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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中国大陆的读者来说，在哲学领域区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似乎这是最重要、最根本的区分，不存在什么疑问。人们普遍认为，从古至今的任何哲学观点，或者属于唯物主义流派（或具有唯物主义倾向），或者属于唯心主义流派（或具有唯心主义倾向），二者必居其一。中国哲学界近些年虽有少数学者对这种区分提出一定质疑和讨论，但是一来并未引起足够重视，二来仍未讲出完全令人信服的道理。 笔者在《超越西方思想——哲学研究核心领域新探》（增订版2008年）一书中采用与现今人们所知道的各种哲学观点和流派都很不相同的研究思路，包括没有从“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这种简单的区分出发，不过并没有对这一问题做出正面的讨论。笔者现在对此进行初步地讨论。 从字面上看，中文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这两个术语，一是突出“唯”字，二是突出“物”和“心”字，即从字面上理解，似乎唯物主义学说只承认有物质存在而不承认有精神（“心”）存在，而唯心主义学说只承认有精神存在而不承认有物质存在。实际上当然并非如此。简单地说，大致可以分为认为是物质更重要还是精神更重要这两种看法，迄今哲学教科书多表述为“是物质第一性还是精神第一性”。而西方语言中的相关术语则有所不同，尤其是缺少汉语术语中“唯”的意思，或至少很不明确。此外，西文“materialism”和“idealism”这两个词都是多义词，所以在汉语著作中有时也把它们分别译为“物质主义”、“物欲至上”和“观念论”及“理想主义”等。 但不论怎样，迄今的讨论主要都围绕“物”与“心”、“物质”与“精神”这两样东西，这就是说，并没有跳出二元存在论的思路。而在笔者看来，这本身恰恰就是有毛病的，即无论是把世界最终归结为物质还是最终归结为精神、或者最终归结为二者，都是不大正确的、是片面的。如果只知二者而完全不知其他，只考虑二者而不考虑其他，从把哲学当作最广义科学研究的角度看只会陷入很大误区。 首先可以问：语言、文字、符号是什么？应该属于物质还是精神？其次，人们想象出来的东西（比如妖魔鬼怪、神仙等）是属于物质还是精神？这些问题迄今都难以给出令人完全信服的答案。毛病就出在“物质-精神”二分法的思路过于狭窄。笔者认为，语言文字、符号既不应简单归属为物质，也不应简单归属为精神，而是人类所创造出来的十分特殊的东西。其次，人们所想象出来的东西也不应简单归属为物质或者精神，而是必须专门加以考虑和安排。这样，就必须跳出这种二元论思维的路数。20世纪西方著名哲学家波普尔提出一种“三个世界论”即三元存在论的思路。一些中国大陆或华人学者也提出各种新思路，包括唐力权的“场有哲学”、任恢忠的“物质-意识-场”论、吴学谋的“泛系论”等等，这些都是哲学领域大胆探索的尝试，但是显然都有很大的不足，迄今也没有被国内外学术界所普遍接受。 经过多年反复研究思考，笔者做了一次新的大胆尝试，一共区分开四种最基本的东西，即整个世界最终都归结为这四种东西：一，对象世界（即可以命名的整个世界，包括整个自然界、人类所制造出的一切产物）；二，符号世界（主要包括语言文字及数学符号体系）；三，定义内容世界（当我们对一个词的不同理解和定义进行争论时，实际上就是争论其定义内容，定义内容固然都是人为规定的，但是必须要讲出令人信服的道理，才能被大多数人所接受）；四，想象力世界（人们争论到底有没有妖魔鬼怪、神仙等的存在，其实都只是在争论人们所想象出的东西到底是否“存在”，这些东西当然并不存在于自然界当中，而是只存在于人们头脑的想象力当中以及借助于文学艺术作品等所表达出来）。 这种四元存在论包含了世界上所能接触到和想到的所有东西，由此出发能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从而避免从“物质-精神”二分法以及其他各种存在论出发所遇到的各种尴尬。详细论述请见笔者《超越西方思想》一书以及发表在凤凰网博客“刘立群北外”上的有关文章，特别是“哲学创新的出路在哪里”等文。 从以上讨论可以得出：由于“唯物-唯心”之争只是从“物质-精神”二分法出发的，因此很多事情、很多道理都讲不清楚，也不可能讲清楚，有很大的局限性，因此必须另辟蹊径，进行新的尝试、接触新的思路。从笔者的四元存在论出发就可以发现“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等学说或倾向都存在各自的不足和缺陷，都不完全正确，但也都有各自某些可取之处。换言之，从古至今的哲学研究领域之所以出现许多观点极为不同的争论，主要是因为没有完全正确解决哲学的问题，在把哲学问题完全正确解决之后，这些争论将没有必要继续下去。笔者《超越西方思想》一书就是完全解决哲学核心领域问题的大胆尝试。 仍需补充两点。一，在当代中国大陆的汉语表达中，“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这两个词已经具有和西文“materialism”和“idealism”这两个词本来意思很不同的引申义，即中国大陆已常把“唯物主义”一词当作“实事求是”、“不凭空臆造”的同义语，而把“唯心主义”一词当作“不实事求是”、“凭空臆造”的同义语。从这个词义来说，“唯物主义”代表科学的、实事求是的精神，是褒义词，而“唯心主义”代表不科学的、不实事求是的精神，是贬义词。不过，这已经不属于纯哲学讨论的领域，是由我们中国大陆特定的历史环境所造成的用语习惯。但如果把这种日常用语直接译回西方语言，则往往会出现误会，比如如果把“唯物主义”直接译成“materialism”，而“materialism”目前在英语国家主要是“物质主义”甚至“物欲至上”的意思，那么显然会出现很大误解（连罗马教皇都严厉批评materialism即物欲至上的倾向）。所以，在这种场合可译为“matter-of-factness”（实事求是精神）等意思。 二，主张唯物主义的人必然主张无神论而有神论则必然与唯心主义相关联。在这个意义上说，唯物主义是正确的，而唯心主义是不正确的。但是主张有神论的人却不承认这点，他们认为神仙上帝是信之则有、不信则无，认为这取决于每个人的体验，没有公认的客观真理和客观验证可言。迄今主张无神论的学者对此也无可奈何。在笔者看来，这恰恰说明迄今唯物主义学说的局限。而从四元存在论出发，就可以看出，鬼神上帝的确都“存在”，但是这出自于人的想象力即虚构，因此并不属于物质世界，而是属于想象力世界，然后用语言文字以及视觉艺术等各种手段表达出来。 人们会进一步问：既然鬼神都是想象、虚构出来的，那为什么现在还有这么多人相信它们？答案是：1，相信鬼神存在并且有“法力”甚至“法力无边”的人其实并不知道鬼神是人类自己想象、虚构的产物，如果人们都知道是这样的话，就基本上不会有人再相信它们了；2，宗教心理学、宗教社会学等各门科学对于宗教的社会作用、心理作用等问题已经进行了大量研究，得出了许多有意义的结论，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参考有关著述。 （2006年8月28日第一稿，2012年8月8日第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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