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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一个人和一座城市》阿成:宽容的城市

 4U 2012-09-15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松花江跑冰排的季节,全家乘火车离开了坡镇,那时我还很小。我们一家新去的那个城市叫哈尔滨。在蒙语中,哈尔滨的意思是平地、黑色的河滩、快乐的坟墓、高岸等。在满语中,哈尔滨的意思是渡口、晒网场、天鹅。在女真语中,它的意思是光荣与梦想的意思。

--阿城 

 

哈尔滨--阿成(上)  做为一个刚来到这座城市的孩子,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时常跑出家门去看看这座陌生的城市。走在雨雪交加的中央大街上,我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了俄罗斯风格的手风琴声,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使这座城市有了某种特殊的旋律。

 

 

哈尔滨——阿成(下)  我们这些孩子走路,则是用那种自制的、简易的"脚滑子"在雪地上飞速地蹬着上学。那时候,全城到处都是蹬脚滑子的孩子。如同生活在童话里。冬天,家里买粮买柴,用的都是那种自制的小爬犁,它非常方便、轻快。无论是脚滑子还是雪爬犁,真是帮了那一代人的大忙了。

 

纪录片:

  1. 《一个人和一座城市》宽容的城市(1)
  2. 《一个人和一座城市》宽容的城市(2)
  3. 《一个人和一座城市》宽容的城市(3)
  4. 《一个人和一座城市》宽容的城市(4)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松花江跑冰排的季节,全家乘火车离开了坡镇,那时我还很小。我们一家新去的那个城市叫哈尔滨。在蒙语中,哈尔滨的意思是平地、黑色的河滩、快乐的坟墓、高岸等。在满语中,哈尔滨的意思是渡口、晒网场、天鹅。在女真语中,它的意思是光荣与梦想的意思。

  (阿成在松花江)

  有关哈尔滨的解释,我看到过好几种说法。直到今天许多溯古的专家对"哈尔滨"的原意,仍在亢奋地破译中。

  这座风雪弥漫的城市于1907年开埠通商,但早在帝舜时代,哈尔滨地区就属肃慎和女真的故地了。总之,几千年来,这里是满人、达斡尔人、鄂伦春人、锡伯人、鄂温克人等三十多个少数民族休养生息的地方。由于这里地脉寒冷,环境艰苦的缘故,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无论男女都长得高大骠悍,而且个个都是渔猎的能手。(小火车)我随着父母和两个哥哥乘坐那种老式的火车离开故乡坡镇的时候,是在一个飘雪的晚上。母亲在乘火车离开故乡的夜晚时,曾产生了一种幻觉,她从车窗那儿看见,我那两个死去的小姨正赤着脚在雪地里追赶火车,她们一边追,一边喊:二姐,回来吧,二姐,回来吧--但是,透过车窗,坡镇终于消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了。母亲是个女人,毕竟是故土难离呵。

  (铁路叉)这条铁路,早年被称为东清铁路,它是一条跨国的铁路。它一直连着俄国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从那里转车可以去欧洲。在中国境内,它一直到长春、旅顺,大连,从那里换车或乘船,可以到关里。我的爷爷说火车是"萧何",说成事是它,败事也是它。这是我记忆当中爷爷说的一句最为耐人寻味的话了。的确,这条铁路曾经给这片土地带来过发展的契机,但同时也带来了痛苦的回忆。

  (教堂)在50年代,我们新来的这座城市人口不多,很幽静。

  透过烤地瓜的热气,我看到的是街道两边高大的唐槭树。在雨雪交融的街面上落满了绚烂的秋叶。

  后来,我听说,哈尔滨有许多雅号,像丁香之城,教堂之国,东方莫斯科,中国小巴黎,还有音乐之城,榆树之城。据说,早年当地的满族人死后,都安葬在古榆树下。这真是一个奇异的风俗。一个叫斯叶阿的俄国女士说过"哈尔滨的每颗树都是一座墓碑和艺术陵墓。"

  (方石路)这条街的街面是由无数个小方石铺成的,成鱼鳞状,闪闪发光,很好看。

  我还知道,这个城市里的很多人都是从山东那边闯关东到哈尔滨来的。他们到这座城市里来,首先要投奔到道外的那个山东会馆。

  (烤栗子)做为一个刚来到这座城市的孩子,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时常跑出家门去看看这座陌生的城市。走在雨雪交加的中央大街上,我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了俄罗斯风格的手风琴声,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使这座城市有了某种特殊的旋律。

  (中央大街)后来我才知道,我脚下的这条街是这座城市中最有名的"中央大街"。中央大街的两旁差不多都是一些欧式建筑,有欧式的、俄式的、希腊式的,也有巴洛克式的。俨然一个建筑博览会。但它们在骨子里却是那些国外流亡者思乡的产物。

