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炜
北宋诗僧释惠洪（1071～1128），俗姓彭，字觉范，出生于江西筠州新昌（今江西宜丰县），著有《筠溪集》、《冷斋夜话》等。有趣的是，作为临济宗的惠洪，他的诗文集《石门文字禅》三十卷流传到日本，却得到日本江户时代曹洞宗的禅师廓门贯彻的校注。临济宗与曹洞宗虽同出六祖禅门，两派门徒在法理上的认知却往往水火不容。
惠洪的《石门文字禅》在中国一直没有校注，因此廓门贯彻的《注石门文字禅》成了唯一的校注本，收藏于日本京都财团法人禅文化研究所和东京驹泽大学图书馆，日本佛学界对此颇引以为傲。2000年10月，日本出版了此书的影印本，才为世人所知晓。由当时在日本京都大学担任客座教授的南京大学教授张伯伟引进中国，中华书局2012年2月出版，张伯伟、郭醒、童岭、卞东波点校。
我向来喜欢古代诗僧的作品，觉得他们的诗文中除了悠远的诗意外，还有冷峻而玄妙的禅思，有着对人世的觉悟与灵魂的救赎。而在翻阅这部上下两册一千七百多页的《注石门文字禅》时，在第四卷古诗中，读到一篇《劝学次徐师川韵》，其中写道：
东瓯赘华夏，西汉为边沿。民俗号殷富，亦有佳林泉。黠者事商贩，朴者工力田。自隋迄于唐，稍知慕华轩。
这些诗句描绘了北宋末年东瓯的盛景，廓门贯彻在其后的校注中写道：“《一统志·温州府》：郡名东瓯，汉名。”东瓯即温州也。对我来说，这几句诗，不啻为一个小小的惊喜。
在古代诗人中，尤其是北宋以前，描绘温州的诗文寥寥，而且基本上都是对风光的一点赞叹。而惠洪的这首诗，却写出了温州这样一个从商殷富的民俗风情，并从隋唐以来开始融入中原文化、追慕功名的状态。“轩”指士大夫所乘车马，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隋唐以前温州只是华夏的一个边沿蛮荒之地，但人民大多从事商业，也勤于躬耕，风景秀丽；自隋唐以迄，才开始进入中原文明，接受儒家文化，考取功名。这也是因为从隋唐开始废除了贵族世袭门阀，开科取士，所有人都可以通过科举考试进入政府参与社会管理。温州这样一个边沿之地上的人们于是也就有了融入的可能。
惠洪是一个有争议的高僧，他著述颇丰，在禅学僧史、诗文创作与批评等方面都有建树，却又放浪形骸，饮酒狎妓，恃才傲物。他自幼聪颖好学，“日记数千言，览群书殆尽”。他的这首诗题为“次徐师川韵”，徐师川即徐俯（1075～1141），江西诗派著名诗人之一，字师川，自号东湖居士，原籍洪州分宁（江西修水县）人，后迁居德兴天门村。他是徐禧之子，黄庭坚之甥。工诗词，著有《东湖集》。惠洪与江西诗派多有来往。宋王明清在《玉照新志·卷五》谓惠洪“尝为县小吏，黄山谷喜其聪慧，教令读书，为浮屠氏，其后海内推为名僧”，学者多认为此说不可信。但从这首诗，可见他与徐俯有较为深入的交往，似乎也可见他与黄庭坚或许应该是有过交集的。
作为一代高僧，惠洪足迹遍及江浙一带，即便没有亲临东瓯，想必对这一带民风也是比较熟悉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