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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之际，南雄因地处五岭南北交通要道，为兵家必争之地，军事活动频繁。南明永历政权在广东建立后，便倚之为粤东门户，派重兵屯守。两广总督李成栋以南雄为大本营，三次从此出师北伐。顺治六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 一、李成栋三次出师南雄 清顺治初年，清兵入关后，先后灭了南京的南明弘光政权、浙江的鲁王政权和福建的隆武政权。顺治三年(1646)十一月，唐王朱聿□(注：原字左为“钅”，左为“粤”)和桂王朱由榔先后在广州、肇庆称帝，年号分别为绍武和永历。两个政权刚刚建立就相互火并。十二月，清将佟养甲、李成栋率兵从福建袭取广州，仅存40天的绍武政权灭亡。顺治四年正月七日(永历元年，l647年2月11日)，李成栋遣总兵李养臣、董方策、张友德等部至南雄招降。其时，大部分官吏均避居乡下，只有经历和县丞在城迎降。八日，清兵入城。顺治五年(永历二年，1648年)正月，江西金声桓、王得仁倒戈反正，江西诸郡县纷纷响应。龙泉县(今遂川县)进士刘士桢亦起兵响应，遣其子刘穉升攻南雄。二月，金、王攻赣州不克，亦遣部侯总兵越梅关攻南雄，清守将李养臣遂降。四月，李成栋亦于广州响应，归顺南明永历朝廷。其时，南明朝形势好转，而清朝却顾此失彼。但永历朝廷由于忙于党争，迟迟不发兵支援江西。五月，清朝发动反攻，命都统谭泰、何洛会率大军进讨江西，包围南昌。 李成栋，字廷玉，陕西宁夏人(今银川市)。原为淮镇总兵高杰的部下，南京沦陷时降于清，随贝勒博洛攻福建，授广东提督。反正后以功进爵惠国公，授两广总督。顺治五年(1648年)七月，李成栋率兵3万出南雄，度庾岭攻赣州，救援南昌。赣州守将高进库设计诈降：约以逾秋清军援军不至，当输款投降。而暗中却坚壁清野，以待明军。李成栋竟信以为真，遂还军屯大庾岭，致使战机怠误，坐视南昌受困。 第二次出征前，李成栋做了较充分的准备。同年八月，他再次率军从广州赴南雄，沿途旌旗、器仗炫耀，所携粮饷、弓刀、铳炮、火药、锹锄等不可计数，其志在必得。九月初旬，钱澄之(《所知录》作者)经过南雄，将赣州清军正在坚壁清野的实情转告李成栋，建议他迅速出兵，从间道直趋南昌，以救金、王，李成栋却笑道：“书生何所知? 其降书方雪片至，宁有疑耶?”十月，李成栋不见赣州来降，始下令出兵。并联络山区畲族等少数民族首领和大庾岭 “土寇”罗荣部(罗荣自明末活跃于赣粤间，自号五军都督，聚众数万，阻山结寨二十余处)，号称百万大军，大举攻赣州。过梅岭时，担心岭北无舟船，到处抓民夫，扛舟过岭，甚至连许多读书人也不能幸免，造成沿途道路死者枕藉。傍晚，明军抵赣州城下，士卒又饥又累。营栅未定，南赣巡抚刘武元遗兵前来骚挠。是夜，又迫死士缒城袭破明军十余垒，随后全军出击，大破明军。李成栋策马先奔，土卒争相渡河逃命，溺死者以万计，所有帐帷、器械、大小炮尽弃不顾。此战之后，明军元气大伤。 十一月，李成栋复遣部将阎可义率骑兵6000援救南昌。至南安，与清副将高进库部相持不下。顺治六年(永历三年，1649年)正月，朝廷命兵部右侍郎揭重熙总督江西义旅，至南雄，李欲独揽岭外治军大权，图谋害之，揭重熙察觉后兼程逃去。