  直到现在,我仍然喜欢在这条有着异国情调的街道上漫步。每来到这里来,照例要到那家华梅西餐厅去用餐,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一边用餐,一边看着窗外。这是全城最早的一家西餐馆了,这座城市的每一户人家都曾到这家西餐厅用过餐。

  透过餐厅的窗子,不仅可以看到街角处的秋林商店,也可以看到街对面的马迭尔旅馆,看到楼与楼的缝隙中的那些铁铸的雕塑和微型的休闲广场。这些早年的建筑,也曾是那些外国侨民梦幻中的精神家园。据说,在1933年夏天,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就曾下榻在马迭尔宾馆。

  (资料)

  那时候,从这扇窗户外走过的大多数都是外国人,曾有一个数字的统计,最多的时候,外国侨民曾占这座城市总人口的二分之一。他们当中有冒险家、政客、有军人和商人,但更多的是逃避战争灾难的普通平民和劳工。那个早年在中央大街上拉琴的俄国乞丐,就是为了躲避俄国的内战才流亡到这里的。他是这条大街是的一个永恒的风景,也是这座城市的一个"序言"。

  (秋林商店)街角上的那家秋林商店,是当年有名的"远东第一店",至今已有100多年的历史了。这家大商店的最早创始人,伊万·雅阔列维奇·秋林,是俄国的伊尔库斯克人。年轻的时候我经常到那里去,还有南岗的那家秋林商店。

  (资料)那时候,秋林商店是外国流亡者经常光顾的地方,它经营的大列巴、列巴圈、苏合力、古力斯蛋糕、力道斯红肠、毛巴合杂拌糖和吉费勒软糖,以及伏特加酒、兰姆酒、黑豆蜜酒等等,最受中外顾客的青睐。在我的记忆里,在那些外国侨民和当地人的心目中,秋林商店是最棒的商店。

  这些经常光顾秋林商店的外国侨民,在哈尔滨这座城市里从事着各种各样的职业。有钱的,开酒厂、烟厂、糖厂,开商店、开工厂、搞建筑,甚至开银行,没钱的,便养奶牛、卖鲜花、教授俄语、教授各种洋乐器。总之,他们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得很好。坦率地说,比当地的哈尔滨人的生活水准要好得多。

  哈尔滨人对于啤酒的钟爱,来自于这些外国侨民的影响。而且哈尔滨人对啤酒的喜欢程度,是其他任何城市所无法比拟的。早在1900年,啤酒就出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里了。多年来,哈尔滨的啤酒销量一直居全国领先地位。喝啤酒对于哈尔滨人来说,可以说是根深蒂固,由来已久。但是,你不要以为哈尔滨人各个都是酒鬼,是一些大手大脚不值得信赖的粗人。这仅仅是一个城市的风习而已。要知道,风习有时像饥饿一样是不可抗拒的。我就经常在给外地朋友的信中或者在电话里说,请他们到哈尔滨来一块儿喝一杯啤酒。这也是哈尔滨人表达友谊的一种传统风习。

  (松花江边)

  我喜欢到松花江边去。这也是世界上所有的临江城市市民的一个习惯、一份亲情和一份依赖。人生有两个阶断特别留恋江边,一个是他的孩提时代,一个是他走在行将就木的季节里。从这个意义上说,江水是一个富有童心的老人罢。松花江是从长白山的天池发源,流经哈尔滨,然后汇入黑龙江的。它是中国的第三大河流。我 不明白,为什么这里土著人称它是一条"黑色的河流",而那些曾经侨居在这里的外国侨民,则称它是一条黄色的大江。要知道,它在我的眼中始终是深蓝色的。只有在夕阳辉耀之下才变成了一条金色的大江。我很感谢这条江,是它从上游携带着大量的矿物质冲积形成了松辽平原上特有的黑色土壤。在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条江孕育了哈尔滨这座城市。所以,浪漫的哈尔滨称它是母亲江。松花江还是一条鱼产丰富的江,鲑鱼、鲟鳇鱼和"三花五罗"等十几种鱼就产自这条江。我在少年时写过一首诗,"三花银鳞细,生拌野味香。飞箭唤鸿雁,煮酒话松江。"这是我对松花江最早的赞美与歌颂。

