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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最后一次跳车

 昵称10337889 2012-09-07
[转载]最后一次跳车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第二个春天,我调到了G省J县的T农场。被定编为农建二师十六团十连。仅仅过了半个月,连长便带着我们十四、五个男生来到了该团的五连。那是一个T市青年和L市青年混编的连队,连里人际关系复杂,管理秩序混乱。刚到的时候正值春灌的大忙季节,但根本没有人上班,从干渠里引来的黄河水到处乱跑,地里淹得一塌糊涂。五连与原先的十连相距近40华里,我们调到五连后便和其他战友分开了,加上当时我的“另一半儿”也在十连,无论战友还是“对象”均要经常相聚,因此也就引出了交通问题。

那时解决交通问题无非三个办法:

一是到公路上拦汽车,这个办法便捷但不太可靠。原因是那里地处偏僻,本来车辆就少,有时费了很长时间也不一定能拦下车,特别是为拦车而大伤自尊的事也常会发生。那时,女同胞拦车的成功率总令男同胞汗颜,大凡男女同行,女同胞便有一种优越感。一日,我与同连一个女青年去公路拦车,一连拦了七、八辆都没有成功,情急之下那个女青年竟让我藏在路边的沟中,等她拦下车再来叫我。这个建议大大地伤害了我的自尊,最后我们只能“分道扬镳”。在拦车上我始终记得一句玩笑:“只要能停车,就是七尺汉子叠三折跪在路边作揖都干!”,从这些话里可以看出当时拦车的难度。

二是依靠徒步行走,这个办法虽然笨拙但非常实用。但徒步行走需要勇气和时间,两个连队四十华里的路程,就是插近道也要将近4个小时。有时一天要走一个往返,会用去七、八个小时,不要说累,仅路途就占去了休息的大部分时光。为了能够尽情地相聚,留出更多的时间神侃,后来我们干脆就留在那里过夜,不少战友的床经常成为寄宿的双人卧榻。早晨4点多钟,我们会早早起床,徒步赶回连队不误上班。现在想起来,那时虽艰苦,但充满了战友间的友情和恋人间的爱情。我们看到一些战友的诗,很多都是那时的作品。连队的人后来分得很散,但愈散似乎凝聚力就愈强,大家就更感到友情的弥足珍贵。令我感动的是,不仅男同胞常“长途奔袭”,就是女同胞也在尝试这种方法。记得有一次,连中一个生病的女战友走了四十华里来看我们,她腹痛得要命,但仍强忍着尽量不动声色。据说走前她身体已感不适,大家劝过她,但她执意要来,情谊之深令人动容。

三是搭火车代步,这个办法虽快担风险太大。说是搭火车,实是扒火车。那时连队距最近的一个火车站有8华里路程,站名叫“长城”,由长城站到J站大约30多华里。那时,铁路上有一种运输方式叫“零担”,是指拉小宗物品的火车定时经过各站装卸货物,特点是每站一般都会停。恰巧星期天早上会有一辆这样的“零担”经过长城站,我们便掐着钟点儿在那里等候,一旦扒上车,就会大大节省时间。但扒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时常会有掐点儿不准或火车不停的时候,那就需要跑动中扒车和运动中跳车了!困难的是,做这些事要远离站台、避开人们视线,依靠火车进出站减速时的瞬间完成。记得有一次我们发现火车时,那车已经开始提速出站了,刹那间大家顾不得选择,拼命向最近的车厢跑去,没想到那是一节闷罐车,除了附在车厢外的铁梯外,根本没有容身的地方。当时容不得多想,我记得战友J最先爬了上去,紧跟着我也上去了,那铁梯的长度再无法站上第三个人,此时战友C还在跟着火车跑,没办法我催着J再上去一点,就这样J的半个身子已探出了车顶,C才刚刚站到了最下面的一阶铁梯上。我们就这样头顶着脚、脚踩着头、吊着挂着到了J县团部,其中的风险与心情不用说大家也会体验到。