是月，李成栋再次出兵南雄，令诸将分兵攻各县，意在孤立赣州。但其时南昌已失，金声桓、王得仁已死，清军势力愈壮，明军日益孤立。二月，清都统谭泰、何洛会自南昌逆赣江南下，破明军充国公部于南康，侦知李成栋在信丰，仍遣副都统觉善和宜尔格德与刘武元、高进库等合围攻信丰。李成栋部下将士多死伤，粮草亦尽，诸将争欲拔营归，李成栋不允。李成栋性情暴戾，恣睢杀戮，人莫敢近。某夜，会天久雨，李成栋坐城楼上，召诸将议事，而去者已大半。部将社永和请退师，李命左右取巨觥痛饮，举觥投地说：“吾千里效忠迎主，天子且筑坛欲以大将拜我，今出师无功，且朒缩返，何面目见天于耶!”忼慷欷歔，誓死城上。是夜城破，诸军溃散，李成栋已大醉，左右挽之上马渡河，河水涨，马力弱，至中流人马俱沉溺死，军中辎重器具无一存者，清军骑兵追至南雄而还。 二、除夕夜雄城遭屠 李成栋死后，杜永和继任两广总督，诸将不听调遣，贪恋粤东繁华，不复有出岭之志。顺治六年三月，阎可义守南雄，听信谗言，杀总统十三营总兵冯高明(原为惠州义军)，其部下三千余人尽皆散去，明军势愈弱。六月，阎可义死，杜水和奏请以罗成耀代，罗不肯往，说：“尔等俱安享受用，独苦我邪!且国公(指李成栋)屡出，未能一逞，今以我去，能又何如？”后许割南韶之地属之，并贿万余金始行。至韶州不敢再前，乃令部将中军江起龙驻守南雄。将士如此贪生怕死，朝廷却不以为忧，权臣丁时魁对永历皇帝说：“广城有永和，南雄有成耀，复何优？” 正当腐败的永历小朝廷耽于享乐时，清兵巳于江西吉安结集，准备大举南下。同年五月，清廷封耿仲明为靖南王(十一月耿仲明死，其子耿继茂统领其部)，以副都统徐得功、连得成为左、右翼总兵，封尚可喜为平南王，以副都统许尔显、班志富为左、右翼总兵。两藩王各授金册金印，各统兵1万，往征广东，挈家驻防，其全省巡抚、道府州县各官，并印信俱令携往。并下敕谕：“投诚者抚之，抗拒者诛之。”七月，南赣巡抚刘武元遣将攻梅岭，连破木城五处，斩军门刘治国等九人。九月，高进库等攻破梅岭，沿途枯树，举火焚之。清将柯某以六骑追逐明军四百余人，并夸口说：“南雄即日可取。”清兵复破中站城，劫掠妇女、广货无数，明军俱弃险走南雄城中。十二月，尚可喜、耿继茂率大军入关攻南雄，刘武元遣副将栗养志配合(栗后为南雄副将)，并遣副将杨遇明、刘伯禄、贾熊、董太用等进攻大庾岭“土寇”罗荣。南雄义军将领刘穉升率部与清军战于长甫桥，败死。警报至雄城，文武官员震惧，均议论准备投降，总管杨某(旧志逸名)的妻子蔡氏闻之，厉声怒斥众官：“受命守城，城存与存，城亡与亡，何降为?”杨总管遂遣某千总往城东北麦岭堵御。千总与县令暗中与清兵约降，杨总管侦知，杀县令与千总，乃与指挥王之炌提兵三千出城。至五渡，与清军相遇，奋力与战，兵单不支，被围困二日。某夜，城中民兵前来援救，乃突围。再战，清军稍退。杨总管亦不时派兵袭击清军。 清军受挫，乃暗中派细作数十人潜入城中为内应。其时警报屡至，民常惊惧。是月三十日(已丑年除夕，1660年元月31日)未刻(即下午1时至3时)，城中百姓家家正准备过年，预备鸡、小猪等物品祀神，突然有人抢夺而去，一些较有经验的人估计其人必是细作，因饥而出来觅食，清兵必会随后攻城，遂匆忙出城逃避，城中相互传闻，逃者十之二三。守军闻之，下令戒严。是夜，清军细作先于斗城鼓楼纵火，杨总管率兵往救。