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诗代药 【肖复兴】

以诗代药

2004-06-02　来源： 中华读书报　　作者:■肖复兴 　

　　好多年以来，闲来无事，或心绪不宁，我爱随手翻看一本书，总能开卷有益。真的是打开一本书，仿佛打开了一个灵魂一样，那里面有超拔人生的万全良药。

　　是一套八本的《剑南诗稿校注》，钱仲联先生校注，陆游一生85卷“剑南诗稿”近万首诗，都囊括其中了。想当初，厚厚一套八本书，还是精装，才花了40元零3角钱

，如今还能够上哪里找得到如此便宜的陆放翁？

　　是那天晚上，我和儿子一起在北京灯市口的一家书店买的，当时书店就要打烊，门板都已经装好，就等着我们交款。那时，儿子才刚刚读初二，如今，整整十年逝去，诗稿健在，放翁不老，真的是流年似水，人生如梦。

　　我读放翁，犹如占卜，只是随手拿出这套书中的任何一本，随便翻开任何一页，试探着有没有碰撞佳句的意外邂逅。还真是怪了，总会有一种“片云借得一天秋”的感觉，便也总会有一种“一窗新绿鸟相呼”的欣喜，放翁自己曾经拥有的那种“一曲忽闻高士笛，临窗和以读书声”的意境，便也总能和我相逢。

　　不说别的，单挑一些七言――

　　万里关河归梦想，千年王霸等棋枰。

　　――对人生、对历史的感喟时，它是一剂解药。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对往事、对情感的伤怀时，它是一副散丹。

　　兴来尚能气吞酒，诗成不觉泪渍笔。

　　――看看人家如何对待自己手中的笔和笔下的文字的，它便可以是自己的六味地黄。

　　宦情已尽诗情在，世味无余睡味长。

　　――如此洒脱的超尘拔俗，它便可以是通宣理肺。

　　拍却浮名方自喜，一生尽是伴人忙。

　　――如此大梦初醒的清醒，它能够成为羚翘解毒。

　　闭门便造桃源境，心常无事气常全。

　　――要想在如今喧嚣的世界中创造这样的境界，需服用这样的藿香正气。

　　入门明月才堪友，满榻清风不用钱。

　　――要想于浮华的现今还能够拥有这样的情致，需服用这样的参苓白术。

　　正欲清谈逢客至，偶思小饮报花开。

　　――这是我们的益母草膏。

　　江东好处得新句，风月佳时逢故人。

　　――这是我们的十全大补。

　　狐妖从汝作人立，金价在吾如土轻。

　　――面对如今的物质和精神的魅惑，它是一剂刺五加和清宁丸。

　　有酒一樽聊自适，藏书万卷未为贫。

　　――传统的气质，传统的姿态，如今虽是老照片中的怀旧或不屑一顾中的一瞥。安贫气全，却可以是我们的养血安神、补中益气和龟灵散。

　　一年又一年，就这样过去了。重复着陆放翁的岁月，却重复不了他的诗意，我才越发地明白，在强悍的岁月面前，诗意的脆弱，以及一个人的渺小。放翁还有这样的诗：“客过论渔具，僧来说药方。”不管怎么说，对于我，放翁就是这样的高僧，他的诗句就是这样绝好又别致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