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公司开始雇佣65岁以上的工人

越来越多的公司开始雇佣65岁以上的工人，因为他们相信这些老年人更可靠，更有效率。与此同时，老人们也需要并愿意工作。这一趋势或许会在短期让年轻人的就业形势更加严峻，长远地看却会让我们这个老龄化的社会更加健康。

罗莎·芬尼根和其他的美国工薪族有很多相似之处。她和一名同事一起搭车上班，喜欢开玩笑，深深庆幸自己有一份工作。每天回到家她总是迫不及待地要在沙发上歇一歇。但芬尼根太太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先锋。她证明了，即使到了退休的年龄，人依然能够工作，并且效率不输年轻人。这样说吧，即将退休的人们能够回忆起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民权运动，而芬尼根太太的遥远记忆包括煤油街灯、电话的普及、二战期间在一家橡胶厂工作。今年已经度过100岁生日的芬尼根太太依然在波士顿郊区的一家制针厂工作，帮助将这种纤细的不锈钢产品装成小包。是的，她比大多数同事行动迟缓一些。但罗莎———同事们都这样称呼她———依然有一双灵巧的手和清晰的头脑。她还不想离开自己的工作。“相比其他任何地方，我最喜欢在这里，”她说，“这让我感到自己依然是一个有价值的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不一定非得在摇椅里打发剩下的时光。”

真正值得关注的并非芬尼根愿意工作，而是她能够找到一个愿意让她继续发挥价值的雇主。今年年初，罗莎100岁生日当天依然在工作，她所工作的家族工厂“维塔制针”的老板弗雷德·哈特曼送给她一个蛋糕，同事们一起庆祝了一番。

事实上，在这个众多的制造行业职位从美国转移到海外的时代，维塔制针能够存活下来，部分原因恰恰在于它欢迎老龄工人。工厂48名雇员的平均年龄高达73岁。这些工人证明了他们既可靠且成本低廉。员工流失率下降，公司相信老龄工人有助提高产品质量，抵消外国公司劳力低廉的竞争优势。

维塔制针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它并非唯一，越来越多的公司开始重视老龄员工的价值。在目前的就业形势下，老龄工人的增加有时会被看成问题。有人用“灰色天花板”一词来形容这一现象，指责老员工迟迟不愿离职，导致年轻人失去了被雇佣、培养提升的机会。但如果把视线放得更长远，前景会比人们想象的更加乐观。年轻和年长者在就业市场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很多老人开始用行动反抗人为的局限，反抗陈旧观念，他们不认为65岁之后就只能在后视镜中追忆当年的辉煌。这一趋势虽然算不上新鲜，但依然处于初期阶段，并可能带来深远的影响。人类的寿命一直在增长，对于该如何度过所谓的“流金岁月”，观念也在发生改变，过去强调休闲，现在更强调贡献。这也和各工业国的经济现状，席卷全球的债务危机息息相关。日本、意大利和美国等国面对的财政压力与退休年龄的变化有着密切关系。大量人口到了退休年龄，他们要么自己养活自己，要么成为纳税人的负担。

银领工人的崛起不应该被夸大。退休的概念并没有完全消失。但不可否认的是，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出来工作，或是全职或兼职，或打季节性短工。考虑到婴儿潮一代（baby boom er，二战后西方国家普遍迎来生育高峰期，这个时期出生的人被称为婴儿潮一代）的惊人数量，这一趋势可能在未来20年里改变劳动力大军的构成。事实上，老龄工人的迅速增长已经是美国就业市场上最突出的一个现象。自2010年1月以来，55岁以上的求职者在新增就业者中占据70%.纵观过去10年，这一趋势甚至更加明显。当其他年龄组的就业者人数减少超过400万时，老年雇员却增加了约1000万人。当然这些数据并不意味着老人在这个严峻的就业环境中就很轻松。事实上，只有17%的老龄公民有工作。而民调显示，39%的老人说他们需要在退休后工作。但统计数据显示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过去10年，老年人就业率的增加，加上更多的婴儿潮一代在退休后打算继续工作，这意味着职场上的老人数量还将继续增加。“确实令人惊讶，”人力资源顾问金·鲁耶说，在未来的10年，每天都有数千人加入62至65岁的年龄段，在过去，这就意味着吃蛋糕，发表退休演讲。

