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道是道教后期最重要的教派。教祖王重陽及其弟子改革唐宋道教積弊,重新確立了道家全性保真,追求精神超越,與道合一的人生理想。“全真”二字是其教義綱領。全真的意思是“全其本真”,即保全作為人性命之根本的精氣神三要素,使其不受污損。“全精、全氣、全神”,是全真道修持的目標。
全真道在修持方面反對早期道教的外丹燒煉和符咒禳災術,而師法晚唐北宋以來新興的內丹派方術,主張“性命雙修”。但與北宋張伯端“先命后性”的主張不同,全真道主張先性后命,以修性為主,強調以“識心見性”為修仙正途。“識心見性”本是禪宗提倡的修持方法,全真道卻以之作為修道成仙的根本途徑。全真家認為人心固有的“本來真性”(或稱真心、元神、本來一靈)不生不滅,超越生死,是成仙證真的唯一根據;而四大假合的肉體則有生有滅,不可能永存不死。王重陽《金關玉鎖訣》說:“唯一靈是真,肉身四大是假。”劉處玄《至真語錄》說:“萬形至其百年則身死,其性不死也。”人的自心真性得自道體,本來清靜無染,但世人皆被后天的物欲所迷惑,不識自心真性,因而流轉生死苦海,不得解脫。修行者若能在心地上做功夫,對境忘緣,澄心靜慮,一念回光,識得自心真性,保持不亂,便可證得無形無相的“法身”,使真性超越生死之外。王重陽《授丹陽二十四訣》說:“是這真性不亂,萬緣不掛,不去不來,此是長生不死也。”這樣,全真道對早期道教的修道成仙信仰作了較大的改變,從追求肉體長生不死,飛升上清,轉變為心性超越長存而形體不離凡間。王重陽在《立教十五論》中批評肉體長生說:“欲永不死而離凡世者,大愚不達道理者也。”他認為道教養生是養法身而非肉身,“法身者,無形之相也。不空不有,不下不高,非短非長,用之則無所不通,藏之則昏默無跡。”這個無形的法身,即眾生從道體稟受的元神真性。《立教十五論》還說:修道以鍛煉性命為根本,修煉成功者可超凡入圣。但是超凡入圣的含義不是肉體白日升天,離開凡塵,而是“身在人間而神游天上”,“形寄于塵中而心明于物外”;離凡世是指心離而非身離。他說:“心忘慮念即超欲界,心忘諸境即超色界,不著空見即超無色界。”這種精神超出三界的人,身在凡間而心在圣境,猶如蓮根在淤泥之中而花開虛空之美。
以識心見性為宗旨的全真家,其修煉實踐則是澄心遣欲。全真道將道家傳統的節欲說發展到極端,宣揚人的七情六欲都是成仙證真的障礙。《重陽全真集》說:“修行切忌順人情,順著人情道不成。”要人把七情五欲都消散,脫人之殼而與天為徒。馬鈺《丹陽真人語錄》說:“但能澄心遣欲,便是神仙”。澄心遣欲的目的是使人心地清靜,隨時注意掃除物欲之心而使真性顯現。《晉真人語錄》說:“只要無心無念,不著一切物,湛湛澄澄,內外無事,乃是見性。”譚處端《水云集》卷三說:“如何名見自性?十二時中念念清靜,不被一切虛幻舊愛境界朦朧真源,常處如虛空,逍遙自在。
全真道在宣揚識心見性的同時,還要求其信徒必須有克己忍辱,禁欲自苦精神。王重陽及其弟子吸取佛教人生觀,極力渲染生命短促無常及生死輪回之苦,勸導人們看破功名富貴皆虛幻不實,家庭為牢獄,兒女是債主,夫妻恩愛是金枷玉鎖。應及早跳出樊籠,立志求道學仙,追求天上真樂,脫離人間火宅。因此全真道規定道士必須出家住觀,遵守嚴格的清規戒律,不娶妻室,不茹葷腥,居處不雕梁峻宇,要斷除酒色財氣,愛念憂慮,乃至遏制基本的生理需要。馬鈺教導弟子:“道人不厭貧,貧乃養生之本。饑則餐一缽粥,睡來鋪一束草,襤襤褸褸,以度朝夕,正是道人活計。”又說:“酒為亂性之漿,肉是斷命之物,直須不吃為上。酒肉犯之猶可恕,若犯于色,則罪不容于誅矣。何故?蓋色者甚于狼虎,敗人美行,損人善事,亡精滅神,至于殞軀,故為道人之大孽也。”丘處機大弟子尹志平則說:“修行之害,食睡色三欲為重。多食即多睡,睡多情欲所由生。人莫不知,少能行者。必欲制者,先減睡欲。日就月將,則清明在躬,昏濁之氣不生。”
全真道既倡導識心見性,又說修行不能只在心地上作工夫,還要在傳道濟世的實踐中體道悟真。全真道士的修煉,包括個人澄心內修的“真功”與傳道濟世的“真行”兩個方面。一方面要求信徒除情去欲,忍恥含垢,安貧樂賤,刻苦勤勞;另一方面則要積極參與社會活動,濟貧拔苦,行善積德。學道之人必須功行兩全,既要出世無為(修心體道),又要入世有為(行善濟世),二者不可偏廢。如果不能兼顧有為無為,則應“存無為而行有為”,不可“兩頭空擔”。由此可見,全真道的修煉更注重宗教倫理的社會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