进了基督教传统--即四海之内皆兄弟。

    希波克拉底誓言中的不为人堕胎的理念,在西方世界持续了将近2500年,即使是在现在,世界上一些国家,特别是天主教国家,堕胎还是法律禁止的。在日内瓦宣言中,这一誓言被演变为“从人体妊娠的时候开始,保持对人类生命最大的尊重,绝不利用我的医学知识,作违反人类原则的事”。鉴于日内瓦宣言首次发布于1948年,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想必我们还记得,在二战中,纳粹德国和日本法西斯,肆意在人体做所谓医学试验,其恶劣和狠毒程度,绝不比任何一个战场上的刽子手逊色。因为战场上的侵略者面对的是手持武器的反抗者,而那些身着白大褂的医生,面对的是手无寸铁无任何反抗能力的平民。“从人体妊娠时候开始,保持对人类生命的最大尊重”,是一句用世界各国无数无辜者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誓言。它是血的经验的总结,同时也是希波克拉底精神的再现。

    希波克拉底宣誓,不为人做膀胱结石手术,即外科手术。当时手术需要有专门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来做,普通的医师,没有资格做这样的手术,手术需要法律的认可。特别是膀胱手术,如果发生意外,有可能导致不育,损害人的生殖机能。日内瓦宣言增加了鲜明体现现代理念的一个重要条款,它可能与两次世界大战有关,即治疗病人一视同仁,“绝不容许宗教、国籍、种族、政党政治和社会立场的干扰”。一视同仁的思想在希波克拉底誓言中也有,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来。例如希波克拉底宣誓:“不论进入任何人的住宅,我都将为病人的利益着想,决不存任何谬望与害人企图,无论是男女奴隶还是自由人,我都不去引诱他们。”我们从中不难看出一视同仁的理念。医生面前只有一种人,那就是病人,不论他是高贵富豪,还是平头百姓,不论他是原始民族,还是金发碧眼,不论它是英雄,还是战俘,不论他美女还是卡西莫多式的丑男,在医生面前都是同一个身份,那就是病人。医生面对他时,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医生,他们共同面对的也是一个东西--疾病。治疗疾病是双方共同的愿望。因为医学有三个要素,疾病、病人和医生。这里既没有,也不应该有身份、金钱、名利、地位,这里只有人—生命。希波克拉底认定医生是医学的仆人,治疗病人是医生的使命,因此,医生必须帮助病人解除病痛,这是医生的天职。医生在履行自己的天职时必须一视同仁,唯有这样才称得上尊重生命。否则大可以说他是尊重权力,尊重金钱、尊重名望或地位,唯有一视同仁,才是尊重生命。当一个医生抛弃一切与医生职业无关的妄念,只以自己的医术竭尽所能救治每一个需要救治的生命时,这个医生就是凭着医生的良心从业,他就是高尚的,他就是无愧于希波克拉底精神,更无愧于医生二字。

    希波克拉底誓言说明了医生这一高尚而特殊的职业必须具备的道德,在另外一些作品中,希波克拉底也提出一个从业医师应该具备的个人品行。在《箴言》(Aphorisms)中希波克拉底告诫医生:“生命是短暂的,医术是永恒的,病痛是暂时的,经验是有风险的,抉择是艰难的。医生决不能只准备做有利于自己的事,更要为病人着想。”[8]在希波克拉底心目中,医生应当具有哲学家的一切品质:利他主义,热心、谦虚,有高贵的外表,严肃、冷静的判断,生活遇事沉着果敢,日常生活纯洁简朴。他的医术建立在高度教养的基础上,不仅要有医学知道,而且要认识自然,认识社会,摈弃一切恶事恶念,以平和之心待人。

    如果医生应该是哲学家,那么就意味着他必须是爱智者,哲学一词的涵义就是爱智。像哲学家那样生活,按照亚里斯多德的说法,就是过“一种高于人的生活,我们不是作为人而过这种生活,而是作为在我们之中的神。他和组合物的差别有多么巨大,这种活动和其他德行的活动的差别也就有多么巨大。如若理智对人来说就是神,那么合于理智的生活相对于人来说就是神的生活。”[9]这是人的生活的最高理想,也是一个真正的医生在人们生活中的理想形象。这种要求听起来似乎太高,但是,我们必须注意这样一个事实:“希腊文化是肉体文化,同时也是灵魂的文化。”[10]希腊人生活中最关注的就是两件事,即身与心,他们理想的生活就是身心俱美。他们把心交给了哲学,以哲学的最高理念--善的理念,作为净化自己灵魂的依据,哲学家的形象当然就是神的形象。让人们相信灵魂不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否则论证灵魂不朽就用不了近千年的时间了。但是,人们根据自己的常识就可以断定,人的肉体是有死的。荷马的传统告诉人们,诸神与人的最大差异就是,神是不朽的,而人是有死的。当然他指的是人的肉体是有死的。肉体既然不会不朽,那么短暂的肉体对于人来说,无疑是非常富足的。当人们把自己肉体交给医生时,也就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了他。医生接受的不仅仅是一具肉体,更不是某个生病的器官,而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生命。当人们无限信赖地把自己一生只能拥有一次的东西交给医生时,医生在他的心目中就是神。希腊人自荷马以来就以身心的全面训练和全面发展为最高理想,哲学家主要负责人的心,医生负责人的身。如果对于希腊人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这两个方面,那么他们把哲学家和医生奉若神明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假如哲学家的神圣还是亚里斯多德心目中的神圣(他本人就是个哲学嘛 ),那么医生之神圣则是在每个人的心中,因为他们是以阿波罗的名义执圣职的。希波克拉的医师道德誓言,恰恰是如何使人们认为是神圣的职业,变为事实上是神圣的职业。