老人们在哪里能找到工作？答案是几乎任何地方。

在美国西海岸的圣迭戈，斯克里普斯（ScrippsH ealth）是另一个拥抱老龄工人的典型。这家医疗机构多次被美国退休人员协会选为“50岁以上中老年人的最佳雇主”。它是一家大型机构———旗下有1.44万人在多家医院和诊所工作。对护士之类的技术工人的高需求使得医疗机构成为努力挽留老年员工的行业。斯克里普斯是这一趋势的领导者。其65岁以上员工的退休率仅有美国全国平均水平的一半。

巴巴拉·金泽尔就是一位65岁后依然选择继续工作的“银领”。她是一位注册护士，管理手术部，现年67岁，有着43年的专业经验，其中大部分时间在斯克里普斯工作。金泽尔女士说她喜欢工作，“所以我现在依然在工作。”虽然这份工作对体能的要求很高，但她并不打算退休，她说她并不觉得累，还打算一直工作到身体不能胜任为止。“我可以想象70多岁时依然在这里工作，”她说“我们部门的人大多长寿。”

在最近几年，美国退休人员协会的“最佳雇主”名单上还包括JohnD eere这样的制造业公司、金融公司、大学还有其他行业的雇主。其中好几家公司有半数员工的年龄超过50岁。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所有的职业都可以找到年长的员工。从杂货店到家得宝（H om e D epot，全球最大的家居建材零售商），头发灰白的工作人员随处可见。但大概很少人知道：在65岁以上的美国人中，有10 .1万位农场主或牧场主；相似数量的巴士或出租车司机；2.5万名音乐家；1.7万位交通协管员；超过8万名公司执行官。沃伦·巴菲特，你并不孤单。很多工作的老人从事医生、律师等专业，但更多的老人从事低收入职业，担任售货员或大楼管理员。根据美国户口普查数据，这些领域中，至少有超过10万名老年公民。

对老龄工人的需求是全球性的。在日本和欧洲，雇主雇佣老年人的压力甚至更大。原因在于，美国的人口还有所增长，而在其他的发达国家，由于低移民率和生育率的降低，人口老龄化更加严重。这就导致每个退休老人对应的青壮年（纳税群体）人数减少。目前，欧洲的文化和政策气候仍然鼓励退休，不鼓励65岁之后继续工作，但是，这一点正在改变。“我们看到很多的欧洲国家，尤其是德国，开始通过提高退休年龄来解决这个问题。”华盛顿城市研究所的老龄化和退休问题专家理查德·约翰逊说。

澳大利亚政府也注意到了老龄工人的价值和雇主需求之间的不匹配，不久前启动一个鼓励计划，雇主每雇佣一名50岁以上的工人可获得1000美元的奖金。

在老龄化问题最为严重的日本，新井英朗在他59岁时收到一张卡片，上面写道：“在你离开的日子里，公司陷入了混乱。不同于其他公司，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去。”任何雇员收到这样一张来自老板的祝愿卡都会感动吧。但这张卡其实更加特别。它是公司总裁松浦元男亲手写成。当时，新井先生由于健康原因正考虑退休。现在依然在公司工作的新井说，“我非常感谢他。”树研工业是松浦先生创建的一家精密金属铸造公司，位于爱知县的工业城市丰桥，即使在日本也非常罕见。在一个尊重老人的社会，松浦先生刻意创造了一个赏识老龄工人的环境。这是一宗善举，同时也有利于生意。

松浦说，“这是因为，其他公司将老人看作负担，而我将他们看作宝贵资产。”更多的日本公司也许将不得不效仿松浦的做法。这个国家面临世界最严峻的老龄化问题。2011年，65岁以上的老人占日本人口23 .3%.政府数据显示，到2030年，还将增加到31 .6%，到2050年增加到38 .8%.相比之下，2030年，美国的65岁以上老人占总人口的比例将达到19.9%，2050年将增加到21.2%.

日本正采取措施鼓励老人就业。它已经逐渐将领取养老金的合法年龄从60岁提高到65岁，公司现在依法必须允许其雇员工作到65岁。过去，老人们用打高尔夫球、修剪盆景来打发时光。现在，东京R ace职业介绍所的堤广尾说，“更多的人希望过得更有意义、好好利用几十年积累的工作经验。”R ace将退休的公司高管派到小企业担任特别顾问。在3年时间里，注册的人数已从100人增加到2600人。虽然根据2008年美国人力资源公司对31个国家所做的调查，在招募和留用老龄员工一项上，日本排名第二，但并非所有日本公司都愿意留任老龄员工。多数日本公司依然实施强制退休年龄，虽然政府的一项研究显示，在60至64岁的老人中，71%表示愿意继续工作到70岁甚至更久。

