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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城市中心有座公园。周末的黄昏，我走进公园的时候，沿着甬道一路看见好几位街头艺人，在演奏萨克斯和吉他，或自吟自唱，他们的身边放着一个小纸盒或自己的帽子，供游人往里面放钱。这算是这座公园的一景吧。附近居住的人、逛商业街逛累的人，都愿意到这里来，顺便听听他们的演唱，他们的技艺正经不错呢。 走到公园深处这座水池前的时候，看见两个华人小伙子正在演奏小提琴，听不出是什么乐曲，旋律如怨如诉，格外幽婉抒情，二重奏的效果非常好听，起伏的鸽子一样，在身边翩飞萦绕。忍不住坐在水池边倾听，才发现四周已经坐着不少人。好听的音乐总能如磁铁一样吸引人。 起初，我以为和刚才看到的卖艺者一样，这也是两个街头艺人，但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两个小伙子都穿着笔挺的西装，白衬衫配黑裤子、黑皮鞋，非常正规的演出服，根本不像刚才看见的卖艺者那样穿戴随便，有的简直就像嬉皮士。而且，他们的身边也没有纸盒或帽子，如果是卖艺者，人们往哪里给他们放钱呢？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演奏？便猜想或许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利用周末到这里来练练手，为将来的成功先奏响一支序曲？ 就在这时候，忽然看见一男一女两个白人走到演奏者前面小小的空场里。我仔细打量了他们一下，两人都很年轻，男的长相英俊，女的容貌秀丽，只是和两个演奏者相比，他们的穿戴实在太随意了，每人的手里还各牵着一条小狗。心里想，一定和我一样，也是来逛公园的，听到这样迷人的音乐，忍不住跳进去翩翩起舞。 小提琴声还在轻柔地飘荡着，仿佛因为有人走到他们面前捧场而拉得格外来情绪，声音显得越发柔肠绕指，拉得人心里都跟着一起绵软得要融化了。只看那一对男女手牵着手，来回转着圈，轻轻地随着乐曲舞动了起来。由于节奏很舒缓，他们的步子如同踩在云朵里，轻柔得几乎看不出来。然后，女的把自己的牵狗绳交给了男的，本来一边一只的小狗，聚拢在一块，和他们的主人一样欢快地亲热起来。女的腾出了两只手，伸了出来，轻轻环绕在男的脖子上，一双天蓝色的眼睛，那么近地望着男的。 人群里有人叫了一声：吻一个！ 男的很矜持，微微地笑了，低下头，吻了一下女的。人群里响起了掌声。女的忍不住紧紧地拥抱着男的，头靠在他肩上，一头金色的长发如金色瀑布一样流泻下肩头。 如果是一般人，这时候是恰到好处的高潮，有音乐，有掌声，有热辣辣的夕阳，该退场了。谁想到他们两个人却有些恋恋不舍，就像两只戏水的鸳鸯，舍不得离开这样清澈的水池。当女的把头从男的肩头上抬起来，男的扶着她的纤纤细腰，轻轻地兜了一圈，长摆的连衣裙兜起一个漂亮的弧。然后，他们紧紧地拥抱，又密密地接吻。掌声再一次响起。那一刻，我以为周围的观众在起哄，我甚至以为是不是在拍摄电影。但我看了一下，人们很真诚地望着他们，不像我们这里爱起哄架秧子，树丛中也没有摄影或摄像机。而两位小提琴手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一如既往地拉着小提琴，琴声没有中断，如同两泓长长的泉水潺潺地流淌。 这一对男女如此往复了好多次旋转、拥抱和接吻之后，男的把自己手指上的一枚铂金戒指戴在女的手指上的时候，最后一次掌声响起来。我和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明白了：一切是他们的安排，地点是他们选定的，琴手是他们请来的，效果是他们设想的，只有夕阳和我们是不请自来的。他们把自己的求婚仪式别出心裁地放在了这里，放在了小提琴幽幽的旋律里，一定让他们自己感动了。我都有些感动，对比我们国内的豪华宴席、高档名车，乃至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式奢靡却千篇一律的示爱、求婚或结婚的仪式，他们的朴素和新颖，需要智慧，更需要对爱的理解。 我看到，他们手挽着手向两位小提琴手走去，琴手收弓了，他们笑着与琴手握手致谢。夕阳的余晖，正打在他们的脸上，还有那枚戒指和两把小提琴上，跳跃着金子般的光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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