  (幼儿园)在我6岁的时候,便被父亲送进了"东北红十字幼儿园"。这家幼儿园是一座中世纪古堡式风格的建筑。经过俄国建筑师的手,就不那么十分地纯粹了。据说,最早它是一个美国人的私人住宅。寄宿在这家幼儿园里的孩子们少除了当地的中国人之外,还有朝鲜人、苏联人和一些日本遗孤。这里的阿姨、厨子、园丁、园长,差不多全都是苏联人。母亲曾回忆说,那时我能讲一口流利的俄语。现在,我早已把俄语忘光了。但是,在哈尔滨人的日常用语当中,仍然夹杂着一些俄语,像列巴、色克、比瓦、力道斯、木斯斗克等等。它们已经成为这里日常用语的组成部分了。1920年冬天,瞿秋白先生经哈尔滨赴苏联考察时,他就在《俄乡纪程》里写到过这样的一句话:"哈尔滨的上上下下都能讲几句洋泾浜的俄国话。"

  (江水)在上红十字幼儿园的那些日子里,我经常逃学。逃学时我最喜欢到松花江边去,那时,整个的江面上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怡人的、水气很重的,甚至让人沉醉的腥味。

  (江)对于哈尔滨人来说,松花江在他们的心目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而且,它也是某些精神流浪者和孤独者乃至散淡的人的精神家园。我经常看到一些人常年地厮守在江边,自晨至夜,或者散步,或者高声歌唱,或者在椅子上静坐。大约他们与繁忙的城里人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信条吧。

  我也曾在自己的小说中多次写到过这条江。这条江是生活在大江两旁的东北人的一种精神家园。我曾在小说《赵一曼女士》中写道:"即使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里,流亡后方的东大学子们也是在低声齐唱着《松花江上》,乞盼着家乡的平安。"松花江是一部历史长卷,它不仅有太多的故事,也曾倾听了太多的苦难……

  (冬泳)或许,正是这种富有挑战精神的冷水浴感染了性格剽悍的哈尔滨人。在以后的岁月里,我经常看见在冰冻的江面上凿冰冬泳的哈尔滨人。我常想,大约正是这条寒冷的江,培养与塑造了哈尔滨人坚韧的性格。这条江不仅是一条充满慈爱的母亲江,更是一条强悍的天河之水。这是一桩让哈尔滨人感到自豪的事。

  (马车)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这座城市里的主要运输工具,除了马车、牛车,再就是人力手推车了,那时候城里的汽车很少,因此,人力手推车是这座城市的一支重要的运输力量。只是对拉车的人来说,这座城市里的坡路太多了,要想将满满一手推车的货物拉到坡上去,车主就不得不花小钱儿临时雇用一些专门拉上坡的"小套"。

  (拉车)60年代,由于家庭贫困,我常利用暑假和寒假到外面去拉小套。

  作为一个小套,我几乎每天都有机会到哈尔滨的老火车站去。老火车站不仅是一个客运站,同时它也是一个很大的铁路货场。每次经过那里时,我都会驻足观看。是不是在我的内心潜在着一种远行的欲望呢?

  (写作)我曾在小说《安重根击毙伊藤博文》中描绘过那座老火车站。1909年10月26日,韩国爱国志士安重根就在这座老火车站的车站月台上,击毙了日本总理大臣伊藤博文。

  (教堂) 我曾在一篇随笔中写道,"没有钟声的城市,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城市。"这种感受或许源自我儿时的记忆罢。那时候,哈尔滨有很多的教堂,像我家对面的圣母报喜教堂,圣·尼古拉大教堂,彼德·保罗教堂,圣母安息教堂等等,全城有二、三十座。当教堂大大小小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所有走在路上的外国侨民都会停下来,在胸前划十字。看到这种样子,真的在心中会替他们想,他们何时才能回到自己的祖国呢?

  拉小套的生涯,似乎把我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迅速地变成了一个有思想、有感情、有主见的男人了。要知道,一个人早熟就早受伤害。记得一次我吃力地帮着车主拉车上坡的时候,看到了走在路边的老师,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之后,便从我身边走过去了。我内心的自尊与自卑从这一瞬间萌发了出来。从那以后我不再拉小套了。现在想,或许正是那一段拉小套的生活,才使我有条件抚摸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肌肤。使我对这座城市有了更直接的了解。

  我拉小套的那个年代正是全国大兴土木建筑的火热时期,哈尔滨这座城市里也陆续出现了一批新的标志性建筑。这些新建筑不仅让我感到亲切,也让我感到自豪。

  友谊宫是这批新建筑中我唯一进去过的地方,我曾在这儿的剧场里看过两部电影,一部是前苏联影片《前哨》,一部是中国影片《山间铃响马帮来》。或许,正是这两部电影,使我第一次看到哈尔滨以外的世界。这让我感到非常震惊。偌大的哈尔滨城,几乎在我走出剧场的一瞬间变得渺小起来。几十年的光阴,是在不经意中流淌过去了。倏乎间人已到中年了。看到这些渐渐老矣的,像我的老朋友一样建筑,看看眼前这座愈来愈繁华的城市,我为自已成为这个城市的记录员而感到幸运,也感到一份历史的责任。