在松浦的公司，老人们不会受到任何的歧视。这位77岁的总裁认为，人在60岁之后往往释放出更多的生产力和专业知识。事实上，松浦说，新井在他65岁左右最能干，这时他被提升为质量控制经理。树研向世界各地供应精密机械部件，共有75名员工，20%的年龄在60岁以上。“公司实行提前退休政策意味着生产力受到影响，这可能让它们入不敷出。”松浦说，“甚至倒闭。公司应该高度尊重他们的雇员。”

在德国，为了应对工人老龄化问题，宝马公司想出了很多的新办法。

随着灰色的金属底盘沿着传送带前进，马蒂亚斯·戈米勒在有条不紊地工作，小心翼翼地将汽车部件安装到金属骨架上。他早上5点就开始工作了，到一天结束时，这些骨架将变成1500台崭新的宝马车。这是一项体能要求颇高的工作，即使年轻人也会觉得困难。但戈米勒已年近60.然而他依然具有完成工作所需的充沛的体力，这要感谢他的专业体能教练———一位教导他如何在生产线上保持身体灵敏的物理治疗师。

“她教我如何伸展，”戈米勒说，“这位物理治疗师说最好每天做一点运动。”为工人聘请专业的体能教练是德国宝马公司改革生产线以适应工人老龄化的举措之一。从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座椅，到昂贵的健身房，公司为了让老龄工人感觉更加舒适，琢磨出了一些新方法。对于宝马而言，这一切都是必须的。像许多西方国家的企业一样，这家德国奢侈汽车公司也面临依靠有经验的老龄员工保持全球竞争力的挑战。

位于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巴伐利亚村庄内的宝马工厂是当地最大的雇主。以雇员的高素质和忠诚而闻名，它帮助将巴伐利亚南部变成欧洲最富裕的地区之一。然而，到2020年，宝马D ingolfing工厂的1.8万名员工中将有约一半人年龄超过50岁，比今天增加25%.面对可能的生产力下降问题，宝马采取了一些罕见的对策。“管理者们找到工人说，‘我们遇到了问题，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宝马是如何拆除人口定时炸弹的》的作者，鹿特丹管理学院的法比安·斯汀说，“他们确实想要保留我们的工人。”

2007年，宝马的管理者在D ingolfing工厂挑出一条变速箱生产线做实验。公司给这条线安排了42名平均年龄47岁的工人，同时邀请工人、劳资委员会代表、技术专家举行集体讨论，研究如何对工厂进行改造，让它能够适应各个年龄层的工人。有人提出安装有利膝关节的软木地板。还有人建议工厂向他的理发师学习。这位理发师的椅子可以任意调节高度，让工作更轻松。于是，宝马联系了为理发师生产座椅的公司。很快工厂就安装上了可调节高度的座椅。公司的“今天为明天”计划一共带来70项改革。它们包括铺设新地板、给工人订制特殊的鞋子、安装更容易阅读的电脑显示屏、让工人坐着而非站着工作、让更多的日光进入工作空间。

现在，5年过后，宝马位于德国和世界各地的几乎所有生产线都做了类似的改造。包括让工人轮换工作，不再每天单调重复一种劳动。在组装线上，各种海报提醒工人要注意伸展锻炼和营养。休息区的地上铺着垫子，靠墙摆放着普拉提健身梯。“虽然依然是重体力活，”宝马新雇佣的工程师克里斯蒂安·施劳什说，“但我们努力让它变得轻松一点。”

尼德汉姆镇广场附近，在比萨饼店和美发沙龙中间，维塔制针公司的入口实在是太不起眼。它有点像是哈利·波特小说中的9-3/4火车站台，你得刻意寻找才能看到。从入口进去，走上一段台阶就是工厂车间。这家小小的工厂占据的空间曾经是一个舞厅。工厂通常会让人想到叉车、起重机、组装线和重型机械，然而眼前的情景却完全不一样：人们坐在木质长椅上，一边闲聊一边操作手动工具，比如冲压机、钻孔机、钢丝刷。工人中包括退休的销售员、邮局工人或女招待（比如芬尼根太太）。在楼上，10英尺长的箱子里装着细细的钢管。楼下则生产工业和医疗用针管，大多是客服专门定制的。“我们生产世界上最好的针。”哈特曼先生说。他的家族于1932年创建了这家制针厂。

对于维塔制针而言，老龄工人不仅可靠、容易管理，还成本低廉。老龄雇员不需要太多的监督。他们自觉来上班，自觉地完成工作。有时候按照他们自己的时刻表，早上5点就早早地来到公司。很多员工是兼职，并不享受公司的健康保健福利。但老龄工人可以享受国家医保。

