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三: 我在他家过了一夜。 他怕我“心有余悸”, 让我住在留给他两个女儿的房间,换了新床单, 新被罩, 松软的大大的靠垫, 我们各坐一床, 都盘着腿儿, 仰着下巴, 讲那“过去的故事”,夜深了, 他待我象待他女儿一样“TUCK IN ”, 吻我晚安。 因为他早上两点半就要起床, 去做工, 怕吵醒我。 美国人有做义工的传统。 去教堂, 去老人院, 社区活动; 义务服务, 没有报酬。就业面试, 填职业申请表,可把义工的经历作为资本之一。 老武做的不是这种义工, 他做的是“苦工”。 芭蕾这碗青春饭, 他一直吃到中年。 退台后, 他一身的“普罗米修斯”一样的“力气”, 成了“无处使唤”的余力。 百般无耐中,他选择了“普罗米修斯”式的“苦工”, 老普被罚日日推滚石上山, 推到了山顶, 大石滚下, 老普再重推, 周而复始, 日夜不止。 中国人的“愚公”“挖山不止”的“愚行”, 可有一比。 但“愚公”不是被罚挖山, 而是自觉挖山, 了无“殉难情结”。 老武的新“苦工”, 兼而有之。 老武去蹬三轮车, 一顶帽子押住“蓬卷发”, 遮断“犀利的”“舞台目光”。 他的腿力, 因当年练男女双人舞, 练扶举, 托举, “ADAGIO” 和“ALLEGRO” 跳类组和,而强健无比。 当一把“骆驼祥子”, 不是体验生活, 而就是生活。 他的腿越蹬越有劲儿,可他的心并没有因此而开朗, 心沉的更深了, 脸更忧郁了。 他很少吃饭, 只是在晚饭时间喝白酒, 抽烟, 吃药片。 我说他有“厌食症”,跟英国已故王妃似的, 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咱们中国人,以食为天, 食谷者生。 他不食人间烟火, 天要降灾, 别学英国人, 一口饭在嘴里要嚼三十遍,肠子细的过不去一粒豆。 有一天, 他得知有一个哥们儿的餐馆缺一个锅炉工,他就去救驾。 他夜里三点出发, 顶着星星, 骑着自行车去上班。 他每天都路过芭蕾舞团的大楼, 他望着漆黑一团的大楼, 摇摇头, 心中百感交集。 在锅炉房里, 他隐名埋姓,抖出全身的力气和灵敏, 边干边学。他有信心不让锅炉火灭, 让火保持它的燃力,他很快掌握了进煤的规律和节奏, 冬天的北京, 风刮的呜呜的, 他锅炉里的火红通通的。 他一身矫健, 沉默不语, 从不和别人说话。 但他身上有一种让老板好奇的东西, 因而, 他也会偶尔请他喝一口。 这个餐厅有一个小舞台, 是晚上唱卡拉OK 和跳舞的舞池。有一天晚上, 他收了工, 老板非让他一齐喝酒。 舞台上灯光摇弋, 有人在跳舞。 几曲慢步后, 不知什么人换上了节奏欢快的迪斯科, 武兆宁突然连干三杯, 站起来, 横浪着扫过吃吃喝喝的客人们, 走进了舞池。 我的女朋友说, 他把人都镇糊涂了, 他跳得都疯了, 像他的绰号“芭蕾疯子”, 所有的人都被他的疯狂吓的不敢跳了。他疯狂的跳, 直到大家把他拖下台, 当然, 他也没再当伙夫。 他的生活中又出了一位来自巴西的“朝圣者”, 然而, 终因缘分不到而未有结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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