  中学毕业以后,我的家也由原来的老宅,搬到了安松街上的新宅。上小学的时候,我很难发现身旁的某些变化,然而顾了一名中学生后,才发现生活天天都在变化着。

  其实,早在1927年这座城市就通有轨电车了。在有轨电车刚刚开始通车的时候,除了人力三轮车工人之外,全城的人都沸腾了。那时候的有轨电车还备有茶水、画报、报纸,穿皮衣的女售票员戴着那种船形帽非常神气。那时,乘坐有轨电车是一种身份的证明。夜晚来临的时候,灯火通明的有轨电车的击电杆一边从天线上击落着钢蓝色的火花,一边行驶,好看得让城里的孩子着迷。

  我们这些孩子走路,则是用那种自制的、简易的"脚滑子"在雪地上飞速地蹬着上学。那时候,全城到处都是蹬脚滑子的孩子。如同生活在童话里。冬天,家里买粮买柴,用的都是那种自制的小爬犁,它非常方便、轻快。无论是脚滑子还是雪爬犁,真是帮了那一代人的大忙了。

  我家新宅的那一带,几乎所有的街名都有一个"安"字:安静街、安宁街、安心街、安详街、安丰街、安发街、安固街、安国街等等。居往在这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闯关东来的,安居乐业,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这一带也居住着十几户外国侨民。但是,在中苏论战和国内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不少侨民离开了这里,

  我记得我家的一个俄国邻居,叫娜达莎。她自己住一个栅栏院,有一幢俄罗斯风格的木板房。院子里种着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草花。娜达莎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女人。每逢早春时节,她便和那些侨民一道去松花江的北岸折些"毛毛狗"的枝条养在家中的花瓶里。在他们的眼里,"毛毛狗"是春天和希望的使者。

  娜达莎的丈夫很久以前就死在哈尔滨了。他的坟就在太平区的文化公园里。那座公园里有许多外国流亡者的坟墓。先前叫圣母升天墓地。那儿还有一座被建成船形的教堂。只是不知道,这只"船"能否载着这些亡灵回到他们的故国去。娜达莎经常去那里看她丈夫,并放上一束乳白色的小铃铛花。娜达莎几乎什么也不会干,她只有靠当地中国政府的救济维持生活。偶尔她也卖家里一些东西,我二哥就从他那里买了一件小牛皮的白匪军官的大衣,然后送到了鞋铺,我们兄弟三人一人做了一双皮鞋。后来,娜达莎也走了,去了澳大利亚。可这已经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娜达沙已经是一个老太婆了。

  我去卖电影黑票的地方,是在中央大街附近的那两家电影院,一家是东北电影院,一家是兆麟电影院。卖电影票的事,是我和我邻居一个小孩儿一块去的。每逢周末、周日,一天晚上可以挣四块钱。在当时那可是一笔巨额的收入。我至今还记得电影院售票口的那个女人,抹着淡淡的红嘴唇。在那个时代抹红嘴唇的女人几乎没有,街上的行人都穿着蓝、黑、黄三种颜色单调的衣服。无论年老年少,也无论男人女人,每个人的裤子上都有补丁。

  我每到窗口去买票的时候,那个卖票的女人显然知道我是一个小票贩子,但她对我从来很温和,总是笑着眼睛把一小沓电影票递给我。

  在我就读的那所中学的学校旁边,有一个专门卸煤的火车专用线。那条专用线至今还在,只是没有过去那么红火了。每天上学和放学的时候,我都能看到一些光着脊梁骨拉车送煤的汉子。我非常羡慕他们,包括他们卷卷烟的样子,吃东西的粗犷,喝水时的淋漓痛快等等,我觉得他们的身上有一种豪爽和乐观的精神。记得学校的一次作文课,题目是《我的理想》。我很奇怪,有那么多贫困同学的理想是那样的离谱,他们有的想当工程师,有的想当飞行员,还有的人想当科学家,或者人民教师。我在《我的理想》中写道,我想当一名拉煤工,我认为这种工作不仅仅有一种力的美,而且很实惠。他们拉一天车可以挣五块钱。这是非常高的收入。我拉上煤车,妈妈就不会为过日子而发愁了。

  先前,城市在有轨电车的冲击下,使得城市的上空布满了密如蛛网的天线,于是,很多人开始对有轨电车不满了,觉得它们是一种落后的象征。在我正式走出学校的大门参加工作的时候,城里所有的有轨电车都被取消了。听说现在又有人开始怀念它、呼唤它了。这种迟到的怀念之情又将何以堪呢?