制针厂依靠员工的勤奋自觉，实施一种类似自治式的管理。除了工作之外，工厂还为老人们提供了一个社交场所。在午休时，大家从冰箱里取出饭盒，聚在一起吃午餐、聊天。芬尼根说，如果工厂大多是年轻员工，她可能会觉得格格不入。大家聊天时都喜欢拿员工们的平均年龄开玩笑。

维塔制针的情况并不适合所有的企业。一些公司的工作对体能要求很高，不适合老年人。但是雇佣老年人的逻辑———以较低成本得到高品质产品———却适用于很多行业。老龄工人通常更愿意接受较低的薪水换取对技术或体能要求不高的工作（制针厂强调精确和质量控制，但那里的工作大多不需要太高的技术）。雇主们也开始欣赏老人们的付出和表现。当然，负面的偏见不可避免。波士顿学院史隆老年暨就业研究中心主任杰基·詹姆斯说，一些雇主认为，老人不够灵活，不愿意学习新技能。但她的研究小组的调查发现，老龄工人越来越受到雇主欢迎。詹姆斯说，“相对于年轻人，老人们普遍更可靠，有着更好的工作道德，并且工作更专心。”

老人往往能够为公司解决特殊的需要，比如担任顾问，承担短期项目。“精明的雇主们已经瞄准了更成熟的劳动力。”人力资源公司M anpow erG roup的副总裁梅兰妮·霍尔姆斯说，老人们提供了今天比任何时候更关注生产力的公司迫切需要的经验。

与此同时，针对老龄员工的年龄歧视依然存在。有时候，公司认为耗费金钱培训老人是一种浪费，但事实上，证据显示，年轻雇员未必比老人在岗位上待得更久。

人们对于老人就业问题的看法依然存在巨大分歧，一些人认为是对他们的剥削，但另一些人则认为像维塔制针的哈特曼这样的雇主正在帮助建造一个更健康的社会。一方面哈特曼从他的工人身上收获了效益，另一方面，他在管理上也尽量考虑到他们的需求和利益。在一本以维塔制针为主要研究对象的新书中，社会学家凯特琳·林奇这样写道：有时候，工人们也许会半带讽刺地抱怨说，他们“在为弗雷德赚钱。”但与此同时，“正因为弗雷德的商业头脑、他的善意和社会良知，让他们能有工作的机会。”

霍华德·瑞因很高兴在制针厂工作。“上了年纪之后，很难再找到工作，”77岁的瑞因说，这份工作让他不至于入不敷出。他过去在机械工程行业工作，10多年前被解雇。能够得到现在的工作“纯属运气”。有一天他光顾维塔制针的店铺时看到一台铣床和他自己家里的那台一模一样，于是他问他们是否还愿意雇人。那是在6年前。他说“在近期我都不打算退休。”

老龄工人的崛起是经济转型的一部分。各种变革———比如农业化、冶金术、工业化———推动了人类的进步。现在，虽然技术依然是经济变革的主要推动力，M anppow erG roup的CEO杰夫·约雷斯认为，世界却是“人的时代”———胜利只属于那些最善于管理人才的机构。各个公司都想吸引最优秀的员工（无论年龄），帮助他们实现生产力最大化，让他们感到满意。利用富有经验的老人的技能和工作热情也是这个过程的一部分。

在圣迭戈的斯克里普斯，这意味着提供分段的退休方案，允许55岁以上甚至更年长的员工逐渐减少工作量，但保留工作和福利，只要他们自愿并有能力继续工作。公司人力资源副总裁维克·巴扎切罗说，“我们欢迎他们。年长的员工在病人护理方面知识更全面。”最近，人力资源管理协会对职业人士进行的调查发现，约72%的人认为，由于老龄员工退休或离职导致的人才流失正在成为一个大问题。

为了方便老龄员工，一些公司对工作场所做了改革。比如加强灯光，改用较大的电脑键盘。田纳西州的第一地平线银行因为给老龄员工安排靠近办公楼的停车空间而受到美国退休人员协会的赞扬。还有公司为老人提供灵活的工作时间，或是在旺季雇佣退休老员工回来兼职。重要的是，现在，雇主们和老龄员工的关系日益密切，而这些员工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大。这一趋势近期都不会改变。

经济专家们过去总谈论，支撑老年人的是“三脚凳”———社保、储蓄和雇主养老金———现在，工作正在成为第4条腿。从新英格兰到太平洋海岸，越来越多的老人像罗莎·芬尼根一样，通过继续工作找到自我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