    今天,哲学大约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辉,人们不再认为它可以司管理灵魂之职,而且灵魂问题在西方也不大被人提起了。但是,人们却依然把自己的身体—生命托付给医生。医生在人们心目中依然是神圣的,而且他也应该是神圣的。每个人把自己的生命和健康托付给医生时,都热切地希望,同时也相信,医生能“凭自己的良心和庄严来行医”,希望他们能不论出身、国籍、信仰、政治观点、宗教、社会地位,一视同仁地为病人着想,无论自己能否被治愈,都相信、也希望医生能够最大限度地尊重生命。因为医学这个字眼就意味着尊重生命。世界上有各种管理者,而医生是最特殊的管理者,因为他们管理的是人的生命。在我们出行时,经常能够听到这样的提示,不要把自己的财物托付给陌生人保管,以免发生不测。而财物是身外之物,当你要把身外之外托付陌生人保管时,你都会有一万个不放心。但是,绝大多数人面对医生时,也是在面对陌生人,而你却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他,这是何等重大的托付!为此我们完全可以说,医生这个职业是神圣的。如果医生能够履行希波克拉底誓言和日内瓦宣言,那么我们更可以说医生是伟大的。

    希波克拉底在诸神面前立誓,意味着,当每个病人把身体托付给医生的同时,医生也把自己的灵魂袒露给神。他在凭着医生的良知,运用自己精妙的技艺为人赢得健康和益寿延年的同时,也向神证明了医生这一职业的神圣和伟大。亚里斯多德在诠释“伟大”时说,“凡具有最高能力足以完成其作用的城邦,才可算是最伟大的城邦,希波克拉底常以‘伟大’见称的正是这样的命意,作为一个医师,不是作为一般的人,他比任何体格较他更为大的人总是更为‘伟大’。”[11]伟大意味着能够拥有最高能力,不辱使命。这最高能力包括精良的技艺,高尚的人品和完美的道德。医学界对最高能力的理解,得益于希波克拉底。这种神圣与伟大和金钱无关,这是一种职业的伟大,更是一种人格的伟大,道德的伟大,因为它的支柱是良心。也许希波克拉底的医术已经被后人所超越,但是,他所倡导的医学道德,至今依然是每个从业医师最高的道德信条。希波克拉底精神用医术照料着自己,也照料着他人的身体和生命,他们也用自己的执业精神,展示了希腊人理想的灵魂的善。可谓身心俱美,而身心俱美是希腊人道主义最理想的人格,在这一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希波克拉底是希腊医学史上,也是西方医学史上最伟大的人道主义者。

 

[参考文献]

[1] Guthrie, W·K·C, A History of Greek Philosophy, Vol.I, Cambridge at the University Press,1971,     p.36.

[2] Guthrie, W·K·C, A History of Greek Philosophy, p.36.

[3] Hippocrates, On Airs, Waters, and Places, in 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 William Benton, 1980, p.9.

[4] Galen, On Hippocrates On the Nature of Man, Part One, translated by W. J. Lewis, with the   assistance of J. A. Beach, part one.

[5] 《日内瓦宣言》,来自联合国医学组织的网站。

[6] Hippocrates, The Oath, in 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 William Benton, 1980. 该誓言在扉页上。西文翻译参阅过杜兰:《西方文明史》之《希腊的生活》上卷, 新加坡幼狮文化公司译,东方出版社1999年版,第448页译文。罗伊.波特等:《剑桥医学史》,张大庆等人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92页。卡斯蒂廖尼:《医学史》,程之范主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15页。

[7] Hippocrates, The Law, in 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 William Benton, 1980, p.144.

[8] Hippocrates, Aphorisms, in 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 William Benton, 1980, p.131.

  [9] 亚里斯多德:《尼各马科伦理学》,苗力田译,苗力田主编《亚里斯多德全集》第8卷,中  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28页。

[10] Jaeger, Paideia: the Ideals of Greek Culture, Vol. III, New York, 1944, p.4.

[11] 亚里斯多德:《政治学》,吴寿彭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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