  六十年代末,滞留在哈尔滨的外国侨民已经不多了,教堂的钟声已经全部停止了。然而,作为专营西餐的华梅餐厅却仍然执行着它的特殊任务,即在每天的大清早,在餐厅的门口摆上面包、鲜牛奶和香肠,专门卖给那些外国侨民。这些侨民在饭店还未开门的时候就已经排队等在门外了。他们都是带着布兜子来的,他们买一些面包和牛奶带回去家,作为他们一天的口粮。就是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也没有断过对他们的供应。的确,我一直为城市的这种行为感到自豪。这是一座富有同情心,富有人情味儿的城市啊。

  周末的时候,也有个别的侨民到这家西餐厅来就餐。只是他们不再是有钱人了。我时常看见一个衣著邋遢的俄国老人到这里来,要一份面包和一碟红菜汤。在中苏论战和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他们有的回到了自己的祖国,有的却不能回自己的祖国了,便通过朋友或亲属的关系去了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甚至非洲。他们当中也有哪也去不了的。或许那是经济原因,或许是政治原因,或许是他们的信仰、身份、经历从来就是可疑的。他们只好死心塌地的居住在这里了。一个人无论生活在哪个国度里,他的灵魂都一直留在他故乡的风俗中。

  那时候,我每天都要往图书馆跑,每天都要借一本书看,像《越南妇女》,《甲骨金文研究》,《怎样洗涤纤维织品》、《怎样指挥大合唱》等等,总之什么都看,见什么借什么,甚至一度把图书馆里所有有关"桥"的书都借来看一遍,并作了笔记。我感到一种莫名的饥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饥渴。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奢望与理想。可能我太年轻了罢。后来,因为天天去借书,引起了那个自作多情的女馆员的误解与厌恶,便不再天天去借书了。

  近半个世纪的时光,在一些细节中倏忽地过去了。我依旧到松花江边去散步,去那里看看我熟悉的俄罗斯风格的江上俱乐部、江畔餐厅,还有1957年建造的那座防洪纪念塔,以及我在80年代末的抗洪时期写的"护堤铭"。

  又落雪了。走在江边的这条落雪的路上,我经常看到我曾面熟的一些老人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还不曾熟悉起来的、新的老人的面孔。这循环往复的一切都发生在不经意当中,在悄然的落雪当中。江畔上,我童年时代的那座安琪儿和银熊的雕塑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个残破的基座。冰灯也不再是早年的那种简陋的冰灯了,变成冰的巨制,冰的高山、冰的建筑,冰的城堡了。

  走在江畔上的人们早已不再是那些闯关东的父辈和外国的流亡者了,而是这座城市的新一代主人。新一代人的理想绝不会是当一个车工或者拉煤工。

  江面上又架起几座新桥。一座桥显然不够了。城市变得更加庞大了。在80年代之后,城市里的各种桥也越来越多,已经有160座之多。而它赋予我的却是那种心脏搭桥手术的感觉。不过,城市的精神,城市的血液,城市的信息,城市的功能,城市的交通,通过这些编织在城市当中的各种桥梁变得顺畅起来了。无论如何给予城市人一种全新的、解放的感觉。

  如果你现在说阿成写的哈尔滨市是一种真实的再现的话,这恐怕是个问题,我相信所有的都不会是这样.它是一种精神家园,它依托于一种相对的真实,把自己理想中的城市表达的更加完善.这个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我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去,比如说我在欧洲,我在法国曾经做过一个很怪的梦我梦见我很快的进入一种时间隧道去见我的小丫头,去看然后我又很艰难的通过这个隧道又回来.我整个走的路线,这个路线非常有趣,一个是法国式的建筑一个是哈尔滨的建筑,这种城市之间这种相通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一种对接.我当时回来想这应该是一篇文章,要有机会我回把它写出来.

  我一直在想,只有民族的进步和城市的涅磐,城市里人才能有真正的精神涅磐。我想说的是,对这座城市的进步而言,我最爱是分布城市中各个地方的草地、花园、文化广场和绿化庭院,以及"水、气、声、渣"污染的成功处理。是这一切,让城市更加靠近了自然,这也是一座城市中最灵动,最优秀的品格。

  我亲眼看着它长大起来的哈尔滨,已不再是我的城市了,我不过是先前这座城市的一个朋友,一个记录者……但我在内心,却一直为这座城市祝福着。
 
央视国际 (2003年01月20日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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