清军见城中火起，竖云梯大举攻城，先从外城文明门(即今大城门)突入。明军守将江起龙闻城破，遂弃城而逃至连阳。杨总管妻蔡氏闻清兵巳入城，急忙调得老弱残兵数十人，令伏于百姓家中，又令百姓将掷桌、凳、盆、罐等物投于街中，造成障碍。清军骑兵经过，总被绊倒，被杀数十人。清军受到阻击，乃下令屠城，并纵火遍烧官署民房。杨总管勒单骑疾奔杀敌，身受数刃而死。蔡氏自缢，家属全部自杀。明军将领杨杰、董其信、郑国林等30余人战死。 清军入城后，大肆烧杀、抢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城中居民除已逃跑的十分之二三外，其余不是被杀，就是被掠为生口。城中军民死难者共六千余人。房屋大部分亦被焚毁。清初诗人陈殿桂，当年曾随清兵入城，亲眼目睹了当时的修状。康熙三年(1664)，他旧地重游，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不禁感慨万分，写了《雄州店家歌》一诗。其诗回忆道：“十五年前投此宅，宅旁左右无人迹。家家燕子巢空林，伏尸如山莽充斥。是时雄州城始开，鱼鳞万屋飞成灰。杀气横天昏白日，阴风吹火起黄埃。死者无头生被掳，有头还与无头伍。血泚□土掩红颜，孤孩尚探娘怀乳。贾商裹足空市廛，焦茅赭瓦余青烟。我提一剑逆旅(指客舍)宿，主人对语泪洏涟。”当年，还流传许多临难不屈者的事迹。如：谭鼎臣，以文名噪郡庠，祟祯元年选拔为明经，官授布政司经历。后弃官归乡。清兵攻城时，他协助总管固守城池，城破，投入火中自尽。邱云起，祟祯年间举人，曾任兵部主事，与其姻亲王明志，曾任永历朝官职，为之募兵。清兵攻陷南雄后，顺流南下。邱、王两人暗中纠合了数百人准备南投南明，谋泄，清守将将其诱至城东关帝庙，劝其归顺免死，两人不屈被杀。萧鸿业，札笔巷人，城破，清兵大肆抡掠，萧奋力拒敌，被刃几死。贡生甘起元与其妻紫氏，女甘敬姊，城破时，见清兵破门入室，一家俱投井死。此外，还有许多人不甘受凌辱，临难赴死的事迹，由于大都姓名湮没无闻，旧志未载。 南雄失陷，粤东门户洞开。韶州守将罗成耀闻警尽弃辎重逃至高州，而永历帝则从肇庆逃至广西梧州。 三、劫后南雄经济萧条 明代，南雄是东南地区经济较为繁华的地区，素有“小扬州”之称。清初几遭兵燹，特别是巳丑(1650年)屠城之后，经济十分萧条。时隔2年，即顺治八年(1651年)，清朝官府第一次编审保昌县版籍，“悉复明季之旧”，即将户口人丁数恢复到明末的水平，全县也只有男丁妇女1.2万多人。但此数也是虚假的。乾隆十八年(1753 年)知县陈志仪编修《保昌县志》时即表示怀疑：“甫及岁余，生息能若是之?众且速乎?谓招徕四方之民，亦末可知。是时兵交讧，人方畏避，谁复铤而走险，其为伪增亦明矣？”顺治七年(1650年)，知府郑龙光到南雄上任，见到的情况是：士民杀掠殆尽，屋舍俱被毁，即所存室庐亦为藩师所踞，而各乡山寇剽掠，民不聊生。农村的经济也十分萧条，人口外逃，田地荒芜，劳动工具十分落后，郑龙光在迥龙庵看见5个农民无钱买牛，共拖一犁合耕的情形时，不禁唏嘘泪下：“粒粒盘中民所依，几回肠断泪沾衣。”他在《南雄踏荒》诗中还写道：“行行按部踏荒田，满目蓬蒿最可怜。不借轩车盘岭上，那愁虎豹踞山前。杏花开处秧针少，菖叶生时钱镈悬。太守愧无牛种给，招耕何计望丰年?”