最惊险的一次跳车是在由J车站往长城站的回程中。那次我与JT同行,到达J车站时天已经擦黑,我们在车站寻找往北开的火车,恰巧看见一个穿着铁路服装的人正在从闷罐车车门的缝隙中往下扒大米,那个车门不知怎么没有关严。我们便上去攀谈,才知道那人正是这趟列车的车长。见状我们十分高兴,也摘下帽子开始帮他装大米(当时身上没有别的东西),并帮他把米弄到车尾的“首(守)车”上。那时的“首车”十分简陋,空间也很小,中央放着一个很普通的煤炉,烟囱从车顶穿出去,炉旁放着一把四脚方凳,这就是里面全部的陈设。可能是我们的热情和献媚打动了那位列车长,他答应让我们上车并在长城站将我们放下来。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兴高采烈地与列车长聊着天,才发现列车已经开过了长城站却没有停下来!而再往后的车站要到与宁夏交界的G县了。列车长也感到了突然(其实列车停开是由车站调度的),不过他安慰我们说,火车在前面要翻过一个小山梁,那段上坡路正在翻修,车速会很慢,你们可以跳下去。

我们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不知列车还要开多远才能慢下来。外面天色漆黑,又刮起了大风,用月黑风高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好在没过一会儿列车长就拿起了《红灯记》中常见的那种手提灯,他走出车厢,站在那块仅有的车厢平台上,猫下腰将灯尽量靠近铁轨,口中喃喃地说:“你们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跳吗?”大家没有回答。于是,他就自问自答:“跳车要看路基上的石头,你能看出还是一粒一粒时,就可以跳;那石头连成一条线时,就不能跳了,那就是 30公里以上的速度了!”。说完他又晃了晃灯,很快地说:“准备吧!你们分开站、两边跳!”。就这样,JT站在了车厢的一边,我则站在了另一边。准备好后,列车长告诉我们要听他的口令,他会找一些路基比较宽的地方让我们跳。

此后,我听见列车长喊了几声“跳吧!”,但我始终没有动,因为在他喊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车轮下出现了“隆隆”的过桥声,我发现那根本不是所谓的宽路基,而是火车经过排洪涵洞时的声音,那白白的影子是桥涵下喇叭口的护坡和涵底,如果跳下去,便只有粉身碎骨了!

列车长见我迟迟不跳,就问我以前跳过车没有?

我回答:“以前跳过!”。

我又问:“那两个人呢?”

列车长答道:“早都跳下去了!” 我心中急了起来,不知他们跳到了什么地方。

这时,我又听见列车长在催促:“快跳吧!要记住往前跳,屈身子,用手去抅脚!”

我没再犹豫,左手抓住车厢的扶栏,左脚用力蹬开扶梯,按列车长的教诲,向前屈身、用手去摸脚,谁知手根本没有碰到脚,巨大的惯性就把我的身体打开了,并重重地、直直地、稳稳地墩在了路基上。那种感觉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的,与以往任何一次跳车都不同,我猜想那时的车速一定超乎了寻常。站稳后,我知道危险已经过去,看着远去的列车,我挥了挥手,在狂风中大声喊着“再见!”。列车长似乎听到了,他用灯在黑暗中划着圆圈,表示回答。

我转过身,身后则是一片昏黑,那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我急着去找同行的那两个人,在狂风中呼喊,却没有一点声息。我往回走了好一段路,才听见路基下有些声响,慌忙跌跌撞撞滑下路基,发现那是T。他说跳车后他就从路基上滚了下去,现在好像摔破了很多地方。我知道这里是上坡路,路基至少会有六、七米高,从那上面摔下来不会很轻。我循着T说痛的地方去摸,发现骨头没有大问题,至多韧带会有拉伤,但他的手上和前额都是粘乎乎的,我估计是在流血。很想仔细看一看,但近在咫尺,却漆黑的什么也看不到。我怕大风造成伤口感染,就从口袋中掏出手绢给他包扎。这时J也找了过来,他跳车时也摔了一跤,幸好没有从路基上滚下来,只是受了些划伤。

我们开始共同寻找回连的路。荒荒的野外那里有路?我们无法确认跳车的地方,于是便巡着大方向往回走。走了整整一夜,在天将亮时终于发现了一条干渠,看着水流的方向,才知道竟然走到了相反的地方,又回到了长城车站附近。待急急赶回连队时已快到上工的时间,JT去了医务室,出来后浑身涂满了红药水,J坚持去上班,T只能休息了。这件事后来在连里被传为笑话。

时隔不久,连中食堂一名姓L的“上士”扒车去团部办事,在跳车时因大衣裹挂,被火车轧去了双腿。我曾问过那个上士,他说火车轧过腿时并没有疼的感觉,在火车开过后他曾经坐起来去看自己的腿,当看到那双脚已断落在铁轨的另一端时,他便晕了过去。那是一个L市青年,白净净的,浓眉大眼,很俊俏的小伙子。

从此后,连队中便没有人再去扒车、跳车了。

于是,文中所说的那次跳车也便成了我最后的一次跳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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