郑龙光虽然十分关心民瘼，但最后也只能是无能为力。顺治十年(1653年)，南雄又遇大旱，每斗米价涨至白银四钱。顺治十三年(1656年)，著名的浙西派词人朱彝尊到南雄，目睹南雄的残破，写诗寄托其对明亡的感慨：“乡国不堪重伫望，乱山落日满长途。”(《度大庾岭》)其著名的《雄州歌》四首，从追忆雄州明时的繁华：'南来车马北来船，'感叹雄州今日的衰落：“十部梨园歌吹尽，行人虚说小扬州。”再抒发诗人对故乡故国的怀念： “纵有归人归不得，空劳夜夜子规啼。”同年，知府陆世楷到南雄上任，也感叹道：“几家茅屋干戈后，夹路乔松剪伐遗。多少南来词赋客，停骖挥泪写新诗。”(《下岭》) 按：这里的“词赋客”和“新诗”，很可能就是指朱彝尊及其《雄州歌》，两人入岭前曾在南安相遇，朱有《南安客舍逢陆郡伯兄世楷，以＜滕王阁＞诗见示漫赋一诗可证。 清初南雄经济萧条，除了战争直接破坏外，与战争的间接影响也有很大关系。顺治年间及康熙初年，广东战事尚未停息，南来北往的军队及官员不断，各种徭役、赋税负担繁重。康熙三年(1664年)，诗人陈殿桂所写的《雄州店家歌》，不仅愤怒地控诉了当年清军屠城的暴行，还揭露了康熙初年清军横征暴敛，弄得商困民穷的历史。其诗云：“物换时移风鹤定，上游恢复称繁盛，横浦关头马似龙，凌江渡口帆成阵。”这几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南雄一带似乎恢复了繁华。但这些车马、舟船运送的是些什么呢? “有时将军拥纛来，势如转岳声如雷。茭刍扉履共亿急，鞭挞长吏同舆台。”这几句说，那些来往的军队，急如星火般地征用数额巨大的草料、门扇、鞋等军用物资．对不能完成任务的地方官吏，无论其地位高低，都动辄鞭挞。“有时台使坐大府，面如寒铁威如虎。郊迎厨传剧沸汤，借帑倾筐充阿堵。”这几句说，有时朝廷的钦差到来，也令地方官吏们胆战心惊，为了迎接钦差，不惜搞得沸沸扬扬，并倾地方所有以满足其贪欲。“纷纷轮盖此经过，十郡咽喉俨织梭。辘轳捃载山前去，不是朱提是紫磨。明珠文犀白象齿，一囊价倾五都市。陆贾千金浪得名，南塘一出安能拟？”这几句说，这些穿梭般在南雄经过的车马，运载的都是将军们、钦差们搜刮到的上等白银、黄金，名贵的明珠、文犀角、白象牙等。即使古代的陆贾从南越出使归来，祖逖手下的盗贼宾客们也不能与之相比。“夜来岭上走穷奇，紫薇垣署兼鸠司。一口吸空珠海水，三重卷去越地皮。眼见辎装塞川陆，丁夫五干趱行速。召南昔日爱厥棠，岭表今思食其肉。”这几句说，在梅岭上，不仅夜里有匪盗打家劫舍，而且朝廷官府也在岭上设关征税、搜刮民脂民膏，其贪欲十分惊人。诗的另一段，还记述了当时商困民穷，人民流离失所的情形：“富贵仓庾财禄海，宝山一任人樵采。山童海竭祝融愁，殊方充饫此方馁。越嶲南东南大都会，□□□□相襟带。火米重收等稗荑，洋□(注：原字左为'马'，右为'风')洊泊饶琲贝。民生熙攘乐事多，宝徭贡赋遵条科。昊天降割此疆土，虎狼载路骚兵戈。敲骨擢筋还吸髓，孓遗个个成疮疻。征求括地及捕蛇，罪罟弥天总罗雉。田园卖尽到祠堂，人鬼号咷走异乡。郑侠监门空作绘，聱叟舂陵只自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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